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九）

　　四十一、
　　正月十六。下午六点多，送完货的李尔佑没有回门市交账，而是给三姐打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往侯桂英租住的小屋赶。今天是学校开学的第一天，白天侯桂英一定很忙，现在应该回家了吧？好多天没有见到侯桂英了，心里有太多太浓的思念，让李尔佑急于想见到她，他更想亲口把爹妈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好消息告诉给侯桂英。刚走到屋门口，他熟悉的小米黄花苗粥特有地清香扑鼻而来。
　　“现在吃饭还来得及吗？”李尔佑开玩笑地说道。
　　“饭虽然不多，但可以分一半给你，就像高中时你把东西分给我一样。”看到门口出现的李尔佑，侯桂英一阵惊喜。她放下手中正叠着的衣服，对李尔佑说：“快进来，我去盛饭！”
　　就喜欢坐在桌前，看着侯桂英的背影；就喜欢劳累一天后，能够吃到爱人亲手做的饭菜。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天天享受到这种温馨幸福的生活了，李尔佑独自一个人在笑。
　　“傻样！一个人笑什么？”侯桂英很少看到李尔佑在人前笑过，更别说一个人独自发笑了。
　　“好消息！先吃饭，吃了饭再告诉你！”李尔佑想逗逗侯桂英开心。
　　“快说!不然不让你吃饭！”
　　“哎呦！过了个年，尽吃些油腻东西了，胃都不舒服了，好想喝点小米黄花苗粥清清肠胃啊！”李尔佑夸张滑稽地样子，把侯桂英逗乐了，一边笑一边把粥放在了李尔佑的面前。
　　“别装了，吃吧！”
　　侯桂英洗好碗之后，天已经黑了，看看李尔佑还在坐在屋子，就催促道：“不早了，快回去吧，再晚三姐该惦记了，开车也不安全!”
　　“今天我不想走了，就想住在这儿！”
　　李尔佑直白的请求让侯桂英感到吃惊。那天晚上之后，李尔佑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深深地自责之中，尽管侯桂英不住地向他解释她不怪他，可是他总觉得自己毕竟是有老婆的人，这对侯桂英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以后的日子，他还会到侯桂英这里来帮侯桂英干活，还会在侯桂英这里吃饭，但从没有在这里隔过夜。就算是他和小红离了婚，他也没有。他怕，他怕爹妈知道后会横加阻拦，到时候岂不是对侯桂英伤害更深？这些，侯桂英都知道。
　　“你怎么啦？”侯桂英问。
　　“告诉你，爹妈同意咱们在一起了!”李尔佑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把侯桂英抱在了怀里。
　　“真的吗？”侯桂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虽然侯桂英并没有见过李尔佑的爹，但从李尔佑的口中，侯桂英知道，李尔佑的爹是一个精明能干，专制封建性极强的家长。她也知道，李尔佑的妻子是他爹为他挑选的，所以，要想和李尔佑在一起并不容易，必须得通过他爹这一关。然而，没想到，他爹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
　　“当然是真的！”李尔佑再一次肯定地回答道。
　　“以后我们就在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我担心啊！”
　　“你担心什么？”听到李尔佑的话，侯桂英不解地问。?
