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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牺牲

作品名称:大巴山红杜鹃      作者:李世英      发布时间:2013-07-29 17:10:48      字数:12870

  这天早上,测绘班闫班长,带着两名测绘员测量完隧道后,高兴地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红籽树隧道还有三十五米,就和二连碰头了。
  你不会测量错吧?二排长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不会!我都干了四年测绘员了,还能错吗?
  那赶快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王连长吧……
  刚才测绘班闫班长说的二连,是指红籽树隧道对面那个连队。这两个连队都是037团能啃硬骨头的连队。一连在这头施工,二连在那头施工,两个连队共同往里掘进。当时,研究把红籽树隧道掘进任务交给哪个连队施工时,一营营长一锤定音:就把这个艰苦的任务交给一连和二连吧!
  不一会儿,红籽树隧道快要打通的好消息,就在一连传遍了。
  王连长不仅和战士们一样感到激动和兴奋,一直压在他心底的那块沉重的巨石,也好像一下子落了地。是啊,红籽树隧道已经整整挖掘两年多了。按照原来的施工计划,这座隧道早该在四个月前就打通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施工之后,才发现有许许多多没有预想到的困难,都接踵而来了。开始遇到泥石流和透水,又连续不断地发生大塌方,塌下来的土石方把掌子面全部堵上了。工程人员看过之后都惊讶地说:这座隧道简直是一个魔鬼!是的,复杂的地质结构,接踵而来的大塌方,严重影响了连队的施工进度。但是,困难再大,也要打通这座隧道。于是,战士们几乎天天在和魔鬼较量着。隧道透水,我就抽。发生大塌方,我就再挖。看看到底谁的本领大。就这样,战士们一边与大塌方作斗争,一边是用最原始的施工工具,一个炮眼一个炮眼地钻着,一炮一炮地放着,一车又一车石渣往外运送着,一米一米地往前掘进着,这条1120米长的隧道,在一天天缩短了。两年来,战士们也说不清都流了多少血汗,付出了多少辛勤劳动。就在这座隧道刚挖掘不到一半时,就有两名年轻的战士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王连长现在怎能不激动,不兴奋呢?是啊,打通了红籽树隧道,他也可以考虑转业的事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有时候半夜胸疼,起来咳嗽,手绢上全是血丝。医生对他说,你这个病不能再拼命了,再拼你的老命也没有了,你必须休息治疗。他又何尝不想呢。他的老家在胶东半岛,在海边上。一出门,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渔民们天天出海打鱼,那里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他那年回去探亲,白天黑夜的咳嗽,父母亲和老婆都为他的身体操心。儿子也问他:爸爸,你为什么老是咳嗽不停呀?他笑笑说:可能是你爷爷抽烟把我呛的。父母亲和老婆上次听说他要转业了,都高兴地盼着他回去。结果他又没有走成,让父母、老婆和孩子空欢喜了一场。唉,谁叫他们有一个铁道兵的儿子,有一个铁道兵的丈夫,有一个铁道兵的父亲呢。这一次,他可以利利索索向部队打个报告,要求转业了。
  王连长匆匆地跑到了炊事班,喊着朱班长,叫他们赶快杀一头猪,中午连队要改善生活,给战士们犒劳犒劳。
  猪圈里头还有两头猪,都不大。朱班长本来打算养到元旦,再杀了给战士们会餐的。朱班长对这两头小猪非常关心,除了每天他亲自上山打猪草,还专门跑到长坝买来几袋包谷,碾成面,掺在猪草里,喂给它们吃。就是为了给猪们多加营养,好叫它们快长肥。朱班长听到王连长要杀猪,就有些心疼了。
  朱班长说:王连长,这头猪还太小了,现在不能杀。
  王连长说:不杀猪,你杀啥?
  朱班长也没有办法,这是连长的命令,只好服从,就说:好吧,杀就杀吧。可是,朱班长和战士们跑进猪圈里逮猪时,他心里又难受了。一边拉住那头小猪的一条腿往外拖,一边嘴里嘀咕着:猪啊,猪啊,你原谅我吧。不是我想杀你,是王连长非要叫我杀你。唉,想想战士们也不容易,打山洞,真辛苦,你就为他们做贡献吧!
