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改名换姓

　　吐气成云，放屁成风。
　　改名換姓，情理之中。
　　西去奶子山三十五里是个山间小盆地，靠近盆地中心地带有个庄子叫黄金庄儿，或因该庄儿地下有金矿而得名，或因有姓黄的和姓金的两大姓而得名，无人稽考。庄儿不大，象张飞李逵等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如果站在庄儿西头儿放个大响屁，庄儿东头儿就能隐隐约约听到，有点儿象蚂蚱放屁的声音，或者差不多象蚂虾放屁的声音;如果站在庄儿北头儿放，庄儿南头儿就能零零星星闻到的异味，有点象空中掠过一只孤雁，撒下一抷白屎的腥味儿。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黄金庄儿因有几个精英而誉满豫南。其中有个叫孔伯僧的中年汉子，中农成分，常以村夫野老自居，是个吐气成云放屁成风（据他自己说，这句诗是他在南京时，蒋介石的秘书对他的中肯评价）的人。他有一肚子好学问，号称学富一车（架子车），精通歧黄，深谙堪舆。解放前，凭此走南闯北，不愁吃穿，逍遥自在，还成就了美好姻缘，半路上抱回去个漂亮的嫩妮儿。他较自负，矢志把学问做到孔仲尼之上，从他为自己改名换姓可見一斑。他原姓孟，爹刚过“五七”，就改姓孔（随娘姓）;排行老三，却硬用个伯字，弟兄仨还打一架;用僧\\\\\\\'\\\\\\\'更有讲究。他解释说;孔仲尼的尼就是尼姑的尼，僧就是和尚，和尚在尼姑上边天经地义。况且我的老婆也曾经削发为尼。解放后落叶归根，一边种地，一边悬壶，一边看阴阳宅，一边帮人改名换姓，小日子比众邻居滋润得多，红火得多。归根的次年，尝到了起名的甜头，就请木匠做了一个牌子上靣用红漆写着"八卦起名馆"。收钱收礼都不多，有时，比孔子收学生的礼还要少，象征性的。客户主动上门求起者居多;偶尔也主动去起，譬如尤成器。
　　尤成器，三十浪荡岁儿，身材高而瘦，脖子长而细，喉节大而突，比如鹤膝，说话或咽口水，上下滑动明显，象机器刚发动的活塞。瓜籽脸形，可惜不是南瓜籽，而是葵瓜籽。面色菜青与营养不良无关，好年景过大年，杀猪宰羊，面也不改色。
　　这一年冬天下大雪，尤成器的爹扛着猎枪顺着兔子脚印走，滑进土井里，十个指甲盖扒掉五对，也没爬上来。家里少了顶梁柱，日子更难熬。他娘一病不起，小妹因吸吮不出奶水日夜哭。
　　他每天天不亮就到外庄儿要饭。“大娘！行行好吧！俺爹冻死了，俺娘有病，还有一个吃妈的小妹妹。”他倚着门框，一边用棍撵着狗，一边苦苦哀求。小屋里黑糊糊的，狼烟滚滚，隐约看见一个老太婆顶住手巾，趴在锅台门口吹火，呛得她不时地咳嗽。她爬起来，擤一把鼻涕，随手抹在大胯上，拽下手巾擦泪，一蹦大高，高声大骂：“你连公母都看不出来，还管出来要饭？滚！丧门星！”
　　狗仗人势，听见主人喊“滚”，叫得更烈，窜得更猛，在打狗棍的扫荡下，它奋不顾身，朝他屁股上咬一口，鲜血把破棉裤染红了一大片。
　　“大娘”成分高，爹怕绝后，要他妹子换亲。他妹子寻死觅活不同意，他娘疼闺女也不同意。爹气死了，娘上吊了，妹子私奔了。他想女人，得不到女人恨女人。恨娘、恨妹子，凡是女人都恨，都“呸！”就连带“女”字边的字也厌恶，甚至听人说到“好”、“孬”也不舒服。因此，喊他“大娘”当然“咴咴”大恼，驴一样。
