25参加集训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11-05 11:14:16 字数:6878
25参加集训
三年饥馑,没少死人。
有罪没罪,揪来训训。
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一年,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再加上苏联苛刻要债;另外,还有大炼钢铁致使大面积田地荒芜和吃食堂之初的挥霍浪费,四因叠加,全国饿死的人以百万计。于是,开始反思和整风,全国各地都办起了集训队,不管有罪没罪,也不论官大官小,统统集中起来,进行学习检讨批判改造。
这一天的后半夜,鸡不叫狗不吠(庄上没鸡狗),马列氏、孔伯僧,尹道,还有队长、会计、记工员、保管员,被几个扛枪的基干民兵带走了,用绳拴住,一拉溜地纵队前行,象秋天孩子们用草穿的一串蚂蚱,乱挣扎。
当时,尤成器正在庙后边屙屎。民兵们来敲庙门(紫树樬,人声嘈杂,手电筒胡乱照,照到天上形成交叉的光柱,吓得尤成器大气不敢出;屎头刚出肛门,不敢用劲儿,怕挤出屁来惊动了民兵们。他小心地脱裤衩子掂着,蹑手蹑脚地离开,然后落荒而逃,逃到半里开外,摸到小水沟洗洗屁股,等民兵们走远了,才敢回庙里,收拾收拾细软(马列氏送给他的一缕头发和几件破衣裳),连夜出逃,在外东躲西藏半年好六个月还多点。
马列氏们被带到县城一个叫裤裆巷的地方。这里受训的有上千人,小到生产队保管员,大到县委书记,吃大锅饭,睡大地铺,实行军事化管理,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分别由错误较轻又有能力的队员担任。县集训大队队长“眼镜”是从上头派下来的。分期分批轮训,每期最短半年。一是集中学习中央文件,领导讲话,然后以班为单位讨论,对照自己,检查问题;二是挑出错误严重或罪恶较大的,进行轮番批斗,以洗心革面,深刻反省;三是劳动改造。开荒种地,种庄稼,种菜、种瓜,结网捕鱼、围猎,就连穿的衣服鞋袜也是自己纺线(沒有纺车,也没有真正的纺线砣磥,而是用萝卜红薯或者黄泥做的砣磥,上边插根筷子)编织的,就象南泥湾,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有的人,特别是有的男人,笨手笨脚,纺线粗细不匀,编织的裤衩儿象鱼网。男人夏天只穿自己织的大裤衩儿,好处是透风透气凉快,挠痒也方便,抠抠痒点儿的眼儿即可。缺点是露腚,特别是弯腰蹶屁股时,白花花的屁股肉从网眼里透出,还容易遭蚊子攻击不讲卫生的还容易招苍蝇裆前裆后地‘嗡嗡’。挨黑拍屁股“啪啪”响,响成一片,比大会上的热烈鼓掌还清脆还热烈还经久。拍几天后,白裤衩儿拍成了红裤衩儿。睡觉时都脱光腚,灯光下不比谁的屁股白,而比谁的屁股花,一个网眼一点血,真正的白里透红,可谓星罗棋布,但是,比星星有规律。
再说女队员,她们的汗衫衩儿也是自编的。领导趁机搞意淫。“眼镜”要求她们也穿自编的大裤衩儿,而且叫后勤人员供应较少的棉花。她们自作主张,都改编成汗衫衩儿,又瘦又小,紧紧地箍在身上,俩乳一顶,网眼大睁,白大的乳波比男人的屁股还白,草莓色的乳头粒粒可数。好在大多数是半老不少的妇女,也不讲究,也无所谓。一个半老徐娘说:“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谁长的啥?”有几个黄花大闺女太封建,织好了不敢穿,又上街撕双纱蚊帐布(不要布票)做成布衫衩儿,怕露乳,就做俩个兜,等于又加一层遮羞布。