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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6 访途漫漫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8-23 10:06:15      字数:3411

  如果说上一回为张朝稼事“伸出脑壳接石头”,更多地是出于一种“大路不平旁人参修”的仗义、公道,心底涌起的是一种血性激情的话;那么,这一回为可亲可敬复可怜的姐姐伸冤,则完全是出于一种“自家被人欺上脸、踩在脚下还狂吐唾沫”的还击本能、义务,心底涌出的只有撕心裂肺、割肉断骨的疼痛。除了疼痛还是疼痛,若不是个胯里吊半斤的男将,他真的会陷入痛不欲生之状。
  正是源自本能的最后动力,钱,最终还是没能难倒吕天模,他找在甘阳城里开餐馆的吕氏侗族老乡,腆着脸借足了盘缠。
  出发的那天是6月21日,头天问了邻居“天气预报”,得知是“晴天”。天刚蒙蒙亮,他便提着早已备妥的旧皮包启程了。
  走到村北墓园那儿,似乎再次听到张朝稼那特有的细声:“小心啊小心!”吕天模想天还这么早,谁会拘这个心哪,便没在意。
  他远望着姐姐的新坟,不觉发了会儿愣怔:那天要是我陪着姐姐一块儿去镇里,或者得知姐姐去镇里后连忙赶去,怎会让我亲敬的姐姐喝药去世哦……
  突感背后“嗖嗖”一阵阴风起,正怀疑“莫非真有鬼”,腰、腿即被猛踹几拳脚,身子不由得倾刻倒地。似乎有两三个“鬼”哟。还欲细辨来袭者是谁谁谁,双眼早已被黑布蒙住。胸、背、裆部接着遭到打铁样快速猛击,裤袋和皮包被搜,双手被捆后,“鬼”方撤兵。
  约抽一支香烟的功夫后,来了行人,忍不住“哼哼”着的吕天模才得到行人帮忙而松绑。他摸摸口袋,盘缠全被掳去。在几米外的坟地找到旧皮包,里面的上诉材料被洗劫一空。他忍着全身剧痛,坚持着慢慢地走至码头,上船,找熟人借了船钱,过了江。
  在开餐馆的同族老乡那儿,吕天模再次厚着脸皮又借了500块钱盘缠,还把上次存藏的上诉状原件找出复印了一些,这才“正式”出发了。
  先花60元去省城,可怎么也进不了省政府那貌似开放实则戒备森严的大门。逗留于牌坊式的省府大门外,他真切地感受到张朝稼喝药自杀的悲凉心境,庆幸自己尚未沦落、愚蠢到那步田地。门口左右各一的警察“警惕性”特高,始终没给吕天模“偷关过”的机会。
  天黑了,机会一直未出现。而张朝稼游魂却飘然而至。他遛跶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门前,说好话找店主弄了一碗开水,在破包里取出一袋方便面泡了,算是吃了晚餐。
  他问耳边的张朝稼游魂:到哪儿去过夜呢?因为他是怎么也舍不得把钱花在睡觉上的呀。朝稼叔提醒他,省城多的是“渣货屋”、工棚、桥洞,甚至还有更美的栖身地:机关单位的阶檐呀。
  吕天模毕竟读过高中,在朝稼叔的点穿下,他还是蛮会“发散式地”悟事的。他在马路上跟上一群衣衫褴缕、满面倦容、或提或背着破包的农民样的人,专走背街小巷,弯弯拐拐、走走停停,个把小时之后,随着人家的簇拥,挤进一排拥挤昏暗的小屋。都是差不多的模样,别人也没把他当外人对待,默许他成了“同伙”。
  “屋”是用旧石棉瓦围成的,约有天模家的堂屋那么大,里面堆满了几十号人吃饭用的锅碗瓢盆和睡觉用的破絮烂衫,显得杂乱无章和拥挤不堪。地面是泥土,非常潮湿,稍微不小心便会滑倒。侧身挤进屋内,屋里的光线很差,不通风,还有一种脚臭、汗臭混合着酸菜味、衣物霉味的怪怪的味道。屋子里少说也住了有20多人,全是拥挤的大通铺,而且还在高不及一丈的屋子里面搭了两层铺,全是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人往上爬时“轧轧”直响。在一个不到5米长的通铺上挤了至少8、9人,上面铺着各式各样脏兮兮的垫子、毯子和被子。吕天模向其中的一位看像“为头的”说明了来意,“为头的”把天模上下打量了一遍,点头应允。吕天模被引到门口的一个铺上,与一位脸上长有麻子的“大哥”“合了铺”。和其他人一样,麻子大哥的“行李”堆放在床上,吃的、穿的什么都在床上,头顶的上铺“床板”下还牵了一根绳子,挂满了换洗的衣服。