　　他半夜才摸到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连声喊“娘”。娘不答应，小妹也不哭。他有不祥预感，半盒火柴快擦完了才点着桐油灯，看见桌子上有一截手指，心里一紧。端灯照照娘，娘死了，眼争着，嘴张着，是说话的口型，也是饥饿的定格。娘的皮肤姜黄，紧贴在骨头上，肋骨历历，干瘪的奶子象两个空面袋子，挂在没搪平的砖墙上，又象中山装下面的两个兜耷拉着。娘紧紧搂住小妹，另一只手食指插在小妹的嘴里，小妹还有余温，也是死不瞑目。
　　他把食指从小妹嘴里拔出来，手指断了一截，血已淌干。他解开自己的破袄，把娘搂在怀里暖着，拿着快冻成冰砣的半拉馍，用力咬，慢慢嚼，和着泪，一口一口地抿进娘嘴里，直把嘴抿满。然后又把娘的眼皮抹下来，撕心裂肺地哭喊：“娘啊！娘啊！我的亲娘啊！儿的声音娘爱听，今夜为啥不答应？娘啊！娘啊！我的亲娘啊！娘的胸脯最温暖，今夜为啥凉冰冰？娘啊！娘啊！我的亲娘啊……”他边哭边喊边数叨，一直到天亮，邻居们赶来时，他昏过去了。
　　"五七"过后。孔伯僧上他家安慰他：“看你这日子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知道船在哪弯住不？”“不知道。”“你的姓名有毛病，必须改。”“咋啦？”“你娘是姓龙吧？”“嗯。”“卦上说，姓龙的不能嫁给姓尤的，天生的冤家。从前，两个秀才，一个姓龙，一个姓尤，赶考赶巧同住一间客房。客客气气地互报了‘贵姓’之后，马上马面不对驴脸地争吵起来。龙秀才说：‘尤者忧也。远古的蚩尤就是个舌蝇精，是个妖怪，作恶多端，被黄帝爷斩杀了。老百姓唾骂蚩尤是无耻之尤。虫子就是虫子，咋折腾也成不了龙。估计你赶考没戏，瞎子点灯白费。’尤秀才反唇相讥：‘龙不就是比尤多那一道子吗？六个指头挠痒！要不是做的斜撇子事太多了，仓颉爷造字时也没理由平添那一斜撇呀。再说了，没有我尤，那有你龙？数典忘袓！’龙秀才恼羞成怒：‘你，你是山沟里狗，少见多怪。那一撇象征着黄帝爷斩杀蚩尤的宝刀利剑。想当年，仓颉爷把造的字奉呈黄帝爷御览，黄帝爷问：‘咋没见龙字？’仓颉爷答：‘这个字太高贵，在下不敢造次，特留给您的。”黄帝爷刚凯旋归来，从斩杀蚩尤得到灵感，遂在尤字上添一撇，并解释说：‘斩杀蚩尤者龙也。’从此而后，凡称帝者皆为龙。“二人唇枪舌剑，闹得鸡犬不宁，拉拉扯扯到老板娘那里，都强烈要求调换房间。”尤成器挠着头皮说：“怪不得的，俺爹俺娘吵吵闹闹一辈子。你咋不早点言一声儿，别叫俺娘嫁给俺爹，或是别叫俺爹娶俺娘。”“晚啦！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月啦！”“那你看我还管姓谁的姓？”孔伯僧说：“姓儿可不是胡乱改的。你就姓龚吧，连爹带娘的姓儿都姓着，这叫复姓懂不（他忽悠他）？这个龚字极妙，有龙无忧。”
　　“我的名字可是算卦仙儿起的，也有毛病？”
　　“名字更有讲究，它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祸福。古贤尹子文曰：‘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验名。’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算卦的说我的名儿给姓儿搭配，就是特别能成大人才，当个县长、省长啥的都没问题。”“你今年多大啦？”“虚岁三十多一点儿。”“三十而立。你连个生产队长都没混上，别痴人说梦啦！”官没当上不大紧，还把你爹、你娘、你妹子都克死了。知道器是啥意思不？是哭的异体字，正看是哭，倒看还是哭。两年没过去，你说你哭了几场？“那，那改个啥名儿哩？”尤成器抹拉着头皮，一脸难色。“你是属狗的吧？”“你咋知道？”“器字中间夹个犬，犬者狗也。你不属狗属啥？