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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花苗》(二)

作品名称:黄花苗      作者:芳草无香      发布时间:2013-07-20 07:11:50      字数:18307

  十二、
  过了芒种,庄户人都要忙着抢收抢种,农村学校的假期不像城里那样一成不变,他们会结合当地的情况,把暑假缩短一些,中间再放几天的麦假让师生回家帮着家里收麦子。和往年一样,李家洼小学也放了一星期的麦假。
  早晨六点,村西“庙疙瘩”地里,李尔佑挥动着镰刀刷刷地割着麦子。望着周围别家光秃秃的地块,他有些焦急。一星期的假期,要收割要种植,够紧张的,月底,就是期终考试了,这是检验他教学质量的时候,他不能给自己丢脸,更不能给侯桂英丢脸。
  三耧麦子割到头,尔佑直起酸痛的腰,看看不远处弯着腰正在割麦的爹妈,有些不忍。
  “爹,妈,你们回家歇歇吧,还要去药铺呢,别累坏了。”
  “歇啥?这一大片麦子,指望你一个人啥时候能割完。”爹气呼呼地说。
  “娃儿,你歇歇吧,你那身板行吗?别累着了。”妈反过来劝尔佑。
  “我能行,不累。”说完又弯下腰干活了。
  尔佑知道,爹是在生儿媳妇小红的气。大忙季节,年迈的爹妈凌晨四点多都能起来和尔佑一起割麦子,自己媳妇儿小红却躺在床上睡懒觉。平时打牌习惯了晚睡晚起,早上怎么也叫不起来。尔佑下地的时候再次叫过她的,她说是随后就到的,已经六点多了,还没有见她的影子,难怪爹生气。
  从分家开始,爹把家里所有的地都给了尔佑他们,爹说,他们老了,吃不了多少,有这些地撑着,尔佑一家不用为吃的发愁,只需找点活挣点零花钱就行了。虽说地给尔佑了,每到农忙时,爹还像没分家时,操心着收割播种,惦记着尔佑一家的大小事情。尔佑也习惯了有爹当家的日子,他不用操心,只需听爹的话就是。
  一阵农用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尔佑直起腰,看到大姐二姐两家人开着车来了。
  “你们来了?”妈一边捶腰一边问女儿女婿。
  “爹,妈,您们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呐。”大姐夫一边说一边跳下车,接过尔佑妈妈手中的镰刀割起麦子来,他老实肯干,对谁都实在。
  “尔佑,小红咋没来?”二姐夫把车停在地头,不紧不慢的点了支烟,问尔佑。
  “她……她在后面,一会儿就到。”看到尔佑吞吞吐吐他就知道,一定是在睡懒觉。
  “我说老弟,真有你的,咱爹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起早贪黑给你们干活,你媳妇儿咋不来地呢?”二姐看到爹一脸不高兴,拉了拉二姐夫的手,二姐夫也不知是不明白还是故意的:“我们放着家里的活不做来帮你,你倒好,也不说说你媳妇,就由着她懒在家里。”
  “我说了,叫了好几次了。就是不管用啊。”
  “要我,早就下手啦。都是让你给惯的。”
  二女婿和儿子的对话,尔佑爹听得清清楚楚,他心疼尔佑劳累,又恨他窝囊,外人都知道该给小红点厉害,他咋就不懂呢?总不能让他这个做爹的教他打媳妇儿吧?唉!这样下去,以后他们的日子咋过?想到这里,他气呼呼地把手里的镰刀扔在地上,冲着捆麦子的老伴说了句:“回家!”,气呼呼地走了。
  爹这一生气,让尔佑有些害怕,他不知道爹是在生二姐夫的气呢,还是在生他的气。对于自己的媳妇儿小红,他也确实无奈。和爹妈一个院住着,他不想吵也不想闹,更不想动手,他怕爹妈会跟着生气,再说,媳妇儿是爹给挑的,他吵闹不是让爹难看吗?
  “娃儿,歇歇喝点水。”大姐提着水壶来到了尔佑面前。
  早上只顾忙着割麦子了,身上的汗是擦了流,流了再擦。经大姐这么一说,尔佑才觉得又渴又累,他接过水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猛灌。
  “慢点喝,慢点喝!别呛着!”大姐疼爱地拍着尔佑的后背,这个在她背上长大的小弟总让她感觉放心不下。尔佑冲着母亲般的大姐笑了笑。
  太阳越来越烈了,望着越来越近的地边,尔佑直起腰一边擦汗一边喘气,幸亏有大姐二姐们帮忙,不然这么大一片麦子啥时候能割完啊?忽然尔佑发现地头一株黄花苗开得正旺,它头顶上的洁白的圆球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劳累,呆呆地盯着看。想起了高中时他和侯桂英一块回家的那个下午……
  “尔佑,楞啥?快!咱们装车,让你姐她们把剩下的一点割完,这样两不误,可以早点回家。”二姐夫的叫声,把尔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回家的路上,尔佑手里攥着那株黄花苗,眼里尽是侯桂英穿着白裙子的身影,他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的,可他就是不能自抑,他希望早些把地里的活干完,他希望麦假早日过完,他希望早日再见到侯桂英的身影。
  十三、
  早晨,学校老师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压抑,就像外面沉闷的天气。
  今天是麦假后的第一天,有课的老师上课了,没课的老师却好像没调整过来似的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谈论着今年的收成。
  七天的假期,不仅晒黑了侯桂英的皮肤,而且也好像把她变回了以前,安静地品味着黄花苗茶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
  看着侯桂英喝黄花苗茶像喝水一样平常,杨秋莲羡慕地问:“侯老师,我喝一口就受不了那种苦味,你咋像没事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喝呢?”
