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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折第12话

作品名称:《红尘》      作者:嘉诚郁雪      发布时间:2013-07-31 22:55:47      字数:6095

  第12话天下有雪,江湖有鱼
  “你个老跛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瞒着我?”一个矮墩墩的胖老头用手中的竹杖愤怒地敲着青竹地板,笃笃有声。
  “嘿嘿,”老跛子在竹椅上翘起二郎腿,用那雪白的桌布擦抹着自己油污的黑手,“老伙计,不用发火,这不是都告诉给你了嘛。”
  胖老头皱着眉头,双目如钩地紧盯在那两只罪恶的油手和油渍斑斑的可怜桌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竹几的桌脚:“老跛子,老子昨天才洗的桌布!”
  “啊?”老跛子换上满脸的笑容,“呵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习惯了!反正都脏了,今天再洗过吧。”
  “哼!”胖老头沉着肉乎乎的圆脸,“老跛子,你瞧瞧你来我村里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整天偷鸡摸狗,搅得四邻不安,这也就罢了;最可气的,你不光自己折腾,还带着大年和爵儿两小子跟你一起胡闹。现在又搞出这样一摊子事来,你让我怎么和村里的乡亲们交代?”
  “老伙计,”老跛子把独眼一翻,“你可别不知好歹啊,我哪里胡闹来着,那禁制失效跟我可半点关系都没有,我还帮你们村子着想呢!现在外面的人可都盯上你这村子了。我抓的那几个小子,有天师府的,有铜雀监的,有解烦营的,还有个应该是隐灵教的……”
  “什么?”胖老头胡子都撅起来,“连我们自己的人你都不放过啊!”
  “呃?”老跛子稍稍愣了下神,“我说什么了?喔,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老伙计,我还有急事,我得去找我那只傻鸟,咱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呵。”
  “混蛋老跛子!”胖老头一把没拉住,竹椅上的某人早已脚底抹油。
  看着面前雪白的桌布上两个黑乎乎的大手印,肉乎乎的圆脸顿时拧成一个大号的包子。
  “阿公,您别生气,就饶了爵儿这一回吧。”圆圆的小包子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圆圆的老包子脸。
  崔阿公沉默无语,只是沉着一张老脸,双目如刀地盯住小包子脸那双胖乎乎的小手。那双小手的主人犹自懵懂不知,他此刻正偷偷擦抹着鼻涕泪水的雪白桌布,是他阿公今天换过的第二张了。
  半天没见到预期效果,小胖墩还兀自纳闷:“先生说的这招怎么不管用呢?难道说我演得还不够?”爵儿只好揉紧圆圆的包子脸,从眯成缝的小眼睛里挤出几滴泪珠:“阿公啊,我也是被人晃点了吖。”
  再度抹掉这一把泪水,偷偷地蹭在桌布一角的小包子,浑然没发现老包子的脸更黑了几分。
  一直坐在竹椅上的楚寒忽然轻轻地咳了两声,他身旁的清丽少妇立即为他紧了紧棉袍的衣领。
  跪在爵儿身旁的是大年,这个粗眉少年听到先生的咳嗽,偷偷地瞄了一眼,却发现先生的目光扫向那张雪白的桌布。
  粗眉少年立刻恍然大悟,想起这位老村长那个近乎苛责的古怪习惯,不由暗骂身边这死胖子的愚蠢行径。
  大年轻轻地扯了扯爵儿的衣角,声音压到极低:“手。”
  小胖墩正忐忑间,被同伴的小动作骚扰,不由得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
  “手!”声音稍有提高,粗眉少年锲而不舍地继续提醒。
  “手什么手!”小胖墩的一双手抓得桌布更紧。
  竹几旁端坐的老包子脸盯着那双罪恶的小胖手,脑海中映出的,是另一双鸡爪般却同样罪恶的黑手,残念立时飙升。
  竹屋内的空气铅重无比,连醉眼朦胧的赵铁锤都感出气氛的不对,扣上敞怀的汗衫纽扣,更别提那刀子嘴豆腐心生怕儿子挨打的柳四娘了,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貌似只有沉浸在自己悲催演技中的某个小胖墩没有感觉到,兀自看不出大头小尾。
  在密布的乌云即将形成风暴发作之时,大年霍地站起身来:“村长爷爷!”
  竹屋内的众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崔阿公皱着包子脸沉声喝道:“你小子有什么事吗?”