  朱班长和战士们从猪圈里拖出了那头小猪。那头小猪好像也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到了。它非常惊慌,就痛苦地嚎叫着。叫声嘶哑又恐怖,在连队的上空响彻着……
  吕文化现在的工作很忙了。老班长因施工负伤致残,不能再在部队干了,部队照顾他,叫他提前退伍了。老班长走后,吕文化就接替了班长职务。他还没有多少经验。班长虽然管着十多个战士,可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吕文化不仅要带领战士们施工,还要关心和照顾好这十来个战士。谁有什么思想问题,或者谁的身体不舒服,都在他的职责范围内。要当好一个好班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把十来个战士扭成一股绳,这才是一个班长的本领。吕文化现在和周排长的关系很融洽,从上次吕文化提出引后河水取得成功,并强调打干风枪的危害性,虽然周排长开始对吕文化有成见,但是,从引后河水成功,到吕文化提的那些建议被证实是正确的,周排长发现自己误解了吕文化。这次老班长退伍,提吕文化当班长,还是他的建议。
  这会儿,吕文化刚和二排交接完班不长时间。战士们从隧道回到营房后,有的还在洗脸,有的已经洗完脸,躺在床上了。从炊事班传来的猪叫声,又叫战士们兴奋起来。有的战士说:可能今天中午炊事班又要改善生活,我们又能打牙祭了。还有的战士说:是啊,红籽树隧道就要打通了,王连长肯定要慰劳咱们了。
  战士们正在说说笑笑的,突然听见一排长周长生那个声音就像火上了房顶,不是人叫的腔,他扯着嗓子在营房外边喊吕文化。
  吕文化一听就猜出:准又是红籽树隧道出事了。
  这两天红籽树隧道虽然挖掘速度比过去快了,但是又遇上了复杂的地质结构,塌方老是不断。吕文化也正在担心,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现大塌方,影响施工进度。
  吕文化也顾不得喝口水,就跑出了屋。
  周长生一见吕文化就说:你们快点换衣服!隧道又塌方了!
  没伤人吧?吕文化焦急地说。
  没有,二排刚放完炮,他们还没有进洞……周长生说。
  吕文化马上跑回营房,把躺在床上的战士叫起来,去打水的战士也叫回来了,他们迅速换上湿漉漉的工作服,和一排另几个班的战士们,一起跟着一排长周长生进了洞。
  隧道里的电灯刚接好。时而稀稀拉拉的石头滚落下来发出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这时候进洞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被掉落下来的石头砸伤。但是连队为了赶进度,谁也没把危险放在心上。他们跟着一排长周长生匆匆地朝前走。还没有走到掌子面,就看到王连长和副连长鲁亮站在那儿。他们再往前看去,发现前边已经过不去了,坑道都被塌下来的碎石块堵死了。大家大吃了一惊,这次大塌方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王连长瞅着塌方下来的土石方,十分恼火地说:他奶奶的!这个魔鬼就没有叫俺们安宁的时刻。这次塌方下来的土石方,俺估计足足有一万多立方。
  周长生也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呢?本来咱们再有半个月就能打通隧道,看来这下完工又要往后拖了。
  副连长鲁亮也气愤地说:这老天也真不够意思!它是成心和咱们做对!
  是的,这次大塌方造成的土石方量之大,是他们没有想到的。王连长估算了一下,就是全连齐上阵,两个月也干不完。王连长本来是一个有困难也不愿向别人求援的人。困难就是再大,他也一人扛着。但眼前这个情景,确实把他愁坏了。他只好把这个情况向营长作了汇报。营长一听,也急了,拍着桌子说:现在037团所承担的长坝段隧道、桥墩、路基的施工任务都基本完成,就剩下咱们红籽树隧道这个难啃的骨头,还没啃下来!咱们决不能叫这根骨头卡住脖子!红籽树隧道必须在两个月内打通!咱们就是用牙啃,也要啃通它!不行,我就给你们调人来。营长就把那三个连队都调过来了。还是人多力量大,三个连队不分昼夜,终于用了一个月时间,抢运完了塌方下来的石块和泥沙,把掌子面清理了出来。
  这时候,大家的心情又振奋起来。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最后三十五米,打通红籽树隧道,啃下这块硬骨头。可是,当大家刚要松一口气,又一个难题摆在眼前。隧道的掌子面上,有一块巨石卡在了洞顶端。这块巨石很大,无法用撬杠撬落它。想用炸药把它炸了,又怕再次引起大塌方。不排除巨石,无法支钢拱架和进行浇灌混凝土弓顶。施工又停了下来。
  王连长嘴上燎起的旧水泡还没好,新水泡又蹿了出来。
