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折第16话

　　第16话两小无嫌猜
　　“爵儿，咱们这是去哪啊？”粗眉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海棠溪，先找芦儿她们去，说好的是在陈太公那碰面，这时候，那老头儿准在那钓鱼。”小胖墩揉着微微发酸的手腕，十分肯定地给出回答。
　　“碧玉潭啊？能不去吗？”粗眉少年咧了咧嘴，“你也知道，我最怕水了！”
　　“行啊，不去也行，回家给你爹做饭去吧！”爵儿扬起鼻孔，不悦地哼了一声。
　　“真的可以回去啊？”大年忐忑不安地问道，“这都过了未时了，是该回家去了，晚了就得挨鞋底子了。”
　　“那行，你回家罢，我自己去。”小胖墩生着撅尾巴气，甩开两条短腿，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别介，别介，别生气啊！”大年满脸堆笑地跟上去，“一世人，两兄弟，别说是水，就算是刀山火海，做兄弟的也得陪你去闯上一闯。”
　　“嗯，这还差不多，那得走快点，晚饭之前得回来哪。”小胖墩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老混蛋，少耍鬼把戏！老子今天是来找你算账的！”陈太公手上那硕大的斗笠被捏得走样变形。
　　“切！算什么账？”老跛子摊开掌心，呸了两口，不讲卫生地搓洗起来，“老爷我来到这村里这么长时间，可是一次都没去招惹你。”
　　看着那从指缝间簌簌掉落下来的黑泥，两个小丫头不由得恶心得双双别过头去，陈老爷子的嘴角也不断牵动，只有那胡子拉碴的赵铁锤，却是悄悄垂下目光，偷偷瞄向自己的手掌。
　　“你的确是没来烦老子，可是你养的那只傻鸟呢？”陈太公强自抑下心中怒骂的冲动，尽量不去理会老跛子那让人鄙视的卫生习惯，“这一年来，三百多天，那馋嘴的家伙天天来偷老子的鱼吃！”
　　“嘿嘿！这可怪不得我，”老跛子径自翻看着那两只依然黑不溜秋的脏手，眼皮也不撩一下，“又不是我叫它去偷吃的。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滚蛋！”陈老爷子一声怒骂，斗笠扬手而出，向老跛子的头脸袭去。
　　“哈哈，”老跛子稍稍扭了一下身子，那斗笠便挟着一股鱼腥味，从他脸侧飞过，打着转儿，旋进了他身后的酒窖里。
　　“嘿嘿！不错不错，这回可干净多了，”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老跛子最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并起双掌，轻轻蹭了两下，随后又有些得意地摊开，炫示起来，“滚蛋我可不会，滚草帽嘛，三柱子你倒是行家！”
　　几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两只手掌，不由气结：只有掌心的污垢稍稍少了一些，其余的部位依然是脏得一塌糊涂。
　　“行了！收起来罢！这辈子你是干净不了了！”陈太公不遗余力地狠狠打击道，“你那馋嘴贼鸟偷鱼的罪行暂且不论，今天它可是做了件非常出格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跛子撇了撇嘴，“我的鸟，我知道，它就是馋点，懒点，臭美点，聒噪点——他奶奶的，这傻鸟的缺点还真不少！——但你要说它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我还真不信！”
　　“哼！”陈太公还没吱声，一旁的芦儿老大不忿地驳斥起来，“还不信，你养的那贼鸟，也不知道今天抽了什么风，居然抓小孩！”
　　“嗯？”老跛子闻言便是一怔，一张老脸头一次正色起来，一只眸子灼灼放光，语气凝重，“抓小孩？抓什么小孩？”
　　“哼！少装糊涂，那贼鸟把珂儿抓走了！”芦儿气鼓鼓地跺着小脚。
　　“珂儿？你说的珂儿，难道是姓楚的那个小书生家的孩子？”老跛子眉头微皱。
　　“就是，”泪珠儿在单眼皮女孩微红的眼眶里打着转儿，“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先生和师娘交代了呢！”
　　“他奶奶的！”老跛子蓦地开口大骂，“这个遭瘟的傻鸟，地上的祸不惹，非去惹天上的祸！那姑奶奶的孩子也敢动，叫老爷我怎么保你！”
　　“噫！”麒麟地宫中的某鹤倏地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一个寒颤，感到长长的颈子后忽然冒起了凉风，它不由得暗自嘀咕，“他奶奶的，是哪个遭瘟的家伙敢咒叔叔我！”
