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女民兵
作品名称:大巴山红杜鹃 作者:李世英 发布时间:2013-07-24 23:47:05 字数:13309
那天下午,黄姑和秀云打从唐班长那儿回来,黄姑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那种女儿之情又浮上心头。
其实,这还是几年前的事了。有一天中午,黄姑从镇上赶集回来,在路上遇到从部队回来探亲的唐班长。唐班长身上背着两个大提包,走得汗流满面。黄姑笑着迎了上去,抢过他身上一个大提包,帮着背着。一路上,两人说着话,挺开心。唐班长发现自己过去真没有留意过黄姑,也许,那时候因为她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没有想到几年不见,竟然出挑成一个丰满又水灵灵的大姑娘了。黄姑也觉得过去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唐班长。唐班长高高的个子,爱笑的嘴唇,长得还是蛮精神的。还有他那豪放和幽默的性格,多么惹人喜欢啊。两人一路聊得也十分开心,也不觉得路长,不知不觉就来到村里。黄姑到家了,要分手了。她伸出手,和唐班长握了一下说:唐大哥,你有空上我家来玩啊。唐班长也笑笑说:要的,我有空一定上你家去玩……可是,唐班长话是这么说的,却一直没有上黄姑家去。黄姑左等右等,唐班长又不来,自己又不好意思先去找唐班长,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一次机会。当时,唐班长没有去找黄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过去有许多人给他说媒提亲,老是弄不成。他担心自己配不上黄姑,就没敢对黄姑想得太多。他还想,如果被黄姑一口拒绝了,自己多没有面子啊。这事儿就一直藏在心里了……
——谁也没有想到,几年之后,他们会在襄渝铁路建设工地上见面了。
现在好了,两人都在大巴山,又近在咫尺,两个连队紧紧挨在一起。一个在山半坡上,一个在半山坡下。黄姑上唐班长这儿,或者唐班长上黄姑那儿,用不着十来分钟,爬上那个坡坎或者下了那个坡坎就到了。每天两个连队吹军号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天成良缘了,老天都要帮助唐班长和黄姑了。
只是,黄姑和唐班长见了那一面后,因为工作忙,就一直没有时间顾及儿女之情了。
女子民兵连在豆坪寺驻扎下后。黄姑每天忙得脚不着地,有很多事情要做。连里有二百多个姑娘,现在吃喝拉撒睡还没有安顿好。一些姑娘住在简易的油毛毡房里,还有一些姑娘借住在附近老乡的牛棚里。已是寒冷的冬天,她们还没有御寒的营房。还有,她们是临时组建的女子民兵连,缺这少那的,柴米油盐、锅碗瓢勺都要现去买。这一切怎么不叫黄姑着急呢?她们还急着要马上进入工地施工。民兵团长是一个老转业军人,五十多岁,打过日本鬼子,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带着口头语。他在电话里对黄姑说:老子不管你们吃喝拉撒睡!老子就给你们三天安营扎寨时间!三天之后,你们必须马上进入工地,配合解放军施工!黄姑没得二话可说,这是团长的命令,谁敢违抗。三天之后,黄姑带领着女子民兵连,进入了工地。
她们连的主要任务是配合037团二营六连修建大庙岭大桥桥墩。负责开采石料、挖沙和往工地运送水泥、石料和沙子。女子民兵连有四个排。黄姑叫一排开采石料,二排挖沙,三排和四排担负运输工作。
那座大桥全长310米,桥高60米。桥墩建的像摩天大楼一样高。虽然在襄渝铁路线上,这座大桥不算很长。但是施工难度非常大。这儿崖高壁陡,水流湍急。很难在河里打桩、围栅和下沉井。037团二营六连采取了快打桩,快围栅,快下沉井,快浇筑的施工办法。
六连来得早,去年11月就进入施工场地,已经建起了几座高高的桥墩。
那天女子民兵连的姑娘们来到工地上,一看,都惊讶地把脖子一缩说:妈呀!这么高的桥墩!郎格把水泥运送上去啊?
