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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4 石磨压胸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9-29 10:19:13      字数:3095

  一连几天,包裹并牢锁着羊洲的雾蔼与云烟久久不肯离去,不知它们想竭力捂住什么不敢见阳光的秘密。
  洲民们都像胸前压了一块石磨般的压抑,而感到最压抑、几近透不过气来的便是吕天模,还有吕华槐、周世柱、小徐等人。
  吕天模夜里辗转难眠,迷迷糊糊睡着后,先是姐姐吕天葵不断絮叨“他们在搞鬼,他们在搞鬼!”后来是丈人佬黄牛禄酒气连天地数落“你怎么搞得过他们?!”还有同族同宗的吕学庚小心翼翼地劝告“天模小心啊小心!”
  选举场上的“压迫”与“板眼儿”,是吕天模压根儿都没想到的,更是吕天模的压抑、憋闷之源。“预想到了他们的‘黑’,没想到他们这么‘黑’”。事后才明白,“海选”时之所以还比较规矩,是因为有北京媒体记者和本市电视记者在场;而正式选举日里,记者因为太忙一个都没来,杨正夫便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早料到杨正夫走这一着“下作棋”,当初就该请记者的。不过也很难说,也许记者原本要来,是杨正夫事先做了手脚也说不定。唉,也是被“海选”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怎就没想到这一层呢。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个村,居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演出了这样一幕闹剧,一幕恶剧,令人怎么也想不通!但发生在杨正夫等人的身上,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怪只怪自己“太嫩”。
  还有,场子的主席台上,还坐着市、镇两级党政代表——市里的吕天海,镇里的鲍某人。他们居然也让这样的事儿明目张胆地发生了,让人怀疑他们究竟代表着谁?!而这,就令人无法接受了。
  他们可能不代表普通老百姓,然而,他们至少要代表正义啊!
  他们可以不代表农民群众的利益,然而,他们至少要代表人的良知啊!
  吕天模、吕华槐,及周世柱,还有大多数羊洲村民,他们深为不解,也极为气愤,可以说从此看穿了杨正夫等人的“恶霸”面目与丑恶嘴脸,看穿了市、镇两级党政干部在“一方地主”面前的软弱无能和同流合污。如果说在此之前,仅仅是吕天模等少数几个人对基层党组织丧失了信任的话,那么,此事之后,羊洲村大多数村民恐怕也对甘阳市、玄洲镇两级组织,至少是这两级组织派下来的干部不抱多大希望了。
  靠天,天意不顺;靠地,叫地不应;靠干部,干部各有私心,承不到力;看来,还得靠自己!
  选举日的当晚,杨正夫尚沉浸在连选连任的喜悦与得意之中时,吕天模,还有周世柱等人,便悄悄开始了他们的抗争行动。
  他们每个人跑一个组,找正直的村民了解选举场上的一些不正常情况,搜集杨正夫一伙儿的作弊证据。重点是杨正健、吕华胜、吕华虎他们几个人每人填写数张数十张票后,又混入投票人群的事实。
  在他们所跑的农户中,有的愿意提供目击证据;有的则愿意告诉他们事实,但不敢出具证词;还有的既不敢出具证词,也不愿正面回答他们所提出的问题,总是以“哎呀,雾太大,我没看见啦”、“是吗?我好像没注意咋”等话搪塞。
  他们跑到几位老组长家,原本以为老组长们如今不在位了,再也不会有求于杨正夫了,因而也就不会帮杨正夫作弊了的,岂料并非如此!几位组长中,除一两位忠厚老实者有些吞吞吐吐因而不打自招外,其它组长一概坚称:“选民在场是多少,我们清点后上报的就是多少。这是在大伙儿眼皮底下做的事儿,我们怎么敢造假呢!”
  至于“混混儿”霸会之事,被调查的乡亲都只字不提,他们,还有她们,都有些后怕。一想起填选票时被“保安”监督的情景,自己在那时好像成了“皮影子”*,自己的手已不听自己使唤,而是被“保安”摆布着写的。想那会儿,如果真填了“吕天模”几个字,肯定或早或迟要遭到那伙人的暗算,甚至当场就有可能遭报复。“是非之事,祸害之源,惹不起躲得起哩。”乡亲们怀抱此念,你能责怪他们么?