  “苦和甜只有比较了才能感觉到。我是苦水里泡大的,习惯了,也不觉得苦了。”侯桂英像是对杨秋莲,又像是自言自语。
  听了她的话,在座的老师都把目光转向了侯桂英。
  “侯老师一定是累坏了。”善于察言观色的刘广智急忙替侯桂英解释着,对于他这种人,大家都心照不宣。侯桂英丝毫没有注意到大家在看她,更没有理会刘广智,只是一味的望着窗外。
  “娄校长,您有事吗?”娄一凡刚踏进办公室,刘广智急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问。
  “没事,过来看看。”看到大家无精打采的样子,又说:“马上就要考试了,打起点精神,你们都这样,学生咋能考好?”他的这番话像提神剂似的,老师们立刻翻开了课本,开始认真的工作。只有侯桂英还在呆呆的望着窗外。见娄一凡看侯桂英,刘广智连忙走过去敲了敲侯桂英的办公桌,侯桂英这才发现了注视自己的公公,她急忙把目光转向了课本。
  回到办公室,侯桂英刚才的样子一直浮现在娄一凡的眼前。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矛盾。
  儿媳妇桂英变了,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了,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这孩子聪明能干要强,要不是生在穷苦之家,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又哪能屈嫁到他家呢?从嫁过来到现在,她教学出色,孝敬公婆,耐心照顾自己的丈夫。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闺女,他也舍不得啊。因此,他把侯桂英看做是自己的女儿,给她父亲般的关心。前些天看到她开心爱说爱笑他也高兴。可没想到,老伴却看不惯桂英,嫌她妖冶,说她招蜂引蝶。这不,这孩子又恢复到原来的沉默了。他不想看到侯桂英像个怨妇似的一脸的忧郁,他希望她开心地笑,可老伴的话又不能不让他担心,他怕侯桂英有一天会离开他儿子,离开他们家。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要个孩子,可是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也不是他能问的,只有靠老伴了。
  “这鬼天,又闷又热。”走进办公室,尔佑一边放下手中的三角板一边说。
  “可不是嘛,像是要下雨呢。”刘广智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侯桂英。
  顺着刘广智的目光,李尔佑瞟了一眼侯桂英,他发现侯桂英坐在桌前发呆。
  早就盼着开学可以见到侯桂英的李尔佑,早晨签到时还是没有见到侯桂英就去上课了,此时见到她,让他觉得陌生。
  她怎么了?七天的时间怎么带走了她的开朗大方?七天的时间怎么让她变得沉默寡言了呢?之前,他曾想到了他们再次相见的场面:她端一杯黄花苗茶递给他说,喝一杯吧,清热降暑,然后他接过茶杯,看着她说一声谢谢,她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跳个不停……
  这次,他没有顾忌别人的目光,而是直盯着发呆的侯桂英看,他多希望侯桂英能转过身来,迎着他的目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她旁若无人的坐在那里,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上课的铃声响起,侯桂英像被惊醒似的站起来,拿起课本,匆匆向外面走去,李尔佑盯着课本屏住气,仔细地听着,希望她经过他办公桌前时,能给他一个眼神,一点暗示,让他知道,她像他一样在想他,念他。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才发现侯桂英已经去上课了。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从他面前过,她没有给他眼神和暗示。她在疏远他,躲避他。
  李尔佑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失落和郁闷,他起身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天空依旧昏暗沉闷,此刻他多希望吹一阵凉风啊。但他也明白,不久狂风会来的,暴雨也会来的。
  十四、
  放学的铃声响起,同学们一窝蜂的冲出了教室。尽管刚刚的一场大雨让地面充满了泥泞,却也阻止不了孩子们回家的脚步。他们背着书包,打闹着,嬉笑着,奔跑着。
  踱到学校门口的侯桂英怎么也拉不开回家的脚步。昨晚那屈辱的一幕,让她对那个家充满了恐惧和害怕。她怕面对婆婆审视的目光,更怕丈夫娄帅的无理胡闹。她在犹豫着,徘徊着。
  “大姐!”听到叫声,侯桂英抬起了头,是读高三的小妹小英。
  “你不上课,怎么跑这儿来了?”桂英问。
  “刚模拟考完,想你了,就过来了。”小英撒娇似的挽住了侯桂英的胳膊,钻心的疼痛让侯桂英咬了咬牙,她不敢吱声,怕小英发现。
  “小英,你咋来了?”公公娄一凡走到校门口看到桂英姐妹问道。
  “叔叔好!我来找大姐。”对于这个帮助她读重点高中的长辈,小英心中充满了敬佩感激。
  “桂英,咋不带小英到家里吃饭呢?”娄一凡问身边的侯桂英。
  “爸,小英下午还要上课,来不及了。麻烦你告诉妈一声,我中午送小英,就不回家了。”正愁没理由的侯桂英,此刻到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公公走远了,侯桂英这才带着小英来到附近唯一的一家小饭馆里要了一份肉丝面。
  看着这一碗面,小英问:“姐,你咋不吃呢?”
  “姐不饿,你快吃吧。”
  看着侯桂英苍白的脸色,小英追问道:“姐,你不舒服吗?还是他们家欺负你了?”
  “都没有。你就别瞎想了,好好学习考试,将来姐供你上大学。”侯桂英不想让妹妹和家人为她担心,把话题转到了小英的学习上。
  怕耽误小英上课,送走了小妹侯桂英才回来付钱,当她付过钱走到门口的时候,被迎面进来的李尔佑撞个满怀,疼痛使她惨白的脸上冒出了冷汗。
  “你?”看到眼前的侯桂英,李尔佑吃了一惊。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焦急的问:“你怎么啦?怎么没回家?”他以为此刻她会像往常一样在家呢。
  “没事,刚和妹妹说些事情。”看老板在旁边,侯桂英极力装出一脸的平静。
  “吃了吗?”从侯桂英的脸上,李尔佑感觉到她还没吃午饭。
  “没呢,她就给她妹妹要了一碗面。”经常从小店前经过,老板熟悉侯桂英,也认识李尔佑。不等侯桂英说话,她抢先做了回答。
  “那来两碗素面。”听到老板的话,也不问侯桂英是否愿意,李尔佑自作主张替她要了一碗面。
  “就做一碗好了,我不吃!”说完,侯桂英就要往外走。
  “看你脸色刷白,着急走干啥?就算我感谢你对我的帮助不行吗?”李尔佑近乎哀求地说。
  “就是,你就吃吧,吃饱了才有劲给孩子们上课啊。”老板也在劝说。
  再拒绝就不好意思了,再说侯桂英也不想这么早回到办公室让大家猜忌,就不再坚持了。
  两碗素面端上桌,老板到门外凉快了,屋子里就剩下侯桂英和李尔佑两人。
  “你怎么了,告诉我!”李尔佑悄悄地问。
  “没事!”侯桂英怎能告诉他呢?
