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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结婚

作品名称:大巴山红杜鹃      作者:李世英      发布时间:2013-07-27 22:12:42      字数:13291

  唐班长要结婚了!
  是吗?你不骗人吧?他怎么没有给大家喜糖吃啊?
  哈哈!你急啥?还没到晚上呢!郭连长还要给他两人当证婚人,举办婚礼呢。大家还要喝喜酒、闹洞房呢!
  哦!呵!我们又可以打牙祭啦……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天没大亮,有一只花喜鹊落到了制配连连部前那棵大香樟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有战士就“嘻嘻”地笑说:喜鹊叫,喜事到!果然叫他猜准了。十班班长唐大春,这个二十七八岁的老兵,要讨婆娘啰!
  一大早,唐班长和黄姑拦住了一辆军车,跑到长坝去领结婚证了。
  在大巴山,有一样事情最好办,那就是拦汽车。只要你是铁道兵,或是修路的民兵、民工,路上跑的大卡车,无论是军队的车,还是地方的车,你一招手,司机准会马上把车停了下来,朝你笑着说:喂!老兵,你要上哪儿去呀?哈!伙计,搭一下你的车,上一趟长坝啊……好啊,你上车吧!为什么能这么痛快呢?大家都是来这儿修铁路的,都很辛苦,干嘛不行个方便呢?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年轻的战士。好像是东北兵,最多有十八九岁,长得英俊潇洒,一双贼亮的眼睛朝唐班长和黄姑打量了一眼,就“呵呵”笑着说:老兵,你们今天可不能白坐我的车,得给我点根喜烟抽。
  唐班长一愣,说:个龟儿子!你郎格晓得我们是去结婚噻?
  年轻的战士笑笑说:老兵,瞧你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亮光光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哦,再看坐你身边的这位漂亮的嫂子,大红褂子,新军裤,新黑布鞋,梳了一根大辫子,系了一朵大红花,甩在脑后。嫂子这一身打扮再加上你的打扮还能看错,你说你们是不是准备去结婚的新郎新娘呢?哈哈!我说得对吧?
  你龟儿子眼睛真尖哦!唐班长欢笑地摸出烟,亲自给他点着了,递到他嘴上。唐班长今天是好脾气,要是以往,他早摆开了老兵架子。老子还给你点烟,你不给老子端洗脚水,就算老子客气了你噻。
  年轻的战士又笑道:我们汽车兵,天天在这条路上跑,什么景儿没见过。
  唐班长也“哈哈”笑说:当了几年兵了?
  两年了。
  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啊。
  你要抓紧噻。
  年轻战士笑笑说:不急。俺啥时回去探亲,啥时抓一个。
  你还很胸有成竹噻!
  呵呵,东北那疙瘩呀,姑娘们都喜欢当兵的。老兵,瞧瞧俺这模样儿,俺长得不丑吧?嘻嘻,保险有跟俺的。
  年轻的战士还挺幽默……
  唐班长和黄姑结婚的事,把郭连长忙坏了。
  嘿,这个湖北老兵,九头鸟,从前战士们很少看到他有动感情的时候,那张核桃般面孔,总是绷得紧紧的,像谁该他两吊钱没还。可今天,他真沉不住气了,招招呼呼的,带着通讯员和文书,一路从连部跑到二排和四排,吆喝着电工班和木工班的战士快去给唐班长布置新房子。他还指手画脚、吹胡子瞪眼的,嫌那些战士的手脚太不麻利……昨天晚上,郭连长为唐班长这间新房子,愁了一夜没睡。狗日的!叫这小两口子住哪儿好呢?连队就那么几排营房,总不能把战士们赶出来吧?唉!唉!连队这个破条件……想了半天,想起车间边上那间小仓库。
  郭连长双手叉腰,站在小仓库门前,朝电工班和木工班的战士嚷道:快点!快点!把破破烂烂的东西都搬出来!墙给我粉刷一遍,做一张大床,把灯接上。喂喂!别忘了,墙上还要贴两个大红喜字啊!那两个红喜字叫文书去写……收拾好了,我一会儿来验收。
  木工班负责粉刷墙和做大床。电工班负责接灯。电工班来了两个战士,一个叫“马猴子”,一个叫“小操蛋”,这是他俩的外号。“马猴子”的名字叫石磊,“小操蛋”的名字叫林森,两人都是老兵。“马猴子”二十三了,结了婚。“小操蛋‘比他小一岁,还没老婆。两人都喜欢搞个恶作剧什么的。
  制配连有车铣刨磨,有电焊工气焊工油漆工,还有钳工电工木工翻砂工铁工等等,啥工种没有呢,五花八门的。战士们粉刷个墙壁,做个大木床,接个电灯儿,其实就像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四排木工班的战士跑到仓库里,扛来了五六块厚木板子,一阵子又是锯、又是砍、又是钉的……眨眼的工夫就做好了两个木凳子。把厚木板铺在木凳子上,又打上钉子,一张大木床就做好了。一个战士站上去,跳了两下,嘿嘿,纹丝不动哩,蛮结实的。做好了床,再粉刷墙。大扫帚一抹,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屋粉刷遍了。木工班的战士们完成任务了,扛着家伙头,要回班里去了。电工班的“马猴子”和“小操蛋”,还一人一手夹着一根烟儿,蹲在门口,眯着眼睛抽着烟。他们屁股后边挂的电工袋,钳子螺丝刀都插在里边,还没往外掏。两人在悄悄商量着,晚上怎么耍弄一下唐班长和黄姑,好好闹一闹他们的洞房。可是怎么闹呢?得有个好办法。俩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番,鬼主意就想出来了。他俩人在屋内和屋外,安装了两个电灯开关。屋内的开关有意离床铺很远,要想关灯,必须跑下床来关。屋外边的那个开关,安装得很隐蔽,把拉绳藏在墙缝里,又绕到了墙后边。如果不注意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他俩接完了灯,都捂住嘴偷偷地笑。
  郭连长来验收新房,正碰上他俩个人在偷笑。郭连长就把脸一板说:你两人在偷笑什么?
