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八）

　　三十八
　　霜降过后。星期六早晨，三姐一家还在休息，李尔佑却很早就起床了，他要把今天的货早些送完，好赶到侯桂英那里。
　　侯桂英去外出参加教研会已经四天了，今天也该回来了，她如果知道尔佑离婚的消息，会不会比他还开心呢？
　　这几天，李尔佑一直处在极度的兴奋中，他以为要想摆脱婚姻的枷锁，首先要通过爹妈这一关，其次是小红胡搅蛮缠的刁难。所以，他只是偶尔在心里想想，从不敢轻易说出来。那天也是赶巧，他随口说说，没想到小红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而且顺顺利利办了手续。尽管是瞒着爹妈和大家的，尽管小红以后还住在家里，但他确确实实是离婚了，有怀里的离婚证书为证。他也知道，小红根本不知道一张离婚证带来的后果。他应该跟她讲清楚，说明白，但他非常怕她知道了利害关系后会缠着他霸着他，不和他离婚，那他和侯桂英就没一点希望了。就算是他自私吧。她要住家里就让她住家里，哪怕住到她再找到幸福为止，他都没意见，反正他也很少回家。
　　常说好事多磨，真的不假。他着急把这喜讯告诉桂英，可她偏偏就出差了。今天，一定得让她知道。
　　“好容易有个星期天，不用早起做饭，却又被你这个叫鸣鸡给吵醒了。这几天看把你高兴的！”尔佑的漱洗声惊醒了梦中的三姐，她睡眼朦胧地来到了尔佑的面前。
　　“我想趁早把今天的货送完。”尔佑被三姐说的不好意思了，急忙辩解道。
　　“趁早送完回家看爹妈吗？”看尔佑吱吱唔唔不说话，三姐又说：“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今天不着急送货，先去看你那同学吧。”三姐笑着说。
　　“哎！一会我就回来，保证误不了你的活儿!”
　　在去侯桂英那里的路上，李尔佑幻想着侯桂英听到消息后激动开心的画面，想象着她喜极而泣地扑到他怀里的情景。想着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侯桂英家里竟然是铁将军把门。附近的一个老太太告诉他，侯桂英昨天下午就回老家了。
　　尽顾着高兴了，竟然忘记了今天是星期六，侯桂英要回老家看望父母的。
　　看到垂头丧气地回来的尔佑，三姐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
　　“咋啦，你们吵架了？”
　　“不是，根本就没见到，她回老家了。”?
　　“这有啥难的，追到她家不就是了？”三姐轻松地说。
　　“这货……”尔佑为难地说。
　　“和我老弟的终身幸福相比，这点活算啥？今天放你假。你就放心的去吧，货我让你姐夫去送。”
　　“姐，你真好！那我就去了。”听到三姐的话，李尔佑连忙转身往外走。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侯桂英。
　　“等会，你慌啥？”三姐一边说一边从屋里拿出了两个提包。
　　“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咋能空手呢？这包是别人从外地给你姐夫带的东西，都是营养保健品，这包是给咱爹妈买的，你就先拿去吧。”
　　“姐，我自己会买。”李尔佑推辞着。
　　“还跟姐见外啊？让你拿你就拿着！”三姐不由分说把提包塞进了尔佑的手中：“快走吧！”
　　见到眼前站着的李尔佑，侯桂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你咋来啦？快进来！”桂英妈看到李尔佑，惊喜地一边说一边接过了李尔佑手中的提包。
　　“妈，我来！”侯桂英这才惊醒过来，赶忙从妈妈手中接过提包。
　　“他爹，咱家来客人了。”桂英妈一边进屋一边高声吆喝着。她这一叫，全家人都从屋里出来了。
　　“娃儿，快坐下。”见到李尔佑，侯桂英的爹艰难地挪着凳子。
　　“大叔，您慢点!”李尔佑一边说一边弯腰去扶侯桂英的爹。
　　“妈，他是……”大家都长大嘴巴。小英也不解的看着妈。
