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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探亲

作品名称:大巴山红杜鹃      作者:李世英      发布时间:2013-07-27 20:57:16      字数:13536

  钟洪峰没有想到,离1970年的春节还有十来天时间——这天早上,他刚换上油渍麻花的工作服,准备跟唐班长去上班。突然,连部的通讯员匆匆忙忙地跑来喊他,说郭连长有紧急事情找他。郭连长找我有啥紧急事情呢?钟洪峰一路走,一路想。到了连部才知道郭连长叫他跟着营部上重庆拉材料的车回家探亲。钟洪峰当时就愣住了:这怎么可能啊?连队的老兵要当满两年兵后才享受探亲假,他才当了几个月的兵,就叫他回去探亲了。还有……前几天郭连长刚在晚点名上宣布了师部的一个紧急通知:今年春节部队要搞大会战,所有连队除了特殊情况以外,一律不准批准探亲假。钟洪峰就在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是父亲病了?还是母亲病了?郭连长也没告诉叫他回家探亲是什么事情,钟洪峰便胡思乱想起来……
  钟洪峰回到班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把郭连长通知他回家探亲的事,告诉了唐班长和战友们。他说着话的时候,眼圈儿都红了。大家也都感到这个探亲来得太突然,都想安慰他几句,可又不知说啥好。
  唐班长想了想,对钟洪峰说:你也别胡思乱想了,可能家里不会有什么大事。你还是抓紧收拾东西,跟营部的车走吧。
  钟洪峰“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唐班长说:走吧。路上记住,要是饿了,就买点好吃的,千万别饿着自己。到了家,代我们向你的父母亲问个好。
  钟洪峰又点了点头。
  钟洪峰什么也没有准备,事情来得这么突然,想准备也都来不及了。他就背着一个军挎包,里边装了一个军用口缸、一条白手巾、牙膏、牙刷、两个干馒头和一块榨菜,坐着营部的车上路了。
  从豆坪寺到重庆,要走两天的路。一路上经常遇到堵车,道路很不好走。第一天晚上还要在达万县住下,第二天下午才能到达重庆。
  一路上,钟洪峰还是心思不定,不停地胡思乱想着。他们到了达县兵站,开车的老兵叫钟洪峰上兵站吃饭。钟洪峰说肚子不饿,脸上的神情忧忧的。
  老兵说:小家伙,是不是想家想得连饭都吃不下了?喂,还是跟我去吃饭吧!哈哈!咱们快了,再有几个小时就到重庆了。
  可是,钟洪峰心里就一个念头,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立刻飞到家里。
  钟洪峰到家的时候,天已大黑了。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突然感觉一股“家”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心情也变得温馨了。可是,他进屋后,却发现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屋里也没有一点动静。钟洪峰突然慌张起来:难道家里真出什么事情了?他正担心着,听到从厨房里传来“嚓嚓嚓”的炒菜声。钟洪峰马上跑到厨房,站在门口,看到了母亲的背影。母亲正在做饭,还没有发现钟洪峰站在她身边。
  钟洪峰眼圈一下子红了,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妈——
  钟洪峰的母亲手中的盘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她慢慢转过身:儿子!你,你怎么回来了?母亲的惊喜,钟洪峰早预料到了。
  钟洪峰朝母亲笑了笑,举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报告妈妈,儿子回来看你了!
  母亲满脸是泪,端详着钟洪峰:儿子,你长高了。
  嗯!
  母亲忽然想起什么,收了笑容说:不对,儿子,当兵两年才有探家假。你才当了几个月的兵,怎么回来探亲了?
  钟洪峰说:妈妈,我也不清楚,是郭连长叫我回来的。
  母亲摇摇头说:儿子,你对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连队出啥事啦?
  钟洪峰摇摇头说:妈,没出啥事啊,我一切都好好的呀。
  母亲还是不信地说;你别骗妈了。是不是快到了春节,你想家了,偷偷跑回来了?
  钟洪峰突然感到很委屈。母亲怎么能这样认为他啊?钟洪峰说:妈,我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我爸爸身体好吗?他没事吧?
  母亲说:我们都没事啊。
  钟洪峰说:家里没有什么事,郭连长怎么叫我回来探亲呢?
  母亲说;我也不知道啊。
  钟洪峰说:妈,是不是爸爸想叫我回来呢?
  母亲说:不会吧,你爸爸没有提过这件事。
  钟洪峰就纳闷了。
  母亲忽然想起,钟洪峰可能还没吃晚饭,肚子一定饿了吧。母亲说:你先喝口水,洗洗脸,妈去给你做饭吃。
  母亲一边做饭,又一边问钟洪峰:部队生活艰苦吧?你习惯部队的生活吗?
  钟洪峰说;部队很好。虽然艰苦些,可是我们都习惯了。
  母亲说:我就担心你在部队里,还像在家时那样调皮。
  钟洪峰忽然想起他的军挎包里那张《铁道兵报》报纸,那上边有他的事迹和照片。钟洪峰马上从挎包里拿出报纸给母亲看。
  母亲接过报纸,高兴地瞅着,眼睛里滚出了泪花。
  母亲说:把报纸给妈妈吧。一会儿你爸爸回来,叫他看看。
  钟洪峰笑笑说:我们连还受了奖励呢。
  母亲说:嗯,儿子,你长大了……
  钟洪峰和母亲说着话。钟达成回来了。钟达成的耳朵真灵,一进屋,就朝厨房说:我听见你们母子俩在说话。喂!是不是洪峰回来了?
