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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9 满堂冒喜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9-24 17:42:38      字数:4590

  徐树英不知怎的总有点怕李次枚,但她并未退缩,而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上,每做完一件事都有意识地向“枚姐”“请示”:“枚姐,该刮藕了吧?”“枚姐,该切海椒了吧?”
  吕华明“屋里的”*长得一般,穿得一般,为人处事不张扬,但被今日的喜气一感染,话多了,笑声也多了,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年轻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着意在徐树英面前显“俏”的李次枚,既怕李次枚又不断讨李次枚欢心的徐书英,还有真心快乐着的陈水莲、胡枝英及吕华明“屋里的”,这么四个少妇加一个“半老徐娘”凑到了一块儿,自然说笑连连,风姿迷人啦。这不,笑闹声传到外屋,把在“喜棚”下忙活的几个男人也撩拨得心里痒痒的。
  主人杨正夫呢?他匆匆吃过午饭就出门,到玄洲镇上接客去了。
  后头祠堂的吕天普带着工作队的吕天海、小徐来了。
  李次玫从厨房里穿出来,给在堂屋落坐的客人泡茶、敬烟。然后,吩咐吕天普去请胡万合,“请我们姨爹来陪天海和小徐打花牌。”
  约摸一刻钟后,胡万合骑着摩托“嘟——”地来了,后座上溜下老书记张朝金。
  胡万合张罗场子打花牌,小徐推脱,请老书记上场,他自己去门口看卡拉OK小姐。
  胡万合、张朝金、吕天海三人围桌而坐,“五块钱爬坡,闷经”,很快进入竞技状态。
  村民们三五成群地来了,男将居多,且多为中壮老年,“一榔一伙”地坐在“喜棚下”。
  吕天普专司泡茶、敬烟。茶,是将仙峰绿茶茶叶拈一撮塞入开水瓶,以开水冲好后,临来客时用一次性塑料杯倒出来的。烟,是江都出的“金龙凤”,10块钱一包的那种,洲民们都爱抽。
  大约个把时辰之后,厨房里的白铁笼屉里装满半成品肉糕、鱼糕、米粉肉、蒸排骨、蒸牛肉、蒸鱼、蒸鸡,一格一格地码在大锅里,高过张师傅的头。张师傅嘴里叼着烟,手里端着各式生食,直向灶门口的吕华明媳妇扬下巴:“劈柴架起,烧大火,蒸!”
  天擦黑的时候,堂屋里的四桌坐满了,“喜事棚子”下的六桌也坐满了。“喜事棚子”的外缘,还散落着一些村民,因为来迟了未“抢上席”,只好等着吃“第二发席”。
  杨正夫还亲自上门请了吕华乐的父母亲,吕华乐的老父吕正楼来“作了代表”。还请了老村长吕华槐,但吕华槐推脱“有事”没来。
  围桌而坐的村民们兴奋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憧憬着明年更好的收成,因为明年只交“两税”和“两税附加”,其它五花八门的收费和提留、统筹费统统取消了。
  还有几桌多坐着年过半百的老年村民,他们多口噙着“叶子烟锅子”,不时地“叭”一口,“土烟子”在口腔里转一圈,再徐徐地吐出来,眼睛便眯成一条缝,有的还不时地向桌旁的地面吐出一口涎水,并马上用鞋底碾向地面去抹掉涎痕。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忆念着杨正夫儿时的故事。故事的主题多为“他打小时就聪明啦”、“灵动乖巧呀”、“人小本事大啊”、“有孝心啦”之类。这桌上还坐着平时很少出头露面的几位老人:老篾匠张爷爷、老铳手胡万晓、“独姓户”梅老头、“接生婆”兼“收敛婆”徐婆婆等。
  当然,吕天模几兄弟是不在被邀之列的。紧跟吕天模“闹事”的周世柱等几位青年农民也是不在被邀之列的。谁叫他们跟杨正夫“张三爹钓鳊鱼——往开捹”的呢!
