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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荞麦花开

作品名称:马列氏列传      作者:张兰英      发布时间:2013-08-01 11:22:24      字数:8335

  砍断狗球,报了私仇。
  女儿敢做,男儿当羞。
  马列氏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她和姐姐列震到本村地主老抠家打工抵债这一年,收罢麦一直到三伏天才下一场透墒雨。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荞麦,毁了早秋种荞麦的很普遍。
  种上荞麦,一直风调雨顺,无论山坡薄地,还是平原沃土,转眼功夫都长齐腰深,紫红的杆子,翡翠的叶子,雪白的花簇,水泼不透,撤土不漏,站在地这头用力一推,地那头就动弹,一块连一块,一望无际,在劲风的吹拂下后浪推前浪,一直浪到天边。
  几千年的农耕经验告诉人们:哪一年种的荞麦多、长势好,那一年的狗连蛋现象就越普通,越突出。平常很少见狗,荞麦开花时就突然多起来,谁家的荞麦不被狗盘倒那是万幸,是万一,有钱人家不惜掏钱雇人日夜守护,甚至放枪吓狗、打狗。
  老百姓总结经验说:“荞麦开花狗连蛋。”科学发达到今天,仍然没谁研究出来狗为什么喜欢在荞麦开花时专跑到荞麦地里连蛋。
  秋分这一天,秋高气爽,老抠的心情也难得爽一回,就叫马列氏打猪草。老抠的傻儿子寇耀宗和二丫都要跟她下地,老抠不叫去。白雪公狗跟着她下地,才走到一块荞麦地头,突然从地里跳出一只大黑狗,吓她一大跳。
  二狗一见钟情,相见恨晚,相互闻闻屁股,就一前一后蹿到荞麦地里尽情地玩耍,它追追它,它追追它;它咬咬它,它咬咬它;它趴趴它,它趴趴它,做足了前戏,培养了感情,很快缠绵起来,白狗紧抱住黑狗做,黑狗一任白狗爱。
  她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盘倒谁家的一大片荞麦可惜不说,胆敢在大白天守着人乱搞通奸,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人格羞辱,是性的挑逗,是欺人太很!
  她抓紧镰把别在屁股后头,猫着腰从二狗屁股后头慢慢靠近,正要打下去,白狗突然从黑狗身上跳下来,回头照她大腿上咬一口,鲜血染红了大裤衩子。
  由于二狗交尾正紧密,屁股对屁股各自向相反的方向拉扯,企图脱钩,但是谁也别想逃脱。俗话说,狗屄有锁,猫屄有火。
  她抓住扯蛋的有利时机,奋不顾腿,也奋不顾蜜蜂们的围蜇,忍疼追上去,举镰照准二狗屁股对接处砍下去,不偏不歪正好砍断了狗球,白狗裆下血流不止,惨叫着跑回家告状。黑狗夹住白狗球边逃边叫,惊恐万状,不时回头看,眨巴眼的功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荞麦花海里。
  她抓把细土捂在伤口上仰天大笑,然后痛快地大骂:“你个该死的白狗,仗势欺人,活该断子绝孙!你个死不要脸的黑狗,你那庄上都没个公狗?能浪摆到俺这庄上,这一回给你塞住,看你以后还咋浪摆?”