那些战士们却不怕高。他们身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戴着柳条帽,系着安全绳,像一只只灵巧的小燕子,飞到半空中——站在用竹竿搭起的高高的脚手架上,施工作业。
负责运输的姑娘们,为了确保水泥、沙子和石料能跟上施工进度。她们不分白昼黑夜,只要运输连队把水泥、沙子和石料送来,就抢着往工地上背。姑娘们头上顶着围裙,扛上一百斤重的水泥,要从陡峭的山路上爬着上去。爬的时候,伸出一只手,去抓崖上的树根做借力。找不到树根,就找能插进手的石缝。双手磨破了不说,肩膀也被压得红肿。有的姑娘在家哪干过这么苦累的重活,别人把一袋水泥往她肩上一放,顿时把她整个人压垮下去了。她坚持咬着牙扛起来。甚至有的姑娘是流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叫战友再把水泥摞到她的肩上。她们没得休息日,风雨无阻。即使有人生病了,也没人提出休息。而负责挖沙子的姑娘,还得冒险去半山腰取沙。那些沙石是上边的施工连队从隧道里挖掘出来倾倒在山坡上,其中一部分细沙就沉浮在半山腰。但山上的连队还在继续倾倒沙石。姑娘们就得见插缝针去挖沙。如果撤退得不及时的话,很有可能被倒下来的石头击中。山腰的路又很陡峭,跑都跑不了。姑娘们准备好铁锹和竹篓,见到山上刚刚倾倒完一车沙石,一个个就快速冲到山腰细沙堆处,赶快铲装进竹篓里,篓满了提着马上往边上躲。有时她们刚躲到边上,就见山上又是一股“沙石流”泻下来。姑娘们倒抽了一口冷气。每天每人得冒这样的险几十次,像在炮火中冲锋一样,还好没出什么事。只是连队发的一双新胶鞋,没穿两三天就烂了。烂鞋还得继续穿上几个月,民兵团没有钱,规定战士们一双鞋必须要穿上半年,才发新的。负责开采石料的姑娘们,像男民兵一样,要抡起铁锤打眼放炮。炸开的石头,要加工成一块块长条石。姑娘们在家都没当过石匠,铁锤都不会抡,把手都砸肿了,虎口也震裂了,钻心地疼。还有一次上游一座小水库放炮震塌了大坝,大水突然冲了下来。眼看刚浇筑好水泥的桥墩就要被大水冲垮了,那是战士们和姑娘们的血汗啊。六连官兵们都奋不顾身地跳下河去用身体将大水挡住,不让大水冲垮桥墩。姑娘们看见当兵的这么英勇,也都鼓起勇气跟着当兵的一起跳下河去挡大水。有的姑娘还来了月经,鲜血顺着裤腿淌进河里,又从身后激流中一缕缕地浮上水面……她们咬着牙坚持着。最后经过部队官兵和她们的努力,才保住了桥墩。
所以,女子民兵连哪顾得上去建营房,她们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就马上投入紧张的施工中……
不过,女子民兵连来到豆坪寺之后,给制配连的战士们带来许多欢乐。
清晨,女子民兵连也像部队一样吹响起床的哨子声。她们也实行部队化管理。姑娘们一骨碌从铺上爬起来,穿上衣服,扛起铁锤、钢钎和铁锨,当作武器。黄姑就带着这支女民兵队伍,跑到制配连的操场上跑操。女子民兵连住在山脚下的小溪边,那儿连块巴掌大的平地都难找。
制配连的操场很大,是原来炼铁厂留下的。别说两个连队在这里跑操,就是一个营也没有问题。
操场上,郭连长带着制配连的战士们在这边跑,黄姑带着女子民兵连的姑娘们在那边跑。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操场上就变得非常有趣和滑稽了。
郭连长喊着响亮的口号:一、二!一!
黄姑喊着响亮的口号:左!右!左!
原来,黄姑一开始也喊:一、二、一。可是,那些姑娘们都不知道应该先迈哪条腿。有的姑娘既是知道先出右腿,一上操场就慌了,又把左腿先迈了出去。这样,姑娘们有出左腿的,有出右腿的,弄得整个队伍步伐不一致,显得乱七八糟的。后来黄姑发明了左右左。这个效果不错,姑娘们再也出不错腿了。
姑娘们在那边跑操,制配连的战士们也激情昂扬起来。过去那些喜欢装病号的老兵,早上也起来跑操了。战士们一边跑,一边朝女子民兵连那边望去。他们有时候望着望着,不知不觉地跑出了队伍。
郭连长就大吼一声:精力集中!你往哪看?把头都给我转回来!
可是,战士们又不由自主地把头转了过去……
女子民兵连在制配连操场上跑操的事,也成了修理营的一个特大新闻。汽修连的马连长和机修连的白连长碰上郭连长,就调侃地说:郭连长,你们真幸福啊!天天早上都有漂亮的乖妹子陪着跑操啊!
郭连长生气地说:去去去!你小子知道哪山出猴子?
白连长笑笑说:怎么,郭连长还不高兴?
郭连长说:我高兴,我当然高兴了。那个女子民兵连连长黄姑,正和我们连十班班长唐大春谈恋爱呢。
什么?马连长把眉头一皱,有这事?军务条例有规定,战士不准在驻地谈恋爱,你还不处分他?
郭连长说:他们的情况特别,以前在家乡就认识了,来到这里又在一起。你说,军务条例上有这一条吗?