  连续抢运塌方下来的石块和泥沙一个月,吕文化也累坏了。他刚从隧道回到营房,工作服也没换,脸也没洗,想躺倒在床上睡一会儿。又想起老婆的信来了有一个月,还没给她写回信。老婆如果长时间收不到他的信,心里就着急,又会来信问:你怎么好长时间没给我来信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婆知道施工连队打山洞,很危险,老是挂牵他。所以吕文化想,今天就是不休息,也必须给老婆写回信了,别叫她老挂牵着。吕文化在给老婆写信之前,又重温了一遍老婆的来信。老婆的文化水平不高,只上完初小。可是,老婆写信的水平还是不低的,有时候还非常含蓄和幽默。这不,老婆在信中对吕文化说:这两天,毛毛老是想你,连晚上做梦都在喊爸爸。我想过几天带毛毛去看你。你说行吗?吕文化就悄悄地笑了。明明是老婆想他,她不明说,还说毛毛想。看到老婆想来看他,吕文化也很想她们。可是,吕文化思考了一下,又觉得路途太遥远,连队条件这么差,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不打算叫他们来……
  吕文化的信还没写完,周排长又叫他上连部开“诸葛亮”会议。吕文化就把没写完的信装进工作服口袋里,跟着周排长匆匆往连部跑去。
  王连长连夜召开了“诸葛亮”会议。把各排各班的排长和班长都叫来了,研究怎样排除那块巨石?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找到一个即安全又不会引起大塌方的好办法。
  这时候,吕文化“呼”地站起来说:王连长,还是让我带着两个人进洞,装上一公斤炸药引爆试一试。
  王连长犹豫着。
  一排长周长生看王连长还下不了决心,就急了,也“呼”地站起来说:王连长,这点炸药威力不是很大,我看不会引起大塌方。排除这样的险石,我比较有经验,我和吕文化一块去。
  王连长又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才说:也好吧,你和吕文化去,再带上一个战士,咱们就连夜爆破。
  这时候,已是半夜十一点了。大地一片漆黑,大巴山也静悄悄的。只有山峰下那条后河在默默流淌着。
  吕文化上仓库领来炸药、导火绳和雷管。周长生对吕文化说:你叫上朱庆福吧,别看这小子平时呆头呆脑的,但耳朵很灵,让他给咱们当安全员。吕文化又上二班,叫来朱庆福。他们三个人戴上了安全帽,就进洞了。王连长和战士们都站在洞外等着,也默默地为他三人捏着一把汗。三个人来到掌子面后,吕文化和朱庆福借着微弱的灯光,先小心翼翼地在那块巨石旁边搭好木梯子。然后吕文化爬上去,往巨石缝里填装炸药。周长生站在最下面往梯子中间的朱庆福手里递炸药、雷管和导火绳。吕文化很快就把药包装好了。他趴在梯子上准备点燃导火绳时,忽又想:这儿不太安全,还是叫一排长周长生和朱庆福先撤出去。周长生和朱庆福也不放心吕文化,都没有走。吕文化就点着了导火绳。听着导火绳发出“呲呲呲”的叫声,他迅速爬下了梯子。一排长周长生还使劲拉了他一把说:快撤!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三个人都听见洞顶上的巨石缝里“沙沙沙”地响着,有一些碎小的石头还“哗哗”地往下落。这是塌方的前兆。吕文化大喊了一声:不好!隧道要塌方!说着,他用力把一排长周长生和朱庆福从掌子面推出了四五米……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了“轰隆”一声巨响,那块巨石携着碎石块,像一头怪兽从洞顶上滚落下来……
  一眨眼的工夫,巨石和碎石占据了整个洞口。一排长周长生和朱庆福连忙回头看,却怎么也找不到吕文化的身影了……
  吕文化!吕文化!朱庆福大叫起来。
  一排长周长生也大叫起来:吕文化!吕文化!还是没有吕文化的回声。周长生马上摁响了报警铃声。
  朱庆福像一头发疯的野牛,也不顾碎石打在安全帽上和身上,就朝那一堆乱石冲去……
  洞外,王连长和战士们听见急促的报警铃声,知道洞里又发生了事故。他们也不顾一切往洞里跑。王连长跑在最前边,来到周长生跟前,急切地问:周长生!吕文化呢?
  他……一排长周长生只说了一个字,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王连长一切都明白了。他立即向战士们喊道:快给我扒!一定要扒出吕文化!
  战士们就用双手使劲地扒着尖利的石块。他们的双手都扒出了血,还是不停地扒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他们终于从石堆里扒出了吕文化。他满脸是血,绿军装也被鲜血染红了。卫生员忙跑上去,摸了摸吕文化的鼻孔,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还是不死心,又听了听吕文化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动。
  吕文化牺牲了!
