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折第21话

　　第三折杀楚
　　第21话一念成魔，只怨天地不仁
　　
　　“村长爷爷！这是怎么啦！”芦儿那尖细的嗓音惊惧交加。
　　原本坚实的地面忽然变得有如潮来的海面，摇晃起伏，颠簸不停，“隆隆”之声不断从地底传来，更催得人心慌意乱。
　　“州平！”陈太公一声大喝，“此地不可久留，快带她们先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白虎尊者纤手一扬，计都索挽起一朵漆黑如墨的鞭花，望陈太公兜头罩来，“可须先过得我这关！”
　　“我来开路！”在一旁早窝了一肚子火的赵铁锤虎跃而出，向那条令人心悸的漆黑长索猱身扑去。
　　“铁锤你千万留神！”情况危急，陈太公也不再顾忌什么以多欺少，翻手一掌，出如奔雷，去如惊涛，举如山岳，落如江河，霸道绝伦！
　　这一掌攻势恰与赵铁锤形成犄角互补，白虎尊者只能不甘地收鞭撤步，让开出口的位置。
　　另一厢，力求取得先手优势的夏侯元则展开了抢攻，一长一短的两枝阴阳戟舞动如飞，钩、抹、划、挑，运用的全是闪转腾挪的玲珑巧劲，试图通过游走缠斗来压制住兆天剑那锐利如霜的狭长锋刃。
　　“妮子们快走！”崔阿公连声催促，罗半夏不敢怠慢，觑准白虎尊者退让的时机，一边护翼着芦儿和敷儿两个小丫头先行，一边半搀半扯着不懂武功的胖老头跟紧，飞歩而出。
　　“嘿！”素发美人抿唇冷笑，“即便是逃出这里，也不见得有生路！至于你们，也只能先解决掉了。”
　　声似仙音，却是凶神的呢喃。
　　漆黑的长索凌空一抖，掀起一股冰寒如割的凶暴飓风，挟卷着滔天如澜的杀气，转瞬间怒扑而至！
　　
　　“喂，喂！木头小子，你死了没？”老跛子敲着王九郎的榆木脑壳呼唤着，“没死就赶快给老爷我吭个气啊！”
　　没有任何回应，木讷的砍柴人两只手死死地抓紧他那看家宝贝似的半截扁担，蜷着身一动不动。
　　四下一片漆黑，即使以老跛子那专察夜色的另一只眇目来看，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他奶奶的，这是个球地方啊！黑咕隆咚的！”左先生只感觉今天是他这辈子里最霉的一天，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去了，“那两个姑奶奶跑哪去了？明明是从同一个地方掉到这里来的啊，怎么会只剩下一个木头小子在老爷我身边了呢？按常理来说，剩下的怎么也应该是根本动不了的那个小白脸嘛！”
　　“呃，好疼！”脚边的王九郎忽地发出一声呼痛的梦呓。
　　“诶？太好了！”正在懊恼嘀咕着的老跛子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用跛着的那只脚的脚尖踢动王九郎的肩膀，“小子！快别睡了，给老爷我起来！这地上多凉多硬啊！”
　　“噢！别踢那里，好疼啊！”王九郎的呼痛的音调陡然拔高。
　　“啊？原来你摔伤的地方是这里啊，”老跛子停下脚上的动作，忽然幸灾乐祸地奸笑起来，“报应啊，木头小子，叫你不听老爷我的话！这下你完蛋了，伤了这里，看你以后还怎么挑那破扁担打柴！”
　　“啊？”听到“扁担”两个字的王九郎忽地坐起身来，“扁担呢？”直到手里传来了熟悉的触感，木讷的砍柴人才彻底苏醒过来，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还好没丢！”
　　“喂！我说木头小子！”老跛子有点啼笑皆非，“你那破扁担就那么重要吗？”
　　“这可是俺爷爷传下来的，俺爹说过，宁可命不要，扁担也不能不要！”一时间，王九郎竟好似完全忘记了肩膀的疼痛。
　　“咦，还真是传家宝啊！”老跛子一只眼珠转了几转，“拿来让老爷我帮你瞧瞧，到底这扁担是什么宝贝！”
　　“少唬俺了！”王九郎的榆木脑袋居然开了窍，“这么黑，您老的一只眼睛能看什么！再说，这扁担俺用了四十年了，是不是宝贝俺自己还不知道么！”
　　“嘣！”老跛子狠狠地给他一个爆栗，“你这木头小子，脑袋瓜子还开窍了！敢说老爷我一只眼！敢说我看不见！嘿，就算看不见，老爷我也能敲中你这木头脑袋！”
　　“哎哟！”刚想抬手揉揉被敲痛的脑门，被遗忘在脑后半天的钻心剧痛却又回来作祟。
　　“忍忍吧，木头小子！”老跛子踮着脚走了两步，“待老爷我好好查看查看，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咦！有古怪！”乌角先生蓦地脱口惊呼。
　　
　　“楚郎！”萱萱从噩梦中惊叫醒来，入眼处却是一片梦魇般的黑暗。
　　狐族的夜视能力在这片黑暗中完全失去了效力，身边那不着一物的触感无限空旷，一种对孤独的恐惧有如汹涌肆虐的洪水，侵袭到她思绪所及的每一处角落。