马连长摇摇头说:是啊,情况特别。
白连长也摇摇头说:条例里没有啊……
女子民兵连几乎雷打不动——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天,一到清晨,制配连的操场上准会出现那些姑娘们的身影,也能听到黄姑的左右左的口令声。起初,郭连长还真感到头痛:她们老是来跑操,弄得他的连队的战士们精力都不集中了。时间长了,眉来眼去,相互认识了,战士们和女民兵们还不弄出一些花花事来。如果真出了那种“男女”问题,哪可怎么办呢?后来,郭连长又发现,好像战士们问题不是很大。战士们开始挺惊奇的,跑了一段时间,他们的眼睛也不老是往那边看了。而且还大大调动了战士们的积极性。那些早上害怕跑操,喜欢装病号的老兵们也都起床跟着跑操了。郭连长观察了一段时间,看没出啥事,也不再担忧了。不过,他还是在心里提醒着自己:要把战士们管紧,把自家的栅栏扎牢……
有一天,黄姑又领着女子民兵连来跑操。跑完操后,黄姑带着连队往回走的时候,悄悄把秀云从队列里叫出来,塞给了她一封信,叫她火速送给唐班长。
秀云就成了为黄姑专门传递爱情的通讯员。她开始在黄姑和唐班长之间来回穿梭,搭架鹊桥。
秀云出来当民兵,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的。
1969年1月12日,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和“我们一定要把三线建设抓好……”的指示传到了襄渝两地。“我们是青年,应该将青春挥洒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十四岁的秀云,在这股革命热情的鼓舞下,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别人一同跑到县民兵团,积极报名要求当民兵,去参加襄渝铁路建设。
民兵团长瞅了她一眼,直摇脑壳说,不行!不要你!你的个子太小了,岁数可能不超过十五六吧。
秀云生气地说:谁说的,我都十八了。
民兵团长还是摇摇头说:不像。
秀云说:真十八。我就是人长得矮小点嘛。小时候挨饿,没得营养。
民兵团长被她缠的没办法了,说:这样吧,这儿有一个大磅秤,你上来称一称。你如果够一百斤,我就要你。
秀云笑笑说:这话是你说的,不要变卦。你等等,我先上个茅厕就来。
民兵团长说:你上茅厕做啥子?
秀云说,这个你就别管了。然而,秀云哪里上茅厕了。她拐了一个弯儿,跑到民兵团长看不见的地方,捡起了几块砖头掖进怀里,回来时肚子挺得大大的。好在冬天穿着棉衣,还看不太出来。不过民兵团长还是惊诧地瞅了她好几眼,还想:怎么刚才还是一个瘦小的女娃子,这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孕妇了。
秀云往磅秤上一站,够一百斤了。
民兵团长说:好吧,我要你了。你先登记个名字,现在还不走。你回家等着,啥子时候走,我叫人通知你。
秀云不放心说:你莫不是诓我吧?你都没说我上哪个连队。
民兵团长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不诓你的。你上女子民兵连吧。
黄姑清楚秀云的真实年龄。怕她扛不动水泥,抡不动大铁锤,把她分到了炊事班。炊事班有八个人。班长叫李云玲。
李云玲很喜欢秀云。秀云的嘴巴甜甜的,几声嫂子,把她叫得不晓得姓啥子。她看秀云岁数小,处处照顾她。
炊事班的工作也不轻。由于交通不便,煤拉不进来,烧菜做饭只能用柴火。豆坪寺周围都是高山峻岭,山上的柴火有的是,想砍多少有多少。还有一片片的原始森林,那些山上的风光非常美丽。
她们进山拾柴火,也很好玩。有的摘山花,有的采野果,有的大呼小叫、指指点点欣赏树上的小松鼠和鸟儿,还有的专心致志用松树枝、野花编花篮……然而,当她们拾足了柴火,要往山下背的时候,望着陡峭的山崖,心里又打怵了。她们要一手拖着木柴,一手拉着草藤,屁股坐在地上,脚步一步一步往下挪,屁股一点一点往下滑……才能将一捆木柴拖下山。大巴山流行一句话,“大巴山的石头多,脚不走,自己滑,不小心,石头都要碰脑壳。碰破脑壳流出血,坐在地上直哎哟!”就是形容山的险峻和危险。
每天做三顿饭也不容易。虽然大巴山溪流多,但是连队旁边那条小溪的水,说有危害人体的元素,不能使用。淘米、洗菜要跑两里多路,到后河边上去洗。二百多张嘴巴,要洗多少菜?多少米啊?秀云的小手天天都是红肿的,手面也裂开了大口子。冷风一扫,“嗖嗖”的钻心疼。后来连队接上竹筒子,把山上的泉水引下来,秀云她们才不用上后河去洗菜淘米了。连队的伙食也很差,吃的都是干茄子、干萝卜、干南瓜片和腌肉。有时运输连送不来菜,只能就着盐巴下饭了。
秀云因为是顶着家人强烈反对跑出来修铁路的。于是,再苦再累,她也不敢对爸爸妈妈说。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她们在南充县城准备乘车奔赴襄渝铁路建设工地时,有很多年龄小的姑娘,想到自己马上要离开父母,心里特别难受,就牵着父母的手久久不肯上车。她们的哭声连成了一片。秀云却紧咬着牙关,没让一颗眼泪掉下来。由于姑娘们一个个哭得太伤心了,又都不上车。黄姑心里急了:再这样下去,出发的时间一定得耽误。她就带头唱起了歌: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姑娘们听到歌声都止住了流泪,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越来越大,响彻整个车站。她们的车辆终于准时出发了。
后来,汽车从南充开出来,到了大巴山一个小镇子上,汽车要上渡船摆渡到对面的覃家坝,船还没有来,岸上有一伙子男民兵就朝她们喊开了:你们是哪儿来的妹子?你们这些女娃子不应该来修铁路!我们天天吃的都是夹生饭,肚子饿得都快贴到后背上了,你们郎格受得了这个罪啊?……
那天,李云玲对连长黄姑说:这儿鲜肉都买不着,咱们还是养头猪吧。
这个主意不错。黄姑就同意了。
李云玲带着秀云上老百姓家里买了一头小白猪,叫秀云负责饲养。
秀云和李云玲抱回了那头小白猪。秀云心里却犯起了难:连队的粮食都不够人吃的,拿什么东西来喂小猪呢?