  战士们很悲痛。王连长慢慢走到吕文化身前,从他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封没来得及寄给老婆的信,信上也沾满了鲜血……
  这时候,这座全长1120米的红籽树隧道,突然变得像凝固般的宁静。它竟然是那么温顺。刚才的疯狂和咆哮,都不知道躲藏到哪儿去了?这个可恨的魔鬼,又夺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
  吕文化被埋葬在大护坡上。他和那两个长眠在红籽树隧道旁的年轻战士埋葬在一起。战士们在吕文化的坟旁,又种下第三棵红籽树。王连长一晚上没睡觉,含着悲痛的泪水,刻了一块巴山红的花岗岩墓碑。碑上深深雕刻了七个大字:吕文化烈士之墓。
  有一个诗人曾这样写道:大巴山就像一座红色的山峰。春天里,在那陡壁峭崖上奔泻的是杜鹃花红;夏季里,在那坡坡坎坎上流淌的是荞麦花的粉红;秋阳下,在那漫山遍野里涌动的是浓浓烈烈的枫叶红;即使在冬日寂静的雪野里,那崇山峻岭上也都是一丛丛红籽树开放的点点红。或许,这块曾被红四方面军的鲜血染红的土地,万物有灵,四季开不败的红色花朵,是在静静地哀思着那些牺牲的烈士们……
  吕文化的老婆杨梅花,就是在大巴山的紫薇花烈烈开放的一个早上,从那条美丽的青衣江边,坐上车,急急地往大巴山奔来。
  她还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邮递员把一个电报递到她手上,只看到电文上写着:杨梅花,请速来部队,详告启程时间。她捧着电报看了两遍,心里还一阵阵激动,以为是吕文化同意她娘俩上部队去看他。只是有一点叫她感到纳闷儿,这个电报是连队拍来的,为什么吕文化不亲自拍呢?也许吕文化工作忙,没时间上邮电所去拍电报吧?她就匆匆地带着毛毛上路了。一路上还想着,大巴山有多远啊?什么时候能到达他们连队呢?
  此时,毛毛依偎在她的怀里,不时地问:妈妈,怎么还没到呢?什么时候能见到爸爸呢?
  杨梅花喜悦地说:可能快了吧!叔叔在电报上说,他们在重庆接我们。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来接呢?
  爸爸可能忙,要打隧道。
  隧道是什么样子?
  刚才咱们的火车不是穿过一个洞子吗?那就是隧道。
  妈妈,隧道好黑啊。爸爸在里边能看得见吗?
  他们有电灯,能看见的。
  杨梅花由于走得急,也没来得及给吕文化带些好吃的东西。杨梅花的家乡芦山县,盛产一种花生,当地人叫它“龙门花生”。龙门花生味道与众不同:香,而且回味甘甜。走出芦山县,就找不到这样好吃的花生了。杨梅花记得吕文化在家时,最馋龙门花生了。过年过节家家户户都炒很多,放在竹筐里。大人孩子们来玩,都围在竹筐边剥着吃。家里每年也收很多花生。可是,吕文化只给毛毛留一点,剩下一粒也不舍得吃,都拿到粮管所换了钱,给妈妈买了中药。杨梅花这会儿就给吕文化带了一大包龙门花生。
  从美丽的青衣江,到山城重庆,路途很遥远。
  王连长叫上了朱庆福,一块儿去重庆接杨梅花。王连长还把团长的那辆吉普车借来了。037团就那一辆吉普车。团首长们每天都要坐车下连队,去检查施工情况。一般干部战士是捞不着坐的。团长当时就朝王连长吹胡子瞪眼地说:王国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的吉普车也敢借了?王连长说:首长,谁叫俺给你当过多年的警卫员呢?俺就用这一次,以后俺坚决不用了。过去团里有很多烈士的家属来连队,团里也没派过吉普车。王连长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和吕文化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呢?吕文化有一股倔强劲,又憨厚,忠诚,不怕苦,不怕牺牲。王连长从第一眼认识了吕文化,就好像感觉这个新兵多像当年的自己。或许就是这种情缘吧,吕文化的牺牲,使他感到非常痛苦。
  王连长和朱庆福提前半天赶到重庆菜元坝火车站。
  王连长到了菜元坝火车站,还一遍又一遍叮嘱朱庆福:一会儿见到吕文化的媳妇,你千万别哭。
  朱庆福点点头说:王连长,我不哭,我都记着了。
  这时候,王连长抬腕看了看手表,估计杨梅花坐的那班列车快到了。杨梅花来时给王连长拍了电报,她把坐哪班车写在电文上。王连长从前没见过吕文化的老婆,所以专门带上了朱庆福。这时候,王连长和朱庆福看到火车站的出站口前,有人头攒动了。王连长对朱庆福说:你要看仔细点,遇上领孩子的妇女,就过去问一问。她娘俩没有出过远门,咱们千万别接漏了。朱庆福点了点头,说:王连长,你放心吧,我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保险漏不了。朱庆福果然把眼睛瞪得牛蛋大。他把守在出站口前,出来一个人,只要是妇女领着孩子,他的眼睛就要盯上人家瞅好几遍,把人家都瞅得不好意思了。可是,检票口前的人群已变得稀稀疏疏的,后来没有人了。王连长心想是不是真接漏了?正在着急时,他们忽然听到喇叭里广播那班列车晚点的消息。
  王连长叹了一口粗气。
  他们终于又等了一个小时,才接到了杨梅花和毛毛。
  杨梅花一手领着毛毛,一手拎着一个花包袱,走出检票口。站在那儿四处张望。
  就是她!朱庆福惊喜地说。
  没错?