  老抠给白狗上上三七粉,用两幅孝布子当绷带缠住腰,抱到狗窝里拴好,站在大门口纳闷。
  马列氏个空箩头,一瘸一拐地哭着回来。“你这是咋啦?”“我叫黑狗咬了。我和咱的白狗正在地里剜草,一个大男人扛着猎枪领只大黑狗来到我们跟前,那个黑狗一见咱白狗就扑上去,俩狗很快就连成蛋。那个大男人见白狗欺负他的黑狗,要用枪打咱的白狗。我跪那求他别打,他不用枪了,就夺我的镰,我夺不过他,他就用镰砍断了咱的白狗球。我上去和他拼命,黑狗就照我腿上咬一口。”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
  他感激地说:“别哭了,你回家养伤吧!五天管好不?四天。也不扣工钱。”“不!不好透我都回来干活。”她掂起布衫下摆擦擦泪。
  他老婆找一双筷子烧成灰,给她洗洗伤口,上上筷子灰说:“筷子灰比三七粉好使,长得快不说,还不得疯狗病。”他边看边说:“一根筷子都用不完,还烧两根。”都你知道省,好事成双。剩下一根还有啥用?给你拌草?”“剩下的别豁了,下一回谁再叫狗咬了好用。”他叮嘱。
  他打算亲自背她回去养伤,白狗突然从窝里蹿出来,直接扑向马列氏,幸亏他护的及时。他把狗抱到窝里拴好,白狗一直朝她狂叫。
  白狗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怀疑,问:“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咋回事儿?”“反正我没砍。”“你要是承认了,我就放你姊妹俩回家,欠的债一笔勾销,咋样?”“真的?你骗人!”“不信我叫你大伯叫来,叫你看着把契约撕了,咋样?”“我承认了,你不撕我吹灭灯瞅你?能里不轻!”“哈哈,说你毛嫩吧,还不信。孩儿他娘,过来打个帮手儿。”
  “两口子把她抬到狗窝前,结结实实地捆在树上。狗叫得更凶,边叫边跳。他边打边说:“我可怜你姊妹俩没爹,把你们当亲闺女养活着,你处处给我作对。”“啊呸!你就是个穿着羊皮的狼!”“你,你这孩子,别搬着屁股亲嘴,不知道香和臭。你知道我为啥搁狗窝这打你不?狗看着为它报了仇,等它伤好了,放出来就不再咬你了。今儿你挨的越狠,以后你俩越好处。”“啊呸!你都没想想狗球恁难看,我一个小女孩家还害羞还害怕,搁你亲闺女敢上去砍不?”
  她姐放牛回来,看见她被打得血肉糊涂,哭着和他撕打,他这才算罢手。
  她姐哭着把她背回家养伤。她挺在床上想:“老抠啊老抠,瞅着哪一天你睡着了,我拿剪子铰掉你的球,也叫你断子绝孙!”
  第二天,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挎着挎包牵着黑狗来到老抠家。他心里“咯噔”一下,问:“找谁呀?”“你就是老抠吧?”“是的。”“你的白狗哩?”白狗听见生人声音又叫起来,黑狗听见情狗叫也叫。“你想配种去找别的公狗吧!”“我就是东庄的花骨朵,是来讨说词的。你的白狗欺负我的黑狗,还把狗球崴断里头,弄得我的狗屁股肿得屙尿都困难,你说咋办吧!”她阴沉着脸。“你咋知道是我的狗球?”她从挎包时掏出一个梨罐头瓶子,里头用白酒泡着一个肉疙瘩,高举着说:“你看看吧!这肯定是你的狗球!”他“哈哈”大笑一阵子说:“这玩意儿是不是狗球很难说,猪球!羊球!驴球!马球也有可能。就算是狗球,也不能证明是我的狗球呀!我见的多了,黑狗的,白狗的,黄狗的,花狗的都一球样。”“你把白狗牵出来叫我看看,要是你的狗球长的好好的,我扭头就走。”
  他老婆一边插嘴:“俺家的狗成天天跑出去打圈子,一野一天,有时候还在外头过夜,喂也喂不肥,俺老寇恼就把它宰骟了,想看也没得。”“啥时候宰骟的?狗球哩?”“扔了。”“扔哪了?”“叫猫叼走了。”傻儿说:“叫猫叼走了。”
  小媳妇见拧筋不过他俩口子,气鼓鼓地牵着黑狗去找保长。
  保长叫南伍,四十浪荡岁儿,当上保长后留个中分头,希特勒式的,死鱼眼,眼下面有颗黄豆大的黑痣。麻衣相师说:“这叫泪滴痣,不好,好哭,一辈子伤心事儿太多,得薅掉个尽头牙,再镶个金牙破破。”他想:“镶里头谁看见了?”于是,拔掉一颗好端端的大门牙,镶个金的。从此以后见人就笑,当上保长后笑的更勤快、更灿烂,老百姓都夸他和善。