秀云突然想起在老家打猪草的情景。老家的猪草很多。在春天,地里有灰灰菜啊、磨锤草啊、四方杆杆啊……这些草猪都喜欢吃。因为“四方杆杆”长得像向日葵,孩子们称它“野葵花”。还有一种像“莴苣”的猪草,孩子们就叫它为“叶莴草”。那些猪能吃的藤本植物也很多,如:野麻藤、野枇杷叶、臭藤树叶等等。到了五六月间,便在稻田里打猪草。有剪刀草、鸭舌草、野莲蓬等等。到了秋季,就拾红苕藤叶。冬天的猪草不好打,从胡豆地跳到油菜地,只有星星点点的猪草嫩芽,都没有长大。但是靠着阳光的水湾里有水草,滑滑的,弯弯曲曲的,扯一把,在水里摆几下,一扬胳臂,甩到岸上,装进筐子里。秀云那时候吃过午饭、日头不那么毒辣,听见外边有孩子大声喊:走啊!打猪草啰!——孩子们便会一呼百应地跑出院子集合,手臂上挎着个筐子,筐子里放把镰刀,一个个全副武装充满斗志地奔向广阔的田野。有些孩子眼明手快,瞄准了一块猪草茂盛的宝地,马上跑过去,手起刀落,虎虎生风,一会儿打了半筐猪草。等后来者赶到时,一块猪草地已被他消灭得差不多了。有一年春天打猪草,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秀云还听见一个可怕的声音从天而降。那是一头老水牛一声连一声的吼叫,叫声撕心裂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奋力拉扯着这头老水牛往家走。老水牛硬是卧在地上不起来,有一条腿流淌着鲜血。这时候,秀云的爸爸突然跑过来大声地说:你这人是郎格搞的?这头水牛都叫得这么残忍了,你还奋力地拉它?你快点把它捆在树上,找点药给它医治一下。那个男人就把水牛捆到一棵小桃树上。桃树上开满了花朵,一摇,粉色的花瓣落了下来,像桃花雨一样飘飘洒洒。秀云的爸爸又叫那个男人找来一块布条和一根细麻绳。爸爸又从地里拔起几棵草,在嘴巴里嚼了几下,吐到一片油桐叶子上,再把油桐叶放在布上。他让那人把水牛的两条后腿按住,自己则两腿压住水牛的一条前腿,一手抓住牛受伤的腿,另一手把自做的草药贴在伤处,再用麻绳在布条边缘缠绕几圈。缠好了,水牛还躺在地上,两只流泪的大眼睛眯缝着,喘着均匀的气息,瞅着爸爸。爸爸对那个人说:没得啥子关系啰,你慢慢地牵它回家,喂点有营养的饲料,好好养它几天,别让它做活了,七八天过后,它的伤就会好了。秀云的爸爸不是兽医,但是他会给水牛治病。——打猪草的时候,女孩子们老实,多是各自占据一地,边说笑边认真地劳动。可是男孩子就喜欢玩一些花招。稻田里的猪草不让孩子进去割,怕踩坏了水稻。他们常常趁着没人看到,偷偷钻到别人稻田里割猪草。有大人生气地骂着跑来驱赶他们,他们便泥鳅一样溜出稻田,手里还舍不得放下那两把杂着泥浆的猪草。然后站在很远的地方,朝大人做鬼脸。大人干生气,又逮不住他们,又骂他们一句:我操你姐姐哟!觉得赚便宜了,扭身走了。会水性的男孩会到池塘边去割水草。塘子里有一种叫做“浮根草”的植物,有点像空心菜,长得嫩嫩的,枝枝节节的连在水里一大片。有一次秀云眼馋,也学男孩子去割浮根草。走到池塘边,还没站稳,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那个竹筐子和镰刀也掉进了池塘里。幸好水浅,只及到她的膝盖,没淹着她。但溅出的泥浆却把她抹成了泥猴。吓得她哭了半天。男孩子帮她捞上来竹筐子和镰刀。孩子们往往筐子里才装了一半猪草,劳动已演变成嬉闹了。大家在草地上翻跟斗、斗牛、追逐笑闹,疯起来就没头没完了。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警觉到任务还没有完成,于是又投入到新一轮更紧张的劳动中去。有的孩子又懒又笨,筐子里猪草总是装不满,孩子们就把自己打得猪草分给他一点。有时候加上他们的猪草还不够,孩子们又想出一个办法,用两根小木棒架在筐子中间,上面薄薄地盖一层猪草,筐子就满了。不过,这个馊主意如果叫大人察觉了,少不了要挨一顿打。大人拿竹板子打孩子的屁股,屁股会被打得又红又肿,几天不敢往地上坐。这种挨打,孩子们又形象的称为是尝了一顿“笋子炒肉”。秀云在家是老大,什么活儿都干过,打猪草更不在话下。
秀云负责养这头小猪,打猪草的任务,自然属于她的了。
可是,这头小白猪,秀云喂了有半个多月了,却还是那么大。
李云玲笑秀云,这猪你是郎格喂的?越喂越喂小了?