  无论谈什么、忆什么,被请吃的他们和她们的脸上,无不绽开着真诚而又热烈的笑容。是的,他们是因了能来大吃一顿“年猪饭”而兴奋,然而更重要的,他们是因了这顿饭并非张三爹、李姨爹等普通村民所接,而是羊洲村一号人物也就是“土皇帝”所宴请,是因了这顿饭是杨正夫所给的“簸箕大的面子”而荣幸而得意,所得的“一肚子的油水”倒在其次。
  堂屋里的日光灯、一楼东厢房和西厢房的日光灯、厨房里和“喜棚”下的大灯泡全都亮晃晃的。日光灯下的人们沐浴着的如月之光,大灯泡下的人们沐浴着的如日之光,一律烘托着这一刻人们脸上和心里的幸福。只是由于抽烟的人太多,加上与堂屋相通的厨房里的腾腾热气与油烟子漫入堂屋,溢入“喜棚”下,好象弥漫着淡淡的雾,使被它笼罩着的人们觉得这一刻的幸福,似乎有点儿不够真实,有点像在梦境中。
  “哗啦啦——”,“喜棚”下围桌而坐的人们纷纷站起来,见状,堂屋里的人们也跟着站起来。
  原来是东家杨正夫回来了!他脸上也少有地绽放着透彻的幸福的笑容,下巴泛青的胖胖脸,笑得有如一朵羊洲极少走南闯北者所见过的牡丹花。
  随杨正夫一起进来的,有镇里的组织委员樊委员、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陈镇长、镇党办主任尤主任。当然,羊洲村民多不认识他们三位,是杨正夫把他们郑重介绍给大家后才晓得的。
  “菜做好了吗?上菜,摆酒!”杨正夫站在堂屋中央的人缝里,向着烟气朦胧的厨房里高声喊道。待杨正夫与大伙打过招呼,钻入东厢房后,堂屋里、喜事棚子下的人们才缓缓坐下来,等待上菜开席。
  吕天普与另一小伙子各抱着一件“甘阳春”白酒,从西厢房里出来,拆开纸箱,取出红彤彤包装的“甘阳春”,往堂屋里、喜棚下的每张桌上各摆上两瓶。
  徐树英和吕华明媳妇各提一个大竹篮出来,往各张桌子上摆上酒精炉、碗筷、酒杯。她二位原先在灶门口和案板边的活路,还留有陈水莲、胡枝英承担。
“大盘子走动——”“菜——来——”“锣鼓家业动起来——锁喇叫起来——”
吕华胜、吕华虎两弟兄跟老表杨正夫一样,也是壮实却略显矮粗的身材。此时兄弟二人各自手托长木盘,上摆四盘菜,边高声朗叫“大—盘—子—走—动—”,边从厨房里快步而又稳稳地穿出来。今日不是办的真“喜事”,他俩口里高叫“锣鼓家业动起来——锁喇叫起来——”,其实只是一种习惯。端着菜盘子一路穿行,每走至一张桌边,便连喊“借光,借光”,人圈儿即被他俩撕开个缺口,由他俩把菜递上桌。非婚非嫁,自然不宜请也没请“锣鼓家业”和“唢喇”,但吕华胜兄弟偏要这么喊,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为了烘托“不是喜事,胜似喜事”的热闹、吉祥气氛。
  这兄弟俩一趟趟地“重载”出,“空载”进,总跑了好几十趟哟,菜方上齐。
  “中心”菜是土鸡子火锅;围着火锅的,分别是“头子盘”,即“花肉”肉糕约20块上堆芹菜炒肉成“尖子”,粉蒸肥肉、粉蒸排骨、蒸牛肉、蒸鸡肉、蒸家鱼;第二圈是青椒炒肉、红烧鸭块、煎鳊鱼、豆腐干炒肉、黑木耳肉片;第三圈是鱼丸子汤、珍珠圆子、滑藕片、竹笋片、鸡蛋皮子炒粉条。
  杨正夫在东厢房里另摆了一桌“雅座”,几位贵客被安排在这个“包厢”里。他们分别是:樊委员、陈镇长、尤主任,陪客张朝金、胡万合、吕华明、吕天海、小徐,东道杨正夫。菜与外边没什么明显不同,仅火锅里内容有别,是炖的野生甲鱼。酒也是“甘阳春”,但不是外边的那种普品,而是酒精度高多了价格也贵多了的精品。
  外边的“第一发席”是10桌,个把小时后,他们和她们喝完了吃完了,“前客让后客”,连叫“多谢,多谢!”一个个红着脸、抹着油嘴、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第二发客”共坐了10桌,其中来客8桌,帮忙的与“局掌师傅”另坐了2桌。
  “第二发席”菜上齐之后,“包厢”里的酒正喝得起劲,杨正夫请小徐出来叫徐树英进去敬酒。徐树英随着小徐,大大方方的进了“雅座”。
  局掌师傅一吃完饭就收拾工具离开,回老家休息去了。帮忙的吃完饭,收拾完其它桌席,一看“包厢”里的阵势,不可能一时半会结束,便都四散回家,可仍有两个“特殊”些的“自觉地”留了下来——徐树英、陈水莲。