她们真聪明,聪明得叫男人们嫉恨。领导们恼羞成了怒,大发淫威,亲自烧了她们的双纱蚊帐子布做的汗衫衩儿,逼她们穿着自编的大网眼汗衫衩儿,并排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下接受批判。她们害羞,勾着头,双手捂住乳。其中一个老大闺女,大大方方大大趔趔的,昂首挺胸,双手拤腰,目空一切,满不在乎看来要破罐子破摔了。“眼镜”批判说:“解放十多年了,你们几个还恁封建,这有损女干部和女共产党员的形象。”
队员们还会编织鱼网和围猎的大网,每班至少有两张鱼网,每连有一张围猎网,宽约两米,长约500米。围猎时,一拉溜长长地拉开,中间有许多棍扎地支撑着,两头有人把守,负责蹚猎物的队员,每人掂根长棍,约五米一人,形成一张长长的人网,从二里开外一齐往张网的方向赶,边走边用棍扫荡着齐腰深的蒿草,边大声吆喝。猎物受到惊吓,拼命朝张网的方向逃蹿,一头撞进网眼里,一般就无法逃脱。每次收网,至少能逮上百只野兔,偶尔也有黄鼠狼或獾子。黄豆出芽的地块,野兔最多,它们在黄昏时出来吃豆芽。一网下来,往往能逮好几百只。每个连队逮的猎物都要上交到集训队大伙上。
公社副书记司公政说:“这象过的原始共产主义,没有剥削和压迫,共同狩猎,共同分享。”孔伯僧在他的大笔记本里写了一首《围猎》诗:“仲秋黄昏日如血,人墙发声震天裂。狡兔纷纷投罗网,走狗效命不觉哀。”不久,孔伯僧真的悲哀了,他的大笔记本被裘长长发现了,交给了“眼镜”
在千人大会上。“眼镜”高声朗读了孔伯僧的《围猎》诗,然后是上纲上线的深刻批判,批他对集训不滿,批他辱骂围猎的集训队员,企图煽动大家情绪起来造反。孔伯僧看着被风吹翻的大笔记本纸页“哗啦啦”地响,又来了诗兴,仰天长叹,放声吟哦:“秋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眼镜”听出来是在讽刺自己,省略了让大家发言揭批的一环,直奔主题,号召大家修理这个书呆子。于是,事先安排好的几个进步队员,一哄而上,侮辱他、殴打他,暴风骤雨一般。
殴了一阵子,“眼镜”制止说:“好啦!歇歇再打。孔伯僧原来还是个大流氓哩!他在这本儿里写了一篇《美乳赋》,是专门描写女人乳房的。我也给大家念念,听听下流不:‘马列吾妹丁香乳,伯僧因为美乳赋。皑皑雪原悬明月,两只玉兔正翘首。瓷白供馍按红枣,粉墙倒挂白葫芦。静如白鸽之慵懒,动如惊兔之奔突。高颠颠兮欲破新纱之汗衫,颤微微兮敢教天地之倒旋;粉嫩嫩兮卤水点豆腐,拿不起兮放不下,含在口中即融化;水灵灵兮牡丹蓓蕾滴玉露,梨花带雨春风沐。豆蔻萌发抽紫穗,菽苗草莓玉红珠。南国红豆情笃笃,光滑夜夜待谁揉?花蕊边微匀玳瑁,珍珠颗颗镶圆周。红晕烘托出重点,玉峰顶上缀珊瑚。胡人漫说塞上酥,汉家休夸平原菽。玉润珠圆比更饶,丁香花开吾魂销。天生一半吃一半,紫禁葡萄碧玉园。登徒子,最好色,吃着樱桃幻乳丸。司马相如擅辞赋,红枣比兴好新鲜。一枚两枚任把玩,或紫或红各深浅。唐朝有个李隆基,天下乱伦数第一?软温新剥鸡头肉,儿媳乳头吃不够。安禄山是淫贼,睡了干娘杨贵妃。搂住干娘要吃妈,香过塞上酥油茶。美人素胸坟突兀,金刚烈士酥骨头。美人自古争峰地,英雄梦里享温柔。美乳暴涨英雄血,敢下五洋去捉鳖。美乳壮大英雄胆,敢上九天揽明月。英雄垂老不服老,没齿艄公惊涛骇浪弄扁舟。英雄老朽有竟时,美乳以濡花下死。’”
会场一片乱哄哄。有的说:“太肉麻啦!”有的说:“大流氓!大淫棍!”有的说:“叫孔伯僧和马列氏站到前边亮亮相,问他俩总共搁一块儿睡几回?”