  没错!
  朱庆福快步迎上去,叫了一声:嫂子!
  杨梅花一愣,打量他一眼,马上惊喜地说:你是朱庆福!
  朱庆福说:是,是,我是……忽然眼睛发涩,他马上想起王连长的叮嘱,就使劲地忍住了泪水,接过杨梅花的包袱。
  毛毛,快叫叔叔。杨梅花说。
  叔叔好!毛毛闪动着一双大眼。
  朱庆福摸了摸毛毛的头,忽然想起什么,说:嫂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王连长,他是专门来接你的。
  王连长迎了上去。
  杨梅花也迎了上去,笑笑说:王连长!你好!她还向王连长伸过一只手来。就在这一刻,王连长那颗紧绷的心,忽然感到松弛了一下。他发现杨梅花不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妇女。她大方、爽快。
  王连长握了一下杨梅花的手,又拍了拍毛毛的头说:这么远的路,你娘俩一路上辛苦了吧?饿了吧?俺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回连队。
  杨梅花笑着摇头说:我和孩子路上吃了,不饿,还是早点回连队吧。
  那好吧,俺们走。王连长看出杨梅花急着走,她是想早点见到吕文化。王连长那颗心又突然感觉沉重起来。
  上了车,杨梅花没有朝王连长和朱庆福打听吕文化为什么没有来。倒是毛毛不停地问着朱庆福:叔叔,还有多远的路?是不是快到了?
  朱庆福不敢扭头看毛毛,嘴上说:快了!快了!
  吉普车奔驰得很快。在那条坑坑洼洼的210国道上一蹦一跳的。山峰、河流、村庄和河对岸的隧道、桥墩、路基……在车窗前一闪而过,又很快甩在了后边。
  杨梅花这时候趴在车窗上,一声不吭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杨梅花看到一路上都是修铁路的战士、民兵和民工。山峦中还不时地传来一阵阵炸山的炮声,“轰隆隆”地响彻着。一座座隧道,一座座桥墩,一条条路基,从她的眼前飞快地闪过。杨梅花想:这儿的大山真高啊,和她老家的大山一样,也是那么险峻。她老家有一条美丽的青衣江,这儿也有一条清澈的河。这条河只是没有青衣江那么宽阔,那么湍急,那么奔腾。她又看到山沟下和河岸边,有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帐篷和一排排盖着油毛毡顶的工棚。有的工棚上空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她想起,这些帐篷和工棚,可能就是吕文化信中所说的营房吧。夕阳快要下山了,一抹晚霞飘浮在山峦中。杨梅花突然又看见从一座隧道口处走出一群战士来。他们穿着满身泥水的旧军装,排着长长的队伍,扛着铁镐、铁锨、铁锤和钢钎,唱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歌,正朝着营房走去。杨梅花忽然恍惚得觉得:在这群队伍里边,可能就有吕文化吧?她突然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自己说着自己:呵,杨梅花,你是不是想吕文化都想疯了?吕文化的连队还没有到呢,这支队伍里怎么会有他呀?她又想,有两年多没有见吕文化了,他还是那个样子吗?没准吕文化长胖了,也长高了。呵呵,她又笑自己,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呀,吕文化当兵走的那年,就二十六了,现在都二十八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再长个头吗?你看你杨梅花,一路上尽在想些啥?  
  王连长最担忧的还是那件事,他怎么把吕文化牺牲的事,告诉杨梅花呢?
  王连长叫通讯员把连部那间小屋收拾出来,先叫杨梅花母子俩住下。他又叮嘱通讯员把开水、洗脸水和饭菜都打到房间来。他还特意跑到炊事班,叫朱班长炒几个四川菜,要合她娘俩的口味。通讯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活泼可爱,心还很细腻。他打来洗脸水和开水后,又自作主张,跑到营房后边的山上,采来了一大把野山花,找了一个罐头瓶子,插在里边,摆在杨梅花屋里的桌子上。通讯员心想:也许这束鲜花,能给嫂子带来一丝温馨的感觉。
  杨梅花看到小战士把洗脸水都端到屋里了,她心中忽感到一阵阵温暖。她想:连队的战士真好!她忙从包袱里抓出一把花生,叫小战士吃。可是小战士只抓了几个,也没敢把头抬起来看她一眼,就赶忙往外跑。杨梅花又在心里偷偷地笑:这个小战士,是不是还怕羞呢?
