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五)
作品名称:黄花苗 作者:芳草无香 发布时间:2013-07-23 17:00:01 字数:5177
二十九、
深秋山村,天空的太阳照着大地万物。早晨身着秋装还觉的些许凉意,到了中午穿件短袖也不觉得凉爽。
“大姐,你不热吗?把外套脱了吧。”中午,大弟和小英拉着一架子车刚挖红薯走了,侯桂英和大弟的女友小丽走在最后。
小丽是个善良的女孩,听大弟说了侯桂英的事情之后,对这个大姐肃然起敬。看到大姐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没人的时候却心事重重,她心里也在替大姐难过着急。
“你身上……”小丽看到侯桂英胳膊上淤青的伤痕,惊叫道。
“没什么。别对爹妈说,他们知道了该难过了。”侯桂英一边说一边把秋衣又穿在了身上。
“小英说的对!咱不仅要告他,还要离婚!”看到侯桂英身上的伤,小丽气愤地说。
“小丽,姐回家给你们添乱了。”许久,侯桂英才充满愧疚地说。
“姐,可别这样说。要不是你牺牲自己为家里分忧哪会有今天的痛苦?现在你有难了,我们一家人都会和你共同面对的!”小丽一边说一边紧紧挽住了侯桂英的手。全家人数小英最有文化,懂法律,她忙着大姐起诉离婚事宜,而小丽能做的就是陪着大姐,给她安慰,逗她开心。
“谢谢你,小丽!”
“姐,一家人干吗要说谢呢?你啥也别担心,只管安心教课就行了。”
安心,侯桂英怎么能安心呢,又怎么能开心呢?虽说小英已经代她起诉了,公婆和南方也不再到学校闹了,可是他们带给她的伤害却是无法弥补的。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情况,理解她的处境。所以每当她从校园经过,都会觉得师生的眼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就像她是犯了滔天大罪的怪物一样。她不想像祥林嫂一样给人解释,为自己辩解,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避免和人接触。然而,还是难免一些不堪地议论传入她的耳中。这对于最看重名声的她来说,无疑是最致命地打击。她以前的热情,自信没有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肮脏的人,她怕面对熟人,更怕站在讲台上面对她的学生……
“小丽姐,妈让你们先别回家,你先陪着大姐到别处转转歇歇!”
侯桂英和小丽刚走到村口,小弟就过来拦住了她们。
“怎么啦?”侯桂英本能地心里一惊,似乎猜到了什么。
“那俩坏人又来咱家了。”果然被侯桂英猜中了。不过有家人在一起,侯桂英不会再逃避。
“他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们算账呢!”想到大姐胳膊上的伤痕,小丽气呼呼地说。
“不是有你们吗?姐不怕,咱一块回家。”说完,他们三人手拉着手向家里走去。
“亲家,对不起!我们只是想让侄子给我们家留条根,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去学校纠缠桂英,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我们真是老糊涂了。”侯桂英他们刚进到院子,就听到婆婆的声音。
“你们哪叫糊涂,简直是恶毒。”小丽拉着侯桂英进到屋里,强行脱下了侯桂英的外套,把胳膊上一片片淤青展现在娄一凡夫妇眼前。
望着女儿身上的伤痕,蹲在凳子上的桂英爹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边用手狠劲的抽自己的嘴巴,一边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早知道我闺女受那么大的苦,还不如让我死了好!我生了她,却没有疼她,害她受苦遭罪。”老伴的话让桂英的妈妈也心疼地大哭起来:“娃啊,我们对不起你!”
“爹,妈,你们千万别这样说。我知道您们疼我爱我,只是你们没有能力。我不恨你们,不恨你们!”听着爹妈和大姐伤心地哭声,小英冲傻站着的娄一凡夫妇说道:“别在这说好听话了,到法庭上去说吧!快走,别惹我爹妈和大姐伤心了!”
“亲家,求求你,别告了。帅他爸好歹也是个校长,这让他以后咋做人呢?你就原谅我们这俩老糊涂吧!”婆婆苦苦哀求着。
“糊涂?我看你一点也不糊涂!就会想着你家的利益,你去学校哭闹的时候咋没想到我姐咋做人?求也没用,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小英的话让娄一凡两口更惊慌了。
“桂英,就看在这些年爸对你不错的份上,就别告了吧。爸给你认错,爸让你受委屈了。”娄一凡充满期望地看着侯桂英。
“姐,你的苦不能白受,别听他的!”小英上前去,一把把侯桂英拉到了背后。
“亲家,求你了,我们答应办离婚,也不要你们还一分钱,求你别告了,不然我家老头子就完了。”婆婆一边说一边跪在了桂英爹的面前。
旁边的侯桂英看着婆婆的可怜样,她心软了,她上前扶起了年老的婆婆:“妈,起来吧,我不告了,不告了!”
“真的吗?”公婆惊喜地追问,侯桂英点了点头。
娄一凡夫妇俩走了,小英却受不了了。
“姐,为啥要放过他们?你忘了他们对你的伤害了吗?”