司公政替孔伯僧辩解,站起来扶扶眼镜大声说:“我说两句儿。《美乳赋》是一篇文学作品,文学作品以虚构为主,并不一定都是真人真事。司马相如在他的赋里有几个人物,如登徒子、子虚和乌有都是假的,不要对号入座嘛!《美乳赋》中的伯僧和马列的运用,读后给人的真实感,并非就是孔伯僧和马列氏。另外,有个词儿需要解释一下。赋中所谓的鸡头肉并不是我们吃的鸡头肉,给鸡子头上的肉没一点儿关系。是说女人的乳头象刚剥出来的鸡头菱籽,浅红颜色,又鲜又嫩。鸡头菱是老百姓的说法儿,书上属睡莲科水生植物,又叫鸡头莲、鸡头米、鸡头苞、刺莲藕等。叶面又大又圆,漂浮在坑塘的水面上,两面都长着刺;茎是空的,有刺;鸡头苞子也有刺,象板栗苞子,苞顶开紫花,紫花开在一个铜元大小的碗子里,花瓣凋谢后,小紫碗浅浅的,酷似女人的乳晕。剥开刺苞,里边有很多果实,小而圆,浅红色,晒干呈黑色,象羊屎蛋儿。可入药,药称芡实,味甘平,补中益气,固精收敛,治咽炎腹泻,小便频多,遗精滑精,白滞增多,腰膝酸软。‘软温新剥鸡头肉’一句,是引用唐玄宗李隆基的诗。唐玄宗把杨贵妃的乳头比喻成刚刚剥出的鸡头菱,从形状到颜色,都十分恰切,妙不可言。至于说孔伯僧耍流氓,我不敢苟同,文学作品毕竟是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不要再搞文字狱嘛!我暂且发言到此,想起来再说。”
公政呀公政,你这会儿讲公正了,真是死眼皮,死心眼儿,一根筋,你没看都是啥形势?竟敢替孔伯僧主持公道,后果不堪设想。不用不堪设想,他的发言刚结束,会场上就有人举起拳头高喊口号:“打倒孔伯僧!打倒司公政!”呼声震天,一浪高一浪,吓得他大跌眼镜。没等他把眼镜拾起来,就被两个大汉架到前头和孔伯僧并排长跪着,任批、任斗、任侮辱。
孔伯僧先后挨了两顿,仍不罢休。“眼镜”说:“大家安静!这扉页上还有几句反动口号,我也给大家念念听听:‘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这口号的恶意很明显,孔伯僧是立志要当禽兽,好祸害人民群众啊!噢?怪不得你反对围猎呀!围来围去,围的有你孔伯僧这个披着羊皮的狼。这后二句,用心更加险恶,你竟敢鼓动农民光种不收。说!你到底是何居心?难道还嫌吃食堂饿死的人少吗?象你这种祸国殃民的禽兽,必须围猎!必须消灭。打!狠狠地给我打!”
孔伯僧说:“且慢!这是唐鉴给曾国藩写的条幅,有罪与否,你去问他去。”“眼镜”扶扶滑落到鼻翼上的眼镜,问:“唐什么谁?我咋没听说过?回来调查调查,看看他有啥背景,敢口出狂言,与人民为敌。”“不管他是啥背景,反党反人民都不中,轻者开除党籍,重者坐监,甚或杀头。”坐在他身边的副大队长,高举右手做出砍头的手势,说得斩钉截铁。“死到临头了,你还不老实。打!接着狠狠地给我打!”“眼镜”再次发出动员令。
孔伯僧死过去了。一个打手问:“还打不?”“眼镜”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这上面还有一篇东西,到中学里问问语文老师,老师说有点儿象民间故事,又有点儿象小说。毛主席说:‘利用写小说搞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你孔伯僧狡猾狡猾的有。搁这儿装死狗是吧?抬到医院里去!再叫医生治他的病儿。时间关系,今儿都斗到这儿,回来另安排时间再斗。散会!”
裘裘长长当面装好人,把他扶到住室,用温水给他洗脸、擦手,还埋怨说:“我也不是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该把笔记本带到集训队里来,要叫马列氏替你保存着也到不了了。你疑心太重,对谁都不放心。唉!说啥都晚啦!想开点,倒霉事都赶一堆儿啦!”