  钟洪峰突然觉得和父亲有些陌生,半天才叫了一声:爸爸!脸不由红了。
  钟达成微笑着瞅了钟洪峰一眼,点了点头。
  母亲马上把那张报纸递给钟达成。母亲说:你看看你的儿子,都上了《铁道兵报》。呵,那样子还挺威风的,像不像当年你的模样?
  钟达成接过报纸,看了看。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偷偷地乐。
  吃饭的时候,钟达成问钟洪峰:你怎么回来了?
  钟洪峰又把郭连长叫他回来的事,说了一遍。
  钟达成听后,说:这肯定是你刘宗伯叔叔办得好事。这家伙,给我搞特权啊。人家农民的子弟,能当三四个月的兵,就回来过春节吗?
  钟洪峰怔怔地瞅着父亲。
  钟达成又说:是啊,因为我们是老战友,他就可以照顾你啊。
  钟洪峰忽然觉得父亲的话,像是在批评他。他端着碗,却吃不下饭了。突然,他放下碗对母亲说:妈,我得回连队。
  母亲瞪了钟达成一眼说:你看你,儿子的屁股还没坐热,你都向儿子说些什么话?
  钟达成还是绷着脸说:别拦他,叫他回连队吧,这样对他好。明天是你的生日,让洪峰再住一天,后天一早收拾东西走。
  母亲不高兴地说:我不同意!他既然回来了,就过完年再走。
  钟达成说:想想人家农村战士,我们不能搞特权。
  钟洪峰说;妈,你也别难过了,反正你也见到我了,我还是回连队吧。
  母亲没有说话。
  钟达成忽然笑了笑说:好了,大家吃饭吧。吃完饭,洪峰,你跟你母亲上服务社,买点好吃的东西。快过年了,带回去给战友们吃。
  母亲还在生钟达成的气。
  钟达成吃完饭,去休息了。
  母亲想了想,问钟洪峰:你想带点什么东西回去?
  钟洪峰说:我也想不起带什么东西。
  母亲说,我们去服务社看看吧,他们现在可能还开门。
  钟洪峰说:好的,妈妈,我和你一块去。
  钟洪峰和母亲往军人服务社走去。
  一路上,很多叔叔和阿姨在大院的广场上散步。他们碰见钟洪峰,都说钟洪峰长高了,也胖了。他们还夸钟洪峰穿上这身绿军装,显得更英俊威武了,像一个解放军战士了。钟洪峰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只知道低着头笑。母亲听着大家的赞扬,脸上止不住流露出自豪的表情。母亲有意和钟洪峰靠得很近,还悄悄拉住钟洪峰的手。钟洪峰赶忙把手从母亲的手里抽出来。
  钟洪峰说:妈,你别抓我的手。让人家看见了,多难为情啊。
  母亲笑笑说:儿子是长大了,还懂得害羞了。
  第二天一大早,钟洪峰起床就收拾起东西了。
  他回来的时候,什么东西也没有给爸爸妈妈买。可是要回连队了,母亲却给他买了一大堆东西。有香烟、酒、水糖果、重庆榨菜、怪味胡豆、肥皂、牙膏、信纸什么的。瞅着这么一大堆东西,钟洪峰一边把东西往提包里放,一边埋怨着:妈,你买这么多东西,让我怎么拿啊?你不知道,那路上可不好走了。母亲笑笑说:有什么发愁的?坐上车就行了。钟洪峰说:我路上还要倒两次车呢。母亲说:你还是都带上吧。大巴山物资那么紧缺,这些东西你那里肯定买不到。再说,战友们听说你探亲回来了,都跑去看你,你总得拿出好吃的东西给战友们分享吧。
  钟洪峰把东西装进一个大提包,塞得满满的。他收拾好东西,准备上洗漱间洗个手。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钟洪峰拉开门,竟然看到王朝站在门口。
  钟洪峰一阵惊喜。他抓住王朝的手说:王朝,怎么是你啊?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屋坐!钟洪峰拉着王朝进屋,扭头朝母亲说:妈,王朝来了!
  王朝笑笑说:钟洪峰,还有一个人呢,你看看她是谁?
  钟洪峰朝王朝身后一瞅,惊讶地叫道:小雅!是你!
  小雅“格格”笑说:怎么,没想到吧?
  钟洪峰说:喂,你们回来好几天了吗?
