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七)
作品名称:黄花苗 作者:芳草无香 发布时间:2013-07-25 12:04:29 字数:5498
三十五
春末夏初的一个下午,李尔佑往一个村子里送完货回来,经过一片荒野。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荒野上那一片片金黄金黄的黄花苗花儿,一阵温暖涌上心里。
自那次送受伤的老人回家后,他才知道那位老人就是侯桂英的妈妈。再见到侯桂英,让他心里有一种无以言表地蠢蠢欲动。然而,当他在那个家里看到侯桂英厚厚的奖状证书的时候,一种自卑感又从心底冒了出来。他不敢正视侯桂英那充满信心和力量的脸。她彻底脱离婚姻的加锁了,而他呢?却仍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工作中成绩显著,他却忙忙碌碌一事无成;她是个吃皇粮的公办教师,他却是一个为家为孩子东奔西跑的普通农民;她越活越年轻越活越精彩,而他却越过越倒退。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和侯桂英相距太远太远。他失望了,胆怯了,自尊和自卑提醒他,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再不敢有非分之想了。但神使鬼差,他就想看到她,就是想为她和她的家人做一些事情,只要她幸福快乐,他也开心快乐。
自从侯桂英父母回村子照顾他们坐月子的儿媳妇之后,那间租赁的小屋里就剩下侯桂英一个人了。李尔佑闲暇的时候,会时不时地过去转上一圈,遇到了买煤买面的重活,他都会抢着去做,赶到饭点的时候,侯桂英也会留他在那里吃饭。很少从媳妇儿小红那里得到关心的李尔佑觉得侯桂英做的黄花苗小米粥清香好喝,侯桂英做的手擀面味道鲜美,几天不吃,他就想得慌。
对于李尔佑和侯桂英的事情,三姐早有所闻,当初就鼓动他选择侯桂英,只是因为爹妈反对她和三姐夫的事情匆匆离家,没顾上尔佑的事情,现在知道他们又相遇在一块了,就极力劝说尔佑挣脱婚姻的束缚,和侯桂英在一起。然而李尔佑终因自卑心作祟,极力否认他与侯桂英的感情。
李尔佑把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来到荒野。望着这大片的黄花苗,仿佛又闻到了黄花苗小米粥的香味。桂英这一段忙着教课进修,根本腾不出时间挖黄花苗,何不采挖一些带回去让桂英熬粥泡茶喝?想到这里,李尔佑蹲在地上,挑好的嫰的,认真地采挖着。很快就装满了一大袋子。李尔佑把装满黄花苗的袋子送回到车里,本想再采挖一些,可是看看天空,昏暗阴沉,才想起天气预报说有雷阵雨。他立刻发动车往回开。刚到侯桂英租住的家门口,大雨倾盆而下。当他停下车走进屋子的时候,发现门开着,侯桂英却不在屋里。
“桂英——”李尔佑叫了一声,没有回应,他又大声叫了一句。
“我在这儿呢!”顺着声音,李尔佑发现侯桂英在外面的屋后窗户下。
“这么大的雨,站在这儿干啥?”李尔佑走到跟前说道。
“下大雨了,后窗子飘雨,我怕把我的书给弄湿了,就拿这个把它堵上,谁知窗子高,够不到。”侯桂英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塑料布。
“我来弄,你快回去!”李尔佑夺过侯桂英手中的塑料布,推了一把侯桂英,让她到屋里呆着。
弄好后窗的塑料布,李尔佑的浑身被雨水浇了个透湿。
“快!把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侯桂英一边说一边把毛巾递给了李尔佑,然后从临时放置衣服的纸箱子里取出了两件自己的衣服。看李尔佑擦干了头发,她夺过毛巾说:“快把上衣脱掉,我帮你把后背擦干先把我的衣服换上。”李尔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上衣脱了,侯桂英用毛巾在他宽厚的肩背上拭擦着。两人如此近的靠拢着,李尔佑被侯桂英吐露在他后背上的气息撩拨的心猿意马。他努力克制着,克制着……
“快换衣服啊!”侯桂英把上衣递了过来。
李尔佑看着衣服支支吾吾地说:“这衣服又瘦又小,我哪能穿啊。”
“那咋办?我这里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啊。”侯桂英犯愁了,她在屋里找寻着,极力想找到适合李尔佑的东西,然而却什么也没找到。
“我没事,等衣服晾干了我再穿。倒是你,衣服也湿了,快换换吧。”李尔佑一边说边把脸转向了墙壁。
“嗯!”侯桂英顺从的答应着。看到李尔佑转过身子,赶忙脱掉了身上的湿衣服。