  尽管大多数乡亲抱着“远祸”之想拒绝合作,吕天模他们还是收集到了很多证据和一些证词。
  12月4日还是个阴天,是星期三,吕天模与周世柱结伴走出羊洲。
  他俩各骑着一张自行车。吕天模的自行车没了铃铛,只得骑在后头。骑在前头的周世柱,自行车有铃铛,但掰不动,打不响,锈死了。好在他的车子雨壳螺丝松了,丝口又被铁锈和泥巴板结住,致使路稍有不平,雨壳便“夸哩夸啷”叫,正好代行了铃铛的职能。
  等他俩骑到玄洲,背心都汗湿了,时间已至11点。玄洲镇委镇政府机关楼里,已有三三两两干部,陪着像是上边下来的领导,说说笑笑地可能是去上馆子吧。
  他俩找到二楼的“村两委选举办”,向别人说明来意。那中年女同志一听“吕天模”三个字,不敢马虎,迅速打开笔记本。吕天模他们一边倾诉,女同志一边记录。大约半小时后,女同志手机不住地响,她边记录边接电话,口里不停地答到“就来、就来,快完了、快完了。”吕天模、周世柱知趣,赶忙“吆锣”。女同志给过如下答复:“我下午就向领导汇报,相信领导会高度重视这事,调查处理这事的,你们回去等我的讯吧,啊?”起身,锁门,匆匆离去。
  吕天模想,玄洲之行就得了这么一句话?不甘心。再一想,羊洲的选举,镇里有包村干部鲍主任自始至终在场,镇委镇政府岂会不相信它自个派出的干部而相信我吕天模的?鲍主任又是杨正夫他们一伙的,“死人家的妈”*他也不会戳杨正夫的漏子,坏杨正夫的好事。尽管镇委镇政府换了一、二把手,但杨正夫在镇里的关系并未断,杨正夫的保护伞并未坍,因此指望玄洲镇,看来是没多大可能的。
  他俩赶到玄洲码头,乘上中午的第一班汽车轮渡船。一小时后渡过江,推着自行车爬上岸,沿堤东行,又半小时后抵甘阳城。
  肚子饿了,口也渴了,专找背街小巷,觅着了一处专卖快餐饭菜的,坐下来。先豪饮了一大罐“一匹贯”粗茶,每人要来一斤饭,一碗蒸肉、一条煎家鱼,风卷残云,呼啦啦入肚。
  下午两点半,他俩熟门熟路地来到市信访办。接待他俩的是市信访办副主任,也是个女同志,但较年轻,个头较小,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样子。听过了他俩的反映,女主任也作了记录。接着,她拿起电话,拨了几下,对方答话,似应允了她的要求。女主任在一摞印好了内容、盖上了公章的公文单子的第一页上,填了几个空,撕下来,交与吕天模,嘱咐道:“你直接到市村级选举办公室去,我已给他们打了电话,你凭这张单子去找他们,反映详细情况,他们会处理妥当的。”
  他俩出信访办,穿过马路,寻入设在市民政局的“村级选举办公室”。市民政局?吕天海不是民政局的科长么?他又驻羊洲村,选举日他坐在主席台上,是个终场见证人呀!嘿,这老兄的为人......尽和稀泥......吕天模欲打退堂鼓,周世柱催促道:“既然来了,人家信访办又打了电话,开了条子,还是进去吧。”
  没想到“市村级选举办”的同志挺民主也挺干脆的,耐心地听完他俩的陈述,并作完记录,人家戛嘣脆一句话:“一星期后答复你们,听通知啊!”
  吕天模、周世柱比较满意,遂骑上破自行车到码头上去乘渡船。
  骑上堤一看,到巴洲去的铁客船刚驶离码头,他俩急呼:“赶一个,赶一个呀船老板!”气吼吼地下到码头水边,尚未站定,客船果然调过头来。二人笑咧开了嘴。
  剃着光头、颜面呈古铜色的船老板,一手持竹篙勾住水边毛石,一边向他俩人喊:“上,快上呀!你们运气好,赶不上这趟船,今日就过不了河啦。你看空中的雾,快要罩下来了哎。”
  此行颇顺,吕天模、周世柱心里感激着老天爷的照应。也憧憬着:这是否喻示着我们要转运了呢?
  一个星期后的又一个星期三,雾收了,天晴了,太阳也出来了,可市里的通知没来。吕天模到邻居家借电话给市“村级选举办”打了一个,人家挺报歉的:“真不好意思,对你反映的问题,有关人员到镇作了调查,现还在研究之中。你能不能再等一段时日呢?”
  第二天一早,吕天模找到周世柱,商议对策。两人商议的结果是:由于问题的“背景”复杂,市里肯定挺棘手,一时不好解决,只能慢慢拖下去。既然市里取拖延术,那就不知会拖到什么时候。不如抓紧行动,催逼市里放弃拖延术。说动就动,吕、周二人跨上破自行车,又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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