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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 还我公道

作品名称:风起羊洲      作者:阔野瘦江      发布时间:2013-08-21 16:21:49      字数:3227

  “否则,还要出事的呀!”“但愿不要出现第二个张朝稼!”吕天模万万没有想到,当初代乡亲们到市府上访时的一句担心话,竟然像譏语样地落到自己大姐头上。
  而当初要求市里解决的问题,马虎看可以说都有所“解决”,严格地讲又大多没有解决。向管理区上交“管理费”增加农民负担的问题,因今年全国统一撤消管理区而“连根拔掉”不能不算已“解决”,此前的问题呢,自然“事出有因,不了了之,下不为例”了。不应收而收取的建校集资,如今因计划生育的后续效应而生源锐减,学校自然“减负”而致校舍废弃,校舍成为农民血汗钱的“抵头”,若硬要索回,大约每户可分得几块砖瓦几根檩条,但校园内凡有用且好拆走的东西,早已被人不明不白地偷走了,这“抵头”也消失了。玄羊公路集资开支账更是难以弄个清白,因为管理区和镇里把这项工程包给了杨正夫,而杨正夫又分包给几个包工头,包工头只认钱搞事,铺路兑现,一手交路一手接钱,哪有什么账呀纸呢!目前仅存一纸合同,所有开支均按合同项目结账支付,可以说不存在一点儿破绽。最明晰,最能抓住“沾腥揩油者”把柄的,唯有搬迁农户的补偿费问题:国家下达的是每户1.5万元,镇里至今仅给每户兑现了1.3万元。对,就从这儿下手!
  吕天模“子弹上膛”,并作了有的放矢的“瞄准”,还拟为大姐的事鸣冤叫屈。他把侄儿侄女的伸冤信和大姐的遗书打印妥当,装入破包中。
  黄牛娃黄牛梅兄妹的伸冤信:还我妈妈!还我公道!
  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我们俩兄妹,如今已成为没爹没娘的孤儿。我爸爸早年因病去世,我叔叔1998年在抗洪抢险中因公死亡,我妈妈于2002年6月6日,因在玄洲镇催要羊洲村委会交镇提留而借我叔叔的公丧补偿费无望,服药自杀。
  事情的经过是:我妈妈三年前借给玄洲镇、羊洲村干部一万五千块钱,由村里作为“三提五统”上交给玄洲镇政府。后来,因我们兄妹俩急需用钱,否则就要辍学,失业,我妈妈只得找村里索要。两年来,我妈妈几十上百次地上门和电话催讨,都毫无结果,原说好的利息也从未付过分文。我小舅也多次找村干部交涉,都没进展。今年6月5日,我妈妈去镇政府,找当年承包我们村催款收款的鲍镇长,他也是参与上我们家借钱的最大官员。为了能见着鲍镇长,我妈妈在镇里住了一夜,一天多时间里只啃了两个自带的粑粑。
  可怜的妈妈,她死前是空心饿肚,饥肠辘辘的呀!村里,镇里,当初说得多好听呀,还拍了胸的:“您随时要我们随时还,要多少还多少,并给足利息,按年利率百分之二十给”,谁知……催账讨账,是为了给我们兄妹俩买保险,给哥出门去找工作,给妹去交学校的寄宿费生活费啊。
  妈妈出门前,妹妹打电话回家,手中只剩五角钱了,找别人借又不好意思,她一个面皮薄薄的小姑娘呀。我妈妈把一线希望寄托在鲍镇长身上,岂料等呀盼呀,等来盼来了鲍镇长,最后却是一个彻底的绝望!
  至此,我妈妈对这些人是没有丁点儿指望,她的精神彻彻底底垮了。
  钱是怎么也难讨回了,而我们兄妹又还需一大坨钱才能完成学业、立足社会,没别的法子了,我妈妈被逼上绝路了。
  唯有自杀,方可逼迫他们还债;唯有自杀,方可拯救我们于绝境之中;唯有自杀,方可让妈妈完成她自定的使命!
  见过鲍镇长后,我妈妈在镇街上买了老鼠药,在她住的旅社里,写了遗书,吃了毒药……
  我妈妈是被逼死的,气死的,骗死的,请您、请全社会给她一个公道!
  事发后,乡亲们帮我们安葬了妈妈。我们找村里,找镇里,要求给我们补偿,出安葬费,但镇里只答应还清借债,安葬费待民政部门报上去后看弄不弄得到,补偿费则分文没有。
  我们兄妹俩,一个刚大学毕业,工作还没指望,一个尚在准备参加高考,生活没着落。
  我们把妈妈的遗书公布于众,请各位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给我们兄妹俩主持正义主持公道吧!我求求您了!
  黄牛娃黄牛梅
  2002年6月15日
  吕天葵遗书:老天啦,你眼瞎了吗?