  “告诉我!”李尔佑固执地追问着。侯桂英不吱声了。她的眼前浮现出昨晚可怕的一幕。
  累了一星期的侯桂英刚睡下,一向听话的娄帅突然从外面进来嚷嚷道。
  “姐姐姐姐,妈妈要小宝宝,我要亲亲,我要小宝宝。”说完就扑上来压在了侯桂英身上。
  “帅儿乖,姐姐累了,咱们睡觉觉好不好?”侯桂英像以往一样耐心的哄着娄帅。
  “不嘛,我就要亲亲,就要小宝宝!”可是娄帅却一反常态,像疯了似的用尽力气撕扯侯桂英的内衣,用力地撕咬着她的乳房,一阵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侯桂英叫喊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怕被公婆听到。只是极力反抗着。也许是用力过猛,娄帅从床上摔下来跌倒在地上。
  “哇——妈,快来呀,姐姐打我,姐姐不让亲亲!”娄帅的哭喊声惊动了堂屋的婆婆,她急忙跑进来,扶起地上的儿子,大声叫道:“我们都舍不得打他,你敢打他?他可是你男人啊。真反了你啦。看你打扮的妖冶样,是不是有外心了?”
  “我没有。只是,他……他……”侯桂英有些难以启口。
  “他咋啦?不就是想要你给生个孩子吗?不该吗?嫁到我们家多久了,没个孩子能对起我们家吗?”
  婆婆的话让侯桂英无言以对。
  “帅呐,就按妈教你的做,看她还敢打你不?”
  有婆婆给撑腰,娄帅不管不顾地压在侯桂英身上乱啃乱咬,侯桂英一边流泪一遍咬牙忍住疼痛。
  “怎么不说话?”李尔佑地追问让侯桂英从噩梦中惊醒。
  “没有,就是干活累了。”她不能把这些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李尔佑。
  “你好像在躲我,我做错什么了吗?”李尔佑问。
  “没有,就是怕别人误会。”
  “那你为什么要推荐我代课?为什么帮我们班排练节目?”
  “我是为了报恩,报你当年帮助我的恩情,懂吗?”侯桂英有些激动。
  “不对,放假之前,我分明从你眼里读出了爱。你还爱着我!”
  “爱又怎么样?你有媳妇儿,我有男人,我们只能把爱埋在心里。”
  “就不能给我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吗?让我知道你还爱着我!”李尔佑一脸的失望,不死心地追问,
  看到李尔佑的眼神,侯桂英的心好痛好痛,可身体的疼痛时刻警醒着她,她不能心软,那样不只会给她带来灾难,更会给李尔佑带来伤害。她是个有家的人,她不能背弃娄帅,不能对不起公公一家对她家的恩情。
  “不能!好好上课,争取考出好成绩。别给我丢脸,更别给自己丢脸!”侯桂英决然地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十五、
  七月中旬的太阳,像一个一碰就着的火球,使出它浑身的解数,散发着全部的热量。
  下午五点多,尽管太阳即将完成它一天的使命了,大地依旧还是灼热难耐。不能再等了。李尔佑挽起抽头,提着水壶,把一条蘸满井水的湿毛巾搭在肩上,硬着头皮向自家的责任田走去。
  农忙的时候,姐姐们来帮着抢收抢种倒还说得过去,至于除草施肥和田间管理,就只能靠李尔佑一个人了。刚来到地头,李尔佑已是大汗淋漓了,他拧开水壶喝了口水,再从肩上拽下毛巾,乖乖哩,湿毛巾已经暴晒的没一丁点的水分了。他把水壶放在地边阴凉的小树下,然后开始钻进没过膝盖的玉米地里干起活来。两行玉米还没锄到头,就觉得嗓子直冒火,“这鬼天气,难不成要把人给热死吗?不干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扔下锄头,走到地头的小树下,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放眼望去,周围的田地里没有几个人,看来自己还是来早了。李尔佑在心里说。
  “你喝!”“你先喝!”一对男女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李尔佑的耳朵里,顺着声音,尔佑发现不远处的树下面背对着他坐着大林家两口子,他们在相互推让着水壶。这情景,这场面让李尔佑好生感动,好不羡慕。自己要能有人关心有人疼该多好啊。可惜小红就知道打牌耍钱。
  以前,是怕爹妈生气,尔佑让着她,由着她,现在爹妈搬到药铺住了,他反倒习惯了小红的懒惰了。他不想争吵,也懒得争吵。任由她不下地不做饭不做家务,任由她晚出早归,泡在牌桌上。他也习惯了小红赢钱时的兴高采烈,输钱时的喋喋不休骂他窝囊挣不来钱,反正家里就他和她,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就可以了。他怀念前一段在学校代课的日子,早上他出门去学时,小红打牌还没回来,晚上他放学回家,小红已经出去打牌走了。他俩就像天上的太阳和月亮,虽然少有见面的时间,但却拥有难得的安静。现在放假回家了,再次听到小红的絮叨谩骂,让李尔佑觉得焦躁烦恼。他不明白,为什么别家的两口子都能亲亲热热互敬互爱,他们见面就吵呢?确切地说,是小红和他吵。不都说世上的姻缘都是天上的月老给牵的红线吗?难道他把自己的红线给弄错了?如果,如果是侯桂英的话,他们一定比大林两口子还要幸福,还要亲密。先前他还以为侯桂英推荐他代课帮他班排节目是爱他的表现,原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想起她在饭馆里扔下的那句话,自卑心又从李尔佑的心底冒了出来。人家是在报答你高中时的恩情,你瞎想个啥?你现在是个农民,人家是吃公粮的教师,你们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别以为你带了几天课就和人家平等了,别以为你班学生的考试成绩名列第一就了不起了,说到底,你还是个农民,地地道道的农民。你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家呢?你又拿什么给人家幸福呢?还是别做美梦了。安心锄你的地侍弄你的苗吧。
  想到这里,李尔佑甩甩头站了起来向地里走去。直干到分不清草和苗了,才扛着锄头回家。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一阵香味,谁会在家做饭?难道是妈吗?他快步进了院子,看到媳妇儿小红满手是面的从厨房走了出来。
  “回来了?我包了饺子,一会就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是头一次看她这么热情,头一次主动包饺子,这让李尔佑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洗手?”小红进厨房了,李尔佑这才惊醒过来,赶忙放下锄头梳洗去了。
  看着小红端上桌的饺子,李尔佑傻眼了,所谓的饺子,比妈包的包子还要大,在灯光的照射下,饺子皮泛着白光,他疑心饺子根本就没煮熟,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回去了,难得这样的温馨,他不想破坏它,别说饺子不熟,哪怕是毒药他也会咽下去的。
  “你猜我今天赢了多少?”小红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炫耀着今天的收获。见尔佑没吭声,她接着说:“一百零八块呢。比你教一个月学的两倍还多。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咱家也会有好多钱的。”李尔佑装作没听见,只顾低头吃饭。
