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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折第5话

作品名称:《红尘》      作者:嘉诚郁雪      发布时间:2013-07-29 18:44:49      字数:4429

  第5话反骨
  大都督将令:“左翼郭将军部停止佯攻,结玄襄之阵,待命。”
  军令如山,白面将军不该有丝毫怠慢,立刻整肃军马结阵。
  而在玄襄大阵内侧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张昭宗开始依计行事。他知道这么做完全是背叛了自己的宗族,背叛了自己的师门,背叛了自己的信仰,但是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解决办法!
  ——能够为他解决问题的三位祭酒都已被解决!
  ——按照大魏的官方说法,这三位天师府祭酒大人英勇奋战,不幸身中流矢而亡。
  ——所以他只能自己给自己寻觅一条生路!
  说来其实也简单,他只不过用三样寻常的物件,做了三件寻常的事。香烛,朱砂,符纸,普通寻常;点香烛,祷告,制符,依然寻常。完全按照那位面似宽厚实则冷峻的白脸郭将军的吩咐,这个为了生存而背弃一切的少年,一丝不苟地贯气运笔,吹气于符,敕令成文。
  一连九张,全部是招魂符,掏空了张昭宗的全部精力。
  他根本不明白作成这九张招魂符的用意何在,鬼魂是这天地间最脆弱的灵体,招出再多的鬼魂,也只能都是蝼蚁,对大象不能产生一丝伤害。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白面将军慎之又慎地掏出瓷瓶,在每张符纸上都轻轻地点了一滴液体的时候,他的脸色立刻煞白。虽然他没见过,但那九滴渗入符纸的碧绿液体所散发出的浓重血腥让他浑身兴奋:“妈的!那是传说中的相柳血!”
  一股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蹿动不已:“妈的,这个偷天局可真的玩大了!”
  最后一滴相柳血滴落,瓷瓶刚好空空如也。
  郭淮回想起那位大都督平静淡漠的话语,便觉得如芒在背:“虽然吃不到真龙煞,但赏你些相柳血尝尝,想必也不算亏待了你!”
 
  “啊——”一声凄厉的婴啼撕碎了夜空。
  “好了,就是现在!立刻发动符咒!”随着郭淮一句冷漠的命令,张昭宗嗑破中指,将九滴纯阳的童子血分别滴落在那九张符咒上,然后轻捏手诀,默念真言,轻声喝到:“疾!”
  九张粗糙的符纸如一群调皮的顽童,蓦地跳将起来,将张昭宗围在垓心,滴溜溜地转将起来,飞速地舞动。
  一道清越的剑啸冲霄而起,这天师府的少年拼了最后的执拗发起狠来:“去!”
  “扑——”一口鲜血喷出,张昭宗立刻委顿于地,深陷昏厥。
  “蓬——”九张符纸不约而同的一起爆成碎片,如一片片鹅毛在空中零乱飞舞。
  从头到尾,郭淮的眸子一瞬也不敢瞬。在符纸化为飞灰的那一霎那,他松开握得紧紧的拳头,在征袍上蹭去掌心的冷汗,嘴角牵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略带些紧张的木讷,略带些过望的失落,略带些郁闷的不爽,一字一顿地吐出话来:“回复都督,大事已成!”

  一脸平静的散骑侍郎陈泰,平静的望着前仆后继的那些将士们,舔了舔干裂的唇皮,面向身边一个眉目清秀,满脸稚气的少年将领平静地问道:“怎么,不担心你那岳丈大人么?”
  那个还不满十四岁的少年却同样满脸平静:“虽不足胜,亦不致败。”
  陈泰双眼中流露出几分嘉许:“羊叔子果非常人。”
  “陈将军过誉了,”羊祜没露出半分骄矜神态,“开胃小菜已尝过,该上正菜了吧!”
  陈泰第一次在军中打破如水的平静,开怀地笑道:“不错,说得好!但叔子要晓得,好菜总是值得你等的,先品品茶消磨一下如何?”
  “嗯,陈将军言之有理。”羊祜微笑着回应,竟再不提及此事。
  “传大都督将令,佯攻结束,结鱼鳞之阵。”陈侍郎一声令下。
  片刻之后,在密密层层的鱼鳞阵内,两个同样出身于儒门士族的丰姿人物,迎风秀立,挥斥方遒。如一对游山挚友月下小酌,忘年畅语;又如一对泛舟士子持鳌拍浮,笑谈风月。
  直到一名传令的小校飞马来临,将那封锦囊递交在陈泰掌心上,这风雅才如风飘散。
  陈泰平静地拆开锦囊,抽出其中的绢帛慢慢地展开观看。
  一切了然,只是略有些诧异这道菜竟安排得如此别致,他将手掌缓缓摊开在羊祜面前。
  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反骨!”
  
