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尿罐风波;13、外穿裤衩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08-05 15:26:22 字数:4234
12、尿罐风波
尿若作浪,乾坤震荡。
尿罐风月,演义人生。
这天夜里下黑雪(雨夹雪)。裘长长吃了晚饭拉稀,是马楚在他碗里放了一点巴豆粉,又去告诉尤成器。他无法睡觉,才爬上床,又爬下来,刚脱了衣又穿上,从屋里到茅房,从茅房到屋里,来来回回走马灯似的,床上忽闪得没热气儿,浑身也冰凉。大约折腾到半夜时分,尤成器掂一罐子屎尿悄悄摸到马列氏的茅房外蹲下守候。刚蹲守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听见裘长长咳嗽着急跑进来,蹲下就“噗啦”。乡下茅房绝大多是一人高的围墙,没有顶棚。尤成器站起来,双手捧稳尿罐对准他的头浇下去。
他“啊噗,啊噗”一个劲儿的往外吐着屎尿,想张嘴大骂,又怕屎尿淌进嘴里;想站起来看是谁作恶,但站不起来。等他能站时,尤成器早已跑得无踪影。他在茅房里脱掉棉袄、棉裤,只穿一个裤衩进了屋。马列氏闻到一股子臭味,赶快拉被子蒙头捂脸。他带着哭腔说:“我叫人用屎尿浇了。”她胡乱穿上衣裳,强拉他到门外,用一盆一盆的凉水帮他冲洗。那时物资短缺,没有肥皂、香皂之类,一缸水用完了,还是臭气冲天。没洗完,再也忍不住了,没跑到茅房就拉在雪地上。
她在屋里架一堆劈柴火,他抱住火烤,趴在火上烤,眉毛都烤焦了。马列氏怕他再拉,把尿罐子掂到火堆旁,叫他坐在上边烤。刚蹲在罐上就听见沉闷的“噗啦”声。由于瓦罐太薄太旧,还由于压力太大,把罐压烂了,半罐的屎尿淌了一地,满屋哄哄臭。她气得坐在地上双手握住俩脚脖子“嗷嗷”大哭。马楚在里间床上用被子捂住脸,也在“呜呜”地哭。他尴尬地蹲在火堆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二连三地,实实在在地掴自己的脸,左边麻木不仁了,又掴右边。边掴边骂:“我肏你亲娘!到底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给老子过不去?该仇不报,誓不为人!”
再说尤成器,由于慌张,由于路滑,摔跤时连尿罐也摔烂了。
笫二天上午,专案组召集全庄社员开会,勒令各家各户把尿罐掂到会场上,看看谁家没尿罐。尤成器把和面盆端来。专案组长掂着带绳的俩尿罐鼻子走到尤成器面前,恶狠狠地说:“这是你家的吧?”尤成器说:“俺家忌讳用尿罐尿尿,人老几辈子都用盆。”专案组长发现盆沿上有和面的痕迹,下令说:“去!回去把和面盆拿来!”尤成器说:“俺家忌讳用盆和面,人老几辈子都用锅。”全场哄笑一阵又一阵,都连小孩儿都知道他在狡辩。专案人员把他吊在歪脖子老柳树上,打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用凉水波醒后第一句话就说:“老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咋的?”专案人员边打边说:“我叫你嘴硬!叫你嘴硬!”尤成器又撂一句:“老子就是煮熟的鸭子,咋的?”说完又昏过去了。再用凉水泼醒后,继续嘴硬:“老子要入共产党员,打死也不当叛徒。”他是屎克郎爬到烟筐里,硬充有楞的火石,胡乱说些豪言壮语,尤其是“不当叛徒”最要命,显然有同伙。专案组合议后,把他扒个光腚摁在一个大水缸里,上面用带耙齿的耙方压住。他终于扛不住了,招供说:“别,别,别泡了,我投降,是尹道干的。他非掂我的尿罐子(不中)。以前,他还偷了马嫂的尿罐子,上面刻的还有字儿哩。”“谁是尹道?”专案组长一脸迷茫。一群孩子纷纷指认,大孬跑过去拽住正在逃走的尹道。员员一把拽住,一巴掌拍在头上“哇哇”地哭。