“小妹,他们是伤害过我,但他们毕竟也帮过咱家啊。他不是还帮你联系到重点高中吗?听姐的,别告了!我已经尝到绝望的痛苦了,给他们留一条路吧。”
“你大姐说的对,就听她的吧!”善良的爹爹也劝小英道。
“就依你,只要你开心就好!”小英的话又让侯桂英想到了别人的议论,愁云又笼罩了她的脸。
“姐,你是不是觉得无法面对学生?”细心地小英已经想到了这个。
侯桂英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不想再让大家为她操心。
“姐,换个环境对你也好。我们同学的姐姐有个支教名额,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小英的话让侯桂英心里一亮:“愿意!愿意!”
“就是有些偏远,学校环境条件也很艰苦。”
“我不怕,咱就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侯桂英坚定地说。她相信,新的地方,新的环境一定会让她忘掉噩梦,治愈她的伤痛。
三十、
夕阳的余晖洒满大地,也洒在通往回家的小路上。
李尔佑背着黄挎包,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学校,在心里呼喊道:“别了,熟悉的校园,别了,我可爱的学生!”
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那一抹光亮掩盖着他心中的忧伤,失落。从做爹的儿子那天起,就注定了他的人生由不得他掌握。他从小学到高中,他和姐姐们都是在爹严厉的目光中度过的。爹让他学医,他就得学医,爹让他娶晓红,他就乖乖的和晓红结婚生子,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爱好是什么,理想是什么,爹的愿望就是他的理想。直到他来到学校,他才明白站在三尺讲台上,面对纯洁无暇的孩子们才是他最大快乐最大的梦想。然而,为了挑起家里的重担,他却不得不放弃他最爱的讲台,告别他最喜欢的学生,再回到家中,回到残酷的社会中为家奔波,为钱卖命。
夕阳渐渐落下,微风载着黄花苗那洁白地种子在空中飞舞,落在李尔佑的身上,脸上。他伸开大手,试图想把这洁白的种子抓在手中,可是,在他举手的那一刹那,那像天使一般轻盈的种子还是被风儿给带走了。望着眼前飞舞的黄花苗种子,他想到了他和侯桂英一块回家的那天下午,想到了侯桂英说的话:“我的命运就像着黄花苗的种子飘忽不定。”此时,他李尔佑的命运不也像这黄花苗的种子一样飘忽不定吗?。他更深深理解了当时侯桂英的无奈。侯桂英现在到了中心小学,应该过得越来越好吧。不是有苦尽甘来一说吗?她已经受尽苦难了,应该尽是甘甜了。想想命运多么会捉弄人啊,以前一切都有爹安排着,操心着,现在爹病倒了,不仅药铺关门了,进钱门路没有了,就连操心领头的重任也压在他肩上了,就像从没有挑过担子的人肩上忽然压了百十斤重物一样,他有些不知所措,喘不过气来。可是,无论如何,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即使是再苦再累,他都必须担起这幅重担。
天色越来越黑暗了,李尔佑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了。一想到即将要面对生病的爹爹,见面就唠叨的小红,他就可开始烦恼起来。
药铺没了,爹和妈搬回家里住了。见到小红整天泡在牌桌上,爹嘴上不好意思说什么,心里却在生闷气,尔佑知道这对爹的康复有害无益,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劝说晓红吗?结婚这么多年了,他知道小红的脾气,赢钱了有说有笑,输钱了就会骂他窝囊。他只求家里能太平,哪还敢挑起战争啊?二姐离婚了,带着女儿住在家里,尽管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爹妈,给一家大小做饭洗衣服,可晓红总觉得二姐是在吃喝爹妈的,也就是花她的钱。总梦想着从二姐手里掏出点钱花花。然而,全家人都劝二姐看好自己的钱,将来给女儿上学。小红从二姐那里得不到钱,自然不会给二姐好脸色。幸好有爹妈在,小红只有背地里嘟囔,明里也不敢把二姐咋样。三姐三姐夫倒是回家过几次,他们想把爹妈接到县里住,爹却说以他有家有儿孙为借口,一口回绝了三姐夫妻的好意。只有尔佑知道爹的想法,他是放不下尔佑,放不下二姐,更舍不得他的宝贝孙子翔翔。
“娃儿,回来啦?”
“嗯。”
“给学校交代好了?”