  “啊……喔!”大年的舌头有些打结,“那个村长爷爷,我看您一天到晚真的很忙,连桌布都没时间洗了呢,不如以后就让爵儿给您洗吧,也算是他对您尽点孝心。”
  “洗什么桌布?”小胖墩一脸茫然。
  “嗯?”老胖墩饶有兴趣地打量起粗眉少年。
  “啊!当然了!”大年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老如果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我也可以帮下爵儿。”
  “嗯!”崔阿公圆脸上的褶子铺展开来,胖老头捻着胡须,微微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竹屋内的凝重气氛登时为之一变,一切都忽地明妍亮丽起来。
  “嗯嗯,”在村子里最中心的这所小竹屋前,崔阿公清清嗓子,“现在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告诉大家。”
  不明所以而被召集来的村民们立刻止住了窃窃私语,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竹屋前拄着竹杖的那个胖老头身上。
  “这老跛子,哦,不,是左先生,”在某个不良老跛子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崔阿公十分别扭地改过口来,“他告诉我,最近这个月,不断有人突破谷口的禁制,闯进咱们村子里来。”
  崔阿公稍稍停顿了下,小眼睛横扫一圈,却没有得到任何预期中的激烈回应。
  胖老头纳闷地皱了皱眉头:“怎么,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阿叔,”回话的是打柴的王九郎,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谷外的人,我经常遇到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就是,”卖杂货的冯嫂——芦儿的母亲,用着遗传给女儿的尖细嗓音搭腔,“谷外的人越多,我家铺子的生意才越好的。”
  “就是比平时忙些,倒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三十多岁的村姑挎着药篓,肤色白净,脸颊上缀着几粒雀斑,她是敷儿的姑姑。
  有人开了头,附和的人便多起来,纷纷开口议论,竹屋前渐渐搅成一锅粥。
  “好了!”崔阿公的脸色逐渐转向铁青,“看这情形,好像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你们谁能来给我解释下?”
  一句话问出,场内立刻鸦雀无声。
  “哈哈哈,”一阵心虚的干涩笑声传来,“老伙计啊,别总那么大的火,很伤身体的。”
  “又是你!”胖老头的怒气瞬间迸发出来,“你个混蛋老跛子,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遇仙谷后山,青衿峰,仙人洞。
  “喂!新来的!”一个微带沙哑的清朗声音传入宁随的耳朵里。
  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宁随,凑近只容一拳的狭小窗口,借着石室外不断摇曳的火光,寻找着发声来源。
  透过窗口,隐约可见,除了自己身处的这间石室,另有七间同样式的石室,将这洞窟分隔成九宫格。在他对面的石室的窗口处,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来,轻轻挥动了几下。
  “新来的,报个字号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宁随隔壁的石室里传出。
  宁随已然明了,这几个就应该是那可恨老跛子嘴里的“肥羊”了。然而想及自己与他们相同的处境,他自嘲地轻笑了几声,也不答话,就着石室里的一张蒲团盘坐下来。
  “嗬!”又一个极富磁性的声音不甘寂寞地响起,“张兄,顾兄,看来人家跟咱不是一路人哪。”
  那懒洋洋的声音接口道:“夏侯,也许人家是大人物,生怕传出去丢人吧。”
  “大人物?”夏侯元轻嗤一笑,没有了下文,但那言语间的骄矜倨傲一展无遗。
  “夏侯大人,”最先与宁随打招呼的那人开口笑道,“也许新来的这位朋友还窝着火气呢,顾世兄刚进来的那天不也是一样?”
  “张世兄,”懒洋洋的声音一阵轻笑,“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被关进这里的就没有不窝火的,我顾朗栽在一个老跛子的手里,说出去才是丢大了。”
  “顾兄,你也不必如此看不开,你栽在乌角先生的手上可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夏侯元刚宽慰他两句,语气却蓦地转成满腔忧愤,“只可恨我栽在那两个小土包子手上,我心中的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哈哈哈哈,”两把肆无忌惮的笑声忽然响起,“你这笨肥羊,被关了这么多天还是不老实,还整天想着把那口气咽下去,哼哼,咽下去你就完蛋了哪!”
  一高一矮两个少年身影出现在几间石室之外。
  “好了,别贫嘴了!”几声轻咳之后,楚寒虚弱的呵斥声传来,“大家还等着呢。”
  “太素!”一声惊喜的呼唤从一间石室中传出来,“是你吗,小四?我是你三哥啊!”
  “嗯?”裹紧棉袍的楚寒微微一怔,满是意外,“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站在楚寒身边的大年和爵儿立刻傻了眼,两小相视苦笑:“这下完蛋了,居然把先生的哥哥抓进来了!”