　　“终于醒了啊，还以为你死掉了呢，妹妹。”黑暗中传来一句淡淡的戏谑。
　　“苏苏！”萱萱从梦魇般的恐惧中摆脱出来，思绪立刻被爱侣的身影占据，“楚郎在你那里吗，他还好吧？”
　　“哼！自从他认识了你，好像就没有好过。”苏苏轻轻揉按着酸涩湿润的眼角，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没有好过。不过现在好了……”
　　“什么？难道说楚郎他……”未等苏苏把话说完，萱萱便失控地尖叫起来。
　　“切，真是的！让人把话说完哪！”苏苏蹙着眉头掩起双耳，也将音调提高，“他没死！”
　　“呼——”心力交瘁的萱萱委顿在地，这时候的她已承受不住任何可能的打击了，哪怕再稍稍施加上一点点压力，都足以让她那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寸断。
　　“欸，真受不了你，”苏苏用纤手轻摩着自己光滑细腻的额角，“太素哥哥他到底死与未死我还不能确定，因为他并没有在这里。”
　　柳眉轻展，娇靥微扬，苏苏慵懒地舒展开她那黑暗中无人窥视得见的惹火身段，美眸凝视着身前的这片黑暗：“走吧，咱们总得先把他找到才行。”
　　
　　“咝！”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皮有如山重，四肢百骸传来彷如针刺刀割的诸般疼痛让九宸浑身酸软无力，连挪动一根小指的力量都欠奉，然而，却有无数细小的痛楚战栗，从体内的各条经脉向外扩张到肌肤毛孔，带出无数粒细小的血珠，粘裹住早被冷汗打湿浸透的布片褶皱，冰一样霜寒，“这……莫非是散功么！”
　　“罗睺！罗睺！”在心中呼唤了两声，往日百叫百应的罗睺剑现在竟失去了联系，九宸只感觉仿佛整个世界也离自己渐去渐远，“果然啊，那一剑即便没有刺中，却是的的确确用出来的，我果然还是用不出第三剑哪，命该如此呵，我的路终于走到尽头了呢……”
　　“喂，就这样失去求生的意志了么，这可不像你哟，罗睺的传承者！嘿，人类果然是脆弱的呵，真让本王失望。”几句嘲讽清晰入耳，立刻将九宸从恍惚中扯了回来。
　　“是……谁？”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九宸所能积聚的全部力量。
　　“哦？活过来了？”那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那本王就暂时收回那句话罢，人类也不是那么脆弱嘛，至少和蝼蚁还是有的一拼的。嘿，该死，本王现在却只能做个与蝼蚁不相上下的人类了也！”
　　“嗯嗯，”他忽然清了清嗓子，“那么，罗睺的传承者，站起来罢，畏缩可不是一个斗者应该有的态度哦。怎么，站不起来？那只好由本王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咯！”
　　“呃，”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扼住喉咙，就那么凌空提起，而后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之上，九宸只似一只待宰的柔弱羔羊，毫无能力来反抗。
　　“嘿！太弱了！”敌人嚣张地笑着，“太弱了也！罗睺的传承者，你可是个斗者呵！反抗一下嘛，本王对这样轻易到手的胜利可是相当厌弃的哦！”
　　直如一块砧板上的肉般任人宰割，九宸低垂下头颅和四肢，形同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还是没反应？”奚落的笑声停了下来，“就这么束手就擒哪，罗睺的传承者，真是没用！好歹挣扎下嘛。”
　　又一句“罗睺的传承者”，无比刺耳，对于九宸来说，这比喉间的窒息更加致命。
　　“听说，每任罗睺的传承者都有同一个比起自身生命更加看重的忌讳呢，”戏谑的声音好比一记凶魇的重锤，敲中九宸心内最脆弱的缺口，“那就是不能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面容哦！不过，目前看来，本王只能做一回小人了呀，来看看我们这一任罗睺主人的真面目罢！”
　　“哎哟！混账！”扼在喉咙上的手蓦地松开，重获自由的九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撑着虚弱的躯体倚着墙壁慢慢萎坐下去。
　　“你这蝼蚁，居然还没消亡吗！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和本王作对！”那家伙自言自语着，说的全是没头没脑的话，“混账！你还想和本王较量吗？你这该死的蝼蚁！呃，这该死的人类身体！”
