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酒令逼缠

歌舞厅里只有极微弱的灯光，非常黑暗，两个人虽然面对面跳舞，却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跳舞的小姐主动地几乎紧贴在强牛怀里，舞姿很轻柔。此时，舞厅里的音乐十分抒情，强牛听出是电影《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
孔雀从深圳刚回来，强牛和梦河总担心他俩的事情会被她察觉出来。表面上都强作镇定，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内心里却都有几分恐惧。梦河见了孔雀总有些心虚，但又怕弄巧成拙引起孔雀的猜疑。因此，仍硬着头皮一如既往去强牛家。强牛在孔雀面前对梦河仍象过去一样不亲不疏，把握着一定的分寸。梦河依然正常地开着店，孔雀依然正常的上着班，强牛依然东奔西走采访写稿。孔雀与梦河之间的关系不仅没有疏远，似乎更进了一层。强牛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应酬。
这一日，强牛又应邀赴宴，在一家酒店门口就遇着一名大学校友赵跃，两人都学中文，不过走的路却不同。大学毕业，赵跃没有从教，直接进了汽车厂，在一个专业厂当秘书，很快就被提升为厂办主任，期间又攻读在职工商管理硕士研究生，没几年时间混到副处级当上专业厂副厂长。两人一见非常高兴，一问竟然是同被一家邀请，便一起走进酒店。
邀请他们的是鄂西城一家乡镇企业的李厂长，这乡镇企业原是一个砖瓦厂，办了几年，烧红砖用的黄土挖完了，到是把一座土山移成几十亩平地，便又建了厂房，转产为汽车厂提供一些小零件的加工服务，由赵跃所在的专业厂提供半成品和毛坯，经过加工和热处理后再返销给汽车厂。前几年汽车厂兴旺，这个厂便跟着红火，这两年汽车厂经营形势严峻，这个厂就计划着转产，但又不愿丢掉汽车厂这碗饭，便只好扩大加工范围，一部分供汽车厂，一部分自己外销，这就更需要得到专业厂的支持。既然外销就需要做广告、宣传，就需要得到报社等新闻媒体的支持。尤其是记者，被称作“无冕之王”，一篇好稿子既可不出广告费，而又起到比广告更直接有效的效果。
　　两人找到预订的包厢，见李厂长带着厂办主任，秘书和三个漂亮的小姐已经等待在那里。彼此寒暄，做了介绍，李厂长知道赵跃和强牛是校友，更是高兴不已，又说自己也是校友，见两位疑惑，便说起自己原本一个民办教师，后来上过华中师大的函授，也得了一张华师大发的毕业文凭。砖瓦厂开建时，公开招聘高层管理人员，他有幸竞争成功就当了厂长，这样一说，当下更感到亲近几分。
　　众人谦让着坐下，服务小姐上了茶，便送上菜谱请点菜，李厂长让赵跃点，赵跃又让强牛点，强牛说客随主便又推给李厂长，李厂长就让厂办主任酌情安排。厂办主任点着菜，赵跃就插话说：“如今请客讲究三个原则：理性的原则、科学的原则、节约的原则。况且大家都是校友，不要太铺张了。”李厂长便说:“那是，那是，今天咱们是吃饱、吃好、喝好、不喝倒。而且我有言在先，今天咱们是只叙友情不谈工作。?迸员邖一位小姐便请教赵厂长所说三条原则的意思，赵跃便解释道:“首先，既然请客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一定的目的，这就是所谓的理性。而请客的菜就注意营养搭配，色、香、味要俱佳，要注意营养等，这谓之科学。最后，很明白了，毛主席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因此，必须节约，就象李厂长刚说的吃饱吃好，再加不剩余。”众人一听，连连称是。
