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苗》（四）

　　二十六、
　　星期六傍晚，侯桂英刚进院子，就听到客厅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来到客厅，发现公婆正在陪着一个年轻人说话。
　　“爸，妈，我回来了！这是家里刚挖的新花生。”侯桂英提着一提篮花生说。
　　“大老远的，还带这些！快坐下歇歇！”娄一凡满脸堆笑，热情的招呼着。
　　“桂英啊，我给你介绍，这是城里你大伯的儿子，你的表弟南方。”婆婆也忙着起来，一边接过侯桂英手中的提篮一边介绍着。
　　“表弟好！”
　　“嫂子，还是在婚礼上见过你，想不到现在还是这样漂亮，一点也没变！”南方直勾勾的眼睛看得侯桂英浑身的不自在。
　　“快，一家人都到齐了，吃饭！”婆婆一边说一边从厨房端上了一桌的饭菜。
　　“南方难得来家里吃饭，你们叔侄在一块喝一杯吧。”婆婆一边说一边把柜子里珍藏的郎酒拿了出来，给他们叔侄二人各倒了一杯。
　　“妈，我也要喝，我也要喝！”在一边的娄帅也吵嚷着要喝酒。
　　“乖！酒很辣，姐姐都不喝，你也别喝啦好吗？”侯桂英哄劝着吵闹的娄帅。
　　“嫂子，你们结婚那天都没和你碰杯，今天就陪小弟喝一杯咋样？就算是弥补好不好？”
　　南方倒了一杯酒双手递到了侯桂英的面前。
　　“我……我不会喝酒！”侯桂英极力推辞着。
　　“姐姐不喝我喝！”娄帅一边说一边上前夺酒杯。
　　“这孩子，你哪敢喝酒啊？”婆婆一边说一边把娄帅拉到了一边。
　　“嫂子，你不会拨我的面子让我下不了台吧？不就是一杯酒吗？你不喝我就一直端着。”南方一边说一边直视这侯桂英。
　　“桂英，我看你就喝了吧，喝了咱全家好吃饭啊。”婆婆在旁边劝说着。侯桂英求救似地看着公公，公公却独自喝着闷酒。侯桂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酒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下去，一阵辛辣火热呛得她眼泪快流出来了。
　　“嫂子真不错，一下子喝了一杯，来小弟再敬你一杯!”南方一边说一边又倒了一杯端到了侯桂英跟前。
　　“不，我真不能喝了。”侯桂英一边咳嗽一边说。
　　“你看，我都倒上了，这是最后一杯，喝了咱就吃饭!”看到婆婆在旁边握着筷子，侯桂英只好再次喝下了这杯酒。
　　大家都在吃饭，侯桂英却感觉心里像火烧一般的难受。
　　“你们慢吃，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屋了。”也许是干了一天活太累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躺在床上的侯桂英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侯桂英被一阵巨疼惊醒，黑暗中，她发现自己被一个人压着。
　　“乖!快起来，姐搂着你睡！”侯桂英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拉床头的开关，却被身上的人给拦住了。侯桂英立刻警惕起来，她用力想挣脱，却没有成功。
　　“你不是娄帅！你是谁？”
　　“我是谁你别管，只说你开不开心，痛不痛快？”从说话的声音中侯桂英听出来他就是娄帅的表弟南方。
　　“我可是你嫂子啊，你这个流氓，怎敢这样？快滚出去，不然我就叫公婆了。”侯桂英斥责着。
　　“你叫吧，我不怕！”趁南方不注意，侯桂英把他掀到地上，拉亮了灯。
　　“你快走，不然我真的叫人了。”侯桂英一边慌乱的穿上衣服一边说。
　　“想不到到现在你还是个雏儿，今儿可尝着鲜了。”南方看着床上的斑斑血渍兴致勃勃的说道。
　　侯桂英知道自己遇到无赖了，她不想让公婆看到着难堪的一幕，急忙跑到门口想逃出去，然而当她拉开门闩的时候却发现门以从外面被反锁了。
　　“妈，开门呐！”无论侯桂英怎么叫，外面却没有一点回应。
　　“别叫啦，这是大伯大娘安排的，要我代替傻哥哥为娄家传宗接代的。”
　　怎么会这样？侯桂英怎么也不相信！婆婆无知，公公可是一校之长啊，他是有知识懂法律的人呐，他不是一直对她像亲闺女一样吗？不可能！不可能！