  “马猴子”忙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郭连长,没,没笑什么。
  “小操蛋”也说:是啊,连长,我们没笑呀。
  没笑?郭连长说,你俩人别给我装蒜了。当我没看见,嗯?
  郭连长说着,倒背着手,在新屋子里四处瞅了瞅。没瞅见什么。又拿脚踢了踢床,觉得床挺结实。又瞅一眼两个大红的喜字,给这间小屋增添了许多喜庆的色彩。就点点头说:狗日的!还蛮有个新房子味啊!又瞅了一眼“马猴子”和“小操蛋”,脸色严肃起来,说:你俩个少给我出坏心眼!要是叫我发现了,我轻饶不了你们!
  “马猴子”和“小操蛋”吓得吐了吐舌头。
  郭连长又带着通讯员上炊事班去了。他要去看一下今晚上的“喜宴”准备得怎么样。
  十班副班长黄承德这会儿却把眉头扭成了一股麻花。
  前几天,他和大家商量好了,等唐班长和黄姑结婚,要买一件最值得纪念的礼物,送给他俩,表达一下十班战士的心意。可是,计划已谋策了好几天,这个最值得纪念的礼物却一直没有选择好。眼看唐班长和黄姑今晚上要入洞房了。黄承德和十班的战士能不着急吗?
  黄承德催促大家:你们都别大眼瞪小眼望着我了。操,望着我,也望不出礼物来。你们都动脑筋想一想啊!
  怎么想啊?这个最值得纪念的礼物,嘿嘿,不好想啊。
  是啊,我们就是想出来了,这个地方也买不到呀。
  唉,班副,干脆你就自个儿定吧。
  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说。
  黄承德又急又气。急的是大家都拿不出主意来。气的是大家又把这件事推到他一个人身上。黄承德说:要是我能定下了,我还征求你们的意见吗?算了,看来我不下个死命令是不行了。钟洪峰和董富顺,你俩别坐在屋里想了,我命令你俩跑步上037团军人服务社,不管好不好办,你俩必须在三点钟以前把礼物给我买回来。
  董富顺为难地说:副班长,这……这,这命令,我看,不,不好办……吧?
  黄承德说:这是死命令!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董富顺说:你这个死命令,也,也太,太那个……为难我们了……啊。
  黄承德就妥协了说:那好吧,我和你们一块去。
  黄承德带着董富顺和钟洪峰来到037团军人服务社。这个军人服务社就一间屋,一共才两三排货架子。他们眯缝着眼儿,在那三两排货架子上扫了一遍,货物一目了然。除了脸盆、暖壶、牙膏、肥皂、毛巾、信纸、信封、香烟、糖果什么的之外,啥也没有。而且高级糖果和高级香烟只供应首长。
  钟洪峰扯了扯黄承德的衣袖说:副班长,你快拿主意吧!
  黄承德叹口气:你说,有啥理想的礼物呢?
  董富顺说:咱们再不能空手回去了。
  黄承德说:不空手回去,又咋办?
  董富顺说:再看看嘛……
  他们三个人又看了一遍。黄承德还是没看中一样,就喊他们走。
  钟洪峰还是不死心。他想:这样走了,就啥也买不到了。干脆把礼物的标准降一降,稍合适一点就行了。突然,他发现货架中间摆的那个奶瓶子。他惊喜地说:班副,你快过来看这个,我觉得这个还挺有纪念意义的。你想想,咱们唐班长和黄姑结婚后,是不是就会生孩子了?如果生孩子,是不是就需要奶瓶子?咱们干脆买一对奶瓶子吧。黄姑一拿在手上,就会想起咱们十班的战士。
  黄承德还是犹豫不决。
  董富顺催他:班副,我看钟洪峰这个主意不错,咱们就这么定吧?