“哎呀,我都忘了,火上还熬着粥呢,你快去把火关小点。”
听到侯桂英的话,李尔佑急忙走进隔壁的小屋里把火门关小了一些,当再转身回屋时,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已经脱去上衣的侯桂英酷似一尊维纳斯女神的雕塑屹立在尔佑的面前:优美的曲线,黝黑的秀发,洁白的肌肤,隆起的胸脯……李尔佑的心跳加速了,呼吸变得极不平稳。但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欲望。他转回了身。
正忙于换衣服的候桂英这时才回过头来,发现了正欲转身的李尔佑,那久久渴望得到的爱恋像火苗一样越窜越高,越烧越旺。她不想失去上苍赐予他们的这样一个良机。往日里在心里无数编呼唤过的“李尔佑,我爱你!”再一次脱口而出。
听到了爱的呼唤,李尔佑站住了脚。他回过头来怔怔地望着天使般的候桂英,然后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瞬间,两颗激荡的心脏跳动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血脉融合到了一起……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三十六、
金秋十月的早晨,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照在遍山的野草和鲜花上,照得叶子上的露珠晶莹透亮。李尔佑拉着一车煤块奔跑在回家的小路上。
二姐也出去找活干了,家里就剩下爹妈妞子和小红四个人,平时都在家的时候,小红对爹妈都不管不问,这下就更别指望她了。只要她不惹爹妈生气尔佑就放心了。
最近回家的时候并不少,但每次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些爹妈都理解,翔翔已经读初三了,上高中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尔佑守在他们身边钱又能从哪里来呢?幸好三丫头夫妻能照顾着尔佑,他们也就放心了。
寒露过后,天气就要变冷了,三姐夫在煤场买了一车煤准备让二老过冬取暖用。
“妈——!我回来了!”刚进到院子里,尔佑就冲着爹妈的房屋叫道。
“娃儿,回来了?冷不?饭刚好,快趁热吃点吧。”
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妈妈,尔佑发现妈的脊背驼了许多,白发也越来越多了。看到她要进灶屋盛饭,尔佑几步跨上前拉着妈说:“妈,我自己来,您歇着吧,爹身子没事吧?”
“小舅,您的饭。”尔佑刚扶妈坐下,八岁的妞子从灶屋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望着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的孩子,李尔佑一阵心酸。
“妞子乖,坐下吃饭吧,不是还要上学吗?”
“唉,妞子真懂事,放学回来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帮我干活,要不是她作伴,我和你爹可孤单了。”妈的话让尔佑觉得内疚,惭愧。
“妈,都是我不好,不能在家陪你们!”
“傻娃儿,说啥呢?你不还是为了我们吗?这家里哪样不要花钱啊?”
“娃儿回来了?”妈的话还没落,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在妞子的搀扶下战战巍巍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慢点!”尔佑急忙上去扶住了爹爹,帮助他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饭桌上,尔佑一边吃一边向爹妈说了二姐三姐的情况,他知道妈最记挂二姐的终身大事,三姐的门市生意,也更担心他开车的安全,这些他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们,唯独和侯桂英的事情他瞒在了心里。
那次从侯桂英那里回来,李尔佑心里一直在骂着自己,尽管侯桂英说不怪他,尽管侯桂英告诉他那是她期望已久的,但他还是恨自己不该玷污了侯桂英的清白。他承认,他爱侯桂英,很爱很爱,但他毕竟还有名存实亡的婚姻捆绑着,这样岂不是对侯桂英的一种侮辱?可他就是不能自抑地去想去念,去回味……爹最恨二姐夫胡搞瞎混,倘若爹知道了他也像二姐夫似的岂不该更加生气?