　　“爸，开门！救我！”侯桂英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叫道。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夜的寂静，她绝望了。
　　黑夜的院子里，站着娄一凡夫妇俩，听着儿子屋里的求救声，婆婆就像吃到了定心丸一样安静。南方终于得手了，即便是侯桂英不能立刻怀孕，最起码她已经破了身子了，再加上南方拍的照片，有了这些把柄捏在手里，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说离婚。
　　听着侯桂英一声声地叫着爸爸，娄一凡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本来他不想采纳老伴的建议，可在车上看到她和其他男人那样，他生气，他愤怒!这么多年，他低三下四，倾其物力财力巴结笼络她和她家人，不就是为了能让儿子有个稳定的家吗？他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农村出来的小妮子给骗了，这怎能让他甘心呢？所以他只有孤注一掷才能解心头之恨！他也想过这样做的结果会有两个：或许她会顾及自己的名声会乖乖地留在这个家里，也或许她会鱼死网破。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都必须这样做！他也相信，为人师表的侯桂英一定会顾及自己的名誉。
　　二十七、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夜晚，惨白的月光带着淡淡的忧伤，冷冷地洒在大地上，也使校园里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惨白之中。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侯桂英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了。短短的一星期时间，侯桂英像变了个人似地沉默寡言，充满忧伤，面对老师们关切的询问，她只能报之于惨淡的一笑。她能把不堪的一幕告诉大家吗？她能告诉他们公婆的丑恶吗？她不能！想到婆婆对她的威胁，想到南方手里那些她的裸照，她更加不敢。婆婆说的对，她是老师，她更在乎她的名誉！她唯一的反抗就是住在学校，远离他们，远离伤害，远离侮辱！
　　身边熟睡的学生李平的一句梦话“妈妈，你累了”让侯桂英想到了家中的爹妈，这个星期没回家，爹妈一定该惦记了。可是她怎忍心让爹妈刚对美好生活有了盼望再为她的事情而愁容满面吗？她不能！她只有自己承担这份痛苦。借着月光，侯桂英看到桌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三点多了，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明天还要打起精神上课呢。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六点四十了，她翻身下床，看到桌上有李平给她留的纸条：“侯老师，我把粥给您熬上了，起来记得吃啊，我回家了！”读着李平的留言，侯桂英感觉心里暖暖的，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平还真像小时候的她，但愿她的将来不要像她似地多灾多难。她走到隔壁的小屋里，一阵她熟悉的小米合着黄花苗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关掉了火门，这才开始洗脸刷牙。
　　“侯老师，教务处有人找你！”第二节课刚下，就看到教务处的常老师到教室找她。
　　侯桂英刚走到操场上，远远就看到婆婆双手叉腰站在教务处门口，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没想到婆婆会找到学校里，她更不知道婆婆会说什么难听话。
　　“妈，您怎么来了？您很少出门，我带您到外边转转去！”侯桂英怕婆婆在师生面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想把她带到外面说。
　　“你忙，星期天顾不上回家，我就不能来关心一下儿媳妇吗？”听出婆婆话语中夹带着火药味，侯桂英更加惊慌害怕。