  小媳妇把黑狗拴在保长办公室门外树上,进屋一见保长就哭,哽咽着诉说案情。
  保长笑笑说:“这个案子难办得很。你说这狗球是他老抠的,他死不认账咋办?这玩意儿我没少吃,壮阳效果不错。狗球味给狗球味都一球样,我是吃不出来,更看不出来,你咋知道一定是人家老抠的?再说了,母狗不浪,公狗不上,你应负主要责任。”
  “他的白狗球崴断我的黑狗里头了,屁股肿得不管屙尿,还流血脓,不信你出去看看。”黑狗在外边“汪汪”叫,好象在说:“过来看看呀!看我的屁股肿的不象话。”
  “开国际上的玩笑,天底下最坚忍不拔的就数狗球了,见过狗连蛋不?一旦连上蛋,你咋打,它就是不拔;你咋崴,它就是不断。我估计,你就是夹在石头缝子里也崴不断。看你恁年轻漂亮,还没结过婚吧?结了婚你就知道了。”他用淫邪的目光看着她。
  她把“我的小孩都快一岁了”噙在嘴里嚼几嚼,又咽下去,怕影响他的情绪,脸一红改口说:“还没结哩,保长大人认识的人多,面子大,托你的福,给我说一个。”“中啊!没问题。”
  她当然知道狗球这玩意是崴不断的。当闺女时,就看见过庄上两个年轻孩子用棍插在连蛋的狗屁股下面,从庄这头抬到庄那头,俩狗头朝下,拼命挣扎,也没见抬断。她今天是故意找岔儿,抓住机遇报复老抠这个臀股(同性恋)的。
  这一次,她终于抓住了老抠的细地方。他不要脸,她也不要脸,紧紧抓住狗球不放,非要讨个说词不可,非要叫老抠坐回萝卜不可。
  “保长大人,这事儿你可得给俺作主啊!这场官司要是俺赢了,你想吃啥俺给你弄啥。”“哈哈,还怪大方哩,是吧?打过官司不?本保长凭啥要帮你?开国际上的玩笑,本保长打当保长以来啥没吃过?饭局隔顿不隔天,躲都躲不及。”她朝他跟前靠靠,双手捏住他的肩膀笑笑说:“大人你今儿个没胃口,不能代表明儿也不想吃。再说了,天底下好吃的东西多的是,你都吃过来啦?”“噢?你有本事弄块龙肉来?”“龙肉我弄不来,反正有一种仙物你肯定没见过,更没吃过。”他又“噢”一声说:“真的?说说看。”她朝门外看一眼,亲着他的耳朵小声说:“是想看哪还是想吃呀?”他似乎明白了,突然抓住她的手有点抖。她抽掉手说:“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大白天的,人多嘴杂,今儿黑了给你送过来中不?”“啊……中!中!就搁这儿,我等你,一言为定!”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况且,保长不是那种提起裤子就赖账的无赖,第二天就吩咐保丁们做好升堂的准备工作。
  把三间会议室收拾收拾,桌凳搬出去,墙上、梁上、房里子上的灰滴溜和蛛蛛网扫扫,主席台的山墙上换一张大点的孙中山像,配上红对联,左联:“明镜高悬”;右联:“为政清廉”;上联:“天下为公”;下联:“五保馁靖”。画像两旁斜钉着国民党党旗。主席台变成审判台,一溜放两张桌子,铺上花床单,茶瓶、茶缸、签筒、竹签、笔架、笔、墨、纸、砚,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装狗球的梨罐头瓶子也摆在桌子上。门外两边立两块大牌子,上写着“迥避”隶书大字。保丁服装一律黑色,刑杖八根,一般长,一般粗,统统黑漆漆。七个保丁分两排站堂,一边四个,缺一个找的临时工。不许背长枪,可以挎盒子……要齐喊“威武”,腔拉得越长越好,同时,要用刑杖用力齐捣地,一定要捣出共震效果。怕出差错,排练一遍又一遍,练到半夜过后。
  这一天,花骨朵也没闲着,按照保长的指点,她掂两斤红糖(保长给的)偷偷去看望马列氏。
  问过伤情后,很快进入主题。马列氏明白了来意,爽快答应:“你放心,老抠是你的仇家,也是我的,升堂时我肯定过去作证。不过,他肯定头都恼小了,以后少不了报复我。不过,我也不怕他,我这回给他豁上了。”“你放心,这回你帮我,以后我帮你。不瞒你说,我给咱保长关系不错。你有啥事儿言一声儿。”“我已经盘算好了,好了还得到他家干活儿,趁他睡着了就用剪子铰掉了他的球!也叫他断子断孙。”“中!我也正在恨他的球哩!因为它,我没少给我男人生气。”“咋回事儿?”“唉!别提啦!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等我打赢官司,姐好好给你说说那窝囊事儿。”