起名还得考虑属相，懂吗？属狗的好吃肉，还得有房子住，不然，就是野狗。根据龚姓儿，你叫庙月最妙，有瓦房住，有肉吃。赶快搬到庄西头龙王小庙里住，再有一轮明月照耀着，极富诗情画意，而且否极泰来，女儿满堂，骡马成群。”尤成器更加困惑：“姓儿也改了，名儿也改了，凭啥还得搬家？我有房子，我不住那鬼不繁蛋的地儿。”孔伯僧一脸严肃地说：“不听大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这宅子也有毛病，一头一头小，越住人越少，典型的阴宅；你这房子一头低一头高，标准的棺材。你这阴气太重，我敢说，不要一年，你也得上那间里去！”尤成器很难为情地苦笑笑，说，你看我一摊儿，也啥好东西报答你的。等我发了财加倍。孔伯僧笑笑说，报啥报？听说你家有一本巜徐王八世家传效方，你要它也啥用，不如我替你保存着。尤成器啥话都沒说，就从破柜里翻出一个布包交给他说，给，我以后找你开方子别给我要钱都中啦！笫二天，尤成器就搬到了小庙里。庄上人仍喊他尤成器，习惯了。为了方便叙述，在以后的情节里，还用尤成器这个老名儿，特此说明。
　　敫常畅就掂着二斤老白干和一斤红糖上门求孔伯僧攺名字。说明来意后并不急等改名，却往司副乡长身上扯，问:"司副乡长的名字是你起的吧？""是的。咋啦？有啥问题吗？""沒有啊！前儿个，我到乡里开大会，看见主席台上摆放一拉溜领导牌位，有一个叫\\\\\\\'司公政\\\\\\\'的，我以为是县领导谁，对号入座时才知道还是司有正副乡长的。挨我坐的支支书告诉我，据听说，是个叫孔伯僧的起的。俺几个研究小半天，也沒弄明白个所以然。"
　　孔伯僧拿出许慎的《说文解字》，翻到有\\\\\\\'公\\\\\\\'字的一页，说:"你看这个\\\\\\\'公\\\\\\\'字，上边是个\\\\\\\'八\\\\\\\'字，代表两瓣的意思;下边是个\\\\\\\'厶\\\\\\\'字，篆文写作\\\\\\\'o\\\\\\\'形，是\\\\\\\'私\\\\\\\'字的古体字。\\\\\\\'公\\\\\\\'的含义就是把私这个圆圈子打成两瓣。韩非子说，与\\\\\\\'厶\\\\\\\'相背者为\\\\\\\'公\\\\\\\'。到了神农氏时，开始食栗，栗就是禾，是粮食的统称。当时，谁占有禾谁就有私心和私产。宗吾兄对私的认识较深刻透彻，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作了具体而形象的阐释。私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人类社会，乃至地球，甚至宇宙，都是由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无形的私圈子构成的，沒有私就沒有一切。"
　　"你越说我越糊涂，能举例说明吗？"
　　"这么给你说吧，如果以家庭为中心画圆，其他家庭就认为这个家庭有私心;如果以县为中心画圆，其他县就认为这个县有私心;如果以省为中心画圆，其他省就认为这个省有私心;如果以国家为中心画圆，其他国家就认为这个国家有私心;如果以人类为中心画圆，动物和植物就认为人类有私心;如果以地球为中心画圆，其它星球就认为地球有私心;如果以太阳系为中心画圆，其它星系就认为太阳系有私心;......以此类推，无穷无尽。"
　　"照你说那，哪里还有公可言？孙中山提出\\\\\\\'天下为公\\\\\\\'，共产党号召要大公无私，这又咋讲儿？"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观点，私和公既对立又统一，同时，又相互转化，此时为私，彼时为公;此地为私，彼地为公。私就是公，公就是私，私中有公，公中有私。"