　　“妈，这是学校，有话咱出去说。”
　　“你怕了吗？害怕就别做啊！”侯桂英的惊慌让婆婆更加肆无忌惮了。
　　“我做什么了？”侯桂英有些莫名其妙。
　　“你做什么心里明白，还用我说吗？”听到老伴娄一凡昨晚告诉她车上看到的一幕，婆婆心中就有一种被玩弄的怒火，她看到老师学生围了一圈，立刻像泼妇似的一边哭一边叫：“你们大家给评评理儿，她侯桂英家里穷，是我家出钱救了他爹的命，又供她上学读书，娶她当我们家儿媳妇，现在她工作会挣钱了，就嫌弃我儿子，到外面找野男人了。这不是坑了我们一家吗？”
　　婆婆的哭诉引得围观的师生一阵窃窃私语。侯桂英窘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妈，你胡说个啥呀！哪有什么男人啊？”
　　“没有吗？那你和那个代课的小白脸是啥关系？在车上你和一个男的拉拉扯扯又是啥关系？这都是你公公亲眼看到的！”
　　侯桂英万万没想到，平常平易近人和蔼可敬的公公竟然是这样可怕地一个人！她更不知道车上的男人是怎么回事。但是婆婆的话已经让她颜面尽失了。想到那一夜噩梦般的经历她就不寒而栗。本想着冷却一星期让他们反思一下，没想到他们竟然变本加厉。可恶，明明是他们做了亏心事，现在反倒变本加厉的侮辱她。
　　“你……你们……”侯桂英欲当众揭露公婆的丑行，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来，说出来又怎样，对自己只是更深的伤害而已。她无助地蹲在地上哭起来。
　　“都散了吧，马上快上课了！”常老师见状急忙赶走了围观的学生，老师们也把侯桂英的婆婆从地上拉起来，劝说着，并保证，尽力劝说侯桂英星期六回家，她这才不情愿地回去了。
　　婆婆走了，侯桂英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老师们都劝她回去面对问题，可她不知道，星期六回去，公婆还会怎样虐待她？可不回去又怕婆婆再到学校大吵大闹，她是为人师表的老师，她实在丢不起人啊。值得安心的是，风雨过去了，这星期她可以安静地度过了。然而，下午，一场灾难又向她袭来。
　　下午第一节课刚上，常老师再一次找到侯桂英说：“你爱人找到学校来了。”
　　他怎么能找到学校呢？侯桂英让三班的刘老师先代替着她，她急忙向教务处走去。
　　当侯桂英到屋里后，她才发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坐着的并不是娄帅，而是南方。
　　“你来这里干啥？”看到南方，侯桂英气得浑身打颤。
　　“想你了，过来看看不行吗？”常老师觉得不好意思再呆在屋里了，说了句“你们谈！”就出去了。
　　“无赖！你想怎么样？”屋里只剩下侯桂英和南方两个人了，侯桂英这才敢冷冷地质问。
　　“不怎么样。跟着我那傻哥哥只有守活寡的份儿。我看你干脆和我好算啦，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也保证给你从没有的满足。”南方厚颜无耻地说着，一脸地坏笑。
　　“流氓，无赖！快滚！”侯桂英气得脸色发白，低声呵斥着。
　　“你的初夜给我了，我就是你男人了，哪有女人骂自己男人流氓的？”
　　“滚！滚！”侯桂英气的高声叫道。
　　“我滚可以，你不答应我以后会天天来这里报道的，别逼我把照片贴到校园！”南方一边走一边淫笑着。碰到迎面而来的常老师，他还主动地到招呼说：“明天见！”
　　南方的脚步声消失了，侯桂英扑通一声瘫坐到了地上……　　
　　二十八、
　　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小山上，一阵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侯桂英坐在山顶的悬崖边上，任秋风吹拂着散乱的长发。放眼望去，青的草，绿的叶，五颜六色的花朵，随着秋风在摇摆，好惬意好自在。不用为生活奔波忙碌，不用为工作身心疲惫，更不用为情爱伤心流泪。侯桂英不仅羡慕起这些花草树木来了。自己要是这花草树木该多好啊，没有思想，也没有忧伤，更不用招来人们的指点议论，更不用遭受无赖地侮辱威逼……然而，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让命运捉弄了的女人！