  黄承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就得空手而归,就说:那好吧,你们都觉得不错,就买吧。
  黄承德、董富顺和钟洪峰三个人,抱着两个奶瓶子回到连队。
  女子民兵连的李云玲和炊事班的姑娘们,也在为黄姑和唐班长的婚事忙碌着。李云玲和姑娘们正在给他俩做新被子。
  李云玲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和姑娘们开着玩笑:
  乖妹子们,你们一定要把被子缝巴实点,莫叫那个唐瓜娃子晚上把被子蹬散了。
  一个姑娘“嘻嘻”笑说:云玲嫂子,你好夸张啊!他哪儿有那么大的劲头,还能把这么结实的被子蹬散散啰?
  李云玲说:和你们冲壳子,(开玩笑)说着耍噻!
  姑娘们笑说:谁晓得你是冲壳子,还是当真哦?
  李云玲也笑说:你们好瓜啊!(傻乎乎的)等下会子你们进了洞房,让老公把你们搂起噻,你们就晓得了啰。
  姑娘们还是“嘻嘻”地笑说:云玲嫂子,你就讲给我们听听噻!
  现在不讲了,莫得空。还是快点缝被子……
  我们想听噻!
  以后讲,好吗?
  你说话算数,莫诓人啊。
  要的噻,不诓你们……
  姑娘们就不闹了,认真地缝起被子。针脚缝得密密的,一会儿就把两床被子缝好了。
  这时候,秀云坐在一旁发起呆来。她晚上要陪着黄姑上制配连,正在为没有新衣服穿焦急呢。李云玲想了想,又从破木箱子里找出一件她当年做姑娘穿的小花褂子,叫秀云穿上试一试。秀云穿上有些肥,又有些长,像一个干瘦的女孩子穿了一件肥大的孕妇褂子。李云玲和炊事班姑娘瞅着秀云,都憋不住笑了。
  李云玲笑了一会儿说:秀云,来不及改了。你就将就穿吧。
  秀云脱下褂子。想起还没有去打猪草,就背着背篓,拿着砍刀上了山。
  身后炊事班的姑娘们还不时发出“格格”地笑声。
  秀云背着背篓,爬上了山顶。山上已是青草绿茵,百花盛开。一阵阵温柔的风儿轻轻地吹着。小路边上那些盛开的野花,很好看。有红的,黄的,白的,绿的。还有的花朵非常芳香,老远闻到醉人的香味。
  秀云一路走,一路采着野花。她采了一大把野花,打算晚上送给黄姑。
  秀云采着野花,忽看见山坡上有一群羊儿,低着头吃草。一个放羊的男娃子,有十六七岁,挥舞着羊鞭,跟在羊群后边。天蓝蓝的,白云慢慢地飘着。景色十分迷人。秀云就想起一首陕西民歌“五哥放羊”,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正月格里正月正,
  正月个十五挂上红灯,
  红灯那个挂在那个大门外,
  单来等我五呀么哥哥他来上工。
  
  啊哎哟那个哎哟哎哎咳哎咳哟,
  单来等我五呀么哥哥他来上工。
  
  六月格里二十三,
  五哥他放羊在那草滩,
  头戴那个草帽那个身披茅草,
  手个里头又呀么拿个放羊的铲。
  
  九月格里秋风凉,
  五哥他放羊没有衣裳,
  小妹妹我有件那个小袄袄,
  改了一改领那个口呀,你里边儿穿上。
  
  十一月三九天,
  白毛旋风冻死个人,
  蓝皮袄来那个破皮裤,
  毡袜子毛那个鞋呀不中用。
  
  十二月一年满,
  五哥他放羊转回家园,
  有朝那个一日那个天睁眼,
  我和我的五呀么哥哥呀把婚完,
  
  十二月一年满,
  五哥他放羊转回家园,
  有朝那个一日那个天睁眼,
  我和我的五呀么哥哥呀把婚完,
  
  哎哟那个哎哟那个哎咳哎咳哟,
  我和我的五呀么哥哥哥哥哥哥呀把婚完。
  ……
  那天晚上,营长赵铁锤和副营长彭长海也都参加了唐班长和黄姑的婚礼。婚礼是在制配连的大饭厅里举行的。
  婚礼在六点钟正式开始了。
  郭连长有鼻子有眼的当起了证婚人。他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声音说:我现在隆重宣布,唐大春和黄姑正式结婚!我们祝福他俩革命到底,白发偕老……
  郭连长宣读完了证婚词,之后就叫炊事班开饭。全连战士都在大饭厅里举杯庆祝。非常热闹。战士们都纷纷跑过去向新郎官和新娘子唐班长、黄姑敬酒。新郎官和新娘子一阵子就被战士们敬晕了。黄姑的脸喝得红扑扑的,眼睛迷迷蒙蒙的。唐班长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停地挥着手说:老,老子不喝了!再,再喝就挺挺了!战士们就“哈哈”地笑。笑过之后,又捧着军用口缸去敬营长赵铁锤。赵营长是海量。当年抗美援朝,冰天雪地,抢修青川江大桥,有一颗美国鬼子的巨型炸弹落在了青川江里,离大桥就二三米远,没有爆炸。不立即排除掉,会对青川江大桥造成危险。他一扬脖子,把团长那壶老烧酒都喝进去了。一个猛子扎进了青川江,捞上了美国鬼子的那颗巨型炮弹。赵营长一个劲地说:你们不要把大方向搞错了,今天是“唐司令”结婚啊!战士们举着军用口缸站在他跟前不走,说:大方向没有搞错!唐班长是你的兵,敬完了兵,就应该敬首长啊!赵营长看看实在没有法子了,就笑笑说:好!好!我喝,我喝!