  “天下人都知道,西蜀有九大人,东吴有七大人,我大魏没有什么大人,倒是有一位大王。”智珠在握的司马仲达双目微阖轻松地调侃道。
  他身旁的军师辛毗微微一怔,略感意外地说道:“连那位也出动了?”
  司马懿莞尔一笑:“据荆州方面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密报,东吴江陵侯陆议在官邸抱病已逾十日,很凑巧的是,那位笑面郎君销声匿迹也超过了十日。这样想来,要应对东吴西蜀两位宗师级的大人物,一位铜雀监供奉是不是有些不够看?”
  “看来陛下是要做票大的了!”辛毗若有所悟。
  “僭猜圣意,可不是为臣之道,”话虽如此说,他脸上的表情却波澜不惊,一派怡然,“孔明猝亡,陆子轻出,如此天赐良机我大魏怎能暴殄放过!即便不能一举荡蜀吞吴,也要让这鼎足之势土崩瓦解。”
  然而,还有一句话深藏在这位玄门奇宗宗主的心底:“孔明啊孔明,你的本命真龙煞,注定是我的!”

  宁随孤伶伶地站在中军帐内,浑身提不起半分气力,凝望着那一顶纶巾,那一领鹤氅,那一把羽扇,那一箧兵书,那一尾瑶琴,那一方宝印,那一柄古剑,那一辆小车,那一羽白旄,那一方黄钺,那一切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玉碎钩沉,天苍地渺,一望无垠的草甸上,一个依稀可见的背影,逆着秋风,踏着荒芜,渐渐杳远。
  蓦地——
  “嗡——”微弱却清晰的传入耳内,那是宝剑在匣中自鸣!宁随立刻惊觉而动,一把抓起行军案上的铭文古剑,拔剑出鞘,划出一道清越的龙吟!
  “噫!”帐外闪进一个身材魁伟的年迈道人,略感意外地盯着宁随掌中的宝剑,“这便是诸葛孔明的兆天剑?”
  当初先帝定鼎之时,曾于金牛山取铁铸兵,却不想在地脉矿髓中挖出一方剑匣,内盛八柄古剑,各长三尺六寸,每一柄剑脊上都镌刻铭文,依次为“章武、昭德、敦儒、修文,兆天、点苍、破虏、翦夷。”
  这八柄古剑被时人称为蜀主八剑,刘备单取一剑自服,并依剑上铭文改元章武,其余诸剑分赐于太子禅、梁王理、鲁王永、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七人,诸葛亮承赐的那一柄就是如今宁随手中的这柄兆天。
  宁随横剑怒喝:“阁下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军大营!”
  “年青人,不必惊慌吵嚷,本座乃天师府公仁师君。今日到此,只为真龙煞,并不想多伤人命。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本座绝不会为难你!”张傀根本不将面前这个脸上泪迹宛然的少年放在心上,堂而皇之地兜起双眼,开始在帐内搜寻起来。
  此行虽有二十名祭酒助阵,但成功潜入蜀营的却还不到一半,故而他们只能分头行动查找线索。
  宁随见此道人大剌剌的模样,脊背一片冰凉,他知道凭自己的身手,根本不会是这天师府师君的敌手,索性将心神收拢,让自己先平静下来。
  张傀环目过后,一无所获,根本没有探察到半分灵气外溢的迹象。而他再度将目光投注到那柄古剑上时,心里的一股贪念再也压制不住了。“年青人,把宝剑放下,本座给你生路!”张傀一边轻捻着颌下的稀疏胡须,一边说出不容置喙的话语。
  宁随两眼轻眯,缓缓收剑归鞘,放回那张行军案上,自己则后退两步,斜倚在那辆四轮小车的椅背上,由于紧张,他的左手紧紧地抓着小车的扶手。
  张傀满意地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行军案前,探手攫向兆天剑。
  指尖刚刚触及剑柄,宁随猛地咬紧牙关,抓住扶手用力一扳!一张巨网从帐顶疾速弹出,向张傀当头罩下。
  这位公仁师君嘿然冷笑:“雕虫小技,能奈我何!看来今天是你小子自寻死路,须怪不得本座!”身形一晃,轻松地避开巨网,双臂箕张,如苍鹰搏兔,疾速扑来。
  宁随轻眯的双眼倏地怒睁,眼内闪过一丝寒芒,握住扶手逆转机括,一扳到底!
  “嘎吱吱——”大帐内机括转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密集如雨。
  这清晰却可怖的声音让张傀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心头被一层无穷的恐惧所笼罩。此时,他感到无比的荒谬:“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怯弱的小子不惜玉石俱焚!”多年的锦衣玉食早消磨去了他的狠厉果敢,如今只剩下了恐惧!
  宁随,用他的狠厉决绝将一名道门名宿拖入死地,不由笑了,无比开心地笑了,放肆地开怀大笑。
  张傀听着那刺耳的笑声羞恼无比,双眉怒挑,单掌贯力,一股雄浑无俦的掌力咆哮着轰出,仿如重锤,隔空击打在那少年的胸腹之间,一阵“喀喇喇”的脆响,不知折断了多少根肋骨,掌势兀自不绝,半空中休克晕厥的少年好似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撞破了坚韧的篷布,摔落在尘埃间。
  张傀张大了嘴巴,不停地大骂自己愚蠢地浪费了逃生的绝佳机会,无尽的懊悔浮上心头。
  下一瞬,大帐内劲弩横飞。
  