  杨梅花洗好了脸,又梳好了头。这会儿想起吕文化怎么还没来呢?她就急切切地问王连长:吕文化在哪?我想去看他。
  王连长的心“呯呯”地跳。他犹豫了一下说:你先在连部休息一会儿,吕文化要到两点钟才交班回来。
  杨梅花母子俩一路上只顾奔波了,身上带的钱可能又不多,路上又不舍得花钱,肯定这两天也没有吃上一顿饱饭。昨天晚上,他们在达县兵站住了一夜,王连长就打发朱庆福上街买回来一大包刚煮熟的香喷喷的猪头肉,想叫她娘俩好好吃一顿饱饭。毛毛瞅着那一大包猪头肉,可馋坏了。在家哪吃上这么香喷喷的猪头肉呢,就只顾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杨梅花看着毛毛吃的那么香,心里挺高兴。可她自己就喝了一碗稀饭,便说饱了。她放下筷子,又问王连长:还有多远的路?要几天才能到呢?王连长说:不要急,这辆吉普车跑得快,可能明天晌午就能到了。
  连队这会儿要开中午饭了。
  王连长想:已经骗了她一次,那就再骗她一次吧。总得叫她们母子俩吃好这顿饭吧。
  是啊,王连长确实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吕文化牺牲的事,他真得难说出口。他担心杨梅花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
  这时候,接班的战士们往隧道走去了。杨梅花又一次领着毛毛走出屋,站在门口朝隧道口的方向张望着。她望了一会儿,又扭过头朝王连长的屋瞅去。王连长把杨梅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那是杨梅花已经等不急了。那件事情,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必须把真相告诉她了。
  王连长叫通讯员把副连长鲁亮和一排长周长生喊到了连部。因为指导员参加了师部基层政治工作培训班没回来,吕文化牺牲的事,只能由他们三个人跟杨梅花谈了。
  王连长和副连长鲁亮,一排长周长生来到杨梅花屋里。
  杨梅花正在瞅着瓶子里那一束野花,见他们进屋,赶忙站起身。
  王连长轻声地说:杨梅花同志,你先坐下。
  杨梅花在床上坐下了。
  毛毛还搬了一只小马扎,坐在杨梅花身边。
  杨梅花瞅着他们三个人,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纳闷。王连长不是说了,吕文化一会儿就下班回来了。吕文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他们三个人却突然这么严肃地来到她的屋里,这是咋回事呢?
  杨梅花还在低头想着。
  王连长终于说话了。他说:杨梅花同志,今天我和副连长鲁亮,还有一排长周长生三个人,想跟你谈一件事。你听我说完这件事后,你一定要坚强……
  杨梅花惊诧地瞅着王连长。
  王连长看杨梅花没有吭声,以为她没有听明白。又重复了一句说:杨梅花同志,我刚才说的话,你,你都听明白了吗?
  杨梅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王连长,你,你的话是……
  王连长从口袋里拿出了吕文化那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双手颤抖地递给杨梅花。
  杨梅花看着那封信上还染着紫红的血迹,没敢伸手接。她瞅着王连长迟疑地说:这,这是什么?
