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复杂心事

　　杨平的女儿杨娇娇听说爸爸也在这个城市，心里又惊又喜。她没有出来见杨平，杨娇娇让杨平好好工作，有什么事再去找她，她在酒店干得很好。
　　杨平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没见到女儿，杨平心里一阵失落，他在街上逛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到工作点上班。
　　依旧地每天迎来送往，依旧地偶尔看到红轿车出入，依旧地感受着这小区里温暖的氛围。杨平的心逐渐地平息了下来，他不再牵挂女儿，他觉得既然女儿和他在一个城市上班，那么见面是迟早的事，自己又何必那么着急。何况女儿也会来电话问侯一下，嘱咐一下，娇娇显然已经像个大人了。
　　一天中午，保安梁子来值班室对杨平说：“那天找你的那个女人你见过了吗？她找你什么事？”
　　“哪天？谁找我？什么事？没有啊！”杨平很吃惊。
　　“哦，看来你还不知道呢，有个女人说找你有事，那天你正好请假了。”梁子一本正经地说。
　　“哦，不可能啊，不会是我女儿。我那天请假就是去找我女儿了呢！”杨平说，“那会是谁？我也不认识谁啊？难道是我媳妇？”
　　“哦，这个不知道。很漂亮的，但我看不像！”梁子撇着嘴说，“你要有那么漂亮的媳妇那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我很丑吗？”杨平笑着说，“那女人很漂亮吗？很漂亮的话就不是我媳妇？”
　　“那女人很漂亮的，我也不是说你丑，你也很帅，我们保安公司最帅的就是你了。那天王经理还说连房产大亨的夫人‘母老虎’都看上你了呢！”梁子说，“我是说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你媳妇。”
　　“不要胡说八道。”杨平生气地说。他知道房产大亨的夫人——就是那个被他们叫做‘母老虎’的胖女人那天接待过他。杨平刚来上班的那天，那个肥胖而且长相妖娆富态的女人当时一直盯着他看。连问都没问就说‘你被录用了’。然而，事后，杨平得知那个女人不是物业工作人员，而是来物业部办点事，当她看到杨平就帮着物业部的人做主了的，她叫方琳。
　　“不是胡说，你确实很有魅力，女人就喜欢你这型号的，呵呵。”梁子笑着说。
　　“不要瞎扯，说说看，来找我的那个女人——你怎么就判断这个女人不是我媳妇的？万一是呢！”杨平觉得梁子说话很是伤人，他想为自己驳回点尊严。
　　“那女人一定很有钱，你想想：住在这个小区里面的哪个是没钱的。”梁子叹了口气说，“你想想你我这样身份的人可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吗？都是别墅呃。”
　　“这倒也是。她说什么了吗？”杨平说。
　　“没有。只是说找你有事。”梁子不耐烦地说。
　　“哦，那一定是认错人了。”杨平一边擦拭着面前的桌子一边说。
　　“她开着一辆红轿车。”梁子补充道。
　　“哦，啊？”杨平吃了一惊！
　　红色轿车又出现了，只是那车主人并没有找他。杨平觉得奇怪，每次看着车子出出进进，有时候隐约可以看见车里坐着两个人，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杨平想一定是梁子弄错了，或者是车里的女人找自己要办的事已经有人帮她了。杨平就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每一次车子进门，杨平会努力地去看看里面的女人是谁，可是，车子总是一闪而过，快得杨平根本无法认清里面的人。
　　有一天，杨平故意慢一点地按那遥控按钮，小区大门的护栏就一直横在红色轿车前面。杨平一边缓缓地按遥控，一边走到车跟前去。
　　那车里的主人并不生气，而是静静地等。车子的侧面玻璃也没打开，杨平走到正面去，他堵住了红色轿车。
　　“你这个人是干嘛啊？”坐在副驾上的女孩伸出头来对着杨平叫，“赶快打开护栏啊！”
　　杨平笑着打开护栏，他的这一计策让他得以在女孩关起车子侧面的玻璃之前看清了那个开车的女人。杨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赵燕吗？
　　是赵燕！杨平完全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怎么可能？难道赵燕就住这里吗？杨平的心里又激动又兴奋！自己竟然和自己心爱的女人离得这么近，可是，赵燕为什么没认出自己呢！赵燕！我是杨平啊，难道你把我忘记了吗？杨平在心里说。
　　杨平默默地注视着赵燕的车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心里阵阵暖流涌来。
　　杨平回忆这一段时间以来，这辆红色轿车一直在自己的视线中，难道一切是缘分？杨平想起在旅馆窗口看到的身影那么熟悉，原来竟然是赵燕，后来来到小区上班，赵燕开着的这辆轿车，那款式是杨平比较喜欢的，这是红色轿车第一次引起杨平注意的原因。第二次，这轿车停在门口不走，杨平便听说了赵燕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女主人就是赵燕。