　　“你是老师，我是农民，我担心你嫌弃我啊。”李尔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坏死了，明知道我不会在乎的，明知道我这辈子最在乎最爱的就是你，还要说这话!”侯桂英一边说一边在用拳头擂着李尔佑。
　　“现在不在乎，以后也不会在乎吗？”
　　“不会，永远不会！”
　　听了侯桂英的话。李尔佑激动得把侯桂英抱的更紧了。侯桂英顺从地靠在李尔佑胸前，一任他滚烫地口唇在她身上亲吻着，吮吸着。
　　窄窄的单人床上，李尔佑和侯桂英紧拥在一起。静静地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
　　“我李尔佑终于苦尽甘来了，以后的日子，我也有人疼爱有人牵挂了。”
　　“我也是！”“我有翔翔了，你再给我生个女儿，以后咱们就是儿女双全的幸福之家了。”李尔佑的话让侯桂英对未来也充满了向往。
　　“听人说，幸福美满的夫妻多半生的都是女孩。”侯桂英满脸羞红地说。
　　“你喜欢女孩吗？”李尔佑问。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侯桂英轻柔地说道。
　　“那咱就要个女孩吧。”两个人不再说话，都陷入了美好的想象之中。
　　“让我想想，孩子的名字取个啥好呢？”李尔佑紧锁眉头，在脑海中搜索着。
　　“就叫郁吧。”侯桂英若有所思地说。
　　李尔佑不解地看着她：“哪个郁？”
　　“尔佑合起来不就是一个郁字吗？”
　　李尔佑这才恍然大悟：“不行，哪有女孩叫郁的？”
　　“我觉得很好啊，她是我们爱的延续，是我生命的全部，所以，对我们来说是最有意义的。”
　　侯桂英的话使李尔佑再次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四十二、
　　四月，清晨的阳光像温柔的少女，从东方冉冉升起，暖暖地洒在大地上，照在李尔佑家洁净的院子里。
　　尔佑妈收拾好家务，把椅子放在屋外门口的阳光下，接着把老伴儿慢慢地扶了出来。
　　妞子上学去了，院子里除了他们老两口之外，就只有树上鸟儿的叫声与他们作伴了。
　　“他爹，坐着不舒服吧？我回屋拿个棉垫给你垫上。”看到老伴盯着对面儿子的房间发呆，尔佑妈说道。
　　“不是，是为咱娃儿发愁。”
　　自从那天知道儿子媳妇儿离婚的事情之后，尔佑爹的心里一直为尔佑生气，发愁。在他的眼中，儿子一直是最听话的孩子，无论啥事情，都要得到他这个做爹的允许他才敢做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婚姻这么大的事情，儿子竟然不声不响地离了，而且还瞒着他。他把他这个爹还看在眼里吗？唉！三十多岁的人了，办事咋不经头脑想想呢？就想着和侯桂英好，人家可是吃公粮的教书先生，你却是啃土坷垃的农民啊？就算是你们以后过在了一起，这女人比男人能干，她还不骑在你头上了吗？你是男人啊，男人在家里就要有有地位尊严，没有地位尊严日子能过的顺心吗？
　　“他爹，你愁个啥？娃儿离婚也是件好事啊，你没看娃儿这些年过的啥日子，我看了都心酸啊。”
　　老伴的话让他想起了这些年尔佑的日子，他不也在担心着他走了之后，儿子孙子没人照顾吗？算啦算啦，自己老了，浑身地病，也管不了下一辈人那么多的事情了，他们想咋样就咋样吧。
　　“唉！大女婿人还算老实，待咱大丫头也实在；三丫头的日子也过得不赖。娃儿离了吧，还有那个叫侯啥子的记挂着，就是可怜咱二丫头了，一个人带着个女娃，以后可咋过啊？”老人就是老人，对儿女有操不完的心。尔佑妈又开始絮叨了。
　　“亲家给介绍的那个看着咋样？”正月十三，大闺女的公公给二丫头介绍了个男的，尔佑爹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二丫头着急着去打工，我也没顾得上问。”尔佑妈叹了口气又说道：“二丫头的事安顿下来了，我的心才能放下。”
　　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娃儿的事就这么简单吗？尔佑爹在心里嘀咕着。他关心丫头，但他更在意儿子孙子，他们关乎他李家的未来啊。
　　大门开了，小红满眼通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在晒暖啊？”小红问了一声，接着打了一个哈欠说：“困死了，回屋睡了。”
　　不见还好，看到小红，尔佑爹的火气又窜上来了。
　　“扶我回去！”见老头子无故发火，尔佑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地扶着老伴儿进屋了。
　　“都离婚了，还住在这儿算啥？传出去不让人笑话？”尔佑爹气呼呼地说。
　　“不是怕翔翔知道了耽误他念书吗？”老伴儿替儿子辩解着。
　　“我连一眼都不想看她，见到她就来气，快让她走！”
　　尔佑妈这才明白了，老头子为啥生气。“那你说咋办？”关键时候，家里的大小事都要靠男人来决定，这是尔佑妈嫁到李家多年来的规矩。