  王连长眼睛里已经含着泪水。他说:杨梅花同志,吕文化同志,他,他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是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他为了襄渝铁路建设,就在四天前,一次排除险石的战斗中,已,已经光荣地牺牲了。这,这是一封他写给你的,还没来得及寄出的信……
  杨梅花忽然感到一阵惊惧,像有一颗惊雷在耳边炸响。她怔怔地瞅着王连长。瞅了一儿,突然摇着头说:王,王连长,这,这都是真的吗?  王连长朝她点了点头。
  杨梅花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说:不!不是真的……
  一排长周长生哽咽地说:嫂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吕文化同志不顾个人安危,还救了我和朱庆福的生命……
  杨梅花还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嘴上也不停地说着:不,不是,不是……是啊,杨梅花不相信吕文化牺牲了。杨梅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和吕文化虽然从来没有过那种花前月下的浪漫爱情,但他们是在艰难和困苦的环境中,在修那条青衣江大堤上认识的。繁忙又疲惫的劳动,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一直把那种爱情看得如生命一样宝贵。杨梅花爱着吕文化,吕文化也深深爱着杨梅花。他们结婚六年了,吕文化的家庭一直很贫穷,母亲有病常年卧床不起,弟弟妹妹还小。吕文化当兵走后,家里的重担都落在杨梅花一人身上。可是,她从来没有说出一个“怨”字。她认为她是吕文化的媳妇,就应该替吕文化扛起这根大梁。是啊,他们分别两年多了,她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吕文化。她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赶来,就是为了来看吕文化。她还没有看见他,还没有看见。她不相信,吕文化还没有和她们娘俩说一句话,就这样突然的离去了……
  杨梅花慢慢从王连长手中接过那封被鲜血染红的信,捧在双手上,突然扑倒在被子上,悲痛地大哭起来……
  那天午后,天空是那样的沉闷和悲伤。那条奔腾流淌的后河,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哗,它无声无息地奔流着。
  杨梅花领着儿子毛毛来看吕文化了……
  杨梅花无法承认这个事实,但她又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这时候,山冈上,几棵屈曲的紫薇树已经开花了。紫薇花非常艳丽,深红、淡红、浅紫、纯白。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把那细长的枝条都压弯了。紫薇树的花期很长,能从农历的五月,一直开放到十月。紫薇树的枝干虽然长得屈曲,却又坚强不屈地伸向天空。有一朵淡淡的白云,一直宁静地浮在高高的峰巅上。
  杨梅花领着毛毛,爬上了那个大护坡。那个大护坡就建在隧道口边,它是为了防止暴雨冲毁了隧道口。在大护坡上,耸立着三座坟墓,他们是挖掘红籽树隧道牺牲的战士。杨梅花来到了坟前,她看见了墓碑上刻着的那七个大字:吕文化烈士之墓。
  她突然又感到一阵昏眩。但就在那一刻,她使劲地握住了毛毛的小手。她感觉毛毛的那双小手好像给了她力量,终于没有叫自己倒下去。她使劲地握着,把一串串泪水使劲地含在眼睛里。毛毛也好像知道爸爸吕文化就躺在那个圆圆的坟包里。他抬头瞅了一眼母亲,母亲在坟前慢慢地跪下了,毛毛也跟着母亲慢慢地跪下了。杨梅花跪下之后,慢慢地解开了那个包袱,捧出了一把花生,一粒一粒撒在了吕文化的墓碑前。她这时候,已经控制不住泪水从眼眶里奔涌出来。她抹着被泪水迷蒙的眼睛说:文化,我和儿子来看你了。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还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吃的龙门花生。你看,一粒粒的,多么饱满,我和毛毛专门给你挑选的。你吃吧……文化,毛毛也在你的跟前,他长高了,也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要上学了。文化啊,你听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啊?看见我们娘俩了吗?文化,你说话呀……杨梅花的嗓子突然被悲痛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了。她扑向了墓碑,悲痛地大哭起来……
  毛毛也“呜呜”地哭了。
  母子俩悲伤的哭声,打动了身边的每一个战士的心。战士们的泪水也“哗哗”地奔出了眼眶。
  朱庆福回想着吕文化在那危急的时刻,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奋不顾身地把他和周排长推开……朱庆福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了。本来王连长叫他守在杨梅花身边,照顾好她们母子俩。可是,他竟然像杨梅花一样,一下子扑倒在吕文化的墓碑前,声嘶力竭地哭着说:吕文化,你,你当初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啊?我是一个孤儿,我什么负担也没有!可是,你还有老婆和孩子!牺牲的应该是我!不该是你啊!
  一排长周长生也憋不住内心的悲伤,他也扑倒在吕文化的墓碑前,痛苦万分地说:吕文化,请你原谅我。过去你向我提了很多意见,我还误解了你。还以为你怕苦怕累。还想把你调到炊事班。我多么混蛋啊!你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吕文化,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的!以后,哪怕我转业了,回到地方。只要我还活着,还有一口气,我每年都会来看你。在你的坟前,为你烧一柱香,敬一盅酒,陪陪你说说话……
  是啊,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只有当过铁道兵,才能深深体会那种战友之情。就是海枯石烂,也不会忘记。
  杨梅花哭了一会儿。忽然抹了一把眼泪,对儿子说:毛毛,给你爹磕三个头。
  王连长的心好像已经被那悲痛欲绝的情感撕得粉碎了。他突然叫过通讯员:你把冲锋枪给我拿来!