专案人员把尤成器捞出来,把尹道摁进去,刚压上耙方就全招了。专案组从他的被窝里搜出了一个尿罐,罐里还有一件红肚兜。组长捧住尿罐象文物专家搞鉴定,神情专注。尿罐外璧上刻的一首诗被剐了,但依稀可辨。他极兴奋,当场朗诵:“尤物痴情不厌臊,爱液夜夜涌波涛。桃源仙曲和者寡,涛声依旧很奇妙。”社员们起哄,一致强烈要求解释解释。组长对诗似懂非懂,颇有几分难为情地说:“有啥好解释的?不就是一个谜语吗?谜底就是尿罐子。”组长把尿罐放在地上,从罐里掏出一件半新不旧的红肚兜,先捂在鼻子上,双眼微闭,作深呼吸设问:“咋还有一股子奶腥味?”惊讶后,他把肚兜捧在手里,神情庄重虔诚,象太监宣读圣旨的样子,说:“大家伙里看看,这上头绣一对儿鸳鸯在亲嘴儿;一片绿水在浪荡,一缕翠柳在飘扬。哈哈,还有两句诗:‘巫山云雨后,鸳鸯正糊涂’。”他的声音有点变调,两手有些颤抖,眼珠子直勾勾的,馋水顺嘴角下流。这定格的形象又引起全场一阵爆笑。
“没收了!纯粹是低级趣味的玩意儿!”说着,他把肚兜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遭全场抗议后,他才掏出来扔进尿罐里,很不情愿的样子。
裘长长在马列氏的搀扶下,病歪歪的歪过来。他戴顶黑色一把抓破帽子,叫人联想到刚屙的一堆层次分明的牛屎;兰色大襟小袄掩盖不住灰白的裤腰。马列氏一眼瞅见久违的尿罐,就嚷嚷:“这不是寡人的尿罐吗?”裘长长拉拉她的衣襟。他也认出来了,蜡黄的脸虽然不动声色,但依然热血沸腾,一口气能吹掉的帽子突然紧缩起来,仿佛孙猴子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组长慌忙上前解释说:“尤成器招供了,这个尿罐子是尹道偷马……马的。”自知说漏了嘴,赶快自打了两个嘴巴。裘长长喝斥:“尹道就不能用俩尿罐子啦?赶快还给他!”组长死眼皮,坚持说:“尹道自己也承认了。”裘长长暴跳象斗鸡,怒发冲了冠,帽子掉在地上。裘长长恼而羞,羞而怒:“猪脑子!刑讯逼供是犯法。我们共产党人不兴这一套,赶快给我放人!”裘长长?知道这个尿罐子是自己送给马列氏的定情信物,但不敢当场认领。他暗自庆幸:“幸亏没在上面签字。这事儿得好好谢谢熊大点。”
熊大点又名熊狗子、熊大炮,本大队小学代课教师。他给他爹送葬时,一个常和他开玩笑的邻居搀扶住他安慰说:“男人大丈夫,哭啥哭!俺爹死了我都不哭。”大点擤把鼻涕悄悄搁那个邻居衣裳上擦擦手,哭着说:“俺好可怜啊!呜……呜……俺弟兄仨才这一个爹,不像你,死一个还有俩,呜……呜……”
裘长长找大点改诗,他接过一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几行字,象油炸的螃蟹:“这个尿罐大又圆,能盛热尿十八碗。一男一女随便尿,一人一夜尿不满。”大点看后笑笑说:“有点意思,有点直白,诗味太淡,尿味太浓。大队长写顺口溜水平相当可以,主题鲜明:是想和她尿在一个壶里,对吧?另外,本点子还有个小小的不太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当然当说,说!”“最好别署名。男女苟且,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十易诗稿,终于满意。但是,对不叫签字却耿耿于怀:“这个宝贝玩意儿传几辈下去,谁知道哪朝哪代的?谁知道谁送的?谁知道谁恁有学问?”