　　"一会儿私，一会儿公的，听的我头都大啦！你再给我说说他的\\\\\\\'政\\\\\\\'字咋讲儿？"
　　他把书翻到有\\\\\\\'政\\\\\\\'的一页，说:"你再看这个\\\\\\\'政\\\\\\\'字，更有意思。左边是个歪\\\\\\\'正\\\\\\\'，含义是\\\\\\\'正\\\\\\\'字入\\\\\\\'政\\\\\\\'必歪，和老百姓说的，官埸是口大染缸，意思差不多。右边可不是个翻文，而是一只手，代表从政者，当官的。仓颉爷和黄帝爷创造该字时，出于两点考虑:一是原本方方正正的\\\\\\\'正\\\\\\\'，被从政者弄歪了;＝是要求从政者把歪\\\\\\\'正\\\\\\\'扶正。可惜呀！古今中外，谁有恁大本事扶正？撼泰山易，撼一汉字难哪！"
　　"也或许是后人不小心，把个\\\\\\\'政\\\\\\\'字的\\\\\\\'正\\\\\\\'写歪了，再更正过来有啥难的？"
　　"那还不乱套啦？每个汉字里都有各自不同的\\\\\\\'八卦\\\\\\\'信息，那些测字大师，就是根据这些信息来推测求卦人的祸福的，改一个字就等于改一个人的命运。谁敢改？谁能改？武则天的能耐大不？她都不敢改，想显示自己，也只不过再造个\\\\\\\'瞾\\\\\\\'字聊补而已。"
　　"\\\\\\\'司公政\\\\\\\'和\\\\\\\'失公正\\\\\\\'读音都一样，他精的给猴样，难道就沒联想到？"
　　"当然联想到啦！当埸就想恼。我也板脸说:\\\\\\\'亏你还当过两天小学一年級语文老师，连舌前舌后音都不分，\\\\\\\'失\\\\\\\'是舌前音，而你这个\\\\\\\'司\\\\\\\'是舌后音，前后截然不同。\\\\\\\'他仍然不无担心地说:\\\\\\\'咱这一片里都是分不清前后，肯定会误会。我说:\\\\\\\'分不清也不会误会的，\\\\\\\'是\\\\\\\'是舌前音，念成\\\\\\\'是公正\\\\\\\'不正和吾意吗？就算老百姓朝歪处说，也绝不影响你的声誉和前程。蒋介石你知道不？湖南人把\\\\\\\'介\\\\\\\'说成\\\\\\\'该\\\\\\\'，把蒋介石喊成蒋该死。全国的老百姓都恨他，都喊成蒋该死。结果如何？俗话说咒一咒十年旺。国民党官兵死了上百万，他至今还活的好好的，而且成天天锦衣玉食，花天酒地，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老天爷老大他老＝，不太高兴时，就骂\\\\\\\'娘西屁\\\\\\\'。话说回来，仔细想想，你这名字有多妙。先说这个\\\\\\\'公\\\\\\\'字，起码有两层含义:其一，代表你是副乡长是吃皇粮的公家人，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其＝，这是对你的尊称，说明你是有修养有身份有社会地位的男性。一般人是沒资格
　　称\\\\\\\'公\\\\\\\'的。他笑了，哈哈笑一阵子问:\\\\\\\'这政字也如此之妙吗？\\\\\\\'我说:\\\\\\\'那还用说吗？这个\\\\\\\'政\\\\\\\'字也有两层美意送你，其一，代表你是从政者，当官的;其＝，和\\\\\\\'正\\\\\\\'字谐音，代表正直正派公正清正。你做人是个好人，做官是个好官。经我这么一说，他双手抱拳，连连致谢，佩服得就差五体投地了。"
