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十一）

　　四十七、
　　“李大夫，有一段日子没见你了，今个出来走走啊？”
　　傍晚，下地回来的村里人，看到村口坐着的尔佑爹，关心地问。
　　“哦，出……出来看看。”
　　尔佑爹吞吞吐吐地回答说。他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能对人说孙子因为生他的气不愿回家吗？他不能让家丑外扬。决不能！
　　唉！真的是老了，脑子不管用了。只想着早些逼小红离开，好让尔佑再婚，自己闭眼之前，可以看到又一个孙子，咋忘了会伤害到翔翔呢？这下倒好，儿子的再婚没办成，孙子也不愿回来了。从下午六点到现在，这条路，他们老两口也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可每次都是希望而来，失望而回。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担心。
　　“走，回去！”这回不用老伴再劝，他主动提出要回去了。他怕再遇到熟人，再听到他们善意的询问。
　　老伴不说话，只是顺从地配合着他，把他从石凳上扶起来，陪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每走三两步，再回头看看，希望能看到翔翔背着书包的身影，可是，却没有。乖孙啊，你在哪里啊，爷爷错了，你快回来吧！你可是爷爷的命根子啊，没有你，活着还有啥意思呢？尔佑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呼喊着。
　　“你憨啊？翔翔没回来我能吃下去吗？”看到老伴端过来的饭菜，火气没处发的尔佑爹冲着老伴吼道。
　　尔佑妈一声不吭，把饭菜又端回灶屋。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老伴的脾气，他是一家之主，他是她的天，他心里有火不冲她发，还能冲谁发？即使是心里再委屈她都要忍受。
　　一声车喇叭声从门口传来，尔佑妈擦了擦眼里的泪水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娃儿回来了吗？”
　　“妈，爹呢？我们回来了。”尔佑熄了火，和翔翔从车上下来，然后把翔翔推到出来迎接的爹妈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把你爷爷给着急死了。”尔佑妈一手拉着孙子，一手抹着眼泪儿。
　　借着月光看到爷爷发颤的身子，翔翔有些后悔了，他上去拉着爷爷的手说：“爷爷，对不起，我不该让您们为我担心。”
　　“啥也不说，回去！吃饭！”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攥着翔翔的手。
　　“屋子里，静静地坐着尔佑一家三口人。屋顶的灯光把屋子照的一片明亮。干干净净的地面，整整齐齐的被子让李尔佑觉得小红在改变。以前，他曾无数次地希望自己能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爸，您看到家里的变化了吗？妈妈在努力改变着，你就不能给她一次改正的机会吗？”见妈妈不说话，翔翔只有帮妈妈求情了。
　　“你还小，大人的事就别管了，你只管好好学习，好好考试就行，爸爸会供你读高中上大学的。”李尔佑看着儿子说。
　　“我不想管你们的烂事，可我不管行吗？我不管我的家就没了！您和爷爷口口声声要我好好学习，你们这样我能安心学习吗？家要是没了，我还学习干啥？”一想起在县城听到三姑的电话，翔翔再也忍不住了。
　　“好，爸答应你，给她一次机会，看她能不能改好。你别操心了，专心学习，迎接中考好不好？”为了不让孩子学习受到影响，李尔佑犹豫了一会儿违心地回答说。
　　“这可是您说的。可不许骗我啊！”
　　“嗯，我说的！你明天还要去学，早些睡吧！”
　　翔翔去爷爷奶奶屋里睡了，房间里就剩下李尔佑和小红两个人。
　　“来睡呀!”小红把被子伸开，脱光衣服，催促坐在椅子上的李尔佑。
　　“你睡吧，我还不困！”心里想着侯桂英的李尔佑，再也不想和小红有什么瓜葛。
　　“哼！还在想那个狐狸精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翔翔去！”小红冷笑的表情让李尔佑不寒而栗。这就是她的改变吗？他现在才明白，小红的改变只不过是做给翔翔看罢了。难怪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说呢。可是，他又能怎样呢？刚才爹妈焦急地样子他已经看到了，他不能让爹在焦急上火了，他也不能让翔翔再耽误学习了。唯有先屈服于小红拖延时间了。