战士们敬完赵营长,又去敬副营长彭大海。彭副营长是知识分子,文质彬彬的,喝酒不行。不过,歌儿唱得好,战士们最喜欢听他唱湖南民歌。营里开大会,彭副营长爱指挥战士们唱歌,都是他起歌门。他说:大家听我的,咱们唱一个《打靶归来》,好不好啊?战士们都齐声地说:好!他就开始起歌门了,起完了,又问战士们:歌门起得高不高啊?战士们又齐声说“高”!彭副营长又把歌门压了压,说:还高吗?战士们说:还是“高”!彭副营长就皱起了眉头,心想:怎么还是高呢?不可能啊?再瞅瞅下边的战士,他们都瞅着他“哈哈”地大笑。彭副营长才发现上他们的当了。战士们背后也悄悄地叫他“高营长”。彭副营长的酒量大概也就一盅酒。喝了酒,脸马上就红了。再多喝一盅,走路也摇晃了。彭副营长却难为坏了。他对战士们说:营长喝了,就代表我了。战士们说:那可不行啊!营长是营长,副营长是副营长,两位首长我们都得敬!彭副营长又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对酒这东西,从小没有感情。还是叫赵营长多喝些,他酒量大。可是战士们都举着军用口缸,站在他的跟前不走。彭副营长就皱着眉头喝。喝了没二三盅酒,脸红了,走路也摇晃了……
  喝完酒,战士们又开始闹唐班长和黄姑了。
  战士们逼着唐班长跟黄姑亲一个嘴。要响亮的。唐班长羞羞涩涩的不肯。几个战士就把唐班长和黄姑硬拉到一块,贴着耳朵听响不响亮。在这之前,唐班长还没有亲过黄姑。这时他把心一横,就亲了黄姑那红红的小嘴儿一口。战士们顿时鼓掌大叫。一个战士说:刚才亲的不响,再来一个!于是,又把两个人扯到了一起。亲完嘴,战士们又搬来一条长板凳子,叫唐班长和黄姑踩上去。一个战士用红线栓了一个红萝卜,叫他两人拿嘴衔。板凳本来就窄,踩上都站不稳。唐班长和黄姑站上去像走独木桥。两人要配合好了,手牵着手,才不至于从板凳上掉下来。可是,头顶上那根红萝卜就很难衔上。战士们要求他俩人同时拿嘴各衔上一头,才算数。唐班长和黄姑翘着脚尖刚够到萝卜,那根红线就往上一提,他两人又扑了个空。这么来回折腾了三四次,唐班长要命不干了。他红着脸,喘着气儿坐在板凳上,谁拉他也拉不起来。战士们看着唐班长耍起赖皮,还不尽兴,就嚷着要唐班长和黄姑两个人唱首歌。
  唐班长摆着手说:我五音不全,唱啥子歌吗?我不唱了,叫黄姑一个人唱吧。
  不行!要唱得两个人一起唱。
  黄姑笑笑说:好的,我和大春唱一首歌。
  唐班长没办法,问黄姑:唱啥子歌?
  黄姑说:就唱《康定情歌》,如何?
  战士们又嚷着:要的!要的!
  唐班长和黄姑就笑着唱起来: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
  李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张家溜溜的大哥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一来溜溜的看上
  人才溜溜的好哟
  二来溜溜的看上
  会当溜溜的家哟
  月亮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我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一来溜溜的看上
  人才溜溜的好哟
  二来溜溜的看上
  会当溜溜的家哟
  月亮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
  世间溜溜的女子
  任我溜溜的爱哟
  世间溜溜的男子
  任我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月亮弯弯任你溜溜的求哟
  
  两个人唱完歌,战士们还嚷着叫他俩谈谈恋爱的经过。
  郭连长看看时间不早了,挥了挥手说:好了,好了,大家都别闹了。咱们还得叫新郎和新娘回洞房睡觉吧。你们都回班去吧。
  大家余兴未尽,还没闹够。就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着班长回了营房。
  电工班的“马猴子”和“小操蛋”却把几个战友悄悄拉到一边说:大家别睡了,都跟我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班长和黄姑回到新房。
  刚才被战士们闹得有些累了。唐班长身上都出了汗。黄姑的脸儿也红扑扑的。新房里什么都准备得齐全,脸盆、暖壶、还有一个泥罐子。郭连长想得真周到,专门叫通讯员坐车上长坝买来的。唐班长拿起军用口缸,走到暖壶前,想给黄姑倒一杯开水。突然,他看见暖壶边上摆着两个奶瓶子,旁边还压了一封信。唐班长就招呼黄姑过来看。
  黄姑说:你快拆开信,看看里边写得啥子内容?
  唐班长拆开信,读给黄姑听:
  亲爱的唐大春班长,亲爱的黄姑嫂子,你们好!先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革命的敬礼!
