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2 朝廷出手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9-14 21:35:24 字数:3052
羊洲村这两年背运,光出事,且都是凐没性命的案子。先是张朝稼,接着是吕天葵,中间还有一个喝错了酒致死的黄牛禄,如今又出了“吕学庚事件”。真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呀。
而“吕学庚事件”这河水可不比那河汤哟!事件从“量变”升到“质变”啦!
如果说张朝稼的事是“咎由自取”,吕天葵的事是“无可奈何”,黄牛禄的事是“个人偶发事件”,那么,“吕学庚事件”就牵涉到干部作风问题与个别“工作同志”违纪乃至违法的问题,纯属干部胡作非为导致的“恶性事件”了。
羊洲村的村民,无论是吕姓“前头祠堂的”,还是“后头祠堂的”,无论是主姓吕氏房族的,还是“次姓”乃至“杂姓”的,除杨正夫碍于职务不便表白外,全村两三千号人“一边倒”,都对吕学庚深表同情与惋惜,对“镇官”深表愤慨与反感。
羊洲村的“这一锅热油”,本来因“无冕皇帝”冯彬等人来“南巡”,市税改工作队进村查出“黑田”并逼着白种的人“吐”出“油水”,而才退热降了的。然而“吕学庚事件”一出,情势很快发生了逆转,而且其“恶变”势头已然超出吕天葵安葬之时的程度。
吕天模、周世柱等人已“武装到牙齿”,按杨正夫的看法,是正“居心叵测”地在“蠢蠢欲动”。
因而,杨正夫及以他为首的羊洲村党支部、村委会,“一班人”无不忧急交加,心如火燎。
玄洲镇委、镇政府和以吕华乐为首的市委驻玄洲税改工作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也深感事态的严重,“党政班子与工作队联席会”已开了几夜。最后以中共玄洲镇委、玄洲镇人民政府名义,向甘阳市委、市政府写出专题检讨报告,请求市委、市政府处理,“负荆请罪”。
其中最急的,是分管财贸、农业和农村工作的鲍镇长,与综治办彭主任。他们二人自然明白,自吕学庚已喝药起,他俩就开始走上不归路,心里呢早就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吕学庚进院后,本来尚存的最后一线希望,随着吕学庚的最后一口气出尽而被扑灭。此后,二人即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浑身瘫软如稀面条,眼如死鱼,度日如年,提心吊胆、恍恍忽忽地等待查处。
鲍镇长是个明白人,已向市纪委、市委组织部及镇委递交了引咎辞职报告。
彭主任深知自己是“死路一条”,在事发当天即已交出手铐及警察证与警服警徽等等“武装”,目前正准备“卷铺盖走人”。
甘阳市玄洲镇的“吕学庚事件”,因吕天模成功地躲过杨正夫包括可能还有玄洲镇的“耳目”,把鸣冤材料直接寄给了冯彬,几传几送,最终就惊动了中央最高层。总书记和总理两人均在《中国政改》杂志社的“内参”报告上作出较长的批示,要求查明事件真相,严肃处理各有关责任人,并在全国农村“引以为戒,举一反三”,一抓到底。决定由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派出调查组,深入到事发地点予以现场调查并作初步处理。中央调查组组长是农业部方副部长,亦即当年派进玄洲的调查组组长方司长。
调查组成员于2002年10月28日抵达羊洲。
对此极度关注的张朝稼游魂、吕天葵冤魂、黄牛禄懵魂,及“新鲜入列”的吕学庚怯魂看到:方部长高高大大又笔直笔直,穿着倒很随便。一件普普通通的夹克衫,一条深棕色长裤。未打领带,也未别手机,只一件穿在夹克衫内的白衬衣,便见出与洲民的区别。人挺和蔼的,作风也深入。按羊洲村人的见识,“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能过江到玄洲镇看看就不错了,未曾想这相当于“朝廷六部官员”的方部长,竟一头钻进了羊洲村吕学庚的破屋,这在整个江中玄洲的历史上可是头一回呀。