  小雅说:有一个星期了。
  钟洪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可是昨天下午才到家啊。
  王朝说:我也是才听他们说你回来了。我听到之后,就马上给小雅打电话。小雅也连忙从江北那边赶过来。
  小雅说;是啊,你回来探亲,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钟洪峰说:我怎么告诉你们啊?写封信,都要走七八天啊,你们那儿又没有电话。
  小雅和王朝都笑了。
  母亲认识小雅和王朝。王朝的父亲是师作训科科长,是个团级干部。母亲端出一盘桔子,叫他们吃。还说:今天中午是阿姨的生日,你们都别走了,在阿姨这里吃饭。
  小雅说:阿姨,我们还是回家吃吧。
  母亲说:你看看,你们都是洪峰的好朋友,还这么客气做啥?今天这个午餐,阿姨要准备得丰盛一些。母亲说完,又朝王朝和小雅细打量了一眼,母亲说:你们这两个孩子,也长高了,就是瘦了,脸也黑了。在农村一定很苦吧。
  小雅说:阿姨,那儿的条件是很艰苦。
  母亲说:如果实在受不了,你们就去当兵吧。
  王朝说:阿姨,我们都宣过誓言,要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母亲笑笑:你这孩子,真像你爹,还是那个倔强劲儿。
  王朝不好意思地笑了。
  母亲说:好了,你们都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好好在一块聊吧。阿姨去准备午餐。
  母亲进了厨房。钟洪峰突然细瞅着小雅说:我前段时间给你写的信,你收到没?对了,里边还有一张照片。
  小雅摇摇头说:还没有。
  钟洪峰说:这个破邮路,走得真慢。
  小雅说:没啥,说不定我回去,就收到信了。
  王朝在一旁说:你们现在面都见了,收到信和没收到信不都一样了。
  钟洪峰说:王朝,真遗憾,我没能和你们一块去下乡。
  王朝说:钟洪峰,其实我还真羡慕你,我也真想去当兵。
  小雅也说:是啊,我这次和王朝回来,看到我们大院的孩子都当兵去了,就我和王朝下乡了。
  钟洪峰说:要不,你们就去当兵吧。
  小雅和王朝都笑了。
  小雅说:再等等看吧。
  王朝说:我虽然说要在广阔天地里大有作为。但是,我和小雅都想好了,年底来接兵,我和小雅就去当兵。
  他们三个人高兴地说了一会儿话。
  王朝忽然站起来说:我要先出去一会儿。
  钟洪峰说:你上哪?不是叫你中午在我家吃饭吗?
  王朝笑说:我不能老是给你们当电灯泡啊。我要先回避一下。王朝说着,又朝小雅挤了挤眼睛。小雅的脸红了。
  小雅说:王朝,你瞎说什么呀?
  王朝“嘻嘻”地笑着,出了屋。
  钟洪峰喊他:王朝,你别一走就不回来了。中午吃饭见你不来,我们都等着你啊。
  王朝说:阿姨要做一桌丰盛的午餐。放心吧,我在农村把肚子都饿瘦了,我一定回来好好慰劳一下肚子的。
  王朝走后,钟洪峰突然显得有些拘束了。
  他瞅了小雅一眼,小雅不好意思地赶忙把头低下。小雅抬头又瞅钟洪峰一眼,钟洪峰也不好意思地赶忙把头低下。他们两个人确实长大了,不像在学校的时候,都无拘无束的。那时候,钟洪峰跟小雅争“地盘”,钟洪峰用刀在桌子中间深深地刻了一条中线,不让小雅的胳膊越过来。小雅如果不小心胳膊肘儿越过了一点,钟洪峰就拿胳膊肘儿拐她一下。想想童年的往事,心里都觉得好笑。钟洪峰还想起临当兵时,和小雅跑到朝天码头,玩了一夜,非常开心。还想起在码头上做的那个遗精的怪梦。想到那个怪梦,钟洪峰又不好意思了。他们之间的爱,是很单纯,很朦胧的。那种单纯和朦胧的爱,其实就是爱情的萌芽。只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觉察出来,这棵小小的萌芽正在他们心中悄悄地长大。
  过了一会儿,小雅忽然抬起脸儿,眨动着一双大眼睛瞅着钟洪峰说:喂,你站起来。
  钟洪峰惊讶地站起身。
  小雅细细打量了他一下,又笑笑说:你坐下吧。
  小雅,你要做什么啊?钟洪峰纳闷儿。
  你别问。
  我想知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暂时要保密。
  小雅瞅着钟洪峰又诡秘地一笑。钟洪峰心想:小雅神神秘秘的,不知又想搞什么鬼名堂啊?问她又不说,干脆不问了。
  钟洪峰就问起小雅别的事情,说:小雅,你们这次回来探亲,能在家里住多长时间?
  小雅说:我和王朝打算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去。你呢?
  钟洪峰说:我打算明天就回连队。
  小雅吃惊地说:你才回来就走啊?