　　“喂！”楚珂伸出粉嫩的手指来，在那对湖蓝色的眸子前，轻轻晃了几晃。
　　“噢，珂儿！”小狐狸有些窘迫地收回微微失神的目光，脆嫩的声音稍稍含着一丝娇怯，“有事吗？”
　　“你叫什么啊？”小男孩亮晶晶的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
　　“我嘛——”湖蓝色的眸子里满是失落，“我还没有名字耶。”
　　“为什么呢？”小男孩有着小猫儿一样的好奇心。
　　“因为我还不能有名字吖。”小狐狸漂亮的眼睫微微翕动。
　　“为什么呢？”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追问。
　　“嘿嘿，还是让博闻广识的苍羽叔叔来告诉你吧！”某鹤恬不知耻地抢过话头，惹得小狐狸好一番白眼，“她们令狐一族的规矩是很大的哦，等阶是很森严的。像她这样的小狐狸，每苦苦修行一百年，才会多长出一条尾巴，也才算是进了一个等阶。一条尾巴的小狐狸，普普通通，外面多的是，根本算不上我们妖族，只有少数运气好的，熬过生死劫，长出了第二条尾巴，才算是踏入了修真的行列，有资格被归为令狐一族；等到长出第三条尾巴，练出幻瞳的本领的时候，就可以施展魅惑之术防身，当然，也会有一些调皮捣蛋的用幻瞳去折腾胡闹，也有一些心术不正的用去逞凶作恶，不一而足，总之，这个时候是最招嫌的小妖等阶，被称作元狐；再修行百年，长出第四条尾巴，到了能够幻化成人形的时候，就可以被称作灵狐了，但这个时候还是没资格起名字的……”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有名字啊？”楚珂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家伙，不要打岔，耐心听叔叔讲给你听哦。”某鹤骚包地挺起胸脯，一派趾高气昂的模样，“等到长出第五条尾巴，练成内丹，能够随心所欲地切换狐形与人形两种形态变化的时候，就是所谓的妖狐了！这时候才能有姓，而且可以按照族中的长幼排序起个简单的名字，举个例子，如果这只小妖狐在族里排序是第十四位，若是雌的，便叫十四娘，若是雄的，便叫十四郎。也只有到这个等阶，才算是正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妖族。”
　　“这时候才可以有名字啊！”楚珂可爱地皱了皱鼻子，望向小狐狸的目光里全是同情。
　　“还没呢，这时候的算不上名字哦！”某鹤抬起一扇翅膀，用翅尖轻轻扫了一下小男孩头顶那柔细的头发，“不许再打岔了，听我讲完。”
　　“哼！”小男孩轻轻哼了一声，略作抗议，却配合地沉默起来，安静地听下去。
　　“嗯，这才对嘛，听话的孩子才是乖孩子，”某鹤很是臭屁地夸奖了一番，“名字啊，要等到再长出一条尾巴，够了六条尾巴的时候才会有。六尾的唤作玄狐，能修行到这一等阶的，也都是令狐一族凤毛麟角的人物了，也就有资格起一个好听的有意义的名字了。再往上修行，还有七尾仙狐，八尾神狐，九尾天狐，那神通就更大了。听懂了吗？”
　　没有谁回应，一个小男孩，一只小狐狸，双双出神。
　　“楚郎！你感觉怎么样？”楚寒十分费力地撩起重若千钧的眼皮，眼前依稀呈现的是一张梨花带雨般的清丽面容。
　　“萱萱，你放心咯，”楚寒强自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却丝毫不能遮掩他那灰白的脸色，“咳，咳，我不会有事的，这毛病，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
　　“嗯嗯，”清丽少妇的泪珠儿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簌簌滚落玉腮粉面。
　　“咳，咳，那让我睡会儿罢，好困哪！”楚寒的气息愈发微弱。
　　“楚郎，你先别睡，”少妇那清丽的俏脸渐渐贴近楚寒苍白的面颊，语声温婉轻柔，“再坚持一下就好，马上就到了。”
　　“咳，咳，咳，”楚寒回答的便只剩下咳嗽，还不时有暗紫色的血沫从他的嘴角流出来，却被两根纤纤玉指细细地拭去。
　　素影如电，直上青衿峰。
　　隐麟村，安平草堂。
　　“什么？他们没有来？”崔阿公的肉包子脸皱成一团，满脸凝重，在他身后，却跟着夏侯元这四个闯入谷来的不速之客。
　　“是啊，根本没见到小楚和萱萱啊，”罗半夏轻轻把手中的药杵放下，稍稍梳理一下额前微乱的发丝，“出什么事了？”
　　“有人见到小楚楚寒！”胖老头眉头拧紧，用力地握着手中的竹杖。
