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折 第3话
作品名称:《红尘》 作者:嘉诚郁雪 发布时间:2013-07-28 21:41:52 字数:4400
第3话那一剑风情
在那毒液织成的巨网撒来之际,如同一条溜滑的游鱼,七杀迅速地向后溜去。
比他见机更早的却是某个奸猾的老跛子以及某只狡黠的傻鸟,匆匆作鸟兽散,迅捷地闪出毒液笼罩的范围。
如劲松一般伫立的于吉似是早料到九婴会有此一着,扬手抛出一件罗衣,轻喝一声:“去!”那罗衣如一只翩舞的蝴蝶展开双翅,迎向那张毒网。
“诶哟!”奸猾的老跛子一拍大腿,“老药壶你真行,把天罗衣都甩给你相好的了!”
“滚蛋!”于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是奇快无比地捏了个手诀,将那个名震天下的东吴儒帅护在了自己身后。
一个呼吸之后,竟似被猎食的蜘蛛操作一般,那张毒网蓦地收缩勒紧,彷如鲨鱼闻到了血腥,所有的毒液竟没有一滴是依循原来的轨迹飞溅开来,反而如见了蜜糖的蚂蚁般吸附到那件蝴蝶样飞舞的罗衣上。
令人刺耳的“嗤嗤”声不断响起,密如骤雨打芭蕉。那件蝴蝶样式的天罗衣如一条鲜活的生命般不断抽搐扭动,转眼被蚀成一团再无余力挣扎的破烂抹布,被一阵秋风切割得四分五裂,好似柳絮样纷纷扬扬的散在四下的尘土里。
如此奇诡的一幕上演,那正喷泄着愤怒的凶兽竟也生出了一丝错愕,它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引以为豪的利器这么干脆地失去了效用。
“老跛子,快!我需要十息时间!”于吉却是毫不犹豫地磕破左手中指,继而两手翻飞,幻化出无数指影,捏出一个个繁复无比的印诀。
“十息?”老跛子登时怪叫起来,“老爷我哪有余力撑那么久!又使折十年寿数的那招?你可没那么多十年好活啊!老伙计,难道非要拼掉咱俩的老命不成?”
尽管他嘴上喋喋不休的说着,但行动却早已配合,两只如柴的瘦手风骚地飞舞,七点寒星在夜色下稍纵即逝,将凶兽余下的四个蛇头全部笼罩在内。
一口气掷出七把飞剑的左慈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除了直接命中那几盏晃荡的血红灯笼,否则对于全身覆盖鳞甲的九婴来说,这七把飞剑连搔痒都不够看,而前番自己刺穿两个蛇头的那记生猛无比的乾坤一掷,也绝非表面上那般轻松,付出的代价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却还要在承受九婴的暴走攻击下为于吉的杀招拖上十息的时间,乌角先生未免有些底气不足。
故此,他做出了一个让拧紧眉端的陆神君瞠目结舌,让身体虚脱的笑面杀手极度不齿的动作——
一脚蹬向拍扇着翅膀抱头鼠窜的某鹤:“傻鸟,光知道傻跑,那顶个锤子用,快给老爷我向前冲!”
“向前冲才是真的傻!”尽管某鹤心内极度不甘,却真的神经错乱般仰天长唳两声,然后掉转鸟头,疯狂地冲向了躲避飞剑的洪荒凶兽。
天际流星般纵过一道剑光。
张虚清收回目光,清了清略微发燥的嗓子:“动手的时间到了!”
看着身后那装聋作哑不作答的二十名天师府祭酒,他眼底不由闪过一线厉芒。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冷笑,提高了声音,对着正凝望着天际发呆的两位叔祖重复了一遍:“两位师君,该动手了!”
张卫点了点头:“希望那两个老疯子还能中点用!”
张傀不耐地挑了挑眉头:“罗睺剑出鞘了,我们也该出手了,否则别说吃肉,汤都没得喝了!”
正要举步追向嘶吼声愈来愈凶厉的方向,众人却被那个抿着嘴角的少年拦住了去路。
“错了!”张虚清平抑住自己兴奋的呼吸,左手暗暗掐住自己道袍下的大腿,凝结出一脸的平静,抬起右手指向众人的背后,一字一顿地说道:“那里,才是我们今晚的目标!”
手指的方向,是那道凌厉剑光腾空而起的地点,也是被一片苍凉与悲戚笼罩的地方,一杆巨大的纛旗隐约可见——蜀军的大营!