秀云不服,说,这不可能。都喂了这么多天了,郎格还能一两肉都不长吗?——秀云非要找杆秤称一称。
于是,李云玲和秀云打起了赌。李云玲说,如果小猪胖了,就输给秀云一盒蚌壳油。秀云也说,如果秀云输了,就输给李云玲一盒雪花膏。她们怕没有公证人,到时候输的一方耍赖,还把黄姑请来当裁判。
连队的姑娘们听说李云玲和秀云为小猪打赌,都跑来看热闹。她们还互相猜测着,到底是李云玲输呢?还是秀云输呢?
李云玲找来一个包袱皮,把小猪包起来,挂在秤钩上——结果,拎起来一称,小猪没长一两肉,也没有瘦一两肉,还和买来时一样重。
大家都笑了。
李云玲没当民兵以前在生产队当会计,会写会算。黄姑就任命李云玲为炊事班班长。
女子民兵连没有司务长。李云玲又管做饭,又管算账,又管买菜,够她忙的。不过,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会精打细算。虽然女民兵们的伙食费很低,还是想着法子改善生活,叫姑娘们吃好,吃饱。
李云玲有三十来岁。一张圆圆又红扑扑的脸庞,一双一看就知道很精明的大眼睛。但有一点很厉害,她是百分之一百的“四川辣妹子”。“辣妹子”说话办事都风风火火的,李云玲也这个样子。在女子民兵连里,属李云玲年龄最大,也是唯一结了婚的女人。姑娘们有喊她李大姐的,有喊她嫂子的。她的男人也来修铁路了,比她早来几个月,在南充民兵团二营五连,离豆坪寺有五六里路。从豆坪寺要往万源的方向走,那个地方叫花寨沟。李云玲的男人叫张奎军,中等个子,四方面孔,见人只晓得笑,一副憨厚的样子。李云玲多半不叫他名字,喊他“瓜娃子”,说他瓜不兮兮的。张奎军与“瓜娃子”很像似,不过他“瓜”得挺讨人喜欢,不是傻哩傻气,其实是一个很精灵的人。瓜娃子的民兵连配合037团四营三连打老鹰岭隧道。那座隧道不是很长,有480米,地质结构也不复杂,进度一直很顺利。他们那个隧道已经打进去一百多米了。
李云玲刚到豆坪寺第一个晚上,瓜娃子就风风火火地跑来看她了。那天把黄姑愁坏了,把他两人安排在哪儿住呢?全连二百多个姑娘都挤在工棚里,找不到一间空棚子给他俩住。黄姑没有办法,想去村民家借间房子,让他俩住一晚上。可是附近又没有几户村民。正在为难时,李云玲说:别烦难了,我和瓜娃子就住伙房里吧。所谓的伙房,是用几根竹竿和竹席搭建起来的一个敞棚子,顶上盖着竹席和油毛毡,四边没有遮掩。这么冷的天,别说人住在里边,连小狗小猫也待不住。黄姑说:这郎格行吗?晚上还不把你两个冻僵了。李云玲开着玩笑说:两个人搂在一起热乎,冻不僵的。黄姑还是过意不去,又叫人找来几张破席子把四周挡了起来,算是一间房子了。然而,那么寒冷的夜晚,小别胜新婚,李云玲和瓜娃子在四边透风的破棚子里亲热了一夜。李云玲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叫声,扰得睡在工棚里的姑娘都一夜没有安宁。
第二天早上,有几个还不懂得事的女孩子问李云玲:云玲嫂子,你昨晚上哼哼叽叽地叫个不停,是不是冻的呀?
黄姑在一旁又好笑又好气:去去去!打你的饭菜,到一边吃去!问个啥子?
李云玲的脸红红的。
晓得是啥子事的姑娘,站在一边捂住嘴偷笑。
开完了早饭,李云玲送瓜娃子走。两人走到了210国道上,李云玲看看前后没有人,就对他说:你以后莫再来了,来了都没得地方住。
瓜娃子说:心里头都出火,我能不想你吗?