李尔佑把煤一担担运到爹的屋里,他住的屋里,又把地上的煤屑收拾干净,这才开始动身发动车。然而,当他正要准备走的时候,两眼通红的小红拦在了车前面。
“下来!快下来!”小红吆喝着。
“你不是靠打牌赚大钱的吗?回来干啥?”李尔佑揶揄道。
“啥也别说,快给我点钱!”小红心急火燎地说。
“我要养活一家老小,哪有啥闲钱啊。”看小红的脸色就知道她又输钱了。
“你还是男人吗?给你要点钱就这样难!”小红咆哮道。
“有啥回家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怕邻居和爹妈听到,李尔佑边说边朝屋里走去。
要搁以前,小红一定会不依不饶的在门口大吵大闹,但今天没有,要尽快还上六千块的赌债,她只有求李尔佑了。
“别打牌了好不好?你看这家还像个家吗?”见小红乖乖的跟了进来,李尔佑好心劝说着。
“你先给我六千块,我保证再也不赌了。”小红哀求地看着李尔佑。
“六千?你把我杀了吧,爹要吃药,翔翔要上学,我哪有六千块啊?没有!一分钱都没有!”李尔佑坚决的态度把小红给惹恼了。
“嫁给你到现在,我花过你一分钱吗?真是个窝囊蛋,娶起媳妇儿养活不起!”
“别昧着良心说话啊,家里大小事情让你做过难吗?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不都是我花的钱吗?不就是没有给你现钱吗?还不是怕你去赌吗?”
“我不会自己买吗?快给我钱,我就要钱!”小红像发狂的赌徒叫嚷着。
“没有,一分都没有!”李尔佑坚持着。
“那我就去找三姐要!”小红吓唬李尔佑说。
“去吧,没人拦着你!”李尔佑知道,小红根本不是三姐的对手。
“你到底给不给?不给就离婚!”想到追债的人,小红穷途末路,气急败坏地说。
“离就离!我还怕你不成?”李尔佑不再纵容她。他的话让小红忽然想到了二姐,二姐夫不是给了二姐八千块钱二姐才离婚的吗?
“离婚可以,你也要给我八千块!”李尔佑以为小红只是说说吓唬他,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钱玩真的。不过她这一说倒也提醒了他。
“真的吗?八千块钱你就愿意离婚?”李尔佑追问道。
“那还有假?八千块钱拿来,我立马上乡里离婚去!”小红太想得到八千块了,不仅可以还清赌债,还可以有两千块豪赌一把。
“那行!容我想办法转借一下。但有个条件你得答应。”
“啥条件?你说,我一定答应你。”此时的小红太急着要钱了,不等李尔佑说出啥条件就答应了。
“爹病着,翔翔也快要中考了,我们离婚的事不能让家人知道,以后我慢慢再向他们解释。”
“这有啥难得,我都答应,你快凑钱吧,啥时候钱拿来,啥时候到乡里办手续。”小红高兴地说。
“那就明天中午在乡里见面吧。”李尔佑想了想说。
“好!太好了。明天我一准到乡里等你!”想到赌债的事情就要解决了,小红放心地笑了。
三十七、
下午,从乡民政局出来,小红兴高采烈地拿着八千块钱和离婚证,一口气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到学校门口了,不去看看翔翔吗?”李尔佑想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一块儿和小红去看看读初三的儿子。
“星期六回家就见到了,有啥可看的?你快去县里吧,我也要回去了。”小红连儿子都来不及看,也顾不上和尔佑多说,就急急忙忙往回走。
人没钱不可怕,做可怕的是无知和愚昧。只读了小学三年级的小红哪知道离婚证意味着什么?她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张罢了。不影响她是翔翔的妈妈,更不影响她住在家里。因为这张纸,她不仅可以还请赌债,还多出两千块钱的本钱呐,这是她从没有见到过的好事。
从翔翔的学校出来,李尔佑打开车上的播放器,这才发动了车子。通往县城的路上车辆并不多,李尔佑加大了油门,车子在大路上撒着欢儿地奔跑着。李尔佑一边开车一边合着播放器里的《心太软》哼了起来,“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兴奋的他还把歌词中的“你”改成了“我”。他甚至以为任贤齐的这首歌就是唱给他的。以后,他不会心太软了,他要勇敢追求他的幸福。他瞟了一眼面前放着的《离婚证》,就像领到了特赦令一样开心轻松,从此之后,他李尔佑也是单身了,再不用觉得亏欠小红了,他可以大大方方和侯桂英谈情说爱结婚生子了,他要把这个喜讯尽快告诉侯桂英,让她和自己一块分享。