“敌袭!”一声凄厉的尖叫回荡在蜀汉营盘上空,一枝注解着地狱使者内涵的锋利狼牙箭,精准无情地穿透了他的咽喉,那个只有十七岁的热血少年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如破布口袋一般从刁斗上栽下,拉开了这场血腥残酷战斗的序幕。
“魏军劫营!”立刻有军士将这消息火速传进了中军大帐。
早在第一声惨叫响起,帐中诸将便立刻有了动作。
征西大将军魏延拔剑而起,喝令:“随我出帐迎敌!”
“魏将军不可万万不可!”一个两颊犹带泪痕的中年文士开腔阻拦,“如今丞相新薨,三军无主,士气衰微,万不可鲁莽行事!贼军偷营,我等只当坚守,兵法有云,夜不可轻出啊!……”
听得此人话语,魏延一张重枣色的脸沉如锅底,没等他说完,立刻破口大骂:“丞相在时,尚且倚重魏某谋略,尔区区相府长史,才不及文伟,德不及伯约,行军不过数载,带甲不过十余,安敢与我研论兵法!”
“魏文长!”中年文士脸上色变,“尔只知逞匹夫之勇,如此小视本官!丞相遗命本官节度全军,你安敢如此放肆!”
“杨仪小辈!魏某从来未曾把你放在眼里,丞相命你领军,可能是临终糊涂了罢!”
“魏将军!”费祎大声喝阻,想不到魏延居然如此口不择言,这等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文伟不必多说!”魏延冷冷地瞪了一眼杨仪,“魏军胆敢在此刻前来劫营,定是司马仲达刻意派人试探,如不迎战,恐为天下人耻笑我军薄胆无能,有损大汉军威!哼!懦奴鼠辈!”说完拂袖而出。
“你……”杨仪点指魏延背影,气得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青白的脸上写满了怨毒。
护军姜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这一切静默地看在眼里,静默地记在心里。
在某鹤奋勇地冲向九婴的那一瞬,后者万分恼怒地咆哮起来。
三个蛇头的利口大张,第二番倾泄出来的不是毒液,而是一团团碧绿的火焰,在夜色中仿如一个个魅舞的精灵,释放出诡异而妖冶的气息。
也许是面前脆弱可笑的小鸟那不知死活的挑衅,也许是被一群蝼蚁逼到如此狼狈处境的窝囊,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深入骨子里的凶煞,愤怒被成功地催化成暴戾,三张暴戾的蛇吻不约而同地对准了一个方向,三条碧绿的火线聚焦在那个不可量力的傻鸟身上,仿佛下一刻就可以闻到被烤得外焦里嫩的香喷喷味道。
下一刻,却没有这味道出现,哪怕沾上一点碧火,傻鸟也只能变成一团灰烬而不是一顿美味的烧烤。
傻鸟也没有变成一团灰烬,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那只视死如归的傻鸟突然来了个急刹,然后抹头就跑,只留下一个风骚销魂的臀影,一应动作如同兔起鹘落,那么干脆,那么利落,那么熟练。
三条碧火交织在傻鸟臀后的丈许远处,只将一片草皮燃化成一捧死黑的灰烬。
九婴怒不可遏,它再也不能忍受这五次三番的戏弄了!三个蛇头剧烈地抖动摇摆,数不尽的火焰一团团地倾泄出来,对它身前的所有一切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想起那个唇角总是带着轻蔑的白脸郭将军,夏侯霸的心头便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理解那个曾在父亲帐下做过司马的太原人为什么对自己有如此深切的敌意,也不会无聊地探究军中“虎父犬子”流言出处的真伪,他只知道一件事,这辈子他与那郭淮算是杠上了!
如果不是郭淮的情报出了问题,他军事生涯的第一场战斗也不会打得那么窝火,然而郭伯济方策精详、行事缜密的盛名之下,又如何会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
抛开那次的嫌隙姑且不论,这次郭淮向大都督举荐自己今夜前来偷营劫寨,则更是耐人寻味。
看着身侧四弟夏侯威满脸壮志得酬的兴奋,他却只能默默地将这些心思收藏起来,想及四十年来顶着父亲的荣荫与威名却一事无成,心底生出的那一股强烈的抑郁愤懑急需宣泄,不由得怒吼一声,纵马提刀,冲向前方黑黢黢的蜀军大营。
在夏侯霸率领的劫营中军左右两翼,负责协同作战的统兵将领分别是一脸凝重的郭淮和一脸平静的陈泰,让这两位分别代表着布衣与士族的杰出将军出战,足可见那位司马大都督对这一场偷袭是何等重视,而在深悉内情的人们眼中,那位司马主帅每一步棋的落子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那么玄妙绝伦,却又让人感到是那么心惊胆寒,那么毛骨悚然!