李云玲说:想,你也憋着。
瓜娃子说:我讨婆娘是做啥子的?让你闲着?
李云玲就生气地打了他一拳说:你还有没有一句正经话?
瓜娃子也笑笑说:不说了,不说了,下次我再来,莫在伙房里睡了,咱们跑到外头的青石板子上睡吧。
李云玲说:想得美!你不怕冷,我还怕冷呢。
瓜娃子来了那一趟,竟然好长时间没有来。李云玲也想瓜娃子。晚上做梦都梦见和瓜娃子搂在一起。早上醒来后,就生瓜娃子的气,在心里狠狠地骂:你这个龟儿子!不叫你来,你就真不来了。
瓜娃子不是不想来。施工到了紧张关头,没有星期天了,白天晚上都要加班,他没有时间来了。
然而,自打李云玲的男人来过之后,女子民兵连那些姑娘们就羡慕死了。那些姑娘们都是紧绷绷的肉体,好似含苞欲放的蓓蕾,一旦有春风雨露滋润,立时就鲜花怒放。
她们的眼睛就对修理营的那些年轻的战士们,发出了绿莹莹的光芒……
由于制配连离女子民兵连挨得最近,郭连长最担心的一件事,是怕战士们和女民兵们犯“男女关系”的错误。
每天晚点名,郭连长都要敲几下警钟。他说:你们再给我听仔细了!我再重申一遍,你们有事无事都不许越过那条“三八线”,往女子民兵连跑!更不许和她们眉来眼去!你们要是弄出个什么故事,让我知道了,我叫你们小头安逸,大头难受!
郭连长说的那个“三八线”,指的是制配连与女子民兵连搭界的那条田埂。他说的“小头”和“大头”,就不必解释。郭连长管得紧,又天天敲警钟,制配连一时间还是很平安无事的。倒是女子民兵连的那些姑娘们,三天两头老是往制配连跑。一会儿来借把铁锤、钉子什么的,说要钉个木箱子,好装东西。一会儿又来要根铁丝或者电线,说要扯起来,晒衣裳。郭连长瞅着那些女民兵来来往往的,制配连好像一个集市场,她们像是来赶大集的,就预感到这样下去迟早会出花花事。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在制配连和女子民兵连搭界的那条田埂上,也就是郭连长说的“三八线”上,增设了哨卡。白天晚上二十四小时轮换站岗放哨。那个地方是一个坡坎,下面是陡崖,上面有一块田地。爬上来,只有一条在岩石上凿出来的笔陡的台阶,这是女子民兵连与制配连唯一的通道。卡住这个通道,就万无一失了。郭连长为了不影响军民关系和防止她们再以借东西为理由来连队,叫木工班做了一个大木箱子,把铁锤、钉子、废铜线和废钢丝什么的都放在箱子里,摆在那个通道口上。女民兵们再来借东西,就自己拿,免得她们再跨过“三八线”。
这件事被师部报道组知道了,专门派来两个新闻干事,下来采写了一篇“爱民箱”的小稿子,登在了师部政治部印刷的《简报》上。稿子写得不错,“爱民箱”方便了群众,增进了军民友谊。不过,稿子的内容已不是郭连长的原意了。
那天清晨,女子民兵连出事了。
这时候才四点多钟,天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炊事班的姑娘们就早早起床做饭了。炊事班的工作就是这样,每天都是起早摸黑的。那些姑娘们还在梦中,她们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姑娘们吃完了饭,去上工了。她们还没有吃饭,在忙着刷锅、洗碗,打扫伙房卫生。晚上姑娘们吃了晚饭,一个个钻进被窝里睡觉了,她们还要准备明天早上的早饭。明天早上要蒸馒头,要提前把面发上。冬天冷,面不好发,要用热水暖着,盖上被子。她们还要一次次披上衣服,从床上爬起来换热水。
炊事班的姑娘们来到伙房后。李云玲作了分工,叫秀云淘米,做稀饭,叫那两个姑娘蒸馒头,她去抱柴火点炉子。
秀云端着一盆米,来到水池边淘洗。
那是一个用砖和水泥砌成的水池,专门用来盛水便于洗菜和淘米。由于池子建得很小,盛水不多,用完了,池子上边有一个竹筒子,拨开木塞,泉水顺着竹筒子“哗哗”地淌进池子里。在大巴山这个地方,村民的饮用水几乎都是吃山上的泉水。那根竹筒子好比城市里的自来水管道。竹筒子是从山顶上引下来的,山上有一个泉源。竹筒子很长很长,有大头和小头,把小头插进大头里,能一节套着一节。这根长长的竹筒,连着三个连队。女子民兵连上边是制配连,制配连上边还有一个男子民兵连。制配连的伙房建有一个大水池,一般刮风下雨,把竹筒子刮断了,也不会影响制配连用水。那个蓄水池蓄满一池水,可以用上十天半个月的。制配连上边那个男子民兵连,挨着泉源近,不用修建蓄水池,就是断了竹筒子,几分钟就接上了。但是女子民兵连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这根竹筒子,一旦断了,马上没有水了。
秀云拨开木塞子,就发现竹筒不淌水了。这种事情过去经常发生,不是竹筒子在哪个地方断开了,就是山顶上男子民兵连炊事班那几个坏小子又使坏了,他们把竹筒子移开了。秀云最熟悉山上那几个坏小子,有一个外号叫“一撮毛”的,还有一个外号叫“疤瘌眼”的,这两个人有二十五六岁,心眼多,又最坏。他两个人经常搞些恶作剧。姑娘们正急着做午饭,需要用水洗菜下锅,这两个坏小子就把水源断开了。李云玲见没水了,便急忙忙地带着秀云上山去看。刚走出伙房没几步,水又来了。她们又转回身去洗菜,水又没有了。有一次,他们又搞恶作剧,李云玲带着秀云上山把他俩臭骂了一顿。
李云玲说:你们两个死鬼!再这样搞,我就拿砍刀砍摔你们两个人的脑壳!