　　一会儿功夫，凉菜上来，热菜陆续也开始上了。服务小姐先打开两瓶鄂西特酿“梨花村”，李厂长、赵跃、强牛、厂办主任、厂办秘书的大杯子放在一起，由服务小姐平分在五个杯子里。三个小姐不喝白酒，又拿来一瓶“长城干红”也平均分好。李厂长这才举起酒杯说：“今天咱们有幸请来了我的两位校友，汽车厂的赵厂长，报社的强记者，来！为我们校友相聚，为今后我们合作愉快干杯！”大家也都举起杯站起来，彼此招呼着喝了一小口，这才又坐下来开始吃菜。接下来是轮番敬酒，相互夹菜。热菜不断地上来，每上一个服务小姐便报了菜名，什么“剁辣鱼头”、“鸡尾虾”、“青蒸桂鱼”、“麻辣虾球”、“蜜汁麻元”等等。一圈相互敬过，杯中酒便下去不少，二三两白酒下肚，厂办主任脸就红了。
　　这时厂办主任便主动端起来，要和赵跃干杯。赵跃便说要干大家一起干。厂办主任便说我这是单独敬你的，赵跃就说该先从李厂长这敬，来来回回打了许多嘴官司，两人这才干了杯中酒。赵跃就客气着要喝“干红”，厂办主任就不同意，说喝浃酒容易醉，小姐便又斟了“梨花村”。厂办主任见赵跃斟了，自己却要斟“干红”，赵跃自然也不同意，便有小姐帮忙说:“主任确实不能喝，你看脸都红了。”赵跃说:“这喝酒要防四种人，首先要防的就是这红脸蛋儿的。”小姐就问：“要防哪四种人？”赵跃就说:“这得问强记者，是他总结的。”众人便都看着强牛，强牛便说:“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当真。”这便说起喝酒要防四种人:“首先是红脸蛋儿的，看他刚喝一口脸就红，说不定喝半斤八两还是那样。第二要防扎小辫儿的，是指与女同志喝酒要注意。女人天生四两酒，别看她们平常不喝酒，一旦端杯十有八九不好对付。第三要防爱出汗的，看他喝得满头大汗，把酒精挥发不少，不容易喝醉。第四要防的是戴眼镜片的，就象这位秘书，看上去文质彬彬，非酒色之人，说不定最能喝。”众人都称赞强牛总结的精辟。李厂长便端起杯说：“来，感谢你给我们讲了一段精彩的酒文化课，干杯！”秘书也跟着喝干。李厂长便让服务小姐把刚开的一瓶酒五个人又平分了。也让三位小姐喝掉“干红”再次斟满，这便又招呼着吃菜。
　　前一杯相互都已敬过，第二杯斟好便需要再找喝酒的理由。李厂长便说：“刚才强记者为咱们上了一节酒文化课。中国的酒文化也确实是世界一绝，据我所知，光是喝酒方面民谣就很多，我看以此为题，每人说一个与喝酒有关的民谣，可以自编，说不上者罚酒，怎么样？先从赵厂长开始向左轮。”众人没提异议。
　　赵跃便说：“我先对李厂长的指示表个态吧：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话中自然就说出一句民谣。众人都点头通过。接下来是强牛：“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要提升。”再下来是一位小姐：“你们领导干部：跳舞是三步四步都会，喝酒是五两六两不醉，玩牌是七宿八宿不睡。”厂办主任是：“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喝得单位没经费，喝得老婆跟别人睡。”秘书是：“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铁喝出血。”另一位小姐是：“只要感情有什么都是酒，只要感情深何必一口闷。”显然小姐和秘书所说民谣的观点是对立的，秘书便脸红了，大家就笑起来，又招呼着吃菜。这就轮到李厂长，他说：“王八蛇蝎爬上来，玉液琼浆醉瑶台。十回八回一口闷，感情必深难忘怀。”最后一位小姐竟一时想不起民谣，便急中生智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酒逢知已千杯少，醉翁之意不在酒。”虽然不是民谣，都引用的名句，大家也算通过。