  “你慢慢吃吧,我走了,今天手气正旺,说不定还能赢几十块呢。”小红三口两口把碗里的饺子扒拉完,匆匆出门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吃刷完毕,李尔佑把床上的脏衣服推到一块,只腾出了能容纳他休息的地方,一头歪在床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他被一阵疼痛搅醒,他翻身下床,急忙朝院子里的厕所跑,又吐又拉一阵折腾。李尔佑在想,一定是饺子的问题。就这样几趟来来回回,搞得他一夜没有休息,天刚蒙蒙亮,就往爹的药铺走去。
  十六、
  八月二十七日,芦花乡中心学校暑假后开学的第一天。身穿短袖的侯桂英,在五二班教室和学生们一起清理教室,打扫卫生。
  “老师,我来吧。”一个高个子男孩抢过侯桂英手里的抹布,站到凳子上擦玻璃。
  “注意安全!”侯桂英提醒了一句之后,走出了教室。
  为提高教学质量,有条件的学校,不惜任何手段从外校挖掘一些有教学经验的教师来壮大自己的师资力量,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扩大生源。侯桂英就是这样来到了这里。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学生不仅没有让侯桂英感到烦恼,反而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总算不用天天面对婆婆那张审视的脸了,总算不用天天应付娄帅的胡闹了。没有了那些烦恼,她相信,她会很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侯老师,有人找你!”侯桂英顺着声音找去,一位叫不上名字的女教师带着公公娄一凡正朝她这里走来。她交代学生了一句,急忙迎了上去。
  “爸,您怎么来了?”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看着儿媳妇满脸的汗珠,娄一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孩子,这里离家远,吃住也不方便,能习惯吗?”最终,他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您不用担心,这里有宿舍,有食堂,离家又不远,星期天我就回去了。”
  “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不再多说了,刚到一个新地方,一切都得置办,这些钱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看侯桂英态度坚决,再劝也无用,娄一凡掏出了三百块钱递给了侯桂英。
  “不,不!爸,不用,我有钱!”看到公公手里的钱,侯桂英像被蝎子蜇住了似的,一边躲闪一边拒绝。
  “侯老师——”有学生在叫。
  “孩子,你忙吧我走了。记得星期天回家,知道你爱黄花苗,我挖了好多呢。”
  “爸,谢谢您!星期天我一定回去!您慢走!”说完侯桂英匆匆跑回教室了。
  望着儿媳妇消失的身影,娄一凡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安,前天刘广智对他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侯老师一定和李尔佑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娄一凡明白刘广智的用意,也不大相信他的话,但是,无风不起浪啊。好在她在他的手下,他也方便“照顾”她。然而,他没想到,桂英竟然擅自决定来到了这里。虽然李尔佑这学期被派到距离这里较远的胡疙瘩小学教书了,但娄一凡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知道,以儿媳妇的聪明智慧,难保不会出现张尔佑,杨尔佑。要怪就怪家里的臭婆娘,干吗要对儿媳妇那样?现在想要笼络住可就难了。不过,她的想法还是对的,必须得用孩子拴住她,可儿子那傻样,别说没有生,就是生了,会正常吗?娄一凡没辙了。
  教室里,侯桂英也在偷偷注意着公公娄一凡。想想他刚才近乎哀求的眼神,侯桂英几乎后悔来中心学校的决定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一直对她像父亲对女儿。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即便是有目的,侯桂英也不会怪他,毕竟他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呀,父亲为儿子着想有什么错?为了替儿子留住她,公公甘愿为她挖黄花苗,这怎能不让她感动?她一直都爱黄花苗,是因为它的洁白还是因为它的苦寒?也许二者都有吧。她这辈子就该泡在苦水里。这也许就是她的命。为了公公,为了可怜的娄帅,她会把对李尔佑的爱深深埋在心里,她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公公一家的事情的。在恩情和爱情之间,她只有选择恩情,至于爱情,对她来说是奢侈品,虽然和李尔佑连手也没有拉过,但之前在学校那一个多月的相处,足够她回忆一辈子了。
  十七、
  中秋节过后的第一天早晨,尔佑家的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今天是爹爹六十八岁生日,大姐一家,二姐和她的一双儿女都早早地来到了娘家为爹爹庆生。
  尔佑在外教学,爹妈又住在药铺,挺大的院子因没人收拾而显得有些杂乱。姐姐她们来了,大家一边唠嗑一边干活,很快,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大姐二姐进厨房做菜了,尔佑招呼大姐夫进屋休息,大姐夫憨厚地笑了笑,瞅见院子厕所的墙壁上掉了几块砖,就自个填补起来。妈也闲不住厨房屋里来回跑。几个孩子在院子里嬉戏玩耍。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爹也破例关了药铺的门,专门在家做寿星享受天伦。
  “红啊,回来啦?没吃早饭吧?”媳妇儿小红两眼通红的回来了,院子里的尔佑妈迎上前说。
  “不饿。”看着媳妇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尔佑妈心里一阵难过,但想到孩子们都在,她装作没在意,继续说:“早上不吃饭咋行?让你姐给你先做点,你垫补垫补,晌午咱一家在一块吃。”
  “不用啦。”小红一脸的不耐烦。
  院子里帮大姐夫递砖的尔佑见状就知道,媳妇儿一定又输了。他走过去拉住了妈妈:“妈,你歇着吧,别理她!”也不看小红在瞪他。尔佑扶着妈妈进屋了。
  中午,一张大桌子上,围坐着一家人,看着嬉笑的孙子外孙们,尔佑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小红咋还没过来?我去叫她!”看看桌上没有弟媳妇小红,大姐边说边往外走。
  “姐,你别管,咱吃咱的。”尔佑知道,打了通宵的牌,这时候,她正瞌睡呢。看今早的情形,一定输钱了,到时候不定说什么话惹爹妈生气呢,她不在不正好吗?”
  “那咋行?一家人都吃饭呢,不叫她不是找气生吗?”二姐一边说一边起身出去了。
  "你们吃你们的,干吗非要我起来?瞌睡死了。”小红睡眼朦胧,一边进屋一边嘟囔。
  “今儿爹生日,一家人聚在一起不是热闹吗?这不,就差你一个了。”大姐夫递给小红一双筷子。
  “谁说就差我一个,二姐夫不没来吗?三姐一家不也没来吗?”