并无摄像也无摄影记者跟着的方部长,钻入吕学庚家的大门时头顶被弯弯犟犟的门顶碰了一下,致使他皱着眉头往后一退,陪同的市长好过意不去的样子。方部长忙用眼神止住。
说是一行人,实际很精悍,除调查组三名同志外,市里仅市长一人陪同,未允许镇里人来陪。这样,老百姓倒觉得赫赫中央与农民近乎多了。
屋子里暗暗的,空气中有一种霉霉的味儿。因是秸壁,无窗,采光严重不足,又不通风。秸壁上原糊有泥巴,外刷石灰水。如今泥巴已脱落,秸梗间尽是缝隙,多少泻了一点天光进来,否则更暗。
堂屋里就几把楝木椅子,泥土地面上扫得倒蛮干净,都是吕学庚的幺妹吕学凤住在这儿帮忙打点的。吕学庚的老父老母两位“老巴子”早被安排到了邻居家。
客人落坐于堂屋后,闻讯赶入的杨正夫拉开拉线开关,屋子中央吊着的一只15瓦灯泡眨起了它暗红的眼睛。客人们这才无意地看到,秸壁的竹“横子”上还挂着“叶子烟”烟锅杆、镰刀、锄头、榔筢子、抹布等什物。
悲戚的吕学凤用洗净了的塑料杯倒来热茶,敬给客人,方部长接过喝了两口,其余客人接过后,小心地放稳在椅子旁的地面上。
方部长坐在楝木椅子上,因身架太大压得椅子后脚钻进了泥土地面,他赶忙把椅子往前边攒了一截,因为前边的地面紧实些。一队蚂蚁正从此地面昂首经过,好像生怕百年难遇中央来的领导忽视了它们的存在,方部长落脚时轻巧地避开了它们。
坐定后,方部长与吕学凤拉起吕学庚家的家常,吕学凤均代为作答:吕学庚的独生儿子吕大新懂事地出外打工去了。吕学庚的妻子杨昌芬自办完吕学庚的丧事,便一病不起,躺在床上,每日仅能在吕学凤的劝慰下喝点稀饭。吕学庚的年迈双亲原本能做点家务,家中的“顶梁柱”一倒,二老再也爬不起来,整日歪在床头“等丧鼓敲响,阎王爷打勾”,此刻被“房族的”陪着“去走亲戚了”。
方部长起身,随吕学凤引导,低头弯腰循入西厢房北间。吕学凤拉开比堂屋更小瓦数的灯泡(实际是城里歌舞厅里用那种像磷火的灯泡),一只老鼠如一支灰箭,自她脚前嗖地射向墙角去,她重重地在地面跌了一下脚板,又赶到方部长前边去照应。
床上用竹竿吊着纱布蚊帐,但蚊帐已呈黄不黄灰不灰更难见白的颜色,靠两头还有几处补巴,颜色稍稍显白一点。床前的两头有床头柜,上面杂乱堆放着“灰不溜丘”的各种衣物,其中难见一件新的鲜亮的。
可怜人杨昌芬已被其小姑妹搀扶着,靠住床头坐起来。她极难堪地伸出右手细如香笺的手指,梳理着两鬓的乱发。双目仍肿着,两眼无神,嘴唇苍白,有气无力。听杨正夫介绍说“是中央农业部的方部长”,她感激地一笑,但露出的却是苦笑,笑过之后两唇难以还原,因嘴唇是枯燥的且极乏力,便用下唇润了润上唇。
方部长在市长搬进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方部长示意市、村陪同人员到堂屋里去坐。
方部长请吕学凤关上房门,坐在杨昌芬身侧。
调查组的另两位同志站在方部长身后,掏出本子和笔。
中央调查组深入到死者家中的调查,就这样开始了……
方部长离开吕家之前,自掏腰包送给杨昌芬一千元钱以表慰问。调查组另两名同志和市长各掏二百元,硬塞给杨昌芬。杨昌芬、吕学凤涕泪涟涟,泣不成声。
十日之后,甘阳市委、市政府派出专班来到羊洲村,与此前驻村的市税改工作组,即文化局吕华乐局长带着的民政局吕天海股长及小徐汇合。
“专班”进村头件事,是召开村民代表会议,传达了中央、省、甘阳市、玄洲镇四级的处理意见:玄洲镇委书记、镇长在“吕学庚事件”上负有领导责任,二人均被记大过一次,并调回市直部门安排工作,不再担任主要领导职务,降一级使用;分管财贸、农业的鲍镇长被撤销所有领导职务,到镇农办任办事员;镇综治办彭主任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公职,并交由有关部门依法追究法律责任;另一位为彭主任当“帮凶”的镇干部被“双开”(开除党籍、开除工作籍);对羊洲村党支书杨正夫予以严重警告处分。吕学庚家历欠的2.6万元债务中,有8000元属于镇、村“土政策”加上的“利息”,予以撤销下账;缩水后的1.8万元历欠“三提五统”款,由镇政府一次性免除勾销;另付安葬费、补偿金2万元,由镇民政办当场交给吕学庚的家人。
张朝稼游魂、吕天葵冤魂、黄牛禄懵魂,及“新鲜入列”的吕学庚怯魂,闻此方才点点“头”飘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