  嗯。家里又没事,我不好意思在家多住。
  可是,快要过春节了。
  我回连队过吧。那儿人多,挺热闹。
  小雅说;是不是连队很忙?钟洪峰说:是啊,襄渝铁路正在如火如荼建设着,大家都没黑没白工作,我在家里也待不住。小雅点点头。钟洪峰又问小雅知青点的情况。小雅说:沙坪村就是那个样子,穷死了。到了冬天,又没有农活可干,大家都闲着。钟洪峰忽然想起小雅在信中说的文化学校,说:文化学校还办吗?小雅说:过了春节,回去继续办。现在很正规哩,吴光辉叫我们每天上午上半天课,他还说要上公社去给我们要课本。我这次还把小时候用过的课本找出来不少。走的时候,都带回去。钟洪峰想起自己也有很多过去用过的旧课本,说:一会儿,我也把我的课本找出,你一块带着。对了,我还有许多高级烟盒和高级糖纸,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玩吗?小雅笑笑:你真笨,他们连高级香烟和高级糖都没见过,谁还会玩那种游戏。钟洪峰也笑笑:是啊,那些孩子,可能就会玩斗拐,要不满山跑着玩。小雅说:也不像你想象的,他们还要帮助大人做家务活。有的十一二岁的娃子,就得上山砍柴,要看小弟弟和小妹妹。他们哪比得上城里娃子安逸,什么活都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啊。钟洪峰说:小雅,听你的口气,就像一个大人了。小雅笑笑说:你不也像一个大人了,心里光惦记着襄渝铁路建设。钟洪峰说:我现在就是大人了。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你说我还是孩子吗?小雅笑笑说:你别得意。我也是知青姐姐呀。钟洪峰说:知青姐姐,你还是比中国人民解放军叔叔小一辈。小雅把嘴一撅说:你瞎说,我们都一样大。
  两个人聊着,王朝出去大半天,还是没有回来。
  王朝跑出去,碰上了周涛。
  周涛学校放假了。他跟在妈妈身后,拎个小竹篮子,里边盛着几颗大白菜,正往部队家属区走来。妈妈挺胖,圆圆的身子,白净的脸庞,瓦亮的大眼睛。妈妈先看见了王朝。朝周涛说:你看,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你的同学王朝呀?周涛惊喜地说:是他。周涛就大声地喊王朝。王朝听见周涛的喊声,跑了过来,先叫了一声阿姨。周涛的妈妈“嗳”了一声,说:瞧瞧,王朝都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你是回来过春节的吧?王朝笑笑说:是呀,阿姨。我们农村放假了。周涛的妈妈又说:农村生活艰苦吧?干活累吧?王朝说:刚去的时候还不习惯哩,现在也感觉不出来了。周涛的妈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王朝就对周涛说:钟洪峰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周涛惊喜地说:他现在在哪?王朝说:在家。周涛对妈妈说:妈,我去看看钟洪峰。妈妈想了一下,说:好吧,你去吧。把菜篮子给我。妈妈提着菜篮子走了。王朝和周涛聊着天,往钟洪峰家走去。周涛问王朝:钟洪峰穿上了军装,是不是很威风呢?王朝说:那当然,穿上军装,谁都像一个大人了。周涛说:要不,明年我们也去当兵吧。王朝说:你不想继续读书了?周涛说:还读什么了,迟早都要下乡的。王朝说:你妈妈肯定不舍得你去当兵。周涛说:不会,不当兵就得下乡,她肯定为我选择当兵。王朝说:现在你班里还有没有男孩子欺负你了?周涛说:那些孩子都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坏了。王朝又笑笑说:还有同学叫你假丫头片子的吗?周涛生气地说:你别提这个外号好吗?都好长时间没人叫了。王朝又笑笑说:开句玩笑呗。瞧你,脸又红了。
  他两人说笑着,来到钟洪峰的家。
  王朝领着周涛进了屋。钟洪峰一看是周涛,也是一阵欢喜。他问周涛: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周涛说:王朝告诉我的。钟洪峰说:你快坐下。咱们重庆三中怎么样,还是乱哄哄的吗?周涛说,比过去正规多了。
  钟洪峰和周涛说着话,那边王朝却朝小雅挤眉弄眼地笑。
  小雅说:王朝,你笑啥?
  王朝说:我没笑啥。
  小雅说:你还不承认?看你一脸坏相,我就猜出你心里没想好事。
  王朝说:我想啥了?
  小雅说:想啥,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朝“呵呵”笑说:我啥也没想。
  他们四个人说着话儿,母亲端着菜进来了。母亲看见周涛也来了,高兴地说:好啊,你们三个孩子今天中午都在阿姨这儿吃饭吧。母亲刚说完这句话,周涛起身就要走。母亲惊讶地说:你刚来就走啊。周涛说:我一会儿再来吧。周涛的妈妈对他管得很严,不准他在别人家里吃饭。他看见阿姨端上菜了,也不敢坐了。钟洪峰想留住周涛,还没等他说话,周涛就出了门口。钟洪峰追上他说:一会儿再来玩啊!周涛说:好。钟洪峰转回身进屋。王朝笑笑说:周涛一点没变,还是一个假丫头片子的样子。小雅说:王朝,你别老是揭人家的短,好不好啊?王朝说:好,好,我承认错了。
  母亲做了一大桌子菜,有八九个,非常丰盛。香喷喷的味儿,馋得钟洪峰和王朝直咂嘴巴。母亲刚把菜摆上桌子,钟达成也下班回来了。王朝和小雅马上站起来,叫了一声钟伯伯。钟达成不认识王朝和小雅,惊诧地瞅着他俩。母亲赶忙告诉钟达成,他俩都是钟洪峰一个班的同学。还告诉钟达成,王朝是作训科王科长的儿子,小雅是2008大队张团长的二女儿。钟达成瞅瞅他们两个,又笑呵呵地说:我知道啦!你俩快坐下!母亲又说:是我把他俩硬留下了,和咱们一块吃午饭。钟达成说:好啊,好啊,你们到了伯伯的家里,都别拘束了。伯伯就喜欢不认生,泼泼辣辣的孩子。
  王朝和小雅又朝钟达成笑了笑。
  钟洪峰回连队了。
  正好是刚吃过晚饭的时候,战友们还没有去上班。钟洪峰从提包里拿出糖果、怪味胡豆和香烟,撒了一床,叫战友们吃。然而,战友们都愣住了。唐班长说:你这个兵娃子,咋回去没两天就跑回来了?