　　“我跌倒，就是他把我送回家的，他还送一些编织条给你爹，让我们编成提篮卖钱的那个娃儿。”
　　经妈这一说，大家都知道了，他是大姐的同学李尔佑。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尔佑身上。这让李尔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嗯，还不错，和大姐很般配！”小英围着李尔佑转了一圈，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评判。
　　“英子，瞎说个啥呀？人家可是有家有老婆的。”看到李尔佑通红的脸，侯桂英赶忙解围道。
　　“我……我就是来告诉你，我离婚了。”
　　李尔佑的情况，侯桂英很清楚，她爹妈也知道一些。
　　“真的吗？”侯桂英压抑着内心的高兴问。
　　“嗯。”李尔佑点点头。
　　“你们都下地吧，让你姐留在家里歇歇！”爹的话说完，小英带着姊妹下地去了，屋里就剩下桂英爹妈和李尔佑四人。
　　听完李尔佑的叙述，桂英爹说：“娃儿，大叔知道你娃儿他妈有很多毛病，只是你这样瞒着你爹妈总就不妥当。”
　　“我知道。”
　　“既然是这样了，以后就好好跟你爹妈说说清楚吧。”桂英妈劝道。
　　“嗯！”
　　“爹，我们下地了。”侯桂英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尔佑。
　　“咋好意思让娃儿一来就干活呢？”桂英爹说道。
　　“大叔，不碍事的，我们去了。”
　　村外的小路上，一前一后走着侯桂英和李尔佑。
　　“高兴吗？”李尔佑问。
　　“高兴，但又有些担心。”
　　“担心啥？”
　　“担心你老婆知道后到我们学校闹。担心你儿子会怨我，不接纳我。”
　　“我老婆就知道打牌，哪操心这个啊？我儿子也知道我和他妈经常吵架，不会怪你的!”
　　“啥也别想了，开心点！”看看四周没人，李尔佑快步上前，握住了侯桂英的手。
　　侯桂英紧张地瞅了瞅附近，确定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我一定会对像妈妈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翔翔的。”侯桂英充满期望地说。
　　“以你的善良，一定会的！”李尔佑笑着对侯桂英说。
　　“我也会把你爹妈当做我自己的爹妈一样孝顺的。”
　　“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再生一个女儿，这样，我李尔佑就是儿女双全的幸福之家了。”他的话让侯桂英害羞了，她轻轻的在李尔佑身上擂了一拳。然后挣脱李尔佑的手笑着跑开了……
　　三十九
　　时光像捧在手中的流沙，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眨眼之间，又到了春节。
　　大年初一早晨，不顾尔佑和二姐的劝阻，尔佑妈还是早早起来了，二姐不让她进灶屋做饭，她却到院子里拿起了笤帚。
　　“妈，忙了一年了，还没干够吗？让您歇着就歇着，这不是有我们吗？”尔佑夺过妈手中的笤帚，放在了墙角。
　　“爸，我的新衣服在哪儿？”屋里传出了翔翔的声音。
　　“就放在床头啊。”尔佑妈一边说一边踮着小脚向屋里跑去。
　　“您慢点。”李尔佑一边说一边笑。
　　从上初中开始，翔翔一直住在学校，只有过星期才回家一次。今年初中三年级，孩子的假期更少了。这不，到腊月二十七学校才放寒假，正月初六又要开学，以后和孙子相处的时间会更少。因此，尔佑爹妈非常珍惜孙子放假在家的时间，就连休息，他们也坐在傍边瞅着。翔翔起床了，他们爹妈就不会觉得没事做了。
　　过年，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开心的事，他们不用理会那堆积如山的作业，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而对于老年人来说，过年就等于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尤其生病的尔佑爹，望着眼前的孙子，更加心事重重。
