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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5 夫妻情分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10-15 19:05:18      字数:3304

  黄丹回来后,一直住在她娘家。不过,她娘家离吕天模家并不远。黄家与吕家,原来分别属于羊洲村四组与三组,费税改革合村并组之后,原三组与原四组合并为新的第二组,故两家实际已属同一个组的农户。只是,黄家的房子在前几排接近公路的地儿,吕家在后,在公路之西较远的地儿。尽管有着如此方便的条件,吕天模也并未常去黄家。吕天模的面皮较薄,在男女情爱方面,他不愿意过多的腆着脸皮求女方。
  在黄丹一方来说,虽然一直未与吕天模恢复夫妻情份,但也未拒绝吕天模“礼节性地”偶尔来访。进入6月初,打工者都返程之后,黄丹特意推迟了几天,也是想多“观察观察”吕天模如今的“为人处事”和“兴家立业的本领”。还有,黄丹从心底里最过意不去的,是没让吕天模见见女儿,此前这样做了,她也觉得太绝情。因此,她打算在端午节里把女儿接过来与她爸爸见一面,也让她与她外婆和婆婆见一面。
  “端阳”节里,羊洲家家包粽子,煮茶叶蛋、秤鱼割肉,接女儿女婿或者姑妈姑爹来过节。虽然不兴喝雄黄酒也难以看到赛龙船了,一些过细、讲老礼性的农妇,还是跑到树林里、沟渠边,寻觅上高过膝头的艾蒿,砍来扎成束,挂在大门的两侧,“驱毒吓魔”。黄丹的妈是这样做了。吕天模的老娘未忙过来,隔壁的张大妈分了两束送过来给挂上了。吕天模的老娘虽然八十好几岁了,但还比较硬朗。早知媳妇黄丹远道归来,一直有心接她来“过门”,今日过端阳,想必儿子会想法把她“请”过来吃顿饭的。于是,把自己攒的一点儿“老底子”(钱)翻出来,买了肉、鱼,杀了一只母鸡,包了粽子,煮了鸡蛋,还在门口找菜贩子称了几节藕、一把芹菜、一斤豆腐干子。上午一个半天,扎在厨房里做菜做饭,等待“贵客”。
  昨日上午,吕天模把上次进城顺便扯回的一段“料子”(好布料)和给女儿买的连衣裙取出,用旧皮包提着专程去拜望了丈母娘,“顺道”请黄丹“过来过端阳”。当时黄丹既未回绝,也未答应,只是有点幽怨地瞄了吕天模一眼。仅此一眼,吕天模心里有数了。所以昨夜老娘又在絮叨“接黄丹来坐坐”时,便回了一句“好呃”。
  黄丹于昨日午饭后过江,到挚友家谢过父母,便去幼儿园接洲洲,与洲洲在挚友家同睡一床,亲热了几个小时。事实上,黄丹回洲后,曾多次悄悄地来看过洲洲几次,他吕天模“在忙他的大事,人又粗心”,未觉察到。因此,他与女儿分别三年多,至今还不知洲洲究竟被黄丹“藏”在何方。黄丹想给吕天模一个惊喜,来以此抵消她此前未让他见到女儿的“绝情”。
  端午节上午11点多钟的样子,吕天模的老娘做了一大桌子菜,不时地走到门口,朝东边的玄羊公路方向眺望。望过一会儿,又以右手提起围腰布角擦擦一双老风泪眼,再望,仍不见人,便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佝偻着瘦高的身子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吕天模背着喷雾器,从果树田里回家。他收拾好喷雾器,钻进厨房去洗手,少有地擦了一点儿香皂,搓起两手好闻的泡沫,连双臂都洗了一遍又一遍。
  老娘把芹菜炒肉从堂屋里端进来加热,给鸡子火锅加梨枝“孵炭”*,不住地催促儿子:“快出去接接呀!”
吕天模刚跨出大门门槛,眼睛一亮:黄丹牵着齐她胸高的小姑娘来了!小姑娘穿着吕天模给买的连衣裙!
  吕天模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立定在门口紧望着母女俩。
  只见黄丹弯下身对着小姑娘的耳朵低语了一句什么,小姑娘离开妈妈胸前向吕天模走来,带着几分生硬几分羞涩地叫了一声:“爸爸!”
  “哎,哎!”吕天模顿时冲出迷糊状态,大步上前,伸开双臂,弯腰搂抱起长高长大得几乎认不出的女儿,双眼噙满了热泪。
  黄丹的右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子,可能是给老娘买的礼物,装得鼓鼓囊囊的。此时,她的左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摸出手绢,扪住鼻眼,把脸转向旁边,快步进屋去了。
  父女俩拥抱了片刻,洲洲溜出爸爸的怀抱,随着吕天模跨进门。
  黄丹已与“婆佬”*见过了面。见洲洲进门,连忙把身后的老娘介绍给洲洲,叫:“洲洲,喊婆婆,这是你婆婆!”
  洲洲奶声奶气地叫道:“婆婆!”