  钟洪峰笑笑说:家里没有事,父母亲都好,我就回来了。
  唐班长说:郭连长都给了你探亲假,你就应该在家多住几天,过了年再回来嘛。
  钟洪峰说:父亲赶我走啊,我还敢在家多住吗?
  唐班长说:这个老首长,这么没有人情味?
  副班长黄承德也说:要是我,就是拿着牛鞭赶,我也不走。
  钟洪峰回家探亲,又迅速归队的消息,也在全连传遍了。战友们都纷纷议论这件事。
  有的说,钟洪峰太傻了。连长都给了假,还不使劲地住够了,再回来。
  还有的说,钟洪峰是高干子弟,我们得当两年兵才能探亲,人家三四个月就能回家,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虽然战友们都在议论这件事。可是,战友们还是对钟洪峰提前归队,给予了一片赞扬声。
  当天晚上,钟洪峰拿着两瓶酒上连部找郭连长销假。这两瓶酒是钟达成特意叮嘱钟洪峰送给郭连长的。郭连长接过酒,心里很激动,问钟洪峰:老首长身体好吗?钟洪峰也趁机问郭连长:当时你叫我回家探亲,是不是已经知道是刘宗伯叔叔打来的电话?郭连长摇摇头说:这事我不知道。电话是营部打来的,赵营长叫我通知你。其他事情,我一概不清楚了。钟洪峰“唔”了一声。郭连长又说:小钟,你提前归队,这事应该受到表扬。别的事你也别打听了,回班里去休息吧。钟洪峰转身准备出连部,郭连长又把他叫住说:对了,你给我一个地址,我要给老首长写一封信哩。钟洪峰说:郭连长,是要把我在部队的表现告诉我父亲吗?郭连长笑了笑说:不是。你不知道,我原来是老首长的警卫员,跟了他有三四年呢。这么多年了,老首长还记得我,我得向老首长问个好。这件事情过去郭连长从没对钟洪峰说过,怪不得父亲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把酒捎到,原来父亲和郭连长还有这么一段情缘。
  钟洪峰从连部走出,又碰上陈二虎。
  陈二虎知道钟洪峰回家探亲的事,但钟洪峰提前归队,他不知道。陈二虎是刚下了岗后回营房听战友说的。陈二虎那几天对钟洪峰回家探亲,都羡慕死了。他这两天晚上做梦,都梦见回家了。他想家里的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了,也想家乡过年的热闹味儿。家乡过年,要吃腊肉、夫妻肺片、麻椒豆腐,还有火锅和水煮酸菜鱼。可是他知道想也白想,没当满两年兵,连队不会给他探亲假。他父亲那个官也太小,就是一个公社书记。他真羡慕钟洪峰,有一个当师政委的父亲。
  陈二虎拉住了钟洪峰的手,急着问:钟洪峰,你回了一趟家,都带回来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钟洪峰说:有糖果,怪味胡豆,香烟,酒,好多哩。
  陈二虎说:咱们得见面分一半。
  钟洪峰说:好吃的东西都在班里,你跟我上班里去吧。
  陈二虎说:我当然要跟你去,你还得把好烟多给我几盒哩。
  走在路上,陈二虎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唉,你钟洪峰真是安逸,也不晓得我啥子时候能回家去看一看?