  黄姑憋不住想笑。
  唐班长说,你莫笑,注意听!下边是一首诗。唐班长又读起来:
  铁兵战士心向党,
  襄渝铁路摆战场。
  同甘共苦结友谊,
  革命爱情万年长。
  
  赠上奶瓶一双对,
  早生儿子把兵当。
  革命自有后来人,
  铁兵精神传四方。
  ——副班长黄承德执笔,战士钟洪峰做诗,十班全体战士敬上。此致。敬礼!某月某日。
  唐班长读完信,说:娃娃还莫得生出来,奶瓶子就准备好了。
  黄姑却感到一阵激动,眼睛里噙着泪花。
  他俩在床上对坐了一会儿。
  唐班长说:你困了吗?
  黄姑说:不困。心里激动呢。
  你们何时转场呢?
  就在明后天吧。
  以后就不能经常见你了。
  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外边黑灯瞎火的。电工班的“马猴子”和“小操蛋”领着几个战友,躲在屋子外头听房呢。窗户不大,窗棂子都烂了,里边糊着报纸。“马猴子”和“小操蛋”临走时,又拿电工刀把报纸糊上的缝隙划开了,有一条细缝儿。从那条缝隙处往里看,能把里边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们躲在窗户下,一个个争着趴在窗户上,用一只眼睛瞄着缝儿往里头看。此时,他们最想看到唐班长和黄姑亲昵的场景。都在心里焦急地盼着:两个人再靠近一点呀!快点拥抱啊!亲吻啊!哎呀!他俩个人是怎么搞的啊?怎么光知道说话?两人坐的距离又那么远,这叫什么新婚之夜啊?一点看头也没有呀!他们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很失望了。那几个战友便拖着“马猴子”和“小操蛋”要走,说:走吧!走吧!啥子精彩的场面都没有呀,还看个啥子啊?一会儿郭连长要是来查岗,被他看见了,说不定还得挨训哩。还是回营房睡觉吧。
  “马猴子”说:大家都别急!精彩的还在后边呢!
  “小操蛋”也说:一会儿你们就看见了。
  那几个战友说:你们别骗人了。你们不走,我们可要走啦。
  “马猴子”和“小操蛋”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恶作剧”,还没有在他们面前上演,他俩怎么肯放他们走。就拖住他们的袖子,叫他们再坚持一会儿。“小操蛋”还不停地煽动着说:快了!快了!我都看见唐班长打哈欠了。他是一个有名的瞌睡虫。一打哈欠,保险就挺不住了。
  几个战友在他俩的煽惑下,又留下了。
  “小操蛋”又眯缝着一只眼朝里看。
  “马猴子”也开始着急了,问:到了哪一步了?快有进展了吧?
  “小操蛋”轻轻地“嘘”了一声说:你说话小声点不行吗?别叫他俩听见了。噢,俩人快挨到一起了。
  “马猴子”推了“小操蛋”一把说:是吗?你起一边子!让我看一看。
  “小操蛋”说;别急,两人好像没有拥抱的意思。噢,黄姑又站起来了,去给唐班长倒开水。
  “马猴子”像泄了气似的“嘘”了一声说:你就能一惊一乍的。
  “小操蛋”忽然高兴地说:他俩人开始洗脸了。
  是吗?几个战友也挤过来,争着看。
  “小操蛋”说:别挤!别弄出响声,叫里边听见了。
  “小操蛋”刚说完话,里边“吧嗒”一声,熄灭了灯。
  这时候,“马猴子”和“小操蛋”都得意地笑了。“马猴子”拉着那几个战友说:你们别守在窗户边了,跟我到后边的墙根下,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他们都跑到墙根后猫了起来。“小操蛋”问“马猴子”:咱们开始吧?
  “马猴子”说:急啥,再等一会儿。
  “小操蛋”说;还等啥?