  经向麻子大哥打听,这些人都是各地来的上访者,多是农民。他们多有冤情或者不平,却信任中央、相信省府会给他们一个说法,还他们一个公道。然而,他们听到更多的是“回去等着吧,我们会给你解决的。”他们信了,抱着希望回去,可过了一年两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不得不再次走上征程。然而,他们得到更多的仍然是“我们已经把你送上来的材料传下去了,放心吧,会给你解决的。”就这样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的,他们头发都等白了,问题仍得不到解决。有时他们也拿到了省领导的“批示”,可地方政府应对这些无关痛痒的“批示”简直太容易过关了,因为不管你怎样冠冕堂皇地“汇报”,上边一般并不派人下来核实,上边信任下面啊。问题大部分都没得到解决,于是他们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踏上漫漫上访路。这里住着的很多人都是告了十几年,几十、几百次了。大部分头发都白了,有人都已六七十岁,有个老大娘都八十多岁了。谁愿意远离家人、历尽千辛,来到省城还得受冻挨饿。他们是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他们真是太苦了。他们没钱,只能住这样2-3元一晚上的“房子”,有的就连这也住不上,只好露宿街头。原本,他们还在铁路边的空地里,搭了些简易的塑料棚,但被以“妨碍建设,有伤市容“的名义给强行拆除了,人也到处被驱赶。他们只好露天睡在野地里、桥洞下、马路边或单位的阶檐下。像这排偷搭在“烂尾楼”工地里的棚子,已经是很不错的啦。
  看了这一群上访的百姓,心里很不是滋味,吕天模不想再在省城“浪费感情”了。再说,落住于如此糟糕的环境内,时日久了染上一身病怎么办?那岂不是“壮志未酬身先死”!他胡乱过了一夜,第二天赶早就离开了省城,行前没忘给麻子大哥塞下5块钱。
  挤乘火车进京后,他食宿于“中国农村政经改革研讨班”预先安排的招待所。住了两三天后,研讨班才开班。研讨时他积极按时参加,踊跃发言,主动凑上去向专家学者乃至记者请教。研讨班开班之前和研讨之余,他四处出击,凡自认为可帮他解决问题的部、委、办,他都提着旧包去了,掏出材料呈上并一一求诉了。可想而知,多数情况下,他被挡在了信访处或门警值勤处,未能越雷池半步。
  他也曾效仿古人,在南池子一带,欲拦总理的车,自然均未得逞。
  研讨班结束后,《中国政改》杂志社收看了他的申冤材料,结合他在长篇论文中所述及的玄洲镇镇情,杂志社决定解剖玄洲镇这个“麻雀”,派记者下来调查!
  可是,吕天模并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仍继续着他的上访工程。
  研讨班一结束,吕天模的食宿便成了问题。衣服和头发脏了,没功夫也没条件洗净。老吃方便面,人又瘦了一大圈,眼窝深深地凹下去,几乎可放入乒乓球。
  最怕过夜,虽为京城,但对他吕天模,“条件”并不比省城好多少。专觅车站一类的公共场所憩息,又总是被警察和值班工作人员当乞丐驱赶。本来就没有吃饱过,几天几夜又没睡过沉实磕睡,吕天模感觉自己快顶不住了。
  一日傍晚,正在天安门广场毛泽东纪念堂旁的地上躺着呼呼大睡时,被值勤战士逮着了。在他的旧包中,战士翻出他尚未发完的材料,又看到他做枕头用的一大捆《中国政改》杂志。再辨他的衣着打扮与神态,警惕的战士深疑其身份与动机,遂将其交给附近的公安派出所。
  结果,吕天模被高州市驻京办事处给“送”回了玄洲。
  见是吕天模,镇里又欲把他交给羊洲村。
  吕天模节省了差旅费,路途中又比自个独自在京吃得好,感觉坏事似乎变成了好事。但问题尚无解决的希望,他既不甘心,还憋着一肚子气,故“骗”在镇里不回村。
  镇里知道吕天模的脾气,“他犟起来十八头牯牛都拉不回”,故采取迂回战术。
  有人从侧面启发他:“若镇里给你几千块钱补偿费,你能否再不上访,再不闹事‘出挺’*呢?”
  吕天模严词拒绝:“你们小看了我吕天模,不错,我是穷,但我上访绝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弄几个钱!”
  有人得知吕天模从北京带回了一捆《中国政改》杂志,遂提议:“镇里订一百本《中国政改》,并保证长期订阅,一次交几年的订费,换你不再打镇村的‘掰儿’*,行不行?”
  吕天模眼尖,发现此招“更阴险”,未上其“洋当*”。
  正在玄洲镇与吕天模拉锯式胶着之际,《中国政改》杂志社一行二人来到玄洲镇,向镇委镇政府出示他们的《记者证》和杂志社介绍信……
  翌日,情形出现戏剧性变化和根本转机!等记者风尘仆仆地赶到羊洲村时,避水搬迁户被通知到村委会,每户户主只需在一张表上签个名或盖个章,便领到他们盼望已久、险些溜走的两千块钱!
  老实巴交的农夫们,把粗糙的手指伸进嘴里舔一舔,极投入地数着主席头像红版大钞票,露出久违的笑脸,让记者及吕天模看了直感心疼与心寒。
  
  *“出挺”:羊洲俗语,指有意出别人的洋相、捅别人的漏子。
  *“打掰儿”:羊洲土话,指从旁挑刺,把事情搞散或闹大。
  *“上洋当”:羊洲俗语,指一不小心,上了诡计多端者的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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