  “你二姐夫不是在浙江打工回不来吗?你……”看到爹那张难看的脸,尔佑打断了大姐夫的话:“别说了,别说了,赶紧吃饭!”
  “爷爷,生日快乐!”翔翔端着酒杯的一句祝福让爷爷的脸色由阴转晴。
  “好,好,大家都乐!吃!吃!”尔佑爹一边说一边夹了些菜送进嘴里,大家这才有说有笑的一边吃一边闲聊。
  "外公,生日快乐!”大家正吃着,一个小女孩从外面走进来怯生生地说。
  大家都忘记了吃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女孩身上。
  “乖,告诉姨,你叫什么?”大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放下筷子,来到小女孩身边亲切地问。
  小女孩看了看大姐,又回头望了望门外。求救地叫了句。
  “妈妈——”一对夫妇这才走了进来。
  “三儿!”“三姐!”尔佑姐弟开心地叫着,一边的尔佑爹脸色又黑了下来。
  “爹,妈,我们回来了。”三姐夫妻牵着女儿来到爹妈面前跪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跪着干啥?”见老头子黑着脸不说话,尔佑妈赶忙上去拉过外孙女。
  “呦——!原来是三姐啊,看看,看看这穿着,这打扮,姐夫一定能挣不少钱吧?当初你算是跑对了,有眼光,跟了个好男人!”本来想原谅三闺女的尔佑爹听了儿媳妇小红的话,火气立刻被激了起来。
  “不是走了吗,谁让你回来了?”尔佑爹阴着脸说。
  “爹,我错了,您原谅我吧!”三姐哀求着。
  “三姐才没错呢,错的是我,大姐夫能吃苦,二姐夫有本事赚钱,三姐夫一家更不用说了,就我家过的不好。李尔佑要力气没力气,要能耐没能耐,就会去当孩子王,一个月挣那五十来块钱还没有我打一天牌挣得多……
  “啪!”尔佑爹再也听不下去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气呼呼地进了里屋。嬉闹的孩子们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就你话多,少多一句能憋死啊?”看到爹生气了,尔佑瞪着小红说。
  “就说,就说!我说错了吗?有本事挣钱回来给我看啊!窝囊蛋!”小红才不管爹生不生气呢。她以为尔佑没本事都是公婆给惯的。
  “也不能这样说,窝囊也是你选的。”看到妈气的在颤抖,三姐看不下去了。
  “要不咋说我瞎眼了呢?”
  “我才瞎眼呢,找了个你这个女人,就知道打牌!”一直压抑着的尔佑此刻也爆发了。
  “打牌咋啦?别的男人都养着媳妇儿,你啥时候给我钱了?我不打牌哪来的钱花?”
  “别人的媳妇儿做饭洗衣服带孩子,你做了吗?”
  “都别说了,爹在里边呢,听了会生气的。”看吵下去不好收拾,大姐夫一边说一边把尔佑推了出去。
  外面的争吵声,里面的尔佑爹听得清清楚楚。自己才是真正的瞎了眼呢,怎么就听信了老张的话呢?此时,他真想找老张算账,可老张已经到那边了,他到哪里找他啊?这么多年来,他自认为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得不承认,他错了,错的太离谱了。此时,她到希望,当初尔佑能像他三姐那样,坚持和他的同学在一起,如果那样该多好啊。现在的形势真让人琢磨不透了,在乡医院上班的老李头的三小子在村里也开了个药铺,以前的病号也被他拉走了不少,药铺的生意远不如从前了。自己老了,虽然干了二十多年医生,但毕竟是赤脚医生,哪能和人家医学院毕业的相比呢?
  胸前隐隐地闷疼着,医生的职业告诉他,疾病已经来找他了。他就是担心尔佑,担心他以后的日子。哎!善良也不是好事,他要是脾气暴一点该多好啊。
  十八、
  “冬天到,雪花飘,青青麦苗睡觉觉,盖着雪被暖洋洋,来年春天长得高。”
  星期一早晨,侯桂英刚走进学校,就听到女孩子们在教室门前的走廊里一边跳皮筋一边唱儿歌。放眼望着远处的操场,一群男孩子在雪地里堆着雪人,打着雪仗。
  同学们单纯活泼的身影,驱走了侯桂英回家的恐惧和阴影。她跺掉脚上的积雪,擦了擦头上的雪水,来到办公室放下肩上的背包。
  她从背包里掏出爹腌制的萝卜丝,妈准备的玉米糁,绿小豆,新棉鞋……当她拿出最后一包东西时,犹豫的打开了它——一包晾干的黄花苗。
  这是公公专门为她准备的。两年了,公公一直像关心自己的女儿一样关心着她,知道她爱吃蒸菜,每星期回家总要做点蒸菜,知道她爱吃黄花苗菜,爱喝黄花苗茶,闲暇时就采了许多黄花苗回家,择静晾干,再包成包,每星期桂英去学校的时候都会让她带上一包。婆婆虽没有公公热心,但也不像原来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她知道公婆的用意,理解他们,也愿意像女儿一样孝顺他们。只是娄帅无休止的侮辱折腾让她胆怯害怕。
  “侯老师,肖丽萍晕倒了!”班长李玲气喘吁吁的说。
  “在哪里?”
  “在教室!”
  “快走!”侯桂英跑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同学们已经把肖丽萍扶在了座位上。只见她脸颊通红,呼吸急促。
  “肖丽萍!”侯桂英一边叫一边背起肖丽萍往校外的卫生所跑去。直等到检查结束挂上吊瓶,侯桂英才回到教室。
  “你们谁和肖丽萍家住的近?可以通知一下她的家长吗?”
  “老师,我知道!她爹不要她了,她妈经常不在家,家里没人管她。”同学的话让侯桂英心里产生了深深地自责:身为一个班主任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
  中午放学之后,侯桂英亲自把肖丽萍送回了家,她想趁着这次机会进行一次家访。
  一所破旧的院子,两间低矮的平房,这就是肖丽萍的家。
  “老师,您坐!我给您倒水!“
  ”不用,快躺下!多喝开水对感冒有好处。我给你倒水喝。“侯桂英,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肖丽萍。侯桂英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一个屋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炉子。想起同学们的话,她想询问肖丽萍,又怕让她伤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妈妈中午回来吗?”