　　“爷爷，过年呢，你咋不高兴呢？是不是不舒服了？”看着爷爷一脸地沉重，翔翔关心地问道。
　　“没有，爷爷看到翔翔就开心，就高兴。”老人摸着翔翔的头充满疼爱地说。
　　“外爷，还有我呢！”妞子也围到了外爷的身边，她也想让外爷开心。
　　“乖，都是好孩子！来，这是爷爷给你们的压岁钱，一人一个，拿着！”
　　“爷爷，您看病还需要钱，我长大了，不要钱。”妞子高兴地接过了红包，翔翔却还给了爷爷。
　　“再大也是爷爷的孙子，快接着！”老人一边说一边硬把红包塞给了翔翔，翔翔拉着妞子跪在地上，给爷爷奶奶磕了个头，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
　　“快起来！”奶奶急忙上前拉起两个孩子，去吧，放响了鞭炮咱就吃饭。
　　俩孩子手拉着手出去了，尔佑爹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多乖巧的孩子啊，可是儿媳妇和女婿偏偏咋不知道珍惜呢？都怪自己看走了眼，给二丫头和娃儿选了这样的婚姻，以后，咋能让他放心的闭上眼呢？
　　“妞子，别给她！”翔翔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尔佑爹拿起旁边的拐杖，艰难地往门口挪着，他想知道俩孩子怎么了。
　　“妈不就借一下吗？明天早上一准还给你们！”只见小红和翔翔争夺着红包。
　　“孙小红，你太过分了吧，连孩子的压岁钱都想抢！”李尔佑从灶屋里跑出来夺过小红手中的红包，递给了妞子。
　　“我不是困住了吗？谁让你不给我钱呢？”小红理直气壮地说。
　　“我有义务给你钱吗？再说我不是给了你那么多钱了吗？”
　　“八千块那够啊？”小红小声嘀咕着。
　　“你吃钱的吗？”
　　“爸，啥八千块钱？”旁边的翔翔不解地问。
　　“没有，你听错了。”李尔佑给小红使了个眼色说。
　　“就是，你听错了，我在和你爸说明天回你外婆家买礼品的钱呢。”孙晓红一边说一边看着李尔佑。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就去买！”就因为怕儿子和爹妈知道，李尔佑必须答应小红的条件。
　　“还有，明个回去还要给侄子侄女压岁钱。”小红进一步说道。
　　“我没有！”李尔佑冷冷地说。
　　“你给不给？”小红看着翔翔说。
　　怕儿子知道，李尔佑不情愿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三张一百递了过去。
　　“这点哪够？”小红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夺过钱包，又从里面抽了几张，然后高兴地说，明天我带着翔翔回去就行了，别耽误了你们一家人的团聚。”说完，哼着小曲回屋了。
　　“爸，过年呢，别生气。妈就爱钱！”懂事的翔翔反过来劝说着爸爸。
　　李尔佑摊上这样媳妇儿可以离婚，翔翔摊上这样的妈，又能怎样呢？
　　“走，咱吃饭去！”李尔佑拉着妞子和翔翔向屋里走去。
　　四十、
　　“妈，我们回来了！”初二一大早，大姐一家人开着农用车，三姐一家人开着面的车，早早来到娘家拜节。小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大姑，大姑父，三姑，三姑父！”听到三姑的声音，屋子里的翔翔高兴地跑了出来。
　　“呦，好长时间都没见过我们翔翔了，长高了，变帅了！”三姐还像以往夸张似的捏着翔翔的脸，搞得他满脸通红。
　　“三姑，人家可是大人了，别动手动脚地!”翔翔的话把大家逗得大笑起来。
　　“哥，姐，咱们进屋玩去！”翔翔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大姑三姑家的孩子进屋去了。
　　见到尔佑和妈一块出来，三姐把尔佑拉到一边问：“你那事咱爹妈都还不知道吧？”