　　"说来说去，我总感觉着你在讽刺他，骂他呀？"
　　"嗯，不错！我就是在讽刺他。他分管司法，循私枉法，毫无公正可言，老百姓的口碑很臭。"
　　"哎，我问句不该问的，他沒少给你拿礼吧？或者给很多钱？"
　　"别提这事儿，想起来就生气。你说你当副乡长恁些年，沒少搜刮民脂民膏，都说你比个副县长捞的还多，富得放屁都有油（因他裤裆上有一片油而推测）。来了掂个又瘦又小的猪前腿，也不嫌掉价儿。中午还厚个脸皮赖这不走。我酒盖脸儿，说:\\\\\\\'你还落个当大乡长的，咋不掂后腿？前腿有啥？除了骨头还是骨头。咳！你猜吸指头的咋说？""咋说？""眼前，全国都在猛批落后分子和促退派，坚决反对托社会主义大建设的后腿。因为给你掂个后腿遭嫌疑，叫你受批判，我也受牵连，这划不着。过了这阵风儿，咱有情后补，中吧？掂前腿是我深思熟虑的，前腿寓示着永这向前进。多快好省，力争上游嘛！\\\\\\\'"
　　"呀呀呸！这个司公政！说的唾沫管点灯，也不舍一文铜。他抠屁眼子的事儿咱不说了。我今儿来也是想求你改名的，几个哥们都劝我也改改。""你这名字不是挺好吗？别胡生心瞎胡改。"“你是不知道哇！我有多痛苦？每次给女人睡完觉，我这乡（厢）下老＝都空疼，不是一般的疼。哥们都说怨名字起的不好。”
　　他问过他的家族情况，又掐了“八字”，双眼微闭，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给你改改姓中不？”“咦！谁家兴改姓呀？”“我本姓孟，后来就改姓孔。姓敫给性交同音，必须改。有人问你姓啥？你肯定说姓敫。一说到姓敫，就会联想到性交，一联想到性交，精神就会受到刺激，一受到刺激，你的命根子就会疼痛。这就叫条件反射，懂不！这几年，因为你的根儿疼，你也没少求医问药，越治越严重。根本原因是你不该姓敫。我问你，你现在的感觉如何？”他捂住裆，皱着眉，很痛苦的样子，说：“你不说姓敫还好些，一说，疼的很了，空疼空疼的。”
　　“我也不是吓唬你，看过明代传奇《焚香记》不？凡是传奇都写的是真人真事儿。那里头有个主要人物叫敫桂英，是真溜溜的宋朝人。敫家的家业都叫她大哥敫桂三吃喝嫖赌挥霍干了，她只好卖身葬父。落入烟花和书生王魁相爱成婚。王魁中了状元把她休了，咋来咋去，不必细说。单说敫桂三好色，卖了老婆逛窑子。身子骨也弄垮了，形容槁枯，几近骷髅。有一天，一个麻衣相师看见他眼圈发黑，脸颊发黄，鼻头发青，就告诫他：‘你纵欲过度，死期将至。’他吓坏了，赶忙跪求大师指点。大师知道他姓敫后，说：‘纵欲与姓敫有直接关系。要活命，须改姓。’”“他改了吗？”“当然改啦！改后没半年，时来运转，身体也好起来，又娶了妻抱了子。”
　　“那中啊！我也改吧。”“我再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另外，从今往后，性交不能太频繁。你的鼻头也有点发青，这肯定是纵欲过度的体征。”“那，那，我老婆好说，我承包的几个小媳儿子难缠，你不找她，她找你，给粘胡子桃样，特别是才认识的那个剃头的小娘儿们。”“那你也得忍忍，不要命啦？看过《红楼梦》不？里边有个叫贾瑞的，特好往前使劲儿，大白天上妓院骑马，夜里睡着了跑马，又想给王熙凤睡觉。王熙凤光勾引他，就是不让他睡，是个光敲梆子不卖油的主儿。有一天，一个跛脚道人送他一块‘风月宝鉴’，一再叮嘱，叫他只看反面，别看正面。他看看反面映出一具骷髅，吓得尿裤裆；再看正面，正是王熙凤向他频频招手使媚眼。他恍恍忽忽入镜中和凤姐云雨再三，不几日，因反复跑马而死。”“那中！我可不象他贾瑞恁没出息，下定决心，忍疼割爱，说改就改。”依你看，我姓啥？”“新社会了，姓爹的姓姓娘的姓都一样，就姓你娘的姓咋样？”“不中！不中！我娘就嫌裘不好听，谁喊她就恼。这样吧，改姓是个大事儿，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吧。”“说的也是，你暂且还姓敫吧，先忍忍。不过，这事不能拖，再受刺激你那玩意儿可就废了。”他想了想，又说：“唉！咋叫我摊上这个倒霉的姓儿？干脆，改就改吧！大不了回家闹翻天。”