  “马猴子”说:你没有结过婚,没体验。这会儿他俩人刚上床,再等上四五分钟。我说好了,你就行动。
  那几个战友说:行动啥?你们别把唐班长和黄姑吓着啊。
  “马猴子”说:吓着谁啊?不会的。
  “小操蛋”又问:可以了吧?有五六分钟了啊。
  “马猴子”说:你拉吧。
  “小操蛋”手里握着一根开关拉绳,他轻轻一拉,“吧嗒”一声,新房里的灯亮了。
  唐班长说:个龟儿子!灯郎格自己亮了?他就披上衣服,起来关灯。可是,他关上了灯刚上床,灯又亮了。他又不得不披上衣服,再次下床关灯。这会儿,灯没有再亮了。“马猴子”叫“小操蛋”把时间放长点,这样不会引起唐班长的怀疑。
  这两个“坏小子”折腾了大半夜。把唐班长和黄姑都折腾苦了。唐班长起来关灯,关灯躺下,躺下又起来关灯。一晚上关了好几次灯,两人想亲热一会儿,都无法进行。
  第二天早上,唐班长一起床,就顺着灯线找到了外边。他发现外边还有一个开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一把扯断了那根拉线说:龟儿子!害得老子好苦啊!老子不信,你们今晚上还能来折腾……
  女子民兵连转场的事,就定在明天了。
  又要从四川转到陕西,姑娘们离家越走越远了。是啊,她们表面上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心里头都在悄悄地想家了。她们还记得,刚出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怀着满腔热血的……特别那次听了民兵团长作的动员讲话。他说:民兵们,毛主席他老人家为了襄渝铁路的建设,觉都睡不着。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我们怎么办呢?哪还用问吗?我们要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早日修通襄渝铁路,叫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啊!在整个襄渝铁路建设工地上,毛主席老人家的这句话,都牢牢地铭刻在每一个修路民兵的心里。陕西省革委会还从各大城市的中学里,抽调来69级和70级的初中毕业生两万多人来修襄渝铁路。他们组建了史无前例、独一无二的“学兵连”。“学兵连”有“男学兵连”和“女学兵连”。那些学兵们,有的十四五岁,最大的十六七岁。这些豆蔻年华、青春活力的孩子们,怀着一颗赤诚的心,奔赴巴山汉水与铁道兵一起修筑襄渝铁路。他们列入部队编制,又不同于军人。他们参加铁路建设,又不同于铁路工人和民工,而是一支中国铁路建设史上从未有过的特殊团队。这些十四五、十六七岁的孩子用稚嫩的双肩挑起了共和国的重负,用青春和热血书写了中国历史上极其独特的一页,筑就了令人震撼的“三线学兵连精神”。
  李云玲的丈夫请了假,专门来看李云玲。丈夫跑来还有一个目的,他想说服李云玲,劝她回家,不去陕西高滩了。
  丈夫说:听说那边更艰苦,路都没得,粮食都拉不进去。你莫要去了。
  你说了算?李云玲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了不算,可是你说了算。你说身体不好噻。
  我身体好好的,郎格要骗人噻?
  你就说怀上娃了!
  我没得怀……你这个坏蛋!
  我是心疼你。
  你啥子心疼我?你想叫我当逃兵!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爱去就去,管我个逑……
  李云玲和丈夫拌起了嘴。
  丈夫这会是真生气了。他一甩手走了。李云玲从后边追赶他。追了有半里多路,才追上了他。丈夫蹲在路边抽烟。路上大卡车一辆接着一辆从他身边开过去。有的拉着水泥,有的拉着炸药,有的拉着木材,有的拉着钢筋,都是修铁路用的物资。汽车开过去,黄烟滚滚。落下来,身上一层厚土。李云玲扯了一把丈夫的袖子:瓜娃子,莫蹲在路边,到山腰上说话吧。丈夫没动。李云玲又狠扯了他一把,骂了一句:狗日的瓜娃子!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回去了!丈夫看到李云玲脸色不好看。就站起身,跟在李云玲身后朝路边那座山爬去。那座山是陡峭的崖壁,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路,“Z”字形的,也是陡峭的。肚皮要贴着路往上爬。爬到山半腰,有几块巴掌大的地,种的包谷。李云玲叫丈夫挨着她在包谷地边坐下。
  刚才丈夫甩手走的那一刻,李云玲泪水都滚出来了。她要把丈夫追回来,不能叫丈夫生着气走。她知道,丈夫是疼她的,爱她的。当时出来修铁路,丈夫不同意她来。丈夫说:我们两个都出来修铁路,把娃子留在家里,郎格办?娃子才七八岁噻,还得上学。爷爷和奶奶都老了,也没得力气照顾娃子了。丈夫还说:民兵团长都说了,一家来一个人就行了,不用夫妻两个都来。是啊,丈夫说的有道理。李云玲如果现在回家,她说出这个理由,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可是,李云玲想来想去,还是不忍心抛下姑娘们。都是难姐难妹,有苦同吃,有福同享。
  李云玲温存地瞅了丈夫一眼,丈夫好像已经消气了。
  李云玲就悄悄地抓住丈夫的手,说:你还生我的气吗?刚才都是我不好,莫再生我的气了,我向你道歉了噻。
  不生你的气了。丈夫说,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拖你的后腿了。
  你不生我的气,我心里好安逸了。刚才你走,我心都快碎了。
  刚才我也是一时在气头上嘛。
  你是请假来的吧?
  是噻,连长只给我了半天假。他好抠哦。
  李云玲又温柔地瞅了丈夫一眼。然后又抬头瞅瞅天。李云玲忽然说:瓜娃子,你还想说啥子吗?要是没得事情了,你就快走吧。天不早了。
  丈夫没有走的意思。
  李云玲晓得丈夫想要什么,又劝道:瓜娃子,你还是走吧。还有四五里路哩,回去还要打山洞噻,身体吃不消的。
  丈夫说:不晓得啥子时候再见面。你叫我这样子走吗?