  那天晚上,十班非常热闹。钟洪峰的那群新兵战友听说他回来了,都跑来了。一些老兵也嬉皮笑脸地跑来要烟抽。战友们挤了满满一屋子。十班营房本来不大,这会儿挤了这么多人,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大家热热闹闹地聊着。连队吹熄灯号了,他们还没有走的意思。连队就是这样,只要有战友探亲回来,晚上他的营房里保准挤满一群老乡。大家问长问短,就好像和自己亲身回了一趟家一样。
  唐班长困了,想睡觉了。因为是钟洪峰的战友,又不好意思赶他们走,就不住地打着哈欠……
  大家又玩了一会儿,看到唐班长连连地打哈欠,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大巴山的年,年味儿也是很浓的。
  年关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的210国道,过去只看到拉水泥炸药钢筋粮食蔬菜的汽车来来往往地穿梭。很少见到村民。村民们都住在大山里头,没什么事情,很少下山。这两天,210国道上行走的村民们渐渐多了起来。村民们手里有提着半个猪头,有拎着一小块腊肉,有背着背篓,篓里背着“咩咩”直叫的山羊,不住“扑棱”着翅膀的大公鸡,飘溢着浓香味儿的包谷酒……他们是赶完了长坝集,买回了年货,高高兴兴往家走……战士们看到这样的情景,也都思念起家乡了。那些新兵们,想着爸爸、妈妈,晚上都睡不着觉。老兵们也不例外,有想老婆的,想儿女的。没有老婆和儿女的,也想着心爱的人。还有的老兵打算春节回去相媳妇,父母亲都把女方的照片寄来了。还有的老兵在前段时间,晚上趴在床上写了申请探亲报告,已迫不及待地交到了连部。他们暗中都备好了回家的礼物。像大巴山的土特产柿饼、核桃、板栗;中药材天麻、杜仲、黄连什么的。可是,自从郭连长宣布了师部的那个紧急通知之后,老兵们都傻了眼。
  连队一过春节,事情也多了起来。
  郭连长这两天也为这个春节犯起了愁。郭连长的愁,当然和战士们的愁不一样。战士们是想家了,郭连长却是想着连队。春节期间,还要组织连队加紧生产,保证完成营部交给的配件加工任务。还要考虑怎样做好新兵思想工作,安抚他们不要想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样保证战士们过年能吃上鲜鱼、鲜肉,喝上好酒。大巴山现在有八十多万筑路大军,当地老百姓很穷,一切物资都得从外边运进来。眼看快过年了,连队炊事班还啥东西都没有准备好。这个年怎么过呢?郭连长就召开了排长以上会议,专门研究过春节的问题。
  郭连长问田司务长:你们都准备得怎么样?
  田司务长叫田文亮,1965年四川兵,炊事班长出身,二十二三岁,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大家都说他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偷吃炊事班的好东西,要不咋会长那么胖。其实大家是冤枉好人,他当新兵时,就胖乎乎的。他是八字眉,笑起来像一个弥勒佛。
  田司务长说:炊事班只有压缩萝卜、茄子和菠菜,栏里还有两头小猪,昨天师部送来一车大白菜,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郭连长皱起眉头说:你想叫战士们春节喝西北风吗?
  田司务长苦笑了一下说:大巴山穷得连根大葱都买不到,我这两天也是急得睡不着觉。
  郭连长说:伙食费还有节余吗?
  田司务长说:还有不少。
  郭连长说:不行,你就外出采购。
  田司务长一下子高兴地说:连长,你早想出这个方法,我也不用愁了。
  郭连长说:你把节余全花光。明天就上达县,那地方物资供应还不错。去买几箱酒,再买二百五十只鸭子。春节做盐水鸭子,每个战士一只。
  田司务长“嚯”地站起来说:郭连长,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田司务长和吴江就上路了。
  制配连这辆破嘎斯车,车况虽然不好,吴江修了修,又加足了机油,跑一趟达县来回不成问题。
  田司务长和吴江一路上比较顺利,都没有堵车。车快到了罗文坝,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遇到一个姑娘火急火燎地立在公路中间招手拦车。
  吴江一看急了,连忙减速,又使劲地摁喇叭。那个姑娘还是不让路。吴江问田司务长:怎么办?是停车吗?
  田司务长正犹豫着,车已快开到姑娘跟前。吴江一看再不停车,就要撞上她了。
  吴江急忙说:司务长,她强行拦车!我们……
  田司务长赶忙朝吴江大喊一声:停车!
  车“吱”地一声刹住了。吴江刚把车停稳,姑娘就抓着车把手,急着要上车。
  田司务长说:你不要命啦!哪有你这样站在路中间拦车?你要上哪?
  姑娘紧张地说:我想回家。
  田司务长细瞅了姑娘一眼。姑娘有十八九岁,闪动着一双焦虑的大眼,头发没梳,乱七八糟的,上边还挂着几根碎草。穿了一件绿军装上衣,满身泥土和水泥。姑娘模样还是很俊。从她这一身打扮看,不是知青,就是民兵。
  田司务长说:你家在哪?
  姑娘说:在达县。
  田司务长一想,是顺路,说:上来吧。
  姑娘很感激,赶忙钻进了驾驶室。小吴一松手闸,车刚启动。突然从后边追来了一伙人,像是筑路的民兵,有的还背着枪,他们大声地喊道:停车!停车!快停车!
  田司务长和吴江都愣住了。他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准备下车去看看。姑娘却抖抖擞擞地哀求起来:解放军叔叔,你,你们快开车啊!——
  田司务长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突然哭了,说:他们不让我回家,要抓我回去。我要是被他们抓回去,我就悲惨了!解放军叔叔,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吧……快开车!不要叫他们抓住我!
  田司务长看姑娘哭得很可怜,泪珠子一串串地滚落下来。长得又弱小单薄,不像一个做了什么坏事的女孩子,就对吴江大声地说:开车!吴江说:那后边的人?
  田司务长说:不管他们!