　　又轮到赵跃，他竟一时想不起来，便只好认罚，嘴上却说：“不就是二两酒吗，好大个事！”举杯一口就给喝了，众人便称赞：赵厂长豪爽，好酒量。接下来是强牛，他说：“现在少数干部是：酒杯捏扁了，筷子吃短了，椅子坐散了，离群众越来越远了。”下一位小姐便接过强牛的话说:“正因为这样，有人说现在合格干部的标准是：大吃不大喝，打牌不赌赙，跳舞不乱摸，看黄不操作。”厂办主任说：“其实，领导干部也不容易，他们是：一天二三场，一顿四五两，酒场如战场，把胃献给党。”轮到秘书也没接上来，被罚了一杯酒。另一位小姐说：“有些干部是上午象包公，中午象关公，晚上象济公。”又轮到李厂长，他说：“我给大家唱个电影《红高梁》中的神酒歌，不过是新填的词。”说完，便唱道：“花高价买名酒，名酒请客赶火候，喝了咱的酒，不想点头也点头，喝了咱的酒不愿举手也举手，喝了咱的酒，党纪国法一边丢，一四七，三六九，九归一跟我走，好酒，好酒。”众人便喝彩。再次轮到赵厂长，这次很快说了出来：“你喝醉，我喝醉，医院里面来相会，不必担心不必悔，都是为了本单位，看病也是花公费。”
　　接下来强牛也说不出来，就爽快地举杯喝了。后面一位小姐也没说出来被罚了酒，依次是厂办主任、秘书和另一位小姐都被罚了酒。轮到李厂长，他便说：“后面的都没说出来，看来我们还要加强对酒文化的学习。我看，咱们征求客人意见再换个话题如何？”强牛就推让给赵跃出题，赵跃想一想说：“咱们玩个最简单地数数游戏，由我开始从1数，到带9的，跳过去数，谁没跳过去说了带9的数字就喝酒。”说完便先数1，强牛2，小姐3，厂办主任4，依次一圈到赵跃本应该数9，他便说10，强牛便11，第二圈到强牛是19，他也跳了过去数20，第三圈到强牛旁边的一位小姐时却没跳过数了29。小姐便脸红着喝了杯中酒。从她这里又进行新的一轮，到了后来众人都高度紧张起来，结果是越紧张却越出错，便不时有人被罚酒，酒席上就出现高潮。
　　这时候，服务小姐又端下来一盘味道很鲜美的菜，而且盘子也很特别。大家就发现今晚就餐的盘子圆的、椭圆的、大的小的很有特色。赵跃便说：“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其实，这餐桌上的盘子是有规律的。”其中一位小姐便接过说：“确实有规律，先上凉菜盘子，再热菜盘子，最后上汤。”赵跃笑笑说：“这位小姐说的只是很表面的现象，实际上这盘子上的规律，也是一种客观规律。”众人便向赵厂长讨教这盘子的规律。
　　赵跃吃了一口菜，便说：“这盘子规律分两种：一种是官场、商场这类社会生活方面的，一种是老百姓个人生活的。我先说社会生活的餐桌与盘子有关的规律，大家听看有没有道理。说白了这一种均属公款吃喝的，但也有三种情况：一是吃盘子，二是吃盘子里的东西，三是吃盘子外的东西。怎么讲？吃盘子是盘子大，桌上的盘子数量多，有点大吃大喝的样子。这多是团队作战的宴请，如检查团、学习团、考察团等，来的都客，陪的人也多，于是就大盘大碟地端上来，皆大欢喜。二是吃盘子里的东西。客人不多，显赫尊贵又轻装简从，于是小包房里一请，盘子不多，只讲内容，也许只有四菜一汤，鱼翅、鲍鱼、驼掌、猴脑再加一点时鲜青菜而已。三是吃盘子外的东西，多是礼仪场合，在五星级设宴，吃的是气派，豪华厅堂窈窈淑女，吃的是感觉，主人致辞乐队伴奏，吃的是风度。”
　　说到这里，桌上便盛称赞赵厂长不愧是研究生，对饮食文化研究也很深刻。于是，就纷纷向他敬酒。赵跃酒量大，性格直，来者不拒，并不时地说：“不就一杯酒吗！好大个事。”
　　几杯酒又下了肚，刚才说话的那位小姐便又向赵跃厂长讨教老百姓个人生活的餐桌上与盘子有关的规律。
　　赵跃便说：“老百姓个人生活的餐桌上的盘子总体上看，盘子越大越多就越不亲密，盘子越小越少，就越是一家人。比方说，亲戚朋友逢年过节吃一回，虽平时往来不多，但却是大盘小盘地堆一桌子。再比方说，一男一女谈恋爱，约会吃饭，如果一上来，就一菜一汤，准吹。开始总是大大方方让饭馆老板挣一餐两餐，如果谈得有戏，女的就说，别要那么多。越谈越亲，盘子也越来越少，最后干脆自己回家做家常菜。如果谈着谈着，两人就餐时盘子不仅不减少，而且越来越多，那就离吹的日子不远了。你说是不是？......”