13、外穿裤衩
御用裤衩,荫护一方。
要想做官,先烂裤裆。
六七十年代,乡下流行裤衩外穿,冬天笼在棉裤外,春秋笼在长裤外,就象当前时髦女孩的穿法。
马列氏是第一个外穿裤衩的人,其勇气不亚于第一个吃螃蟹者,在半封建意识浓厚的年代,外穿裤衩和当前的裸奔、裸模和裸绘一样的惊世骇俗。
马列氏为什么裤衩外穿呢?出风头?非也!神经失常?又非也!据说是在孔伯僧的怂恿下才外穿的。
这年冬天的一天下大雪,她和尤成器、尹道等在孔伯僧家围拢着树疙瘩烤火,听孔伯僧前三皇后五帝的闲扯:“且说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称帝之前穷苦潦倒,到处流浪为生,是个典型的要饭花子。乾祜三年,也就是公元950年秋,赵匡胤只身到随州投靠刺史董宗本,董宗本虽然收留了他,但董的儿子却处处刁难他。他不愿受此窝囊气,又南下投奔复州的防御史王彦超,他给他一点盘缠撵他走了。他来到襄阳,碰见一个老和尚,和尚对他说:‘南方稳定,北方战乱,乱世出英雄,你还是回北方吧,那里有你用武之地。’他一路要饭,直奔商丘,当他走到咱这庄时,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破棉裤两个膝盖两个大洞,露出破套子,屁股上也是两个大洞,露出破套子,里边连个裤衩也没穿。”
“求谁补补啊!”马列氏说。“我的先人好可怜穷人,就把他叫到家里给他补补,又送他一个大裤衩子,他当场就把它套在棉裤外。”
“他到商丘,找到差事来不?”尹道问。“没有,又沿着黄河西去,乞讨到长安。在长安,有人给他一块烧饼,干得石头一样硬,走到一个羊肉小吃店,老板给他一碗羊肉汤,把烧饼掰烂泡泡吃。”
“肯定香,很好吃。”尹道“咂吧咂吧”唇,抹拉一把口水说。
“赵匡胤称帝后,没忘讨饭时周济他的人。次年,就浩浩荡荡来到长安,找到那家羊肉小吃店,吃了碗羊肉泡馍,临走又赐“羊肉泡馍”的金匾。”
“羊肉泡馍原来是赵皇帝发明创造的?”尹道说。
“赵匡胤从长安来到咱这庄儿,找到我的先人家,不但赏了金银财宝,还赐一个黄金色儿的御用大裤衩。先人问:\\\'为啥是黄金色儿的?\\\'赵匡胤说:\\\'因为你这是黄金庄儿,作个念想,图个吉利嘛!\\\'先人舍不提穿,就按颜色款式儿仿做一个。上行下效,这话一点不假。赵皇帝外穿,先人也外穿。认为他当皇帝和外穿裤衩有一定的关系。见我先人穿,一个庄里都跟着穿,周围庄上也效法,一传就是一个县,半拉省。”
“寡人闹不明白,外穿裤衩咋就给当皇帝有关系?”马列氏半信半不信。
“仔细想想有道理不?敢外穿裤衩的人,就不是一般的人,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一定是敢想敢干的,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赵匡胤连裤衩外穿都不敢,他敢搞陈桥兵变?敢搞杯酒释兵权?这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历史证明,敢想敢干,天不怕,地不怕是开国皇帝的最基本性格特质。另外,沒有烂裆的经历和艰辛,就不可能飞黄腾达。俗话说的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历史上的开国皇帝都是在苦水里泡过的。当然啦!不是所有烂裤裆者都做官,但是,要想做官必须先烂裆。”
“你先人的御用大裤衩传下来来不?”马列氏问。
“别提啦!传到我老太的老老太那一辈儿卖吃了。”
“外穿裤衩真的能带来好运?”马列氏还在耿耿于怀。
“就说我的老太的老太的爷吧,把官做到了知府,尤成器的老太的爷做了知县……这都是祖先外穿裤衩积的阴德。”孔伯僧豪情溢于言表。
“过去外穿那是有赵皇帝罩住,现在谁再外穿不叫人笑话?”马列氏说。
“当年,我在武昌亲眼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敢在大庭广众靣前先穿鞋后穿袜子,这事你信不?后来他在武昌当上了警察局局长。我敢说,没有先穿鞋后穿袜子的精神,就不可能当上局长。”孔伯僧坚持自己的理论。
马列氏想;\\\'\\\'孔哥这是在开导我。马彻死后叫我称寡人,这又给我讲皇帝穿裤衩子的故事儿,这一定是想叫我朝官位上爬呀!\\\'\\\'回到家她就把一条破烂裤子改成了一个大裤衩子,笼在棉裤外。然后,又来到孔伯僧家叫他作个鉴定。
既然得到孔伯僧的认可就一定是对的。从此以后,一年四季,除了睡觉不穿(那年月谁有内外俩裤衩谁就是富人,一般只一个,外穿内不穿,内穿外不穿),天天穿。
马列氏一戳头,全庄儿都试穿,外庄、外公社,很快流动全县、半拉省。不过,有些地方叫法不同,比如奶子山一带,外穿裤衩叫衩裤,换句话说就棉裤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