  溯着那一淙潺潺的碧溪而上,夹岸遍是绚丽如锦的海棠,温润的杨柳春风送来阵阵氤氲香雾,让人心醉神怡。
  碧溪的源头,是一潭翡翠也似的碧波,温润而澄澈,明净而剔透。
  春波微漾,涟漪乍起,碧水轻轻地吻在岸边奇清秀雅的仙人石上,娴静而温存。
  幽潭边,一个高大的背影悠然而坐,硕大的斗笠遮住了半个身子,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根长长的鱼竿自斗笠下斜斜伸出,抛饵在那縠纹微皱的碧波之间。
  苍岩上,一只傻鸟道貌岸然地翩跹而舞,眼珠却贼忒忒地转动,盯紧那碧波间起伏的浮子,嘴角的涎水淋漓欲滴。
  “太公爷爷!我一猜您就在这钓鱼哪!”芦儿脆生生地打着招呼。
  陈太公稍稍掀起被压得很低的帽檐,一张橘皮似的老脸上溢满笑容,两个小丫头牵着一个粉嫩的小男孩,循着清淙的碧溪,踏着葱茏的春草,一路欢快地跑过来。
  搁下长长的钓竿,陈太公转过身来,轻捋着颌下雪白的须髯,关切地连声喊道:“慢点,慢点,可千万别滑倒。”
  “格格格,”跑到潭边,芦儿稍稍平复一下急促不匀的呼吸,俯身抱起轻喘的小男孩,“咱来看看太公爷爷今天的收成好不好。”
  敷儿则拈起袖口,轻轻擦掉小男孩鼻尖微微渗出来的汗珠。
  陈太公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轻轻抚摸一下小男孩的头顶,呵呵笑道:“好小子,都可以自己跑来找太公了。”
  被夸奖的小男孩扬起小脸,嘻嘻笑着,颇有些得意。
  “太公爷爷,”敷儿柔柔地唤了一声,“我们今天找您,可不是来玩哦。”
  “嗯?”老头把帽檐又掀起几分,露出和蔼的笑容,静候下文。
  “太公爷爷!”芦儿咭咭呱呱地打开了话匣子,“我猜您一定不知道,最近咱们谷里发生了大事呢。大年偷进他爹的酒窖被抓了个正着,气得他爹酒都不喝了,藤条、扫帚都不用了,直接拎着门栓到处找他;还有四婶家的小胖子,跟大年两个整天调皮捣蛋,把四婶最着紧的那几只芦花鸡都偷出来烤掉吃了,把四婶都快气得疯掉了;他俩还整天跟在一个老道士屁股后面溜须拍马,闯出大祸来了……”
  “嗯?”陈太公忽然将眉头一蹙,“老道士?”
  “是啊,”芦儿满脸兴奋说着八卦,横飞的吐沫让她怀里的小男孩眉头大皱,不停地挣扎,而某个潜力八卦女如打了鸡血般兀自滔滔不绝,“那老道士整天脏兮兮的,一只眼睛不好使,一条腿脚不利索……”
  “哼,”没等芦儿说完,陈老太公的脸沉如锅底,恨恨地抬眼扫过翠岩上犹自搔首弄姿的某只傻鸟,愤然说道,“原来是这老跛子来了,我还奇怪呢,哪来的这么一只比猫还馋的呆货,连着一年了,天天来偷我的鱼!”
  翠岩上,骚包的某鹤不禁心虚地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天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楚寒轻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是呵!”坐在竹凳上的夏侯元轻蹙着眉头,啜了一口泛着浓重涩味的苦茶,用他颇富磁性的嗓音发出感慨,“要不是出了这件大事,陛下怎么会下旨把我们铜雀监二十八位使者全都遣派出来?”
  “咳,咳,”回应他的却只有楚寒虚弱的咳嗽。
  “太素!”夏侯元目光中满含关切,“你那病还没好吗?”
  “呵呵,”楚寒唇角微露苦笑,“病入膏肓了,神仙也难救。”
  “连罗神医也治不好吗?”夏侯元语气凝重起来。
  “咳,咳,”楚寒又咳了两声,缓缓摇了摇头,“尽管不想让你失望,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咳,咳,早在五年前,神医的儿子儿媳身染奇毒,他亲手救治却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夫妇俩双双暴毙榻前,不由悲怒交加,急火攻心,晕厥在地。咳,咳,待得他被救醒过来之后,却又神志失常,不知人事,从此……唉,咳,咳,”
  “什么!罗神医疯了!这可如何是好,”夏侯元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太素,那大供奉中的毒,天下还有谁人能解?”
  “那医者的原话是如何说的?”楚寒眉头微蹙,轻轻抚着心口。
  “他只道此毒缠绵蚀骨,名曰【软红醍醁】,这天下惟有毒郎中罗安平或可治之。”夏侯元擎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咳,这医者可靠么?”楚寒的中气愈加虚弱。
  “彭城樊阿公。”夏侯元轻轻吹散茶杯里泛起的浮沫。
  “咳,咳,针祖樊阿公倒是不会看错,”楚寒的声音比方才又虚弱了几分,“可如果中的真是【软红醍醁】,这凡世中应该没人能解!”