　　李厂长接过话说：“今天咱们算是没有白吃，刚才听了强记者一堂酒文化课，现在又听了赵厂长一堂饮食文化课。真是同君一席餐，胜吃十年饭。来我们共同敬赵厂长、强记者一杯。”众人又喝下一杯，酒再次斟满。
　　赵跃端起酒杯对强牛说：“来！我敬你一杯，你是咱鄂西城公认的人才。”
　　强牛也端起酒杯，笑着说：“什么人才？真正的人才是你们领导干部。谁都知道,你们在生产会上讲生产,安全会上讲安全，质量会上讲质量，设备会上讲设备，财务会上讲财务。总之，在任何会上解讲的头头是道。就连计划生育会上也把结扎、上环、流产说的清清楚楚。可见你们才是博才。”大家也都笑起来。
　　赵跃喝了杯中酒，却叹气说：“现如今，人人都说为官好，个个都挤仕途路。其实，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了官才知道为官难呀！”
　　李厂长便附和着说：“ 赵厂长说的不错，其实这官道更比蜀道难。坐小车舒服吧？闷在里面常常是腰酸背疼。坐在主席台上威风吧？却念那些枯燥乏味的报告，讲那些套话、假话、虚话，自己也感到汗颜。至于陪吃陪喝，那更是一种负担，不过今天是例外。望着一天天隆起来的肚皮，常常心惊胆战。”
　　赵跃接过话题说：“李厂长刚才所讲还是其一，其二是为官往往是左右都难。你若准时上班有人会说：这是故意刁难我们。你若晚到一会，就会有人抗议：当官的就可以为无所欲为吗？你若问下属你家里人最近好吗？对方说你：好管闲事，你若不问候他的家人，则说你：毫无人情味。你若提出新建议，有人不以为然：他总认为自己的建议是最好的。你若征求建议，则说你：这人毫无主见。你若做事果断，便被认为：太草率，欠思考。你若做事缓慢，则说你：没有魄力！你若还想增加一名职员则说你想扩大自己的势力。你若说我们人员已够，则说反正什么工作都往我们身上压。你若开个玩笑，则说你故意讲傻话，你若不开玩笑，则说假正经。你若对人亲切，则说你厚着脸皮讨好人，你若对人不亲切，则说你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你所领导的部门有成效，职工会说工作是我们干的荣誉却让他抢去了。你所领导的部门无成效，就有人说他根本就没有领导才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看这为官真是难难难呀！”
　　这时候，最后一道汤也都上齐。酒也都喝到位，便吃了“酸菜面籽”和“炒花饭”，这才离开酒店。
　　李厂长和赵厂长都开着富康车来的，大家便都上了富康，又来到一家歌舞厅。门口迎宾小姐甜甜迎着领到巴台，要了包厢，又上来香烟、瓜子、口香糖、茶水等。大家喝茶、吸烟、磕瓜子和嚼口香糖，因人而异，各取所需。同时，开着玩笑，说着话。舞曲一开始，那三位小姐便主动邀请李厂长、赵厂长和强牛跳舞，厂办主任和秘书就在包厢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唱卡拉OK。
　　鄂西城的夜色很美，鄂西城居民的夜生活更是丰富多彩。歌厅舞厅卡拉OK厅餐厅茶楼娱乐城如星光一般遍布鄂西城的各个角落。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此时此刻根据自己的嗜好和需要，用不同的方式来消度午夜时光。而提供服务的从业人员，则进入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时段。夜色阑姗，荧虹闪烁。
　　雅与俗，美与丑，法与罪，生与死，夜与昼，往往相互派生，互为因果。就象这不夜的城市，却有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阳光下也会有罪恶一样。在鄂西城的有些歌厅舞厅和娱乐城中，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有的人为高雅而来，也有的人为粗俗而来。有的为陶冶情趣，也有的人为放纵情欲。
　　歌舞厅里只有极微弱的灯光，非常黑暗，两个人虽然面对面着跳舞，却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跳舞的小姐主动地几乎紧贴在强牛怀里，舞姿很轻柔。强牛以前很少进舞厅，动作很笨拙，竟有几次踩着小姐的脚，小姐并不生气贴着强牛的耳根小声说:“强先生你要放松些，其实没有人会注意你的，不要紧张的。”说着贴得更紧了。
　　一曲过后，厂办主任便给赵厂长和强牛在舞厅里找了两个真正的伴舞小姐。这时候，强牛的舞步已经是洒脱自如了。伴舞小姐便轻声说：“先生，你的舞跳得真好。”强牛便谦虚说：“马马虎虎不及小姐专业水准。”件舞小姐又问：“请问先生尊姓大名？”强牛自然不愿告诉她自己的真实姓名，便开玩笑说：“我的名字不好，一听就觉得是日本鬼子。”小姐追问“叫什么？”强牛说：“叫龟头正雄。”小姐便在他下身轻抓一把说：“先生，你好坏哟！”说着就贴了上来。强牛就问：“小姐,你的高姓芳名？”谁知那小姐答道：“我也是日本人,名叫松下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