　　已经四天了，南方无休止地到学校纠缠，让老师们议论纷纷，再加上婆婆声具泪下地控诉，不明真相的老师们也开始怀疑她的人品了，就连学生家长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谎言重复的多了也就会被人们当做是事实。上午校领导用委婉地语气告诉她，要她先回去解决好家庭的问题，他们已经认定侯桂英是个忘恩负义生活作风败坏的女人了。她能找谁倾诉啊？爹妈吗？他们为了儿女辛苦劳累一辈子，弟弟妹妹已经够他们操心的了，她忍心让他们再为她操心生气吗？她又能到哪里伸冤呢？依靠法律吗？她不敢，南方放出话说，她要敢不顺从他，告他，就把她的裸照贴满学校。她的身体已经被玷污了，她不想让她的名声再蒙羞含冤！
　　风越来越紧，天空也开始变得阴暗下来。侯桂英望望天空，知道秋雨快要降下来了。她站起身来，想回转学校，可想到校长的话，她又停了下来。世界之大，她该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放眼四周，到处是家，哪里又是她的家？她孤单，她无助，可又有谁能陪她给她帮助？她定睛在不远处的一片黄花苗上：碧绿的叶子上，是一顶顶洁白的圆圆的绒球，秋风吹过，绒球上的种子像一顶顶洁白的降落伞似地，随着风儿飞舞飘落。这熟悉的一幕，让她想起了高中时她和李尔佑放学回家的情景，想起了当年她接到通知书时找李尔佑的情景，想着想着，眼泪又忍不住从脸上滑落下来。为了报恩，她怒力克制自己情感，尽力照顾着娄帅，极力做公婆的好儿媳，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上天对她是何等的不公平啊！此时，她多希望李尔佑能像高中时那样给她帮助给她力量啊，但是这可能吗？他有家庭，有孩子，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她也不是纯洁的她了。
　　她弯下腰采了一株黄花苗握在手中，呆呆的注视着绒球上的黄花苗种子像天使似的随着从眼前飞舞，飘落，缓缓从悬崖落下落下……仿佛自己也化身成一棵黄花苗的种子，随着风儿飘落飘落……
　　“姐，你怎么这么傻啊！”忽然，侯桂英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睁开眼，发现妹妹小英在抱着她哭。
　　“小英，你怎么来这里了？”
　　“还说呢，我要再晚来一步，你……你……”小英说不下去了，抱着侯桂英大哭起来。
　　后面赶过来的李平也抱着侯桂英哭了起来。
　　直到此时，侯桂英才醒悟过来，她绝望地一边哭一边说：“英子，姐姐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
　　“姐，从小到大，你一直在为家为我们牺牲着你自己，现在你有难了，为啥不让我们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呐，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啊？干吗要这样呢？”
　　“老师，您要妈妈和我坚强面对，您说您要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也要和您在一起。”李平一边哭一边紧紧抱着侯桂英。
　　天空下起了小雨，如泣如诉，像是在为侯桂英哭泣。
　　“走，咱们回去！”小英和李平扶着侯桂英向着山下走去……
　　僻静的小饭馆里，听完侯桂英的讲述，小英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混蛋！欺人太甚！”然后对侯桂英说：“姐，跟我回家，然后再去告他们！”
　　我不想让爹妈为我担心！”
　　“你真傻，你这样爹妈就不担心了吗？你知道吗？上星期你没回家，爹妈担心地坐立不安呢，是他们催着我来看你的。”
　　“我婆婆家人又该到咱家闹了，到时候爹妈又得跟着生气。”侯桂英担心的说。
　　“那有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有我们大家呢，你怕什么？”
　　此时的侯桂英，像无助的受伤者，又像是迷茫的小孩子，任由小英安慰着，决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