  “嗯,她在外面干活,每天都赶回来给我做饭。“
  ”妈妈一定很辛苦了,你家面在哪儿,今天老师给你做饭!"
  “萍儿,饿了吧?妈这就给你做饭!”侯桂英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丽萍妈妈,你回来了?”侯桂英冲着进屋的女人说。
  “你是?”
  “妈,她是我们侯老师,我发烧晕倒了,是侯老师送我到药铺开的药,输的液。”不等侯桂英回答,床上的肖丽萍抢着做介绍。
  “原来是侯老师啊,太感谢你了。我整天忙着干活,也顾不上照顾她。”女人说完,又上前摸了摸女儿的额前:“让妈摸摸还烧不烧了?“确定女儿退烧了,这才放心地打开炉子做饭。
  ”大姐,你在外面干啥活?“为了不虚此行,侯桂英一边和肖丽萍的妈妈聊天一边帮着做饭。
  “到建筑队搬砖和泥做小工,到餐厅当业务员,我啥都干过。现在冬天没啥活,就在前面敬老院做饭。”
  “真够辛苦的!”
  “有啥法啊?我家那死人好喝好赌,以前天天有人上门讨债,现在躲的连人影也不见了,我不干萍儿咋生活咋上学?”
  侯桂英想安慰肖丽萍的妈妈,可想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一句合适的话。
  “当初,我妈为了给我哥娶媳妇,收了萍儿奶奶家三百块钱,糊糊涂涂就把我给卖了……”肖丽萍妈妈的话勾起了侯桂英的伤心,她觉得她俩的遭遇好相似,她深深同情这个女人的遭遇,也深深理解这个女人的无奈。
  “看看我这家,想想以后的日子,真的觉得活着没一点意思。”
  “大姐,可别这么想,你还有丽萍啊,你是她的依靠,她是你的希望。挺一挺,困难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看到眼前肖丽萍妈妈沮丧的样子,想到了当初的走投无路的自己,她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这对母女度过难关。
  十九、
  早晨,通往李家洼小学的小路上,李尔佑急急忙忙的往学校赶。
  都已经过五九了,寒风依旧凛冽,严冬依然不愿退去。今天是寒假考试的第一天,李尔佑被分派到了原来的学校——李家洼小学监考。
  三年了,他已经习惯了站在三尺讲台上,注视着孩子们一双双纯洁无暇的眼睛。虽然挣钱不多,但能在孩子们洁白如纸的心灵上播下善良诚实的种子,他心里就觉得轻松踏实。今天,又到检验他教学成绩的时候了,虽然他不在孩子们身边,但他相信,他的学生一定能发挥出真实的水平的。
  快到熟悉的学校了,李尔佑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声。自己胃不好,早上又没吃饭,这会儿倒感觉饿得有些心慌了。这辈子想要吃上媳妇儿小红做的一顿饭实在太难了。李尔佑真不明白,别的人家都是互敬互爱,自己和小红咋就过不到一块呢?每次满心欢喜回到家,小红不是在牌桌上,就是在家睡觉。不见面还罢,见面就絮叨着他窝囊,不会挣钱,从来没有问过他饿不饿,吃没吃饭?都说家是爱的港湾,李尔佑却觉得它是冷窖,小红的辱骂絮叨会把他归家的热情浇的冷气逼人,他想回家,他想爹妈,想儿子翔翔,又怕回家,怕家里的冷清寂寞,怕小红无休无止的啰嗦。这次回家也不列外,晚上打牌输钱的小红不仅不给他做饭,并且骂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去做孩子王,一天挣不了三核桃俩枣,还乐此不及。她的辱骂让李尔佑郁闷自卑,他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窝囊?该不该找活赚大钱而放弃做孩子王?
  “李老师好!您去哪里了?我们好想听您上课啊。”李尔佑刚走进学校,就被学生们围在了中间,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内心的郁闷一扫而光,自信重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同学们好。大家都准备好了吗?马上要考试了,要记得现在考卷上写上名字,答题的时候要细致认真……”无论他们还是不是他的学生,但关心却永远不会停止,他希望每个学生都能考出好成绩,都能快快乐乐的过个好年。
  “李老师,有些日子不见了,怪想你的。”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刘广智看到李尔佑就亲热的打着招呼。
  “我也是。今天没派你出去监考?”李尔佑问。
  “我推掉了,还不是为了和你这个好兄弟见面吗?”刘广智的热情让李尔佑不知所措。
  “我告诉你,侯桂英也被派到这里监考了。”看着刘广智满脸的笑容,李尔佑只是“哦”了一声,他深知刘广智的为人,他不能让他看出他内心地激动和狂喜。
  “老弟,我看了,你是我那班学生的监考老师,咱俩不教同一级,不牵涉分数竞争,你看是不是能那个一下?”刘广智一边说一边亲热的拉着李尔佑。早就听说刘广智精明狡诈,绝不会无事献殷勤,原来如此,这样岂不是教孩子们弄虚作假吗?可是李尔佑又不好当面拒绝,他以到教务处报道为借口,匆匆离开了。
  李尔佑来到教务处,发现侯桂英也在。尽管听说侯桂英也在这里,但再次见到她,李尔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地激动。
  “李老师也回到这里监考了?”侯桂英激动的声音让慌乱的李尔佑抬起头来,勇敢的迎着侯桂英的目光对望着。
  “是,你也是监考的?”
  “嗯!”两年不见,李尔佑发现侯桂英的脸上依旧清瘦美丽,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多了份自信。在他望着侯桂英的同时,他发现侯桂英也在看他,他从她的眼中分明感觉到了那种执着的爱。
  “桂英,你妈问你中午吃啥?她给你做。”公公娄一凡的话惊醒了侯桂英,她有些慌乱有些不安,在学校公公从来都叫她侯老师的,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爸,吃啥都行,中午我回家做就好。”
  “娄校长,该上课了,我去了。”见到进来的娄一凡,李尔佑打了声招呼,慌乱地离开了。
  娄一凡望着李尔佑的背影,心里想着刘广智对他说过的话,就连侯桂英说话他也没听到。
  “爸,您在看啥?”