　　“唉！”尔佑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要不是怕影响孙子中考，他一定撵走小红，可偏偏有孙子在中间挡着，就算小红再不好，她也是翔翔的亲生母亲啊，他不敢保证如果翔翔知道了不会不难过。孙子难过，他这个做爷爷的能不心疼吗？
　　他发愁的还有尔佑，人家闺女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在钱上咱不如人家，最起码得让人家来这儿有地儿住吧。可是小红占着房子让人家住哪儿？趁着他们还年轻，能不再要个孩子吗？没有孩子哪能拴住人家闺女的心呢？再说他们李家也是三代单传了，他也想让尔佑和侯桂英早些把事儿办了，早些为他们李家再生个男娃。可是这一些事情都因为小红住在这儿难以实现，这能不让尔佑爹发愁上火吗？可他又能想出啥好办法呢？
　　烦人！
　　四十三、
　　临街地下室的牌桌上，小红和其他三个牌友正在专心打麻将。屋子里烟雾缭绕，刺鼻的气味呛得他们不住地咳嗽，然而牌气正旺的小红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赢钱的喜悦之中。
　　“哇，又糊了！”小红一边叫一边高兴地站了起来。
　　“快，接着再来！”把钱装进口袋，小红催促其他三个牌友。
　　“我得回家做饭了，孩子放学回家要吃饭呢!”一个女人说。
　　“散了吧，回家晚了，老婆该骂了。”一个男的说着也站起了身。
　　“还早呢，再玩一把吧。”小红极力劝说着。
　　在家里欠下了一千多块的赌债，手里捏着钱的小红,实在舍不得把手里的钱拱手相送，推说娘家有事，躲回了娘家。她没想到，在娘家这里的牌场，她的手气竟会这样顺，一连三天，天天赢钱。今天上午赢得更多，她怎舍得放他们走呢？
　　“小红，你天天吃现成的，你弟媳妇不说啥吗？”一个牌友问。
　　“饭是我老妈做的，轮得着她们说啥？”小红家就她一个闺女，妈娇惯着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我们可没你那福气，我们要回家了。”三个人散了，小红没辙了。转向另一桌观看，她希望有人下来她能顶上，来继续她的好运，赢更多的钱。
　　果然，一局结束，有人起身了，她急忙坐了下来。然而，揭起的牌并没有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好。她有些着急了。
　　“红红，咋还不回家吃饭，一家人就等你一个了。”小红妈急冲冲地跑进来大声叫道。
　　“嚷啥嚷，没看到我输了吗？吃，吃，就知道吃，你们吃你们的，干吗来扰乱我？”见到妈妈，有气无处撒的小红也不管屋里这么多人，冲着妈妈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的祖宗，你别在这儿住了，快回你家吧。你来这儿啥也不做，吃饭还得请，惹得你兄弟媳妇儿不住地讽刺我，都要把我给气死了，你还这样对我！”小红妈一边说一边无奈地离开了。
　　“红啊，可不敢这样，你是出门闺女，回娘家来得多干活，才能在娘家存站住。”旁边一小媳妇儿劝说着小红。
　　“就是，我家隔壁风玲离婚了，回娘家啥都得做，嫂子还给她脸色看。”另一个女人说。
　　“风玲离婚了吗？”小红追问道。在她的印象中，风玲的男人很能干，很有本事。
　　“我都看到他们的《离婚证》了，那还有假？”
　　“那东西算个屁，不就是一张纸吗？”想到自己也有离婚证，还照样住在婆家，小红不屑一顾地说道。
　　“可别小看它，那可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女人的话让小红有些不安起来。
　　“你们来吧，我得回家吃饭了！”
　　从牌场出来，那女人的话一直在小红的耳边回响。
　　当初急于要还赌债，她才假意要和李尔佑离婚，她以为这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生气了就离婚，过后还是一家人。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一张离婚证能把她和李尔佑彻底隔开的。如果这是真的，她哪能甘心啊？
　　虽然平日里她口口声声骂李尔佑窝囊，可她也知道，和娘家的两个弟媳妇比起来，她还算是幸运的。两个弟媳妇儿家里家外拼死拼活地干活，可是弟弟只要生气起来，不问青红皂白，抓起东西就把弟媳妇往死里打；她还听妈说，大弟在外面经常和一个女的鬼混在一起。相比之下，李尔佑还算个好男人啊。且不说他从不在外面乱搞，就是在家里她再骂他，他也没有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啊。无论她打牌回家再晚，无论她不做饭还是不收拾家，他都没有骂过她，更没有打过她。
　　以前在娘家，妈是她的靠山。现今不比以往了，弟弟都成家了，妈在家也做不了主了，不能宠着她，惯着她了。而且，这次回来这几天，她感觉妈也开始讨厌她了。娘家是呆不住了，她还得回到婆家。她要赶快回家，找到李尔佑，把那张离婚证要出来毁了它，这样就能保证她的婚姻城堡不被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