这三路完全由魏军最精锐的轻骑射手组成的人马,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三柄悄然出鞘的尖刀,疾速地刺向敌人的软肋!
诡异的碧绿火焰在夜色中分外刺眼,这是夏侯兰的第一印象。
“既然刺眼,就让它消失!”即便已经身为大魏宗室里位高权重的三供奉,这位玄门异宗出身的耆宿依然没改变他一生的直率秉性,无论对什么人,对什么事,他只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就像今夜,他瞧那碧火不顺眼,就会用最直接的办法让它人间蒸发!
“一枝,两枝,三枝,四枝,五枝……”直接扯满他那威慑天下的离恨弓,一枝接一枝地射出他仗以成名的幽篁神箭。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很奇妙的,像夏侯兰这样性格的人,本该是擎着一口巨斧,砍碎阻在他面前的一切;而他却偏偏选择了冷静坚忍的弓箭,并毅然决然地做了一名弓箭手,而且将这弓箭手做成了天下第一的“幽篁箭神”。
在这乱世,会拉弓、能射箭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以箭术成名的高手也不胜枚举。无论是辕门射戟的吕奉先,还是江东第一的太史慈,无论是百步穿杨的黄汉升,还是箭无虚发的夏侯渊,都曾被时人誉为神箭,然而,这些名动天下的神箭,此刻都已被岁月掩埋在黄土深处,只有这个游离于皇图霸业边缘的直率少年用他的坚毅攀上了巅峰,付出的代价却是被红尘消磨去青春,凋枯成一叶斑白。
从那个直率坦荡的坚毅少年老化成这个顽固执拗的倔强老头,是不可逆转的残酷,也是万物有常的自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倔老头,固守他一生不变的准则,用他最直率最犀利的神箭,换来了大魏天子的尊崇,文皇帝钦赐“幽篁箭神”称号,成为第三位被召入宗室府铜雀监的钦点供奉。
立影于庙堂与江湖之间,这个被人暗地里称为“老匹夫”的三供奉,是大魏皇室谋夺真龙煞的一张王牌,但这个自身完全没有王牌自觉的夏侯老头,在今夜将注定成为一张废牌。
前后九枝幽篁箭,挟着一往无前的坦荡气势,直取碧火源头——九婴那三颗狰狞的蛇头!
“幽篁箭!”左慈一眼认出,并且极度夸张地大笑起来:“洛阳的小皇帝居然派出这老犟种来,真是笑死我了!”
被那九枝神箭的威压所慑,九婴停下了继续吐火的动作,扭动庞大的身躯,躲让那来势汹汹的九枝利箭。然而,假如这九枝箭能够被它轻松躲过的话,夏侯兰自也不配被尊为天下第一神箭了。
九枝如雨燕的幽篁箭在夜色中轻捷地穿梭,夏侯兰既没有采用覆盖性的乱射,也没有集中性的攒射,只用最简单而又最直接的连射逼九婴就范。后一箭总比前一箭稍稍偏移一点,却将精准的预判发挥到了极致,当九婴那仓惶躲闪的一个蛇头已将肌肉拉伸到临界极限,第七枝、第八枝、第九枝,三枝箭仿如三记重锤,砸在蛇头七寸处的位置,不差毫分。
一声不甘的怒吼撕裂空气,却于事无济。三枝幽篁轻松刺穿一个蛇头七寸处脆弱的护身鳞片,深深地嵌入九婴体内。
前次的怒吼声还没有歇止,九婴惊恐的发现又有九枝闪耀着夺命光芒的箭矢锋芒毕露,直逼自己的另一颗大好头颅。
毫无花哨的干脆利落,将这位大魏三供奉的直率完全演绎得淋漓尽致,这一次,那颗来不及应对的蛇头上中了五枝幽篁,两枝贯穿瞳仁直抵脑骨的箭枝令这颗蛇头完全失去生机。
它内心的恐惧瞬间放大了数十倍,在接二连三的重创下,生命已经遭受到严重威胁,它第一次想到了逃跑。
第三轮的九枝幽篁还未及射出,九婴庞大的身躯忽然被一股强大的束缚力牢牢缠住,却是于吉真人那准备多时的杀招到了!
“‘大罗天诀’——苍生缚!”随着那铿锵的字眼掷将出来,无边的恐惧把这洪荒凶兽淹没。
仿佛深陷在污黑的泥淖里,越挣扎越无力,生命力源源不绝地透支出来。
在夏侯兰第三轮的九枝神箭逼向九婴仅余两颗头颅的霎那,一抹无与伦比的剑光,挟着龙吟般的剑啸,将这世界劈为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