  “没啥!你刚才说什么?”听到侯桂英问,娄一凡才回过头说。
  “我说中午我回家做饭。”
  “好!好!”娄一凡一边应着一边走了出去。
  二十、
  清晨,飞舞的雪花,飘飘扬扬从天上落下,一如那洁白轻盈的黄花苗种子在飞舞。侯桂英把自己蜷曲在床上的角落里,任眼泪悄悄滑落。
  “妈,我去叫姐姐吃饭。”侯桂英听到隔壁娄帅的声音。
  “吃你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吃饭?丢死人了!”
  侯桂英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了,使得婆婆如此厌恶她痛恨她?就连公公也一反往日,对她冷漠了许多。她不就是和李尔佑多说了一句话吗?难道这就见不得人了?虽然她心里深爱着李尔佑,虽然她会时常想起李尔佑,但她没有做过对不起娄家的事情,绝对没有!几年了,婆婆误解她,难道公公不了解她吗?她不明白,公公为什么要听信刘广智的煽风点火。
  前一段看到公公为她采挖黄花苗,婆婆给她做可口的饭菜,侯桂英觉得既开心又感动。虽然她没有得到娄帅的情爱,但有公婆父母般的疼爱让她下决心把公婆当做自己的父母,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可让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平静是如此的短暂,短的就像昙花一现。从放假到今天已经七天了,婆婆不是恶语相向就是热潮冷风,夜里还有娄帅的百般侮辱,她知道这些都是婆婆教唆的,可是他是她的男人啊,她又能对他怎样呢?反抗吗?那样更会使公婆产生误解,她只有默默的忍受,咬着牙忍受。
  外面街道上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大人孩子都在欢天喜地地过大年了,只有侯桂英却觉得度日如年,她盼着年快过完,寒假快快结束,她也好结束这难熬的日子,回到学校,回到孩子们中间。
  厨房里,油锅在炉火上翻滚,发出一股呛人的烟味,娄一凡的心像滚烫的热油一样煎熬着。为了儿子,他极力讨好着儿媳妇侯桂英,为的是拴住儿媳妇的心。他深知侯桂英是个善良的孩子,只要他们真心对她,短时间内她是不会离开娄帅的,时间久了,再有个孩子,再想离开就不容易了。等到他和老伴老的时候,也不用担心儿子没人照顾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随他的意愿,侯桂英还是有外心了。不单单是因为听了刘广智的话,而是他在教务处亲眼所看到的,他看到儿媳妇看李尔佑的眼神,他可以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不能不让他焦急,不让他担心。
  “楞啥?丸子都炸黑了还不捞?”老伴的话让娄一凡惊醒过来,他这才发现,油锅里的丸子已经成黑炭了。他赶忙用漏勺捞出来倒在垃圾筐里。往年下锅都是老伴和桂英在做,今年让他下厨还真有些不习惯。
  “大过年的,炸糊丸子真晦气!”
  娄一凡知道老伴指的是什么。他不想让老伴知道桂英的事,他怕她把事情闹僵,可快嘴的刘广智还是告诉了老伴,现在弄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面对侯桂英,即使自己再热心,侯桂英肯定也会以为他是在装的。算了,他不管了,索性就让老伴折腾吧。他想看看侯桂英啥反应。
  “大娘——”一阵孩子的哭声从院子传来。娄帅妈来不及洗掉手上的面糊跑了出去。
  “君君呀,快告诉娘娘咋啦?”
  “娄帅抢我的鞭炮!”小孩子一边说一边哭。
  “乖,回头娘娘揍他,来,吃点丸子!”她一边哄着一边从走出来的娄一凡手中接过丸子塞到了君君的手里,君君这才擦擦眼泪走了。
  “唉!咱家娃可真让人发愁啊!”老伴的话让娄一凡深深叹了口气,他何尝不发愁呢?只是他是校长,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挂在脸上罢了。
  “妈,我也要吃丸子!”娄帅从外面回来了,伸手就去抓刚出锅的丸子,结果被烫的直叫嚷。
  “我们腾不开手,让你姐给你上药去!”听了妈妈的话,娄帅举着烫伤的手一边叫着侯桂英一边往房屋走去。
  炉火燃尽了,锅里的油温渐渐降低了,炸出的丸子不仅不焦而且有些夹生,娄一凡夫妻停下手中的活,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火,等待着油温的升高。
  “他爹,看样子,咱帅不会有后了。”盼了这么多年,老伴终于说出了残酷的现实。娄一凡没有说话,只是不住的叹气。
  “没有牵绊,她迟早会走的,那咱这些年的钱不是白花了吗?”
  “那有啥法?总不能把她绑在家吧?”娄一凡无奈的说。
  “我想到一个办法,你看中不中?”
  “你快说,啥办法?”娄一凡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似的亟不可待的催道。
  老伴瞅了瞅门口,还是不放心的伏在娄一凡的耳边嘀咕了一阵。
  “这……这样中吗?”他看着老伴问。
  “中不中试试才知道,要不咱不太亏了?”