孔伯僧、马列氏的伤都还没好透,排长就逼他俩参加围猎。马列氏和尹道并排在齐腰深的草丛里蹚兔子。尹道被啥东西绊倒了,趴在地上。她突然发现他没见了,就赶紧过来找。他正趴在地上,“嗷”地一声大哭起来,右手还在不停地捞摸滚在一边的破礼帽。她马上意识到弄不好是被蛇咬了。仔细一瞅,在他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条老土包(蝮蛇,北方最毒的),身子扁平,约在二寸宽,短而尖的小尾巴,盘踞着,两眼直盯住他,似有随时再攻击的架势。她操起赶猎棍,三两下就把它敲死了。
孔伯僧看见马列氏和尹道一块儿蹚兔子,本来就有醋意,眨眼功夫,她和他都不见了。孔伯僧急了,慌忙跑过去找。一眼就瞅见她和他正趴在齐肩深的杂草里,“呸”了一口,转身就走。尹道惨叫着:“是伯僧哥吧?救救我吧,我叫长虫咬了。”孔伯僧这才看清,她正在一口一口地帮他吸左手指上的血。她吐一口污血说:“你认得治蛇毒的药草,赶紧去找!”孔伯僧磨蹭了好一阵子,才找来药草,揉出水帮他糊上。
这时,又赶过来几个队友,在孔伯僧的指挥下,把他抬到附近的一座高大的石桥上。孔伯僧说:“我配的草药不全(吓他的),截毒效果肯定不好。要想保命,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截指。”
众人正为没刀而发愁时,走过来一个挑着剃头挑子的年轻女子,高挑、白净、标致。众人不约而同地投过去艳羡而渴望的目光。孔伯僧赶紧迎过去搭讪:“大妹子,求你帮帮忙,公社贾副书记被毒蛇咬了手指头,想借你的剃刀用用,中不?”“中不?”马列氏补问。她听说是个不小的官,赶紧放下挑子,从油光光的工具包里,掏出一把剃刀递给孔伯僧,说:“给,救命要紧。”孔伯僧说:“谢谢,谢谢!刀子砸坏了我们包赔一把新的。”孔伯僧令众人把他抬到桥栏杆边,把伤手摁在青石栏杆上。然后,对尹道说:“别哭了!当社长的成何体统?你的小拇指也有伤(草药糊着,没法看真假),恐怕都得截。”尹道哭着说:“截都截吧。”孔伯僧正准备下手时,尹道瞟一眼剃头的说:“叫这个大姐截吧!她的刀子她用惯了,顺手。听说书的瞎子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武圣的关公,刮骨燎毒时就是叫他皇嫂做的。皇嫂给他做时,他没吭一声,也没掉一滴泪。”
孔伯僧说:“你的刀子你用熟手了,我们用不了,领导干部请你做,是看得起你。”马列氏也附和着说:“叫你剁你只管剁,权当着过年剁鸡爪子了。”孔伯僧把剃刀还给她,说:“你来做吧,别害怕,帮忙帮到底,救人要救活。”
她无可奈何地笑笑说:“俺这辈子没少剁鸡爪子,过年时也剁过猪蹄子、羊蹄子,都是没剁过人的手爪子。俺不敢做。”说着就往后退,手摆的给泥抹子搪墙样。在众人的一片恳求下,她颤抖着说:“那好吧,叫俺试试,你得忍着点儿。”尹道说:“你千万不能心软,一下子剁不掉,我可就惨了。你只当着剁的是鸡爪子,要下恨心。”
她从马列氏手里接过从河里捡上来的鹅卵石,正准备用石砸刀背时,又说:“你别老看俺呀!越看俺越紧张,你害怕就闭上眼。”他很乖,赶紧瞇缝着眼,把一线目光从她脸上下移到她那乳沟半露的酥胸上。别认为他好色,别认为他思想不正确。在场的谁沒看她的乳沟?就连有乳沟的马列氏,也是这山扒着那山高,也是目不转睛。尹道看的理由,更充足更充分,截手指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以减轻疼痛嘛!他即便是大睁俩眼看,也理所当然,也官冕堂皇,也天经地义,也无可厚非。搁你你看不?去伪存真点儿说。