  “铿!”两马相错,双刀并举,夏侯霸与魏延来往相斗三十个回合,却是平分秋色。
  夏侯霸心下暗赞:“魏文长不愧西蜀虎将,年逾花甲仍旧如此悍勇!”
  魏延却有些心不在焉:“这夏侯霸倒也有些本事,虽然与他爹夏侯妙才相比,还差得太远,但也当得虎父无犬子!只不过如此人物四十岁才登上沙场,着实堪悲!”
  第三十二个回合,两马错镫,双刀角力之际,一道幽暗流光从魏军左翼拔地而起。
  杀场中纠缠的两军将士不由自主地错愕失神,抬眼观看。
  那流光瞬息间在沙场上空盘桓了几个来回,最终投向垓心的主将。
  那一瞬,时间凝固定格,一层幽紫迷离的光幕将交战中的两人同时裹住,不停流转,似乎在进行某种鉴定选择。很快,它选好了对象,一抹幽紫的魅影隐没于魏延体内,余下的光幕散成无数的光粒,在夜色里消散无踪。
  下一瞬,时光延续流转,两马错开。马上的两员大将忽然同时勒马收刀,伏在鞍桥上,宛如两条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咻咻的呼吸声让人揪心不已。
  魏延抬起虎目,眸子里倏地闪过一丝邪魅的幽紫妖芒。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语气里透出万分疲累:“偷营已成虚话,今日算个平手罢。”
  夏侯霸的神情同样萎靡:“来日再战,定取将军首级!”
  “我等着你,夏侯小儿!”魏延一声冷哼。
  “魏老匹夫,再会!”夏侯霸怒声回应。
  主将下令,军卒们虎视眈眈地瞪着对方,脱离血拼的沙场,各自回归本阵。
 
  看着九婴巨大的蛇躯缓缓栽落于地,一时无人敢信。心有余悸地探查一番,确认那凶兽真的生机断绝,众人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左慈率先回过神来,毫无形象地咧嘴大笑:“这相好的!真是累死老爷我了!”
  狡猾的某鹤见危机解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邀功。
  老跛子一脚把它踢开,嘴里骂道:“你抢个屁的功劳!这得多亏了人家七大人、九大人的两柄剑!莫非你也想做大人不成?狗屁!”
  听他夹枪带棒的讽刺,没有人暴跳如雷,七杀笑呵呵地饶有兴致地看傻鸟表现,九宸则干脆地选择无视。
  这让老跛子十分泄气,不得不把气撒在某鹤身上:“人家大人的功劳,你比不了吧!什么,还想跟老爷我们比,人家老药壶贡献了十年阳寿,老犟种捐了二十七枝幽篁箭,老爷我还报销了一根钓鱼竿呢!什么,你说那个书呆子什么都没干?人家是侯爷,你比个屁的比!”
  东吴陆侯的脸色很难看,但他知道,无论多难听,他都得听,而且还要欣然地听。
  “够了!”于吉紧锁双眉,满面凝重,“老跛子,我们算漏了一件事。”
  “嗯?”老跛子满脸的嬉笑立刻敛去,“算漏了什么?”
  “这天下,最危险的、最凶险的、最阴险的,还是人心!”于吉眼眸里射出暴怒的火焰,“为什么,总有些人,不顾苍生疾苦,只图私利?为什么,总有些人,不顾千古唾骂,只图权谋?我原本不想管,却逼我不得不管!”
  陆逊双眸中的光彩越来越盛,满含期冀地说道:“于师……”
  于吉却缓缓抬起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是为天下人去做这件事,不是为某一国,某一家,某一人。我只会一个人去,成是运数,败是劫数,生是命数,死是定数,若有其他,都是天数!”
  说完,竟不顾众人的反应,一步踏出,缩地成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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