  吴江一加油门,车又“忽”得像箭一样蹿了出去。后边追赶过来的人,有的已追到了汽车跟前,还有的已抓住了车后边的挡板……被汽车的惯性一下子甩到一边。背枪的人,从肩上拿下了枪,“哗啦哗啦”地拉枪栓。有人突然大喊:不能开枪!他们是军车!
  车驶出四五百米,把那些人甩在后边了。
  田司务长才问姑娘:你是干什么的?
  姑娘这时心情也稳定了,说:我是达县的知青,来这里修铁路。
  是民兵吗?
  是知青民兵连的。
  刚才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我母亲病了,快不行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不准,我就偷偷跑了。
  吴江说:他们怎么这么心狠?你母亲都快不行了,还不让回去?
  姑娘说:也不是心狠……民兵连太艰苦了。这么冷的天,大家都住在工棚里,手都冻烂了。还要天天进洞打炮眼,塌方还会压死人。很多人都吃不了这个苦,骗连队说家里有事情走了。也有人偷偷跑了。连长着急人都跑光了,就没人打隧道了,所以谁也不准回家。还派民兵站岗,防止跑人。
  田司务长和吴江没有想到民兵连竟然是这样的状况。田司务长估计姑娘还没有吃早饭,就从军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一块榨菜,递给她说:你是不是饿了,吃个馒头吧?
  姑娘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大口吃起来。
  吴江还在为姑娘担忧,说:你回去看了你母亲,回来怎么办呢,他们能放过你?
  姑娘叹口气说:也管不了那么多,先回家看看母亲再说吧。
  吴江说: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姑娘说:我还得回来。不回来,我能上哪?
  车上有一个姑娘,又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一路走,一路聊着天,也不感到寂寞。田司务长和吴江的心情特别好。
  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到了达县。姑娘在桥头下了车,她手指着一片棚户区对他俩说:解放军叔叔,前边就是我的家,你们上我家玩玩吧。
  田司务长说:不了,我们还有事。又转头对吴江说:今天办不成事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达县有一个兵站。田司务长和吴江就在兵站住下了。他们住下后,忽然发现这儿有很多来自各个团营和连队的司务长,原来也都是来这里采购物资的。有几个司务长跟田司务长还是老乡,大家见了面,又握手,又“哈哈”地笑。笑过之后,大家就凑在一块儿吃饭。有人提议喝瓶酒,热闹一下,反正出门在外也没有纪律约束。大家都表示同意了。有人就出去弄来了两瓶泸州大曲,大家用军用口缸当酒杯,喝了起来。边喝酒,边有人和田司务长开着玩笑说:田司务长,你小子这会儿是来晚了,这儿的东西都让我们采购光了。
  田司务长摇晃着脑壳说:呵呵!我就不信,这么大的达县还能被你们掏空了。
  不信,你明天出去看看,保险市场上啥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田司务长喊醒了吴江。叫他抓紧吃饭。两人吃完了饭,围着达县城四处打听哪儿有卖鸭子的。达县是一个地区所在地,城市并不很大。有一条江。沿着江边有一条大道,盖了一溜高楼大厦。但还是平房多。街道也那么几条,也不宽敞,尘土飞扬着,到处脏兮兮的。农民们有背着竹背篓,有挑着沉重的担子,在集市上晃来晃去。田司务长和吴江跑了两个集市,鸭子有卖的,但是不多。田司务长急得直拍脑壳说:这怎么办啊?买不到鸭子,郭连长交给咱们的任务完不成,回去无法交差了。吴江想了想说:咱们别死脑瓜子一根筋了,有几只鸭子就先买几只吧。咱们多跑几个地方,不就买够了。田司务长说:对,咱们就多跑几个地方。工夫果然不负有心人,司务长和吴江跑了几个地方,终于打听到有一个生产队养了不少鸭子。他们就开车来到了那个生产队。和生产队长一商量,生产队长高兴地说:好呀,本来这些鸭子还不打算卖。解放军同志是帮助我们修铁路,你们要过年,想买多少只鸭子,就买多少只吧。田司务长和吴江高兴地要跳起来,这里的乡亲真好啊!生产队长还喊来了几个社员,帮助他们一起抓鸭子。把二百五十只鸭子装上了车。吴江担心数错了,又爬上车数了一遍,一只竹篓子正好装十只鸭子,一共是二十五只竹篓子,不多不少,正好是二百五十只鸭子。他们买了鸭子,又开车上兵站,装上了几箱子好酒。司务长拍了拍吴江的肩膀说:东西都齐了,咱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天突然下起小雪。纷纷扬扬的。司务长担心车况不好,叫吴江把车开慢点。来到达县那座大桥,吴江突然兴奋地说:司务长,你看这座大桥,这个地方不正是那个女青年下车的地方吗?司务长瞪了吴江一眼说:你好好地把眼睛睁大点开车吧!路上太滑,精力集中些!吴江答应着:好来。