  吕华明“屋里的”打道回府后,吕华明抽空溜出“包厢”,穿过厅屋和院子,去厕所解了个小溲。打转身时,可能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巧合,与尚在厨房独自收碗入柜的“小嫂子”陈水莲擦肩相遇。陈水莲脸一红,眼一嗔……吕华明见再无外人,酒壮色胆,“见色起意”,拉着陈水莲的“围腰子”就往院角香樟树下走……
  “雅座”里的一场酒喝至半夜方休。
  杨正夫派未喝酒的吕天普开着农用车,将镇里的三位领导送回去了。
  因是东道,杨正夫“喝大了”。他的“胖胖脸”红得胜过“猴子的屁股”,眼睛眯细着,偶一睁开便露出了更红的血丝。可他心里透亮着,脑壳清醒着呢。他“借酒盖脸”,少有地朝正在“包厢”收拾餐桌的徐树英涎着脸,嘴里“你,你,你喝了,喝了多少……”地嗫嚅着。
  “发酒疯!”徐树英喝了“三丘”的杯子上十杯酒,他杨正夫又不是没看见!还是他撺掇我喝得呢,为的是跟他“陪贵客”。再说,她被请进“包厢”后,见了镇上的领导,不喝能行么?要么不进来,进来了不陪几杯岂不得罪了领导?加上她经常到镇里开会、进“会议餐”,被同伙怂恿着喝过一回后,她能饮善喝的名声便传开了。玄洲有句俗话,“女人要么不端杯,一端放倒男人一大堆”,所以男人们在桌席上碰到了她,便多有好斗者与她挑战。今日的樊委员、陈镇长等人,就缠着她喝了一轮又一轮。
  “表弟媳妹”徐树英的脸微红,像搽了胭脂,更添了一层妩媚。对杨正夫的“主动示意”,她并不见怪,也在预料之中,因为酒可把男人的“骚劲”引出来呀。人说“酒后吐真情”,你杨某人那次开摩托车托我时沉得住气,这回喝了酒终究还是露出了隐藏的真情,“狐狸的尾巴终究藏掖不了”,说明我徐树英不比她李次玫少魅力吧。
  杨正夫挪到房门口,看堂屋里没人,陈水莲和李次玫不知还在还在厨房里忙什么,便关上“包厢”门,背抵着门朝徐树英嘻皮笑脸,两眼“放电”。
  徐树英这时正扫完地,在用洗把拖地,见他“一副淫相”,便使力把洗把往他穿着皮鞋的脚上连捅直捅。杨正夫提起右脚,她捅左脚;杨正夫提起左脚,她又捅右脚。如此反复,整得杨正夫气喘吁吁,满嘴冒酒气打酒嗝。见此状,徐树英“噗嗤——”一笑,面若桃花。杨正夫色胆抬头,顺手一捞,逮住徐树英的左膀子。再双臂伸出猛一搂,把个徐树英如老鹰抓小鸡样地给掳进怀中。
  徐树英颜面绯红,耳热心跳,用力挣了两下挣不脱,倒被杨正夫的袢嘴胡子把脸刺得痒痒的,心也跟着痒痒起来。她终究难敌杨正夫的“骚劲”,便丢掉手里的洗把,蹙起柳月眉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杨正夫晓得她瞪眼是假,喜欢他是真,便色胆包天地将徐树英的上衣下摆从“围腰子”腰带子里边拽出来,右手伸进去,如泥鳅样钻入她的乳罩,在她那丰韧的乳房上恣意旅游,急切占领……
  “树英——,树英——”厨房传来李次玫的叫唤声。杨正夫赶紧松手,眼里充满得意之神,外带无可奈何的悻悻然。
  娇喘吁吁的徐树英捡起拖把,理了理头发和上衣,开门,走前又狠瞪了杨正夫一眼。
  血管贲张、血流加速的杨正夫惊见徐树英的两眼亮晶晶的。
  “吃血幌子”的第二天傍晚,天麻麻黑的时候,大多数农户厨屋里的炊烟已袅袅升起。
  吕华胜、吕华虎、杨正健三人从杨正夫家出来,趁着夜色,各骑一辆摩托车,分别向南、北、西三个不同方向驶去。
  每到一个农户,他们熄火,敲门。见人,口里甜甜地分别称“大爹”、“大妈”、“大叔”、“大婶娘”,“大哥”、“大姐”、“大嫂”,“老表”、“表姐”,“维弟”、“新弟”,“春娃”、“秋娃”等等,掏出蓝版主席头像的10元人民币,见人(他们仨精怪精怪,一眼瞄准都是选民)一张。若接钱者稍有诧异,他们便耐心地解释:“杨正夫书记的意思,他答谢你对他当村长的支持!”若接钱者不好意思:“昨日才吃了他家的血幌子呀!”他们便笑答:“小意思小意思,如果再选他当村长,他每年都会接大家吃血幌子!”
  摸黑办事,不知底细。杨正健所跑的有户人家像在“过”什么“事”*,可能是给小孩“洗九”或者“做十岁”吧,因为此前已把“见人一张”的话说出了口,进去后稍心疼地发出票子,抬眼细辨,才发现一共是四桌38人,撒了380块呀!

  *“屋里的”:羊洲土话,指某人的妻子。从此称呼,可见羊洲人对妻子视同自己的财产。
  *“过事”:指婚丧嫁娶、“洗九”做生等礼仪。
  *“洗九”,指为新生儿作洗礼并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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