  又一个第二天,保长穿得周吴郑王,皮革黑明,裤缝笔挺,黄呢子中山褂儿旧是旧点儿,干净板正,胸上党徽熠熠闪光,中分头一丝不乱,油光发亮。据说是雪花膏掺点猪油擦的(雪花膏抠抠瓶底),来时一个旋风吹他一头土,随时掏出小圆镜子和小梳子,走着照着梳着,嫌不干净,又吐几口唾沫抹抹,再梳梳,效果还算可以。
  保长正襟危坐在审判台上,忽然想起来没惊堂木,赶紧指使一个保丁到石头堆里找块较方正的小石块代替,试拍一下,出音效果不错,清脆。保长一拍惊堂石,厉色厉声:“升堂!”八个“衙役”齐吼:“升——堂——!”原、被告被推进大堂,衙役们又齐吼:“威——武——!”同时用刑杖用力捣地,吓得原、被告傻站傻看,也不知道跪下,遂被一个衙役一人一脚跺着腿弯跪那。
  保长一拍惊堂石说:“你俩谁先说?报上姓名和住址来。”
  她先说:“保长大人,我不用报来吧?前黑了你不是问过我的姓名来吗?隔一天咋可到给忘啦?”
  保长一拍惊堂石说:“大胆女刁民,休得胡球咧咧,前天黑了下大雨,还发大水,本保长带着弟兄们下底下察看灾情去了,对不,弟兄们?”他用眼光逼着衙役们,衙役们齐说:“对!”
  她知道说漏了嘴,自搧了嘴巴,赶紧顺从说:“是我记错了,记错了。我再说一遍,我叫花骨朵,南五保人。我的黑狗叫他的白狗欺负了,他的白狗球还崴断在我的黑狗里头,屁股肿得给小和面盆样,还流血脓,连屙尿都困难,肚里二十五个小狗娃都流产了。我找人家好狗(名贵狗)配了两次种,光配种费就花一百块现大洋。小狗娃都括十块钱一个,二十五个就是二百五。保长大人,你要是不给我作主,那我可就亏大了,那我也不活啦!”说完就“呜呜”地哭起来。拴在门外的黑狗听见主人哭,也“汪汪”地叫起来,白狗同情黑狗,也“汪汪”叫起来。
  保长一拍惊堂石大叫:“外头俩狗大叫,成何体统?赶快给本保长把狗嘴捆住!”
  衙役们不敢捆,又叫原、被告各捆各的。
  老抠回来重新跪好说:“保长大人,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叫寇得准(众衙役大笑),笑啥笑,也是南五保人。我打听过了,她的黑狗成天天在外边鬼混,流一回,流一回,一年流好些回产,这两年地里就坐不住胎。再说了,谁家的狗能一窝生二十多?明摆讹人。请大人明察。”
  “别老是咬别人,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你的白狗球崴断嘞,总是真的吧?”
  “我的白狗成天天跑出去给人家打圈子,净搞赔本买卖。前儿个,我一恼把它宰骟了,吃肥了冬天好杀杀吃,到时候给大人送俩后狗腿。”
  “本保长不稀罕,一年四季送腿的排长队,有狗腿,有羊腿,有猪腿,还有人……你宰骟的狗球哩?”“叫猫给叼走了。”“谁作证?”“我老婆,还有我大闺女。”“放屁!本保长调查过了,你那庄上根本没猫。”“野猫,野山猫。”
  保长拍惊堂石说:“大胆刁民,你是不抬棺材不掉泪,比不见棺材不掉泪心眼儿还扎实。给本保长重打四十四大板!”说完,从笔筒里抽一根竹签撂下去,掷地有声。
  负责行刑的俩衙役不知所措,一个大着胆子问:“上哪找板子?”“找不着板子就用棍,用刑杖,知道招呼着别打死了就中。”
  才挨十四棍,就说实话了。“别打了,我招,我全招。先打嘴后说话。”他左右各打一巴掌说,“大闺女结婚好几年了,也没生个一男半女,老中医说怨客(婿)肾阳虚,得补补,最好弄根狗球吃吃。这不?前儿个,我狠狠心就把白狗给宰骟了,大闺女正好在我那,割下来包包就叫她拿回去了。”
  花骨朵赶紧揭穿他:“保长大人,他又在编瞎话,我给他大闺女一个庄儿。早前儿黑,他大闺女大白天给一个做木匠活的老头子睡觉,她男人叫她打的不管下床儿。我敢拿人头担保,前儿个肯定没走娘家。”
  保长一拍惊堂石说:“打!接着打!狠狠地打!”说完,又撂一根竹签,掷地有声。
  预则立,不预则废。幸亏老抠来时有准备。他估计,过堂时弄不好有可能挨打,而且有可能打屁股。于是,脱了新裤子换上破裤子,里头裤衩也不穿。他老婆趴他屁股上补窟窿,嘟囔:“都黄昏(磨得透亮)得不顶针了,缝哪哪烂,歪好打几下都烂,露着屁股,看你丢人不丢人。”“谁还不知道谁长的啥?丢人不丢财。”