  “此毒当真如此犀利?”夏侯元一脸惊诧。
  “数年前,我曾读过一册残卷,卷名《大荒奇经之十洲秘卷拾遗》,其中有一篇《幽昙》,详载天下十五种奇诡异毒,【软红醍醁】赫然在内,名列第四。咳,咳,传说其毒一名【神农血】,为神农氏肠断沥血所化生,只见于云梦深泽间,簇生如锦,毒性缠绵。咳,咳,其株高仅盈寸,色若鲜血,茎如珊瑚,叶比蛛丝,无花无果,自枯自荣,见溶于生人鲜血,溶后色浊味醇,与美酒无差,最难防察。咳,咳,此毒伏期一十二年,中毒者三年而口舌发溃,有语难言;再三年,唇裂齿脱,形容消瘦;再三年,食难下咽,遇酒而餍;再三年,脏腑绞痛,肝肠寸断而死。咳,咳,死者体发异香,尸身殁而不腐,葬三年而精血全失,朽如枯槁。”楚寒娓娓道来的话语却令听者毛骨悚然,“我本以为此毒只是前人杜撰,想不到世间竟真有此异种。咳,咳!”
  瞥见夏侯元的脸色从苍白逐渐转入惨白,楚寒便不忍再说下去,只好岔开话题,“咳,咳,三哥,或许可以去琅琊宫碰碰运气。”
  “嘿,”夏侯元惨白的脸色一时半刻难以回复过来,“琅琊宫?早去过了,而且还是三叔祖亲自去的。只可惜,连于真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三叔祖出面?”楚寒眼前浮上一张倔强的老脸,心下一暖,“咳,咳,以他老人家的臭脾气,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当然不可能。”
  “没办法,”夏侯元说到此处,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三叔祖在人家琅琊宫大发雷霆,山门也砸破了,院墙也踹塌了,供桌也推翻了,神像也打碎了,却愣是没一个人理会他。”
  “吓?”楚寒听得一怔,“咳,咳,这么一折腾,可算把道门得罪大了。”
  “可不是,”夏侯元端起茶杯来,咕嘟一口灌下半杯,“连天师府的掌教师君都发了封手函到铜雀监要讨个公道,更别说其他宗派了。”
  想及某老头那号称天下第一倔驴的臭脾气,兄弟二人不由相视苦笑。
  “喏,这是你的吧?”一尘不染的雪白桌布上,横着一柄铭文古剑。
  “嗯,多谢世伯,”宁随窘红着脸,对着面前这矮墩墩的胖老头恭谨一礼,“宁随见过世伯。”
  “你就是幼常的孩子?”放下手中的信帛,崔阿公眯起一对小眼睛,仔细打量着身前这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最吸引人的是一对熊猫眼。
  “不错。”宁随赶紧低着头,神情有些淡漠。
  “嘿嘿,故人之子,”崔阿公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透过轩窗,悠然地望着那抹天蓝,“时间过得可真快呵,一转眼都三十多年了。当初在荆襄与你父亲相识之时,他尚未及冠,在座中年齿最末,常出些惊人之语,时做些凌傲之事,尽显年少轻狂。呵呵,我所识马氏昆仲之中,以你四伯品行最良,以你父亲才气最盛。只可惜一别数十载,竟再无相会之期,可惜呀,可惜……”
  宁随听他追昔感慨,似也想起些往事,沉默不语,但只见脸上的漠然更重了几分。
  “你既是幼常之子,却因何改姓宁氏?”胖老头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好奇地问道。
  宁随神色冷峻,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脸更压低几分。
  “看来是有难言之隐,老朽就不多问了。”崔阿公呵呵干笑了几声,试图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向巨达年逾八十了吧?身子可还硬朗?”胖老头的目光重新回到手中的信帛之上,看着那数十载未见的依稀熟悉的笔迹,心头不由一暖,眼角有些濡*湿。
  “先生今年八十有二了,身体康健如昔,依然每日潜心耕读,校书勘误,孜孜不倦,我辈自愧弗如。”一个和蔼可亲的面容浮现在宁随脑海里,对于那个因自己父亲而遭连累将近二十年的慈祥老人,他内心一直充满愧疚和感恩,想及这么多年来老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一股孺慕之情悄然注满他的心田。
  “忆昔水镜庄文会,雅聚荆楚名士,群英毕至,少长咸集,畅谈经纬,纵论时事,废寝忘食,通宵达旦,成就伏龙、凤雏之名,传为一时佳话。”轻捻着须髯,崔阿公满怀惆怅,“可叹当日座上诸贤四十三人,于今复有几人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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