她一手把刀刃压在小拇指头上,一手高扬着石头,一狠心,一咬牙,猛地一下砸在剃刀背上,“咔嚓”之后又“叮咚”,小拇指清脆地落进清静地河水里。众人吓得没“咔嚓”就闭眼,就捂脸,就转身,就“娘哎”。独有孔伯僧格外淡定,他眼睁睁地看着刀刃只压在小拇指上,却不提醒她,任她随便咋截。尹道扭头看时,无名指长得好好的,带着哭腔问:“你,你咋只截一只?”孔伯僧故作紧张地问:“你咋只截小拇指头?”“俺是怕俺的力气小,一下子剁俩剁不掉咋办?”她吓得满脸出汗,颤抖着说。众人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片“唏嘘”。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大胆了许多,也麻利了许多。她高调对大家说:“都离远点儿,别迸身上血。”还没等摁手的队员扭过脸去,“咔嚓”一声又“叮咚”,无名指掉清脆地进了清静的河水里。
孔伯僧凝视着水底的俩指头,被几尾小鱼争啄着,在想:“要是两个指头一齐截掉,会不会同时落水?会不会和伽俐略的俩铁球一样的实验结果?”马列氏拉他一把说:“搁那意怔啥?就没听见书记疼得‘嗷嗷’叫?还不赶紧去找止疼的药草?”他不慌不忙地说:“疼是好事儿,这证明蛇毒没来得及破坏末梢神经。忍忍吧!我去找止疼的药草糊上。”
由于用力过猛,刀刃切在石栏上,石栏切出两道深深的刀痕。有言在先,赔钱吧?都掏掏,谁兜里都没钱。
“大姐是哪庄儿的?你的救命之恩,我死了都不会忘记。往后有啥困难,到公社找我。看你游乡剃头多辛苦,回来我在公社里给安个工作干干。”尹道用好手扶正礼帽说。她满脸堆笑说:“剃头刀子俺也不要了,到时候俺到公社找你去,你可别说不认识俺都中啦!”
她挑着挑子,扭着水蛇腰走恁远了,尹道追上几步,盯着她那摆幅很大的浑圆屁股,扬着好手大声说:“别先走!你姓啥叫啥?咱公社光我所知道的就有仨白庄儿,你到底是哪个白庄儿的?”她回头一笑指着说:“就北边那一个,俺叫白玫瑰。可别把俺给忘啦啊!”尹道浑身象过电,有点麻酥酥的。“忘不了,请把心装到肚子里吧!”他嘴上说了心里说,“咳!今儿剁俩指头太值过啦!”他目送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伤手闻闻,血腥味混合着青草味,变成了玫瑰香味,沁透五腑六脏。
集训队里放电影。裘长长来晚了,在电影场的外围转一圈儿又转一圈,顺时针转了,倒时针转,就象关在家门外的狗,急得直“哼叽”。他终于在银幕的后边发现了马列氏,紧贴在她身后的果然是孔伯僧。裘长长跑回住室摸根打猎棍,企图猛敲孔伯僧的头。他又担心出人命,就用棍狠狠地捅他一下他的屁股,把他捅得“啊”一声,趴在马列氏身上,引起一片轰动和骂声。裘长长还嫌不解恨,三脚并两步回到住室,掀开孔伯僧的被子尿了一大泡,又重新叠好回到电影场。
尹道因手疼没去看电影,正睡在昏暗的角落里想象着那个女剃头匠的胴体,借助门外的灯光看见,象裘长长的身形,鬼鬼祟祟地闪进来,直接摸到孔伯僧的铺上。尹道也没敢吭声,用被子蒙头装假睡着了。
散了电影,队员们陆陆续续回到寝室。孔伯僧发现被子湿了一大片,闻闻还有臊臭味,遂破口大骂:“谁他娘里尿熊咋不尿你娘里肉篓里去?”众人附和着骂,一是同情孔伯僧,二是觉得尿尿太恶心、太卑鄙。裘长长蒙头装睡,“呼噜”声大过骂声。尹道咬住被边偷笑。他幸灾乐祸,又后悔没趁热过去再尿一泡。他恨孔伯僧截掉了他的小拇指头。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事后才回忆起来,小拇指头根本没被咬,虽然看不清咬没咬,马列氏“叽儿叽儿”的吸血声和温暧的两片肉糊糊的唇,就能感觉出来伤在何处。
经过半年多的集训,一些队员陆陆续续发了《合格证》放回去了。尹道也领了,但他不想回家,找到“眼镜”说:“我还没彻底改造好,愿意接着接受改造。”他双膝跪地哀求。“眼镜”只好把他留下来。
他不愿意回家,是因为马列氏裘长长孔伯僧都没合格,他们在这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