　　“啊？怎么会这样！”罗半夏白皙的脸庞也变了颜色，“不是千叮万嘱，千万不能让小楚动气啊，否则气血上涌，积毒就压不住了！”
　　崔阿公冷冷地扫了一眼身后的某人，却并未言语。
　　“积毒？”夏侯元闻言便是一怔，“难道说小四他那病，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中毒？”
　　罗半夏却没答他，而是迅速地翻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铜钥匙，打开药柜的一个暗格，从中提出一个青色的药囊，挎在肩上，惶急地说道：“赶快去小楚家！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嗯，对对，咱们快走！”崔阿公连连点头。
　　罗半夏当先带路，一行人在后面跟着，风风火火地出了草堂，直向楚寒的居所奔去。
　　刚刚走出几步，迎面飞来一道人影，却正是那打柴的王九郎，柴薪还担在肩上。
　　“阿叔！”王九郎老远就扯开了嗓子，“楚先生没在家！冯嫂说，她见到楚家娘子抱着先生奔上后山了！”
　　“后山？”崔阿公听罢，狠狠一撴竹杖，“嘎吱”一下，坚韧的竹杖从中崩折，“九郎！你赶快去找太公，让他赶紧到青衿峰来找我，另外，如果碰到那老跛子，也通知他立刻上后山！”
　　“好嘞！”看到胖老头面色凝重，便也明白事情肯定非同寻常，王九郎痛快地答应一声，掉头就跑，肩上挑着的两捆柴薪兀自舍不得放下。
　　“阿叔，你是说萱萱准备用那骊……”罗半夏的话问出半截。
　　“先别说了！”崔阿公随手扔掉那两截不知用了多少年却在今天报废掉的竹杖，“事不宜迟，赶快上山！”
　　“连名字都没有，还真可怜哪！”楚珂亮晶晶的一对大眼睛，盯住面前这只优雅美丽的小狐狸，“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不可能的！”某鹤脑袋摇得好似一只拨浪鼓，“小家伙，即使你给她起了名字，她还是不能用。”
　　“为什么？”小男孩气鼓鼓地瞪向某鹤。
　　“这可是她们令狐一族的族规哦，没有例外。”某鹤眯起狭长的双眼，笑得很奸诈。
　　“是这样吗？”扭过脸，小男孩向小狐狸发问。
　　“我也不知道啊，没有谁和我说起过呢。”小狐狸娇怯地答道，碧蓝色的眸子里闪现过一丝迷茫。
　　“小家伙，你真调皮哦，居然敢不相信叔叔我说的话，真该打屁股！”某鹤抬起翅尖，向小男孩扫去。
　　“哼！”屁股上挨了一下，楚珂更是不给傻鸟好脸色看，某鹤却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似的，洋洋自得地臭美起来，扑扇着翅膀婆娑起舞。
　　对于某鹤的搔首弄姿，小男孩和小狐狸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两小干脆呀呀地聊起天来，都是玄灵语的娃娃音，一个奶声奶气，一个娇怯呢喃，听来分外可爱。
　　“起个名字好了。”楚珂执著地再度提出建议。
　　“好啊。”小狐狸欣然点头。
　　“叫什么好呢？让我想想。”小男孩歪着脑瓜儿，咬起了指甲。
　　“嗯。”小狐狸也不催他，美美地摇着尾尖。
　　“想到了！”楚珂眼睛一亮。
　　“嗯。”小狐狸静静地听着，湖蓝色的眸子里满含期待。
　　“也叫珂儿吧。”某鹤听得差点闪了腰。
　　“好啊。”小狐狸倒是蛮高兴的。
　　“啧啧，什么啊！”某鹤收起了舞姿，插入话来，“我说小家伙，你为什么给人家起个这样的名字？你难道不觉得你自己的名字很难听吗？”
　　“我的名字才不难听呢！”楚珂翻了个白眼，“你那么厉害，你说个来听听啊！”
　　“哼哼，我说就我说！”某鹤腆起胸脯跩了两步，“呃……呃……珂儿……珂儿……可儿？——哎？对了！”傻鸟兴奋地张开翅膀，“就叫可儿吧，这比那珂儿可要好听多了。”
　　“可儿？有更好听吗？还不如叫可可呢！”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嘟囔着。
　　“可可，可可，我喜欢这个！”小狐狸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在石台上转了几个圈儿，而后凑到楚珂身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小男孩同样粉嫩的手背。
　　肌肤上传来的这种新奇感觉，湿湿痒痒的，楚珂还是头一次领略到，不由开心地笑起来。
　　看着这童真的一幕，某鹤的心里，忽有某根弦被轻轻拨动，勾起一缕温馨莫名的情思来，柔柔的，酸酸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