　　“改姓名也得改，姓名是匹配的。根据你的爱好，就叫长长吧，和原名常畅谐音。‘长长’内涵丰富，意味深长，不但能治你的脏病，而且利于根的发育，每喊一声，就刺激一次，还可以有效预防阳萎早泄，记住！‘长长’有四种念法，一念长（chng）长（chng）；二念长（zhǎng）长（zhǎng）；三念长（chng）长（zhǎng）；四念长（zhǎng）长（chng）。”
　　尹道徳听说尤成器和敫常畅都改了姓名，也求孔伯僧给他改改。小礼儿也掂来了，又是一个庄的，盛情难却。孔伯僧说：“老邻老社的，掂个啥礼儿呀！下不为例啊！\\\\\\\'道德\\\\\\\'是你联保主任爹起的吧？你应该和旧的传统道德彻底决裂。知道《道德经》不？全是糟粕。你背负这个倒霉的名字，时时处处，一言一行都受封建道德的约束，活得太累。另外，你老婆不给你过也和你这腐朽的名字有很大关系。要想讨个老婆，要想活的逍遥自在，要想重新做人，就必须去掉\\\\\\\'德\\\\\\\'字。起名的原则之一就是简洁明快好记。尹道简洁，意味深长，百代流芳。"
　　员圆和她男人一块儿去找孔伯僧。她叹口气，说:"咱这一片儿都说老圆是老鱉。你也得给俺改个好听的，少不了你的礼。人家来都拿的啥？"孔伯僧说：“别问人家拿的啥，东西是东西，钱是钱，穷富不同，远近不同，厚薄不同，一拃沒有四指近。听说过伍子胥不？”她男人说：“咋没听说过，不就是扒开楚王的老坟，又打三百皮鞭的那个伍子胥吗？改个名问他治啥？”“伍子胥的名儿叫啥，知道不？”“这还用说，不就叫个伍子胥吗？”“错！‘子胥’是他的字，真名叫\\\\\\\'员\\\\\\\'。伍子胥之所以是历史名人，之所以是吴国国相，之所以后人都纪念他，就是因为他的名字起的好。依我看嫂子也叫\\\\\\\'员\\\\\\\'吧，好处至少有两点：一是能激励嫂子成才，能大福大贵，能飞黄腾达；二是与姓相配，富有情趣儿，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嘛；三是叫着顺口，听着好听，给姓连叫就是个昵称，特别是你（指孬的爹）叫更亲切。嫂子听着象喝蜂蜜，又象听仙乐，马上陶醉，马上温柔，马上小鸟依依，依偎在你怀里，多幸福啊！你前边生了大孬＝孬三孬，就不想生个闺女？名一改还愁不生闺女？”“俺才不信哩！生男生女给‘员’不‘员’的没啥关系。”两口子都觉得他越说越玄乎。
　　“我这一辈子给人看病，尤其是看妇女生孩子，看一个投一个，十看十准。我说谁生男谁就生男，叫谁生女谁生女，妇女生孩子的学问太大太深奥了。不瞒你两口子说，生男生女这给做爱时的情绪有很大关系。当然啦！这还要配合吃药调理。另外，还要用八卦掐算受孕时辰。我敢保证，只要改叫‘员员’，想要闺女，我给你俩帮忙，吃药呀，八卦呀，我一分钱都不收，生个闺女，请我一桌就中啦！谁叫咱是好邻居嘞？没办法，我这个人一辈子就是好积德行善。”
　　顺便交代一句，孔伯僧给人起名六亲不认，一般都收礼，或要钱，＝般的例外。譬如给马列氏包得爽和包得紧她仨起，啥都没要，白起，甚至倒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