  从小跟着我们的小叔子,以一条人命换来了一万五现钱。结果村镇找我借去交提留,一万五只汩了一个泡。丈夫没有了,小叔子也没有了,我一寡妇带孤儿,换命钱又被搂走!没人又没钱,这日子叫我怎么过?!
  恨我没长眼哟,当初大不该把钱借给了骗子。我对不起我弟弟黄达善,他用一条命换来的钱,我没本事照护好,又没用在被他当作自己儿女的我的儿女身上。他的钱是他用血肉换来的,我无能,只好把我的命给还上……
  整整半个月了,我未讨回一分钱。我的儿子吃什么,穿什么,要花钱用什么?我可怎么办呀我?女儿的生活没着落,我娃打电话来说一两个月没吃过一回肉,我的心啊,就像刀子割!儿子眼看就毕业了,别人同学都找到了接收单位,安排了工作,我的娃呀没着落!可怜一个没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好心人收留他。
  家庭负担重,我精神压力大。白天吃不好,夜里睡不着。天亮去干活,还要强撑着。不能被别个瞧不起呀,我又不是天生的下贱坯!
  可是老天没长眼,没能识别出骗子,早点告诉我。要是有人尽早点穿我,也可免得我如今到处磕头作揖说好话,受气受骗又无结果。
  整整十五天,我天天找,天天讨,还有我弟弟也是天天帮我去讨要,都没能讨到一分钱!我一个四十好几的农村女人,我能怎么办?也有人提出帮我要钱去,我能请他们去讨吗?他们是黑社会的,如果帮我去找干部讨,那不讨出人命来?!我要尽力避免起冲突,更要避免黑社会插手,我做不出那样的事呵。
  我是一次次求干部,可他们说的比唱的都好,就是不给钱。我的好话说了几箩筐,泪也会流干,可就是讨不回一分钱。我又晓义又下贱,他们还欺负我,欺我没有后台,欺我没有狠气,“吃柿子拣汃的捏”。我的儿子是大学生也不会跟他们耍横。我的生命力又不是不强,当年病成那样,后来又遭遇丈夫病亡,小叔子抗洪牺牲,都没把我整垮拖塌。可是,如今,我实在撑不住了,虽然外表还好像很刚强,而骨子里是没有一点油水可榨了,浑身是没有一口劲了,我过不了这道坎了……
  我要用我的生命,向全社会诉冤!
  我要用我的生命,帮我的一对儿女走出困境;
  我要用我的生命,夺回我小叔子的换命钱;
  我要用我的生命,唤醒社会公道!
  老天爷瞎了眼,尽让好人受欺凌,骗子大行其道,可是,人间应该还会有公道吧。我留下这几行字,以求世人了解真相,还我公道,让我的一对儿女跟常人一样地去走他们的人生之路,他俩还小,日头才红腮呀!
  一个苦命的女人
  2002年6月6日
  吕天模此次重踏上访路,没再找县官们了。他对在县以下解决羊洲村的问题,已完全丧失信心。
  可盘缠还差一大截,怎么办?邻里中,能资助的,上次都资助过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恰逢北京《中国政改》杂志社举办一个“中国农村政经改革研讨班”,吕天模因事先提供了一份长达36页的《玄洲镇率先撤“区”合村设想》论文而被邀参加。不过,虽然杂志社答应为他报销差旅费,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事先要垫支呀。
  吕天模左想右想,正想反想,最后想到在市里当官的华乐叔。
  吕华乐以前吃了苦中苦,如今已为人上人,几百块钱对他算什么,何况又不是不还,只借十几天。再说,华乐叔为人正派,刚正不阿,和蔼可亲,乐于助人,尤待乡里,有求必应。想到此,吕天模不觉为之一振。
  吕天模万万没想到,他是满带希望而来,扫兴怏怏而归。
  吕天模哪能想到,吕华乐为自己的“百姓视角、平民立场、作家思想、朋友义气”正在吃不消兜着走,“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恨不得有人站出来帮他一把。当然,他是因文而闯了祸,并非经济问题或作风问题。还有,吕天模与杨正夫斗,一边是堂侄,一边是叔伯老表,按常理他是应不偏不倚的,但按他的“百姓视角”,他却是支持吕天模的。然而,在目前,“百姓视角”和刚正不阿已威胁到他的生存,上头已打招呼,再不能不有所收敛了。老实说,官帽帽儿他并不在乎,但一份有着稳定收入的职位,他却必须在乎。他要把好这个度,既要为百姓代言,又须保住饭碗,整日里喝西北风也当不成作家。
  此次吕天模赴京,吕华乐已有所知,并且还知道玄洲镇正在明里暗里阻挠。作为甘阳知名人士和党员局长,别人支持吕天模犹可恕,吕华乐是千万不能“明知故犯”的。他真是爱莫能助哦。
  所以,吕天模在他这儿碰了个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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