  裤子真的打烂了,露着红屁股,血肉不分,他摸摸屁股一手血,噙着泪想:“低头不见抬头见,一点情面也不留,咋打恁狠?多亏没穿新裤子,又多亏没穿裤衩子。”
  保长一拍惊堂石说:“民国了,孙总理在上头看着哩,本保长从来不搞刑讯逼供,打你几小棍儿只是吓吓你,打时只管打,也没谁逼你说啥是不?下面,咱正式开始审判。旧社会,都时兴滴血认骨,今儿个咱来个滴血认狗球。”衙役们忍不住大笑出声。
  保长一拍惊堂石吼:“笑啥笑?严肃点!”衙役们齐喊:“威——武——!”刑杖捣地“咚咚”响。
  保长介绍具体的操作方法:“就是用白狗的血滴在狗球上,要是形成血珠流下去,这证明狗球不是你老抠的;要是浸进球里,这证明就是你的。”
  一个衙役把白狗牵到大堂上,几个衙役把白狗摁在地上,用刀划破狗脚瓣儿,把血滴在狗球上,滴了好几滴,没一滴不散的,都浸进去了。
  “保长大人,我请求再用她的黑狗血滴滴试试,要是也进去了,这证明狗球也是她的。”老抠请求。众衙役“哈哈”大笑,见保长阴沉着脸,笑半截又戛然而止。
  保长一拍惊堂石怒吼:“大胆男刁民,你敢嘲笑本保长?”“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她的黑狗是母狗,这你也知道,母狗长狗球还叫母狗?不用滴血试,这狗球也不是黑狗的。”众衙役捂住嘴笑。
  老抠连续抵赖:“你这办法早就过时了,不准,肯定不准。”
  保长一拍惊堂石骂起来:“你他妈的竟敢怀疑老子的祖传绝活儿,找死吧你?老子的爷和爷的爷都是在县衙里当仵作,滴血认骨,百验百准,在全省全国都出名儿,老佛爷还给老子的爷赐块金匾哩。老子不用祖传绝活儿就知道这狗球是你的,用绝活是抬举你的,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再重打你四十四大板,你看老子敢不?”说完,又抽出一根竹签正要撂下去,掷地有声。
  马列氏突然抱住棍出现在门口说:“我叫列雷(马列氏小名),在老抠家打工抵债,原因你知道。前天,白狗跟我下地剜猪草,白狗给黑狗连上蛋,我想打开它俩,白狗嫌我坏它的好事,照我大腿上咬一口。我也恼了,就用镰砍断了白狗球。保长你面前的狗球就是我砍下来的。”
  老抠瘫在地上说:“我招,我说实话。大前儿个,白狗跑回家,裆里全是血,我给它包伤时发现狗球不见了,是砍断的,还是崴断的,我就不知道了。”
  保长把竹签放回笔筒,一拍惊堂石,长出一口气,笑笑说:“老抠呀老抠,你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犟叫驴,早招了你也不挨了,本保长的右手虎口也不会震淌血了。你该包赔原告九十九块现大洋,看在乡里乡亲的情份上,只叫你拿五十块;另外,本保长把两个新床单子都兑上了,叫惊堂石砸烂好几个窟窿,所以,你得给本保长赔十块;再另外,本保长的手也烂了,医药费你得再拿五块。三天头上凑齐,直接送到保里。原告花骨朵听好,你就从保里得钱得了。退堂!”保长用左手拍最后一次惊堂石。
  老抠仍跪那不起来,有话要说:“保长大人,别先退,小人有两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当说不当说。”“当说,有屁快放!”“那俩床单是我掏十块现大洋买下的,应该归我是不?”“本保长给你没少省,你还计较这根半粉条子?不给!”“没烂的你留着,烂的给我中不?”“不中!下次你再打官司升堂用啥?”“那截儿狗球本来就是我的,我又花大价钱买下的,总该给我吧?客确确实实肾阳虚,不信你问问我大闺女。”保长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把狗球从瓶里掏出闻闻递给他。他得寸进尺,仍跪那不起来,又哀求说:“连瓶子也给我吧,你要它也没啥用。这大热天的,狗球不用酒泡着半天就臭。”保长拿他没办法,捧着瓶子看了又看,才给他。
  老抠把狗球装在瓶子里想:“客吃了大闺女能生个大胖小子总算少亏点儿。驴熊保长,我操八辈祖宗!自己的狗球还得自己掏大钱买回来。?着屁股走亲戚,两瓣子礼(理)!”