这两个坏小子,瞅着李云玲和秀云也不恼,还“哈哈”地直笑。那个叫“一撮毛”的像一个流氓瞅着李云玲说:好大姐,莫生气噻,我们就是想你了,才把你请上来噻。你们坐下了喝点水嘛。我们在这个大山里头,都好多天没看到女人了,你们难道不想男人?
李云玲生气地说:臭流氓!想你们老娘的屁股去吧!
秀云发现没有水,一下子猜到准又是这两个坏小子干的。她马上把这事情报告了李云玲。
李云玲朝秀云说:秀云,带上砍刀,我们去看看。
天还是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那条小路很陡峭,草丛也很深,有一堆堆的乱石头。走不好,就摔跟头。
李云玲在前边打着手电筒,带着秀云,顺着那根竹筒子摸了上去。有的地方,竹筒子架在山梁上。还有的地方,悬挂在崖壁上。
一路走着,李云玲和秀云都没发现有断水的地方。两个人一会儿来到了制配连,看到竹筒子还是好好的。她们又继续往上爬。心里便断定,准是那两个坏小子干的。
从制配连到山上男子民兵连,有三四百米距离。男子民兵连几乎住在山顶端。往后还有一座更高的山,一般人爬不上去。因为这两座山之间有一个断崖,把上山的路切断了。
李云玲和秀云一路摸到男子民兵连。她俩看见那根竹筒果然是被人移开了。李云玲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你这个砍脑壳的龟儿子!然后抱起竹筒子,把它移到水渠里。李云玲刚把竹筒子放下,忽然有一个人,从身后一下子抱住她的腰。同时,也有一个人把秀云也抱住了。秀云眼睛尖,李云玲手里的手电筒一晃的刹那间,看清两个男人从草丛中突然跳了出来。还看清抱住李云玲的那个男人是那个坏小子“一撮毛”,抱住自己的那个男人是“疤瘌眼”。秀云动作也快,举起砍刀,朝抱她的“疤瘌眼”喊道:你做啥子?快点放手!你再不放手!我拿砍刀砍你的手……“疤瘌眼”还是不放手,秀云就用砍刀背使劲地砍了他一下。“疤瘌眼”大叫了一声,松开了手。可是李云玲已被”一撮毛“死死地抱着,正往那片林子里拖。李云玲又踢又骂,但是怎么也挣脱不开身,着急地朝秀云大喊:你快跑呀!快到山下喊解放军同志!这里有人耍流氓了…… 秀云一听,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秀云撒腿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救命啊!解放军同志!山上有人耍流氓了!快上山抓流氓啊!
那天早上,正是唐班长带着钟洪峰站岗。他们听见有人喊救命,唐班长就朝天空“呯呯”地鸣了两枪。这两声枪响,把全连的战士都惊醒了。郭连长挎着手枪冲出营房,迅速集合好了队伍。秀云也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把山上的情形说了一遍。郭连长立即带着全连战士冲上山。他指挥一排、二排和三排从三面包抄上去。那座山后边是断崖,他们无路可走,三面包围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一撮毛”和“疤瘌眼”已经拖着李云玲来到山顶上的一块岩石上。
天还是黑黑的。“疤瘌眼”和“一撮毛”突然看见山下亮着许多灯光正往山上走来,还听见有脚步声和说话声,猜测是山下的解放军上来了。两人顿时心慌了。
“疤瘌眼”对“一撮毛”说:怎么办呢?好像解放军把我们包围了。跑不脱了。反正那事还没做,干脆把她放了吧?
“一撮毛”也犹豫不决。他说:我们没做那事,可是事情也犯大了。现在就是放了她,也没得好果子吃了。
“疤瘌眼”说:那怎么办啊?你快想个办法啊!