　　想到这里，李尔佑起身来到床前，和衣在小红身边躺了下来。
　　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李尔佑，小红一边喘息着一边就要脱他的衣服。
　　“跑一天车累死了，折腾个啥？快睡吧！”李尔佑挣脱了小红的手，身子往床边移了移，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小红冲着他的后背冷冷地笑了笑，心里骂道：“窝囊蛋，想甩了我？不可能！量你再能，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四十八、
　　下午，从学校回来的侯桂英刚在床上躺下来，就听到桌子上的手机在响。她挣扎着坐起来，拿起手机。
　　“桂英，回家了吧？”是三姐打来的。尔佑回家的这两天，她天天都打来电话。
　　“嗯。刚到家。”
　　“你一个人不用做饭了，就来三姐这里吃吧。”
　　“三姐，谢谢你。不用了。一个人的饭好做，马上就好。”侯桂英谢绝道。
　　“那好吧。桂英，要相信尔佑，他很快就会处理好家里的事情的。我们家里人也都站在你这边的。”
　　三姐的话，侯桂英信。三姐的个性，侯桂英也喜欢。然而一个人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想学也学不来。如果，当年她要有三姐的那种勇气，不管不顾地追求自己的幸福，那她也不会遭遇这么多磨难了；如果李尔佑当初也能像三姐一样拒绝爹给他选定的婚姻，他也不会忍受这么多地痛苦了。然而，这一切皆因他们善良和诸多的不忍。
　　既然起来了，就先把饭煮上吧，侯桂英走进隔壁的厨房，看到案板上碗里扣着的鸡肉，胃里一阵难受。这是大前天尔佑看她不舒服，特地买来要给她炖鸡汤喝的，结果因为翔翔也没来得及做。她不舒服，也不想做饭，竟然把它给忘记了。她解开盖着的碗，鸡肉腐烂的臭味让她的胃里像翻江倒海似地恶心，干呕。她后悔没有早点把它送到对面张婶家的冰箱里，可惜了这点肉，也可惜了尔佑的一番心。犹豫一下，她还是把鸡肉扔进了外面的垃圾箱里。再回到厨房，第一次为吃什么发起愁来，一直很健康的她这几天忽然浑身无力，胃里也不舒服。感觉不知道饥饿。也没有一点的食欲。可是，她还必须得吃东西，要不咋有力气上课啊。抬头瞅见从家里带过来的小米袋子，她还是决定熬点小米黄花苗粥喝。也只有它清淡不腻，适合她现在的胃口了。
　　粥在火上熬着，侯桂英又在床上躺了下来。
　　屋顶吊着的吊扇在缓缓地转动着，看得侯桂英有些眼晕。这吊扇还是李尔佑陪着她去买的，他怕她太热休息不好，耽误了给孩子上课呢。
　　也不知翔翔现在怎样了？他知道了她和他爸的事情之后会不会恨她？这会不会影响他中考？
　　虽然，翔翔不是侯桂英的儿子，但他是李尔佑的孩子，她爱李尔佑，也就会爱他的孩子。即使李尔佑的前妻小红，她也不恨她，她希望她以后能有个好的归宿。只是小红那次的吵闹让她有些担心，发憷。小红骂她是狐狸精，她真的是吗？她也不知道了。不过，从高中到现在，李尔佑一直就住在她的心里。这是她的初恋，也是她今生唯一的爱恋。如果李尔佑过得幸福地话，她会把这份情感埋在心里，可是，他过得并不幸福，而且还意外地离了婚。这让她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她不想再错过这次机会，她要抓住自己的幸福！哪怕别人再骂她狐狸精坏女人她也不在乎！只是她不知道小红会不会放手？两天了，尔佑也没给她一个电话，她又不好意思问三姐，只有在心里暗自着急。
　　手机的铃声再一次响起，侯桂英按下接听键。“桂英，吃饭了吗？这两天感觉好些了吗？”侯桂英从语气里分明感觉到了电话那端，李尔佑焦急心疼的心情。她的心里顿时涌出了一股温馨甜蜜。
　　“快做好了。我没事了，你那边怎么样了？翔翔的情绪安定下来了吗？”侯桂英最担心的还是翔翔。
　　“我这边已经处理好了，翔翔也去学上课了。今天去给爹开了些药，明天就可以到县里了。”李尔佑的话终于让侯桂英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李尔佑了，一想到他们的未来又有希望了，侯桂英就独自开心地笑了。
　　四十九、
　　星期三下午五点多，乡中学初三三班的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家长。这是中考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不仅是对前几天模拟考试的总结，也是老师和家长的一次沟通和交流，为的是能更好地配合学生的学习和考试。