  在大堂外边,花骨朵双手拉着马列氏的双手说:“姐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这个妹子,等老抠赔了钱,姐专门去谢贺你。”“咱姊妹俩谁给谁,别客气。妹子就是想知道姐为啥恁恨老抠的球。官司这也打赢了,你就给妹子说说到底咋会事儿。”花骨朵很难为情的样子,拉她到一边小声说:“你可得给姐保密,传出去丢死人。”“姐你放心,妹子沤烂肚子里边也不会说的。”“老抠是个臀股你知道不?他给我男人有一腿。”“咦!男人给男人咋弄那事儿?稀罕!”花骨朵正要说详细,保长喊她过去有要事儿。
  马列氏越发好奇了,第二天就去找花骨朵。不巧,花骨朵不在家,从一个与花骨朵家有恩怨的邻居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有一年秋天,花骨朵抱住孩子走娘家,还没住几天,就又想男人了,不等男人接就回来了。由于动身晚,由于路遥远,由于抱住孩子走得慢,摸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家家都亮着灯,独她家黑灯瞎火,门还上着。她连拍带喊,屙抷屎的功夫才开。“我还以为你死床上嘞哩!咋不开门?”“我,我睡着了。”他揉着眼说。“咋不点灯?”“没,没煤油了。”他把裤衩子穿上说。
  她脱光衣裳刚挺那,听见床底小“咳”一声,吓得她“妈呀”一声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小孩吓得“哇哇”大哭也顾不上管,站在门外,一丝没挂,天不冷却一个劲儿的发抖。随后,一个大男人抱住啥东西也跑出来,很快消失在夜幕里。她不敢撵,也没敢喊,只有拴在狗窝里黑狗“汪汪”叫。她男人出来说:“我也没防备,床底下啥时候钻个小偷儿,怪吓人的。”“也不知道他偷走的啥东西,我看他俩手抱着跑多快。”“不知道,反正也没啥主贵东西。”
  第二天天一亮,两口子就开始清理东西,结果啥也没少。他心里有数,知道抱的是他自己来不及穿上的。她心里犯嘀咕:“到底抱走的是啥东西?真见鬼!”
  还是这个第二天,一个要好的邻居悄悄对她说:“弄不好又是奶子沟里的老抠,他给你家男人好多年了,你没过门儿就在上下。这事儿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早知道你不知道早都递你说了。”
  她哭闹着要回娘家,他这才承认和他同床共枕多年。
  第三天上午,老抠把钱如数交给保长。保长到挨晚才打发一个心腹去通知花骨朵,并一再叮嘱:“叫她今天务早务晚来拿钱,我明天要到联保里开会,得几天回不来。另外,你对她说,老抠没把钱凑齐,只拿来三十块,剩下的得再做做工作(这话说得有学问,一是她有求于他,以利再睡,二是他漏她二十块)。”
  老抠很憋屈,也很窝火,更觉窝囊。“屁股打烂了不要紧,早晚能长好;裤子打烂了也算了,本来就是个破货,心疼一阵子过去了;问题是丢了狗球不但得不到应有的补偿,反而倒贴六十五块现大洋,天理何在?何在?”想到这里,他先“咳”一下,再“呀呀呸”,“呸”出一口脓痰;第二次“呸”之前没“咳”,“呸”出一口清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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