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过了那座大桥,往右一拐,跑出来不到一公里路,来到一个叫“迷魂阵”的地方,突然,吴江感到汽车像有一种腾空而起的感觉,“嗖”的就飞了起来,接着又听到“咣当”一声巨响,汽车从弯口直冲了下去。下面是一片亮晃晃的水田,汽车没有翻,却四平八稳地“坐”在了水田里。田司务长和吴江都差点飞出了驾驶室,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个地方常年有雾,遇上下雪天,视线很不好。经常跑这段路的司机都知道这个“迷魂阵”是极易出事故的地方,看着前边是一条平坦的大路,但却是一个急弯道。这个地方几乎每个月都会翻几辆外地汽车,所以司机们给这个地方起了一个可怕的名字,叫“迷魂阵”。熟悉这个路段的司机们,来到了这个地方都会提前减速慢行。而吴江不熟悉这个地方,过去也没有来过。他还以为前边是一条直路,就加大油门往前冲。车趴在水田里,开不动了。他们定了一下魂,打开了车门一看,四个车轮子深深地陷进了泥潭里。车是开不出水田了。他们又听见水田里传来一片鸭叫声,知道不好了,车上的鸭子颠跑了。田司务长和吴江也顾不上脚下是水田和烂泥,从车上跳下来,踩着泥潭跑出去看鸭子。只见一群鸭子在水田里“呱呱呱”叫着舞着翅膀乱跑。田司务长叫吴江快上车,看跑了多少只鸭子。吴江爬上了车,数了数竹篓子,有二十只竹篓子完好无损,有五只竹篓子的盖都打开了,篓子里的鸭子跑得一只不剩。也不用仔细算了,五只竹篓子装了五十只鸭子,那就是说一共跑了五十只鸭子。司务长生气地骂吴江:你个龟儿子!你是怎么搞的?瞪着大眼睛往水田里开!吴江说:田司务长,你也别骂我了。那条路明明看着是直路,谁知道有弯呢?田司务长说:这下子好了吧,跑了五十只鸭子,我们回去怎么向连长交代呢?吴江说:田司务长,你也别着急了,着急也没有用了。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赶快去抓鸭子吧。反正水田这么大,这些鸭子也跑不哪儿去。田司务长说:龟儿子!我们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唉,也没得啥法子啰,先去抓鸭子吧。田司务长和吴江围着水田撵鸭子。鸭子有翅膀有脚,跑得比人还要快,两只鸭脚掌“啪啪”地踩着水面,就像飞似的。司务长和吴江左右开弓,扑向那群鸭子。他们“扑腾”了一身泥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费了半天劲,才抓住了十只鸭子。田司务长感到还是很幸运的,总算能抓住鸭子。他叫吴江马上把抓住的鸭子填进竹篓子里,关好盖,莫再叫鸭子跑了。这时候,他两人也累得直喘粗气,就坐在田埂上休息一会儿。抽完了一根烟,两人又继续去撵鸭子。好在水田里有水,割完水稻的稻茬还留在稻田里,鸭子冬天冻得也跑不快,两人终于把五十只鸭子都抓回来了。田司务长还是骂不个停:龟儿子!这会叫我当上鸭司令了,我还要在这儿放鸭子啊!是啊,他们把鸭子抓回来了,但是瞅一眼“坐”在水田里的汽车,他们又犯起愁了。这辆汽车怎么从水田里拖出来呢?两人坐在田埂边抽着烟,想办法……
  突然,有一个姑娘走到他俩身边说:解放军叔叔,怎么是你俩呢?
  田司务长和吴江一下子认出是昨天路上捎的那个姑娘。吴江说:你不是回家看你母亲。你母亲怎么样,你怎么跑这了?
  姑娘说:我去给母亲抓中药,路过这里。看到像你们,我就过来了。姑娘说着,又望一眼“坐”在水田里的汽车,就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
  田司务长这时候着急,也没有心思和姑娘多说什么,就想着怎么能把汽车从水田里弄出来。他问姑娘:这附近能找到吊车吗?
  姑娘想了一下,说:你们等着。她说完撒腿就往达县城里头跑。约莫过了有一个多小时,姑娘带着两辆吊车来到水田边。前边开吊车的那个老司机是她父亲。他们带来了钢丝绳。两辆吊车一起起吊,把这辆破嘎斯车硬是从水田里拖了上来。吴江拿着摇把子,使劲地摇动发动机,心想可能发动不着,轮了两圈儿,发动机却“轰轰”响了。田司务长和吴江都很感谢姑娘和她父亲,还有那个年轻的吊车司机。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又握了手。田司务长和小吴又上路了。
  二百五十只鸭子一个不少拉回了连队。田司务长替吴江保密,对谁也没有说汽车掉进水田的事。
  郭连长高兴地揍了田司务长一拳说:狗日的!你还真给我买回二百五十只鸭子了!哈!春节这天大会餐,战士们每人一只盐水鸭子,咱们能过一个好年了!……
  田司务长买回来鸭子,没叫炊事班杀。田司务长说:早杀了,鸭肉不香。临到春节再杀吧。
  炊事班就把那二百五十只鸭子围在营房边上那条小溪边,先饲养着。鸭子们每天天还不亮,就“呱呱”地叫个不停。鸭子叫得真烦人,把战士们都从睡梦中吵醒了。
  不过,听着鸭子“呱呱”的叫声,感觉很有点喜庆味儿。大家都知道快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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