　　“嗯，姐，在他们面前说话注意点，别说漏了。”尔佑知道三姐快嘴的个性，特意嘱咐道。
　　“放心吧，我咋能在大过年惹爹妈生气呢？”
　　全家人都到齐了，尔佑爹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儿孙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悦，一个劲地催着他们吃糖瓜子、麻片。
　　“翔翔，快出来，跟我一块去你外婆家！”小红在自己的屋门口大声叫着儿子。
　　“我不想去，我要和姑姑哥哥姐姐在一起!”翔翔走到爷爷的门口回了一句又进屋了。
　　“你这死孩子咋不开窍呢？你去了也能挣点压岁钱，我一个人去不是光出不进了吗？”小红走进屋里，一边说一边拽着翔翔往外走。
　　“大过年的，有话不会好好说，啥叫死孩子啊？”三姐最看不惯小红嗜钱如命的嘴脸，连自己的娘家人也算计。
　　“我说的是实话啊，要你白白出钱你愿意吗？”小红一向惧怕三姐的伶牙俐齿，怕待下去三姐再说出啥难听话的话来，急忙往外走去。
　　“翔翔，等等！”小红母子刚走到院子，大姐一边叫一边追了出来。
　　“忘了给娃儿压岁钱了，我怕等不到你们回来就该回去了。”大姐掏出了50块钱塞给翔翔，二姐也追出来掏了50块钱。
　　“你三姑给你了吗？”看到三姐没出来，小红问。
　　“没有。”翔翔说道。
　　“你回去，把大姑二姑的压岁钱给你三姑看，她自然就会给你了。”小红可不想错过这挣钱的好机会。
　　“我都多大了，还好意思伸手要啊？不去！”翔翔边说边往外走。
　　“翔翔，你等着，妈忘带钱了，过年不给侄子压岁钱多不好看啊！”小红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看着公婆的屋门，她是有意让三姐听的。
　　“三妹，快出去把钱给翔翔吧。”大姐轻轻地提醒着三姐。
　　“别理她！”李尔佑插了一句。
　　“我偏不给，等翔翔回来我单独再给他。”三姐坚持着。
　　小红等了一会，也不见三姐出来，只好带着翔翔出门了。
　　看到他们走了，尔佑爹才说：“三儿说的对！现在给翔翔说不定转脸就进她腰包了。昨天她竟然给妞子要压岁钱，还从尔佑手里夺走几百块钱。”老人忍不住把昨天看到的告诉了闺女们。
　　“这也太过分了吧，他们已经离婚了，咋还好意思抢尔佑的钱！”气愤中的三姐顺嘴说出了这句话。
　　“三儿，你说什么？你说谁离婚了？”三姐的话音一落，爹马上追问起来。
　　看隐瞒不下去了，尔佑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了。
　　“你……你……真胆大，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和我商量一下。”爹又气又急，话都说不成句了。妈，大姐夫妇，二姐也都惊愕地长大嘴巴。
　　“爹，是我不好，您千万别生气！”怕爹病情加重，尔佑急忙认错说。
　　“爹，我认为尔佑做的对！您想想，小红来到咱家，就生了翔翔，她又为咱家做过什么，好吃懒做，还尽惹您们生气，现在不说啥，将来尔佑老了，没个人关心照顾，您们放心吗？离就离了，这不也是好事吗？”三姐对大家说出了她的看法。
　　对小红这个儿媳妇，尔佑爹妈早就有意见了，只是碍于尔佑夹在中间难做，他们才忍气吞声到今天，现在既然已经离了，他们也没啥可说的，但一想到翔翔，老人就又担心起来。
　　“就算我和你妈认了，可翔翔娃能接受吗？我们可就这一个宝贝孙子，决不能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爹，您就放心吧，从小到大，她尽到一个做妈的责任了吗？翔翔还不是你们带大的？我敢肯定，翔翔一定会接受这个事实的。”三姐拍着胸脯说。
　　“不管咋样，得等到翔翔中考之后再让他知道。”李尔佑还是担心会影响到翔翔的学习。
　　“这是当然的。”全家人点头之后，尔佑爹的心才暂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