　　九宸并没有睁开眼睛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静静地倚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
　　身前不出十步，一个黑影左右两手剪扭一处，满口怒骂呼喝着在地上来回翻滚折腾，那情景既可笑而又诡异！
　　
　　“啊！苏苏，前面有亮光！”黑暗中的行者总是向往光明，并为之雀跃。
　　“真是啰嗦，人家早就看到了呢，”苏苏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压抑住心中的忐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这亮光有点熟悉呢……啊！应该是那颗珠子！”萱萱忽地加快了步伐。
　　“嗯？你是说……骊龙珠么？喂！别跑那么快，等我一下啊！”神狐大人十分不满地娇哼一下，随后紧追上去。
　　
　　“楚郎！太好了！你没……”劫后重逢的惊喜欢呼倏地戛然而止，萱萱的声音忽然充满惊惧，语调颤抖，“……你不是楚郎！你是谁？”
　　“咦？好强大的魂力！究竟发生什么了？”尾行而至的苏苏满怀不解地发问，然而这个问题已用不着解答，因为她此时也看清了前方紫色光影里的一切，花容瞬间失色。
　　所有的光亮都来源于地上一颗龙眼大小的暗紫色珠子，那是一颗让人一见倾心永难忘怀的魔珠，不断发散出一种独一无二的暗紫色流转光华，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神秘光影空间，充满如梦似幻的妖异魅惑，让人迷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而在这片妖魅迷离的光影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动作姿态极不协调的修长身影，那曾经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此时却罩上了一圈无比陌生的离奇光环，原本一副俊朗清秀的憔悴竟扭曲成蛮戾可怖的狰狞，星眸中威横暴虐的残忍取代了惯有的深邃柔和，而在他唇角的那抹温文尔雅的笑意也早已影遁无踪，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则是从那单薄身躯里所爆发出来的一股强大而冷酷的仿佛来自于古老的洪荒凶兽的魔神威压！
　　“你究竟是哪里的凶魂？”见多识广的神狐大人一眼便瞧出了端倪，横眉怒叱，“为什么占据我太素哥哥的肉身！？”
　　“嗯？妖力？”左手牢牢擒住右手手腕而右手不断奋力挣脱的楚寒稍显意外地抬起眼来，随机怒不可遏地开口大骂，“本王最讨厌你们这群只会耍心计的狐狸精了！还不如人类那群蝼蚁来得顺眼！哼，识相的就给本王滚远些！”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座面前大言不惭地称王？”苏苏气得捏紧粉拳，“识相的，就乖乖地从太素哥哥的肉身里滚出来！否则当本座把你揪出来的时候，定教你灰飞烟灭！”
　　“哈哈哈！也不知到底是谁大言不惭！”双手互搏的楚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你这小狐狸的道行不过区区八尾，还敢来本王面前卖乖！当年本王纵横四海的时候，见过的九尾多了去了，却没一个像你口气这么大的！”
　　“哼！”苏苏樱唇稍撇，“你这家伙好像还没认清现实吧？我不管你当年有什么本事，见过什么人，但你现在不过是区区一缕残魂罢了！你应该知道，魂魄可是这天地间最脆弱的灵体，即便你魂力再强大，却只不过是多些苟延残喘的时日而已！”
　　“呵，你这小狐狸说得还真是刻薄啊！”楚寒双眼微微眯起，“不过本王今天就教你个乖，魂魄的确是这天地间最脆弱的灵体，再强大的魂力已不过是镜花水月，这一点没有错，只不过是有一个前提的哟！那个前提就是，那个魂魄没有任何寄附的魂器……”
　　“哎哟！坏了，中了你这小狐狸的套了！”他忽然顿足懊恼，“真真气煞本王了！”
　　“喀吧”一声，楚寒右臂一扭，竟将擒住右手的左手腕骨硬生生拗断！
　　“嘿哟！该死的蝼蚁！疼煞本王也！”右手终于脱困，他看也不看一眼扭曲耷垂的左腕，任凭鲜血淋漓，“看你还怎么和本王作对！哼！”
　　“你！”苏苏与萱萱双双被这凶魂的狠厉震慑得面无血色。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游戏时间开始！小狐狸，承受本王的愤怒罢！”楚寒唇角绽出一丝残酷的冷笑，君临天下地甩开步伐，拖着一个长长的狰狞魔影，从淡紫色的魔幻光影里缓缓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