“娃儿,你这是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车刚停到门市旁,三姐就冲车上的尔佑嚷嚷。
“我回家了一趟。”尔佑怕三姐知道,压制着自己内心的喜悦,一本正经地说。
“昨儿个不是刚回去吗?是不是爹又不舒服啦?”三姐是个火爆脾气,听说尔佑又回家了,着急地问。
“没有!”尔佑赶快否定说。
望着弟弟的背影,三姐有些莫名其妙,她印象中的弟弟,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很少见到他这样开心的。
“罗村有两家要货,河角村也有家等着用呢。”确定家里没事,三姐才忙着说门市上的生意。
“姐,我这就去,放心吧,今天一定送到!”尔佑一边说一边接过三姐手里的货单,嘴里哼着小曲儿向仓库走去。
一阵传呼机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三姐知道尔佑这会正忙,就打开车门,想把车上的传呼机送给尔佑,当她取了呼机转身的时候,发现了挡风玻璃下面的《离婚证》,她怔了一下,把它也拿了下来。
弟弟终于和小红离婚了!对于尔佑这桩婚姻,三姐早就预定了离婚的结局,她也劝说过尔佑,让他早日结束这场不幸的婚姻,可是,弟弟总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现在总算想通了。只是之前怎么就没听他透露一点消息呢?前几天回家,爹妈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啊,怪不得弟弟今天会哼小曲,原来如此啊。无论如何,这对爹妈,对尔佑乃至全家人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姐,这么快就你发现了。”尔佑不知何时站在了三姐的身后,一脸地不安。
“这是好事啊,怕我知道吗?”
“我……我是怕爹妈知道该生气了。”尔佑知道三姐有事藏不住,很快会传到爹妈那里的。
“爹妈不知道这事吗?”三姐看着尔佑问。
“家里人都不知道。”接着,尔佑就把离婚的经过告诉了三姐。
“娃儿啊,这辈子,就这件事你办的让三姐佩服!”三姐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擂着尔佑的肩膀。
“姐,我就是怕爹知道了气的病情加重,也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到翔翔的学习。”想到这些,李尔佑又恢复了以往的心事重重。
“放心吧,爹的病大半是给小红气的。知道你们离婚了说不定不生气反而开心呢。至于翔翔,有妈和没妈有啥区别吗?从小到大不都是咱爹妈在照顾吗?我想他也会赞成的。”三姐拍着胸脯帮尔佑分析着。
“姐,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求你先不要告诉爹妈好不好?一切都等翔翔中考之后再说好吗?”
“好,就听你的,不说就不说!”三姐向尔佑保证道。
“恭喜你啊,以后就可以和你的老同学大大方方谈情说爱了。”三姐比尔佑大一岁多,就像同龄人一样,又加上她说话口无遮拦,没个姐姐样,尔佑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听到她这句话,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姐,你说啥呀。”
“不逗你啦,快去送货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忘了有人牵挂着你呐。”都说不逗他了,三姐还是话里话外离不开玩笑。
“我走啦!”尔佑说了一句,转身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