　　可是，赵燕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杨平想不明白。
　　杨平在夜晚辗转难眠，他反省自己这半辈子以来竟然没有一点出息。之前那种以为找到了好归宿的喜悦已经顷刻间消失，是啊！已经四十多岁了，别人功成名就，自己一塌糊涂。别人有房有车，自己居人檐下。杨平想好了，他要辞去这份工作回到老家去，尽管这里有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对他不屑一顾，这是对他多大的嘲讽和戏弄！
　　想到这些，杨平起身看着窗外升起的月亮，不禁潸然泪下。他回忆那次高考后，父亲不让他去上大学的时候，他竟然就一点办法没有，一点主见没有。就这样误了一生，如今，看着自己爱过的女人开着豪华轿车出出进进，杨平的心好难受。
　　这是杨平来这里上班的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杨平干脆起身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我想回来了，我不想在这里做了。”
　　“你疯了吧！半夜三更打电话来，不让人家睡觉了？”梅瑞雪说，“你要回来也行，等到你挣足两万块钱吧！家里要换新电视，你看邻居家都换了大的电视机了，我家的还是那么小。还有，你要回来也得把女儿一起带回来。我不放心她在那些地方上班，无亲无故的。”
　　“可是，要是娇娇不想回来怎么办？”杨平说，“我看她在这里肯定干得很好，女儿大了，我们不要管得太多。我想回来是因为——”
　　杨平的话还没说完，妻子生气地挂了电话。
　　杨平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悬崖上掉落的一只小鹿，周围都是厚厚的岩壁，攀爬不上去只好等死。可是，倒底该怎么办呢？杨平感觉内心从来没有如此挣扎过、煎熬过。他似乎是第一次尝到那种折磨——一种精神的折磨。
　　第二天，杨平照样上班，他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期待而又害怕地等待着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的通过。
　　上午7点，那车子像往日一样从远处开来，之后从门口经过。
　　杨平垂着眼睑不想去看赵燕，以免伤了他卑微的自尊心。车子出门后，杨平舒了口气，他心里想：以后就用这样的心态和表情来对待这辆轿车的通过是最好的决策了吧！最好还是想想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重新去找一份工作也比在这里经受情感的煎熬强！
　　然而，让杨平想不到的是：红色轿车出门后停了下来。
　　杨平感受到赵燕此刻正朝这边走来，他似乎闻到了她的气息。她从远处走来，那“啼咵、啼咵”的皮鞋声，还有她从远处带来的一阵微香，表明赵燕正朝这边走来。杨平几乎紧张得要屏住呼吸了。他不敢看，不敢想将要发生什么。
　　“杨平！”一个女人磁性的声音在杨平耳边响起。
　　“哦。”杨平抬起眼睛看着朝他走来的女人。她就是赵燕，近距离看，赵燕此刻真的好美！一身褐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衫领口从脖颈处外翻，像是一株百合花的花瓣。脖颈上面的脸红润水嫩，哪里看得出已经四十多岁。一对柳叶眉下的丹凤眼脉脉含情，朱唇欲启，笑意先露。
　　“你在这里这么久也不联系我？”赵燕正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着袖口处的一点杂物说，“那么是不记得我了？”
　　“没……没有。我……我……”杨平一下子忘记了所有要说的话，他本想问问赵燕为什么在车里几次不跟他打招呼。还想问问赵燕生活得怎么样？也想问问那天伸出头来骂人的那个女孩是谁？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一下子这些话就像茶壶里煮的饺子倒不出来。
　　“别急，这样吧。明天我请你吃饭，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我明天给你打电话。”赵燕看着杨平窘迫的样子就说，“我今天要去送我女儿回家。”
　　“哦？”杨平说着，却露出疑惑的表情。
　　“呵呵，唉！明天跟你慢慢说，这是我女儿，我领养的。我带她来治病，现在好了，他亲生父母要让她回去呢！”赵燕说着一边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杨平。
　　“哦。”杨平这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赵燕离开后，刚刚很好的天气，忽然间下起了大雨。
　　杨平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心花怒放之际，想想之前这20多个小时，真是度日如年。一切像是这天气一般阴晴难料，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现在又年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