  吕天模老娘赶忙上前牵起孙女的手,上、下、左、右地把洲洲看了个够,看得洲洲极不好意思,而她老人家还不住地边以围腰角擦眼泪,边高兴地打量洲洲。
  “好了,好了,妈!开饭吧。”吕天模给女儿解了窘。
  堂屋中间摆着方桌,吕天模、黄丹、洲洲各占一方,天模老娘未坐下,站着,一会儿给洲洲面前上个粽子,一会儿上个茶叶蛋,一会儿给洲洲碗里搛个鸡腿,一会儿又搛一筷子炒瘦肉丝,还不时往黄丹碗里“奉菜”*。
  吃过午饭,黄丹钻进吕天模房里,搂出一大抱衣服、枕套、垫单、鞋子之类,从厨房里提出大木盆,以温水发开洗衣粉,在堂屋里摆开阵势,为吕天模的衣物作彻底清洗。
  吕天模牵着花儿样的洲洲,出大门,熟悉周边环境去了。
  天模老娘便真的搬把椅子坐在黄丹旁边,美滋滋地欣赏黄丹洗衣物和洗衣物的黄丹。
  等吕天模牵着女儿逛完了几排民居和稍远的果园转来,门口竹竿上已晾满床单、枕套枕巾、衣服、鞋袜。屋里也被黄丹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在吕天模家里盘桓至下午五点多种,黄丹领着洲洲回外婆那边去。其间,吕天模一直像尾巴样地紧跟着母女俩。他以关切的眼神细看着“飞来的财喜”*样的黄丹——曾经耳鬓厮磨、体肤相亲相融过几个春秋、如今依然年轻美丽的妻子,虽有女儿在侧,总有一种想抱抱她、摸摸她乃至亲热亲热她的冲动。可他总也低不下这一身架子,也厚不起这一脸薄面皮,因此最终什么都没做。唉!
  黄丹叫吕天模:“到我妈那儿吃晚饭去吧,我妈要我接你的。”
  吕天模一听,甚为高兴,沮丧、阴郁的表情一扫而光,代之以初升的明媚阳光。他也甚为得意,觉得与黄丹的事情愈来愈有把握,便不讲客气,也是正中下怀地上前牵起了女儿,脚步也不觉轻松洒脱起来。
  一顿晚饭吃到八、九点钟,洲洲疲倦了,要睡。
  黄丹陪着女儿到了她房里。
  吕天模想机会即将来临啦。他兴奋地等呀等,等了一个多钟头黄丹仍不出房门,心开始凉起来。
凝视“神龛”上供着的丈人佬黄牛禄遗像,老人家仿佛在用眼神鼓励他,便又干等了个把钟头,忍不住朝那房门“咳、咳、咳”了几声,还是不见动静。这才彻头彻尾地不作指望了,极不乐意又不得不提脚向丈母娘叫“多谢”回去了。
  岳母龚氏倒是真心诚意留天模:“再坐一会,再坐一会喳!”
  吕天模还是走了。他是个特别讲骨气的人,也还不是个鲁莽之人,在与黄丹“破镜重圆”的路程上,他不想爬陡坡、转急弯,更不想厚着脸皮低声下气地求黄丹。他要等黄丹的心慢慢热起来。吕天模信奉“性急吃不上热粑粑”、“石头垙垙也可焐热”的道理。
  过了端午节,洲洲吵着要回甘阳城“姑姑家”去,嫌“羊洲这儿不好玩”。
  黄丹也急着要去城里打工。好友先出发,已在上海的一家服装厂找好了工作,催她快去。北京的服装厂目前不想去了,因为京城里的“非典”尚未赶尽杀绝,而上海则比较安全。因此,农历五月初六,黄丹和洲洲在吕天模的陪送下,乘巴士上玄羊公路,往马洲过河去甘阳城。
  一“家”三口在黄丹挚友家吃过午饭,黄丹挚友带洲洲到文化宫去玩。吕天模提着大包小袋送黄丹去车站,乘下午3点开往上海的双层长途客车。
  去车站的路上,吕天模试探着向黄丹开口:“能不能不再麻烦人家了,我把洲洲接回去,由她婆婆和外婆带,也可以在我们三洲小学上学前班呢。”
  黄丹不答应,理由是洲洲已适应“姑姑家”和甘阳城的生活,而这里的条件和环境对洲洲的成长是有大益处的。一提起“条件”和“环境”,仿佛捏着了吕天模的疼指头,吕天模不好意思再力争了。好在吕天模对洲洲寄养的黄丹挚友家已熟门熟路,对洲洲所上的幼儿园也已了如指掌,对洲洲的生活与成长环境已相当放心,而往后的日子里,一想念乖女儿,过河来此也很方便。
  吕天模心里有几箩筐话要向黄丹讲,有几担重的情意要向黄丹吐露,可走在街上不宜讲,进了车站更不宜讲,便“此时无声胜有声”喽。
  把黄丹的行李物品放妥在客车上后,吕天模下得车来,用眼两边扫扫,便挪到车后荫凉地儿去。
  可黄丹似乎“不懂事,不醒眼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下来了。

  *“孵炭”:羊洲俗语,指烧火做饭时,顺便将燃过了的硬柴“趁红”拈出,塞入瓦罐中逼熄,留待以后作炭用。
  *“婆佬”:羊洲俗语,是家庭里媳妇对丈夫的母亲的中性称呼,也是一种“关系”。
  *“奉菜”:羊洲俗语,指给客人拈菜(一般是拈荤菜好菜),暗含敬意,也是一种传统礼节。
  *“飞来的财喜”:羊洲俗语,比喻意外降临的喜事、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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