  李云玲就解开了衣服扣子,说:瓜娃子,你摸两下吧。
  丈夫把手伸进去。但是丈夫还是觉得不满意。李云玲就说:给你吧!都给你吧……两人就走进包谷地里,看看四下,外边就是有人,也看不见。李云玲就把手中的白围裙铺在地上,先坐下去,又慢慢地躺下了,就躺在那块包谷地里。那块巴掌大的包谷地,也就种了二三十棵包谷。包谷把两个人严严实实掩了起来。
  李云玲和丈夫爬起身。李云玲拍了拍丈夫两个膝盖上的泥土。下到公路,她目送着丈夫的身影在公路上慢慢地消失了。
  李云玲眼睛上挂着泪花。
  李云玲回到连队,碰上秀云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李云玲说:中午头,还上山打啥子猪草噻?
  秀云说:云玲姐,明天要转场。我怕猪娃子路上没得吃,割篓猪草带到路上吃。
  李云玲说:小心脚下的路。快去,快回啊。
  秀云应着,一蹦一跳拐上了那条通向山上的小路。现在是水肥草旺的季节,地埂边、树丛中、石缝里,到处都是又嫩又绿的猪草。秀云一会儿就把背篓割满了。秀云在割猪草时还想:那头小白猪长大了,现在会挑食吃了,猪草里如果不拌一点糠皮,它还不肯吃。哼,叫你这么挑食,等你长肥了,就把你杀了。杀了你,我们好打牙祭哩。
  秀云割满猪草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准备下山。忽然看见一只山鸡从前边的草丛中“呼”地飞起来。山鸡飞了没有多远,又落到了一片草丛中。秀云本来没想去捉它。那些山鸡可聪明了,别看它飞飞停停的,你根本捉不住它。可是,那只山鸡好像很笨,又好像它的翅膀折断了,飞不动。秀云想:说不定能捉住它。就背着背篓追赶那只山鸡。她追了一路,山鸡飞了一路。山鸡总不飞远。有两三次,她都差一点能捉到山鸡了。但是那只山鸡并不像秀云想象的那么笨。它的翅膀是好好的,身体非常灵活,好像它认为自己有一对翅膀,别人捉不住它,所以也不惊慌,飞飞停停,捉弄着秀云玩,让秀云傻乎乎地去追赶它。秀云太容易上当,一直锲而不舍地追赶它。山上的野草长得很高,也很茂密。有一些草都比人高,看不见草丛底下有很深的陡沟。秀云只顾去追赶山鸡了。突然,她一脚踩空了,连人带背篓落下沟底。背篓里的猪草都撒光了,砍刀也挂在树枝上。秀云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面前站着一位老人和一个少年。那个老人就是四合院里的河南老人。那个少年有十六七岁。河南老人领着少年上山采中药,正好碰上秀云了。秀云挣扎着想站起来,那条腿却钻心的疼,没能站起来。
  河南老人说:你是不是山下女子民兵连的女娃子?
  秀云点点头。
  河南老人说:你莫动。可能你的腿摔断了。还是叫这个男娃子背你下山吧。
  河南老人搀扶着秀云,那个少年把她背在背上,把秀云背回了女子民兵连。黄姑又急坏了,明天连队就要转场,秀云腿又摔伤了,这怎么办呢?她喊来李云玲,找了一辆排排车,把秀云拉到了037团卫生队。拍了片子,伤势不重,小腿骨上有一条细缝。医生给她打上了夹板,开了一点药,叫她不要下地活动,说不用住院,这个女娃子年轻,个把月就能好了。黄姑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这才想起问秀云是怎么摔伤腿的?秀云告诉黄姑捉山鸡摔的。黄姑生气地说: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明天好转场。你还有闲心去捉山鸡,昏了脑壳啰!
  秀云委屈地撅着嘴说:我给猪娃子打猪草去了。
  黄姑说:猪娃子早被我送给别个啰。
  秀云吃了一惊,连忙问:你把猪娃子送给哪个了?
  黄姑说:送给制配连炊事班了。
  秀云突然伤心地哭了。她一边哭,一边埋怨黄姑说:你也不能这个样子吗?把猪娃子送给别个,为啥子不告诉我一声噻?
  黄姑忙安慰秀云说:莫哭了。送都送给别个了,就算了嘛。那个猪娃子跟着我们也受了好多苦哇。天天光吃猪草,长得丁点儿大。唉,到了陕西高滩,还不晓得有没有东西来喂它呢?要是不送走,你说郎格办噻?  