  通讯员从哨兵手中拿过冲锋枪,递给了王连长。
  王连长举起了枪,使劲地扣动了板机,朝着天空“哒哒哒”地射出了一梭子子弹。
  枪声在大巴山的天空上,久久回荡着……
  王连长放下枪,对着坟墓说:吕文化,我们为你送行了……
  第二天早上,杨梅花领着毛毛要离开连队了。王连长一再挽留她再多住几天。杨梅花却摇摇头。她知道,她越住久了,心中越是痛苦。她还是回青衣江吧,让那青衣江清澈的江水,洗涤去她心中的悲伤。
  战士们都悄悄地站在路两边为她送行。
  王连长本来向团长说过,再不借那辆吉普车,可他又找团长借来车。他和朱庆福把杨梅花母子俩送到重庆菜元坝火车站,瞅着杨梅花母子俩登上列车。
  杨梅花还是从车窗上伸出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也朝杨梅花招着手。
  杨梅花还很年轻,她才二十七岁。
  列车在王连长和朱庆福眼前,慢慢地消失了……
  一个月以后,铁道兵第08师037团一营一连和二连,终于战胜了一次次大塌方,打通了红籽树隧道。
  红籽树隧道打通的那个早上,两个连队的战士们冲到了一起,又是拥抱,又是欢呼。他们一脸的泥水,浑身湿漉漉的,只露出一双双明亮的大眼睛。那种兴奋,那种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但是,二连也牺牲了两个战士,他们永远躺在隧道口边的大护坡上,守护着这条铁路……
  一连又杀了唯一的那一头小猪。
  炊事班朱班长又心疼地对那头小猪说:小猪啊,是王连长叫我杀你的。一连今天要喝庆功酒了,你为战士们做一次奉献吧……
  天刚亮,四合院的那个瞎子突然跑到制配连,要找郭连长。瞎子也找不到连部在哪,胡乱摸到了十班。正好黄承德班长和钟洪峰从小溪边洗完脸回来。瞎子听到有脚声,就喊了一声:是不是解放军同志哟。
  班长黄承德和钟洪峰都认识瞎子。
  黄班长说:你有什么事情?
  瞎子说:我要找你们的郭连长,报告一件事情。
  黄班长对钟洪峰说:你领他去吧。
  钟洪峰过去要搀扶他。瞎子用手把钟洪峰的手拔拉到一边说:用不着,我晓得路。
  钟洪峰把瞎子领到了连部。郭连长和刘技术员正蹲在平房前边的石台上刷牙。
  钟洪峰说:报告,郭连长,这位老乡找你有事。
  郭连长停止刷牙,嘴巴上牙膏沫子还没有冲干净。郭连长问他:你有什么事情?
  瞎子说:有人偷你们连队的废铜,正准备送到长坝卖钱。
  郭连长和刘技术员都吃了一惊。也感到奇怪,这瞎子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有人偷制配连的废铜呢?他们担心瞎子搞错了,就问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说清楚。瞎子说:你们晓得公路边住着一个赶马车的男人,他姓王,外号叫王麻子?
  郭连长点点头说:晓得,他有一匹大黑马,是吧?
  瞎子说:就是他。不晓得他是哪天偷了你们的废铜料,现在正在往马车上装。你们快去抓他吧!去晚了,他就上长坝了。
  郭连长又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瞎子说:你莫问了。我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如果错了,你们砍我的脑壳!
  郭连长看瞎子说的有名有姓,又发了誓,不像是胡说。就对钟洪峰说:你快回去告诉黄班长,马上带着十班,去那个赶马车的家里看看。
  瞎子说:你们不用上他家看。在山下公路上等着就可以了,他一会儿就赶着马车过来了。
  郭连长说:好,你们去公路上等着。
  钟洪峰回到班,对黄班长一说,黄班长马上对战士们说:背上枪!跟我走!
  钟洪峰他们跟着黄班长来到公路上。都躲藏到一边。过了一会儿,王麻子果然赶着马车过来了。
  黄班长领着钟洪峰上去拦住了马车。黄班长问王麻子:你车上麻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王麻子结结巴巴地说:没,没装啥子东西。是,是喂马吃的草料。
  黄班长说:你打开我们看看。
  王麻子急了,说:没啥子好看的,我还要急着上长坝。
  黄班长说:没装什么货,你为啥子害怕我们看?
  王麻子更慌了。他忽然丢下马车,转身就跑。
  黄班长叫董富顺和龙三哥去追他。他和钟洪峰打开麻袋一看,全是从四排偷来的废铜料。王麻子没跑多远,就被董富顺和龙三哥抓回来了。赃物俱全,王麻子全部承认了。当晚送到了县城公安局。
  不过,大家还是感觉奇怪,瞎子看不见东西,他是怎么知道王麻子偷制配连的废铜料呢?
  其实,这事是瞎子的婆娘知道的。瞎子的婆娘去210国道旁边的豆坪寺杂货铺买盐巴,那个女人告诉她王麻子昨天晚上偷了制配连的废铜,藏在麻袋里,明天一早要拉到长坝卖。瞎子的婆娘马上跑回家告诉瞎子。那年瞎子的婆娘跳井,是制配连战士从井里救出来的。瞎子一直很感动,于是他一大早就来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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