“一撮毛”说:你别急,让我想想。
李云玲气愤地骂道:你两个砍脑壳的!快放了我!你们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要惩罚你们的……
郭连长指挥着战士们,开始缩小了包围圈,离“疤瘌眼”和“一撮毛”只有二三十米远了。
“一撮毛”手里也有砍刀,顶在李云玲的脖子上。他朝山下喊着:你们不要上来!再上来我就砍死她!
制配连不敢前进了。
郭连长在想着对策。他叫战士们把二十多把手电筒灯光都照过去,山上一片雪亮。“疤瘌眼”和“一撮毛”,还有李云玲都暴露在灯光中。“一撮毛”手拿砍刀顶在李云玲的脖子上。
钟洪峰抱着半自动步枪卧在郭连长身旁。他此刻心里很激动。这是他来到老连队之后,遇上的第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他喜欢这种惊心动魄。有时候他都感觉老连队除了上班,就是上班。虽然工作很繁忙,很劳累。但是在某些方面还不如新兵连紧张。新兵连经常紧急集合,长途拉练。那种紧张的场面时常叫人感到振奋。钟洪峰握着枪还想:如果连长命令战士们冲上去,我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第一个冲上山去,逮住那两个坏蛋。钟洪峰正在想着,没有发觉陈二虎什么时候也卧在他的身旁。陈二虎把枪口对准了抱李云玲的那个小子,瞄了两下,又放下了。
陈二虎对钟洪峰说:喂,钟洪峰,咱们立功的机会到了。郭连长如果下命令开枪,我就一枪先打死那个抱女民兵的小子,你再一枪打死他旁边的那个。
郭连长突然对陈二虎喊道:把枪放下!小心走火!
双方都在对峙着。
男子民兵连和女子民兵连也闻讯赶来了。黄姑急得快流出眼泪。
郭连长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用攻心战术。他叫男子民兵连的连长向他们喊话,劝他们下山。
男子民兵连的连长喊:一撮毛,疤瘌眼,我保证你们现在下山一点事没有。你们现在悬崖勒马,知错改错,一切罪过都不追究了。
“一撮毛”说:你是在骗我们吧?
没有骗你,不信,你问解放军的郭连长。
郭连长说:不骗你们!你们只要放了她,我就不抓你们了!
“一撮毛”还是不相信,说:我们要是放了李云玲,一下山,你就把我们抓起来了,我们怎么办呢?
郭连长突然火了,说:操你奶奶的!你们转过脸去,抬头看看树上挂的是什么?是一个大马蜂窝吧?看清楚了吧?你们等着……
郭连长说完话,又叫战士们都把灯光照向那个大马蜂窝。他从钟洪峰手中抓过半自动步枪,瞄了一下,“呯”地一声,那个有脸盆大的马蜂窝“啪”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郭连长说:看到了吧,我要一枪打死你们,早开枪了……你们现在还想顽抗吗?
“一撮毛”和“疤瘌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叫喊起来:别开枪!别开枪!我们不顽抗了!我们投降……
他两个人举着手下了山。
郭连长突然命令道:把这两个王八蛋给我捆起来!押送到县里!
“一撮毛”和“疤瘌眼”瞅着郭连长说:不,不是不抓我们吗?
郭连长说:你想一想,我能轻饶了你们吗?
没过几天,女子民兵连的伙房里就建了一个大水池子。黄姑害怕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建完水池后,黄姑给了李云玲一天假,想安慰一下李云玲,叫她上男人那儿住一晚上。李云玲确实被吓坏了。她恨死了“一撮毛”和“疤瘌眼”,这两个坏小子差点毁了她。
那天,李云玲上了丈夫的连队,一头扑进丈夫怀里,大哭起来。把丈夫惊呆了,不住地问她:老婆,你哭啥子吗?
李云玲说:瓜娃子,我差丁点儿,就被那两个坏小子强奸了。
是哪两个坏小子,你说清楚噻?
李云玲就把那天早晨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给了丈夫听。丈夫一边听,一边把拳头握得“咯咯”响。
丈夫听完,气愤地说:我要亲手宰了那两个狗日的!
李云玲说:不用你了,他俩被民兵团抓去了,送到县城了,过两天就会判刑的。
李云玲说着话的时候,身体紧紧地依偎在丈夫的怀里。丈夫突然发现,他这个厉害的老婆,第一次这么温柔、可爱。
晚上,丈夫这儿也没有地方住。他俩就住在解放军装水泥的工棚里,谈了一宿的话。
天快亮了,丈夫小声说:李云玲,我想你……
李云玲说:瓜娃子,我这会儿有心情了,你快上来吧。
丈夫做完那事。军号声就吹响了。丈夫还是不舍得叫李云玲走。
李云玲说:你松开手,让我起来。
你再住一天,要得吗?
要不得!还得赶回连队做饭噻。
瓜娃子送李云玲上了大路。看着李云玲爬上了一辆军车,不放心地喊:你要小心啊!
李云玲说:回去吧!没得事情了!
丈夫说:我晓得,可是还是不放心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