  第二天早上,天还影影绰绰的。突然,制配连吹响了紧急集合号。
  战士们都觉得奇怪。有的战士还骂连部文书:你这个鬼儿子!是不是半夜睡糊涂了?把军号放错了?铁道兵不像野战部队,平时很少搞军事训练,主要是以施工为主。每年一次的射击投弹考核,连队只把炊事班拉出去,找个射击场地,把子弹打光,再把手榴弹投到河里去,由连队文书造一个成绩单,往上面一报就行了。所以,战士们突然听到紧急集合号声,都感到吃惊。但是,紧急集合号就是命令。战士们还是“腾”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系上武装带,背上枪,跟着班长快速跑到操场上。
  这时候,郭连长早就板着面孔,站在操场上。
  等战士们全部集合好了。才知道郭连长要带着全连战士去为女子民兵连送行。战士们都感到吃惊:郭连长平时那么凶,又最讨厌战士们跟女民兵们接触,还设置了一条不可逾越的“三八线”,无情地把两个连队隔离开。但是他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得有人情味了。其实,郭连长也是一个性情中人。
  郭连长把连队带到了210国道上。蜿蜒的公路像一条黑色的彩带,无声无息地漂浮在群峰之中。郭连长叫战士们分两排沿公路两旁站开。持枪,都站得笔挺。二百多名战士,分开站在公路两边,队伍就排得很长了。持枪的战士们把公路夹在中间。郭连长把队伍指挥好后,就站在队伍的最前边。还是紧绷着脸,像一根木头伫立在那里。
  队伍站的这个地方,离女子民兵连还有半里多路。
  田司务长见郭连长肃立在那儿,直纳闷儿,就一颠一颠跑过来问他:郭连长,你这是摆得什么阵式?是为她们送行?还是为她们站岗放哨啊?
  郭连长说:她们一会儿就从这条路上走。
  田司务长还是不解地说:咱们和她们也算得上友邻部队了,也应该过去和她们说句送别的话啊。
  郭连长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说:你有完没完呢?如果没有事了,你给我回队伍里站着去!
  天还黑蒙蒙的。女子民兵连的姑娘们一个个往大卡车上爬了。姑娘们都坐在前边的几辆车上。她们有的穿着花褂子,有的穿着蓝褂子,有的穿着红褂子;她们头上还包着五颜六色的毛巾,红的,蓝的,黄的,白的,绿的;还有的毛巾脏兮兮的。一个个衣帽不整,“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显得乱七八糟。这个场面简直叫人啼笑皆非,就像解放前逃荒的场景一样。
  后边的几辆大卡车上,装的是连队施工的工具和炊事班的炊具。有小推车、大铁锤、铁锨、安全帽和铁炉子、锅碗桶盆什么的。
  黄姑指挥着姑娘们坐上车后,又大声地吆喝着:战士们都坐好了,别再叽叽喳喳叫了。车上的姑娘们才安静下来。司机们已经把车发动了。就等黄姑一句话,车队就开始拔锚。
  昨天晚上,在那间小新房里,光着身子的黄姑搂着也光着身子的唐班长的脖子,已经和他提前告了别。
  黄姑说:明天六点钟连队就要开拔了。我要指挥姑娘们拆工棚搬家,忙得很,没得工夫和你说话。你明天莫来送行了,今天晚上我们就算告别了。
  唐班长说:我晓得了。你一路走好,多保重啊!
  黄姑说:我会天天想你的。
  唐班长说: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等修通了襄渝铁路,我就退伍回家,盖一幢房子,我们生一群娃娃。
  黄姑说:要的,我给你生一群娃娃。你当爸爸,我当妈妈。
  唐班长不停地动着,气喘吁吁地说:说不定这几天,我就给你种下了一个小娃娃。
  黄姑说:好!那好!哎哟……  
  这时候,女子民兵连的车队开动了。车队悄悄地拐上了210国道。闪亮的车灯把前方照得雪亮。黄姑指挥着姑娘们唱起了《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歌。姑娘们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她们的歌声在夜空里回荡着。
  车队缓缓地朝战士们这边驶来……
  郭连长看见车队过来了。他朝站的笔直的战士们大喊了一声:敬礼!
  二百多名战士,挺着胸膛,把右手举到前额上。他们的队伍排得有二三百米长。
  姑娘们看到这个壮观的情景,都激动地哭起来。她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战士们挥舞着毛巾。
  郭连长还是紧绷着脸。黄姑从他面前过去,他只用余光凝视了她一眼。
  黄姑坐在驾驶室里,本想叫车队停下来。她想下车,和郭连长说几句话,也想和战士们说几句话。她们是友邻连队,相处得很亲密,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但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用哽咽的声音朝司机说:不要停车!继续开!
  车队缓缓地从战士们跟前一辆辆的驶过去了。
  车队又缓缓地从战士们眼前消失了。
  郭连长一直目送着车队走远。那条蜿蜒的公路上再也看不到车队的影子,他才向值日排长说:把队伍带回营房!
  女子民兵连走了。
  战士们在一起悄悄地议论着:好可惜哟,那个漂亮的乖妹子走啰。
  是噻,炊事班里有一个扎红头绳的乖妹子最漂亮了。
  你说的不对,还是那个管安全的姑娘最漂亮。
  好了,好了,大家莫争了。再漂亮的姑娘也没得了,都走了。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制配连的战士们突然感觉生活中,好像缺少点什么了?缺少点什么呢?每天清晨,制配连的操场上,再也听不见黄姑喊出的“左、右、左!的口令声了。那个设置在“三八线”上的哨卡撤了。郭连长似乎轻松多了,晚点名再不用给战士们“敲警钟”了。可是,一些老兵们早晨又开始泡病号了,他们躺在床上装肚子疼。出操的队伍,也变得无精打采,口号声喊得也没有力气。
  郭连长生气地骂:狗日的!明天早上那个老兵不出操,老子就处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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