　　“刚才我把每个学生这次的考试成绩都念给在座的各位了，为的是让你们对自己的孩子有所了解，当然仅凭一次的考试成绩不能决定孩子的优与差，但是，却可以从这次考试中找出每个孩子所存在的问题。要想使我们的孩子能更快地进步，就要我们作家长的多给孩子鼓励，给孩子家的温暖，给他们一个安静快乐的心情，让他们努力学习……”
　　散会了，李尔佑正要随着人群往外走，被老师叫住了。
　　“李翔翔的家长，请留步。”
　　“老师，还有什么事情吗？”
　　“李翔翔一直是我们班的优秀生，可是最近这一段上课老是心不在焉，这次考试也下降了十二名。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师的话让李尔佑有些无言以对。许久，他才含糊的说道：“没有，家里没有啥事。老师，让您费心了，我会配合你们使翔翔迎头赶上的。”
　　“李翔，那就是你爸啊。哇!长的好帅啊！”趴在窗子外面的张嘉译羡慕地看着李翔。
　　“那是，要不我咋这么帅气呢？”李翔洋洋得意地回答道。
　　“就是，侯老师也那么漂亮，有这样的爸妈，你肯定丑不了啦。”
　　“你说什么侯老师？”张嘉译的话，让李翔莫名其妙。
　　“你妈不就是侯老师吗？小学时她教过我的。前天我还见你爸妈一块买东西，我还问了你妈呢。”
　　张嘉译的话让李翔明白了，爸爸在骗他，他答应和妈妈好好过日子都是假的，他还在和那个女人交往。他们还在一起！
　　爸爸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欺骗自己的儿子呢？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在心中燃烧：还是老师呢，怎么能这样不顾羞耻地介入别人的家庭呢？他伤心，他愤怒，他憎恶。他更不想再看到爸爸那张虚伪的脸。他顾不得张嘉译询问的眼光，顾不得晚上还要上课，发疯似地冲出了学校，就连身上的钱包掉了也没发现。
　　“李翔——李翔！你怎么啦，你要去哪里？”外面，张嘉译的叫声让老师和李尔佑急忙跑了出来。
　　“张嘉译，李翔怎么了？”班主任焦急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我就说前天在街上碰到叔叔和侯老师了，他就跑了。”张嘉译看着李尔佑说。
　　“老师，别说了，我这就去追他回来。”听了张嘉译的话，李尔佑全明白了，他编的谎言露馅儿了，翔翔的心被他伤了。
　　夕阳西下的大街上，攒动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李尔佑站在街道的旁边，极力想从这些人群中找出他的翔翔，结果还是失望了，里面根本就没有翔翔的影子。他瞅瞅旁边的商店，书店，充满希望地走了进去。结果，还是失望。
　　他能去哪儿呢？会不会回家去找爷爷奶奶，或者去找他妈妈呢？想到这里，李尔佑转身回到学校门口，发动了车子，向通往家乡的路上飞奔。
　　“妈！妈！”刚到家门口，李尔佑就冲着院子里大叫。
　　“娃儿啊，才走没几天，咋又回来了。”听到李尔佑的叫声，妈从屋里出来了。
　　“妈，翔翔回来了吗？”顾不得多说，李尔佑焦急地问。
　　“没有啊，他不是在学校读书吗？”
　　“就在刚才跑没影了。”
　　“好好的咋会跑呢？”
　　尔佑和妈妈的对话刚好被拄着拐杖出来的爹听到了：“我孙子咋了？说啊！”尔佑爹不放心地追问。
　　李尔佑就把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爹妈。
　　“我就说欺骗不行吧，你们要骗他，我就怕我孙子知道了有啥好歹，结果还是让他给知道了。”老人一边说一边急得浑身颤抖着。
　　“好啊，你个李尔佑，你还是放不下那个狐狸精，还是和她鬼混在一起啊。我可是就这一个儿子啊，爹妈可就这一个孙子啊，他要是有啥好歹，你们李家就断后了，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只顾着翔翔了，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小红已经站在了他们背后多时了，而且把李尔佑的话全部听到了。
　　小红的话，让尔佑的爹更着急了，手抖得更厉害了。
　　“爹，您别着急，要不又犯病了。”李尔佑一边说一边扶住了爹爹。
　　“管我干啥？还不快找翔翔去？”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狠劲地戳着地面。
　　“好！好！您别上火，我这就去找他！”李尔佑一边说一边向外面跑去。
　　看李尔佑走了，小红转身又回到屋里，看她的电视连续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