“嗯。”妈接过尔佑的挎包挂在了墙上。看到儿子忧愁的面孔深深地叹了口气。
“辞了好,挣那三瓜俩枣还没有我打一会牌挣的多。”婆婆的问话正好被进来的小红听见,她高兴地说道。
“娃儿,吃饭吧!”二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看到儿媳妇洋洋自得的样子,尔佑爹就气就不打一处来,冲着老伴呵斥道:“还不让娃儿吃饭去,瞎叨叨个啥?”他的话让屋里静了下来,小红也顺势出去了。
“爹,我还不饿,还是先给你打针吧!”爹出院后,给爹打针的任务就落到了尔佑的身上,尽管尔佑最怕打针,但还是不能违背爹的命令,硬着头皮给爹打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打针了,可是,当针头要扎进爹身体里的时候,李尔佑的手还是不住地颤抖,看到爹紧皱地眉头,他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拔出来重新扎。
“说过你多少次了,打针不需要善良,心软只会是患者更痛苦。重来!”尔佑爹耐心的传授着。然而,李尔佑的双手越发地颤抖了。
“我不敢了,怕弄疼您。还是找别人给您打针吧。”尔佑吱吱唔唔地说。
“你这娃子,让我说啥好呢?干啥要恁善呢?翔翔他妈就是摸准了你的善良,才会变成今天这样。要是一开始你就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能这样吗?男人是要有尊严和脾气的,该强硬的时候必须得强硬,你懂不懂!要不是你太善,日子咋能过成这样?唉!”
三十一、
夜幕降临的时候,李尔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
“娃儿,洗把脸快吃饭吧!”见到李尔佑回来,二姐急忙把饭菜端上了桌,妞子则懂事地给舅舅递了双筷子。
李尔佑没说什么,确切的说,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六年来的学校生活,感受的全是孩子们的真诚和纯真,再踏上社会,竟然有些不适应残酷激烈地竞争了。大舅哥因为偷盗判了五年,施工队早就解散了,外出找活就靠李尔佑自己了。他先是找了个银行保安的活,可是还没过试用期,就被劝退了,原因就是要安插一个医院领导的亲戚,就只有辞掉他了,谁让他没背景没关系呢?相比之下,他更怀念在学校的工作和生活。然而,为了肩负的重担,却不得不踏进社会这个污秽之地;为了钱,他不得不到建筑工地上扛水泥,搬砖。短短的一个多月,白净的脸被烈日晒得又黑又红,细嫩的手被沙石摸得结满了老茧。曾经几次他认为自己累的快要倒下了,可一想到病床上的爹爹和读中学的翔翔,他都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娃儿,看你累成这样,不如我给你三姐说说,让她给你找点轻活干干吧。”妈看着疲惫的尔佑心疼地说。
“妈,不用了。我能行!”
三姐一家在县城的街上开了一家建材批发门市,生意很红火,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做,尔佑咋好意思再让他们为他的事情操心呢?
“你身子骨弱,妈怕把你给累垮了。”
“就让我磨练一下吧,以后不是总要面对吗?”一个多月的时间,让李尔佑成熟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
“唉!”里屋床上的爹长叹了一声,说了句“前几天,三丫头来我已经让她给娃儿找活了,也不知找到没有?”毕竟是李家唯一的儿子,爹哪有不心疼地?
爹的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车喇叭声,随后就听到三姐的声音。
“二姐,还有饭吗?饿死了!”
“你们咋这时候来啦?”看到三姐三姐夫,妈问。
“给人家送货,车坏在半路上,耽误到现在,就回家看看。”饭桌上,还没等爹张口问,三姐夫就说:“店里家里都离不开你三姐,尔佑你就来我这里给我帮忙送货吧。”
“姐夫,你也看到了,二姐一家在这住着,爹有病需要花钱,尔佑又要照顾爹又要出去赚钱,这不都是在替你们尽孝吗?现在又要给你们帮忙,工钱少了可是养活不了这一家老小啊。”三姐夫的话音刚落,从外面回来的小红毫不客气地提出了工钱的事情。
“话可不能这样说,二姐住在这儿是不假,她整天洗衣做饭照顾爹,你没看到吗?她又没吃你的,碍着你啥事了?再说爹看病你出一分钱了吗?你问过一句吗?你做过一顿饭吗?就会在这吧吧的,啥人啊?”
“咋不碍着我事了?翔翔爸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家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二姐有钱不花,就会干吃我们的。”小红见到三姐就怵,但还是嘟囔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闭上你的臭嘴,瞎咧咧啥?”在一边的尔佑听不下去了,第一次在小红面前大声吼道。
“你……你……”小红被尔佑的话惊呆了,看到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发疯似得扑到尔佑面前,边哭边捶打:“窝囊废,跟着你我享啥福啦,又花过你啥钱啦?我还不是为咱家着想吗?别人欺负我,你不仅不帮我,还吼我,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咋不看看你自己,整天除了打牌还是打牌,儿子男人不管不顾,老人你不孝顺,有你这样的媳妇儿吗?”尔佑一边说一边把小红推到了一边。
“这辈子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嫁给了你!”
“现在还不晚,看谁不窝囊你嫁给谁啊。”
小红没有想到,一向软弱木讷的李尔佑竟然变了,敢顶撞她推她了,她清楚,在三姐面前,她再闹下去是不会占便宜的。虽然她经常把窝囊挂在嘴上,但她从没有想到要和李尔佑离婚,她生活得全部除了打牌还是打牌,对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她一点不感兴趣,更没有想到去出轨找野男人。看到大家都没有要劝她的意思,只好说了句“你等着!”然后一边哭一边跑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