  尽管娄一凡不大赞成老伴的办法,但是到如今他不再反对了,因为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二十一、
  在侯家坳村西的山坡上,坐落着一所用土坯圈起来的院子,五间又矮又低的草房子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倾诉着它的不堪重负,倾诉着它的无奈。这就是侯桂英的家。
  今天是正月初二,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尽管院子破旧,可桂英妈妈还是早早起来,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着女儿桂英的到来。
  “她妈,大过年的,今儿饭里就不加黄花苗了,怪苦的。”桂英爹双腿靠着两个小凳子一步一挪艰难的走进了灶屋,对要做饭的老伴说。
  “中,等桂英来了,娃儿想吃了,我再加。你回屋歇着吧。”
  望着老伴艰难的挪动,桂英妈的心里就一阵酸楚。当年要不是他的脉管炎需要做手术救命,说啥她也不会把桂英往火坑里送。她虽生养了六个孩子,家里也不富裕,但哪个孩子不是她的心头肉?可是娃他爹是她家的天,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为了凑齐做手术的钱,她只有如此。因此,他们一直觉得亏欠着桂英。虽然女婿有点不精,好在公公婆婆待桂英还不错,这才让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妈,大姐回来了。”到村口迎接桂英的小弟刚到大门口就嚷嚷开了。
  “英子回来了?冷不冷?快到床上坐着,妈这就做饭去!”看到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侯桂英,老人一边问着一边帮着她摘围巾帽子。爹和弟弟妹妹听到桂英回来了,也都围到了屋子里。
  “妈,不用,您去灶屋做饭吧,我自己来就行!”侯桂英一边推着妈妈一边说。
  “姐,你这围巾真好看!从灶屋进来的小英一边说一边把围巾从侯桂英脖子上摘了下来。
  “姐,你这脖子咋啦?”尽管屋里有些黑暗,但小英还是发现了大姐脖子上的伤痕。
  “没啥,就是让热油烫伤了。”侯桂英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娃儿呀,以后可得注意点。她妈,快把东屋那药拿来,给娃擦点儿。”爹双手按着凳子,仰起头来想要看看女儿脖子上的伤痕,可最终还是没有看到。
  “不对!这不像是烫伤的,倒像是咬伤的。”二妹看着桂英的脖子说。
  “瞎说!”侯桂英一边否认一边躲闪着,她不想让家人看到,不想让父母为她伤心难过。
  “妈,你们快看,这边这里还有。”最终侯桂英还是没有躲过,她耳朵后面的伤痕也被小英发现了。
  “娃儿啊,这是哪个挨千刀的打的啊?”看到桂英身上的伤痕,老人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
  “姐,告诉我,是不是姐夫打的?”小弟满脸涨红的问。
  “不是,你们就别问了,咱一家人好容易团聚在一块了,就开开心心地吃顿团圆饭吧。”看到人家的焦急生气,侯桂英好想扑在妈妈的怀里,把心里的委屈统统倾诉出来,然后在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可是她还是把眼泪咽到肚子里了,她不想让爹妈愧疚,不想让他们为自己伤心难过。
  一碗肉炖萝卜,一碗煮豆腐,一碗醋溜白菜,一碗腌黄花苗,虽然普普通通,但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爹妈和姊妹都争相把最好的大肉往桂英碗里夹,难得吃的白面馍往桂英手里塞。感受着父母得爱,兄弟姐妹的亲情,侯桂英再也忍不住了,低着头任眼泪滑落在桌上,碗里。
  “都怨我!都怨我!这该死的腿,把娃儿给毁了,让娃儿在人家家里受气挨打!”爹一边捶打着自己的残腿一边哭着。
  “爹,你这是干啥吗?我不怨您,从来都没有怨过您们。我是自愿的。”看到爹爹伤心,侯桂英也难过,妈和弟弟妹妹也哭成一团。
  “姐,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不跟他过了,咱跟他离婚!”小英气呼呼地说。
  “小英啊,可不敢胡说,咱花人家恁多钱,人家不该说咱坏良心吗?再说人家叫赔钱可咋办?”桂英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大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小弟小妹都在上学,尤其是小英还在上大学,对于一个贫穷的农村家庭来说,这无疑是沉重的负担,若不是桂英出钱供小英读大学,家里才困难呢,哪还有钱赔给人家啊?
  “总不能看着大姐挨打受气啊。妈,您别担心,我在学校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挣钱,我就不信还不清他家的钱!”“我也要去打工挣钱!”“我也去!”兄弟姐妹你一句我一句都想帮桂英出一份力。
  “你们都别说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你们要好好读书,别让爹妈失望就行了。”家的温暖让侯桂英心里暖暖的,但她却不想连累姐妹连累父母。
  “姐,放心,我会好好学习。只是这几天你就别回那个家了,在家住下,让我们保护你!”小英拉着桂英的手说。
  看到爹妈都在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点了点头说:“恩,我住下,不走了。”她实在不想再回那个家,再受娄帅地折磨。  
  二十二、
  山下的田野,春光暖暖地洒向大地,照着绿油油的麦苗,也照着在田间锄地的侯桂英姊妹。虽说今天才正月初十,人们都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中,可勤劳的侯桂英是闲不住的人。她想趁在家的时候帮助家里把麦地的杂草锄一遍,这样让自己忙碌点,还可以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
  “大姐,这块地锄完咱们去挖白蒿咋样?”活泼的小英一刻也闲不住。
  “嗯!”桂英点了点头。自结婚到现在,每次回家都是忙着地里的农活,好久都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上山挖野菜了,小英的提议正合侯桂英的心意。
  虽说已经立春,毕竟春天还像害羞的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寒冬在做垂死挣扎。眺望远山还是一片荒草枯树。侯桂英跟在兴致高涨的小英后面向山角下走去。
  “姐,快看这里,一片白蒿哎!”小英像发现宝贝似地高声叫着。
  果然,一片枯草的根部,长出了一片嫩嫩的新苗。农村的大人孩子都知道,正月的白蒿不仅是一道美味的菜肴,还是极好的良药。所以,过了正月十五,村里人都会利用闲暇时间到处采挖白蒿,或做蒸菜或晾干泡茶喝。
  “太小了,小的都不忍心采了。等等吧,过两天长大了再说。”侯桂英实在不忍心伤害它们。
  “过两天你该上课了,我也该去学了,那还有时间?我们不采总会有人采的。你心疼什么?你就是太善良了,才让他们家欺负你!”侯桂英很喜欢小英的开朗和果断,可自己的个性就是优柔寡断,如果当初她果断一些拒绝娄家,就不会有现在的痛苦了,可是,爹会丢掉性命的。不想了,还是不要想了。看看眼前的白蒿吧,经历了风雪严霜,不是又发出新的生命了吗?
  “姐姐,你们在这儿啊,让我找了好久!”不远处,小弟气喘吁吁地说。
  “跟屁虫!你来这里干啥?”小英冲着小弟说。
  “大姐,姐夫的爹妈来了,妈让你回家!”小弟一边喘气一边说。
  “啥姐夫?他是坏蛋!我正要找他们算账呢!”听说娄家人来了,小英怒气冲冲地说。
  “姐这就回去!”侯桂英把手中的白蒿放到篮子里,拉着小弟就要回家。
  “姐,他们这次来一定是要你回家的,你不能回去,你去别人家呆着,看我对付他们!”
  “妹妹,那样不好。姐还是得回去面对他们,放心,姐会处理好的。”
  看到桂英姐弟仨从外面回来,婆婆一反往日的冷漠严厉,急忙站起来亲热地说:“英子回来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坐着的公公也急忙站起来冲侯桂英笑了笑。这让侯桂英有些不习惯。
  “爸妈,您们快坐!”侯桂英转身看看爹妈,她看到妈妈在抹眼泪,爹则唉声叹气。
  “亲家,对不起,让桂英受委屈了,都是你那女婿……我们老两口已经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娄一凡吞吞吐吐的向桂英父母赔着不是。
  “我姐被你儿子打的到处是伤,你们没看到没听到吗?要是你们的闺女被人打成这样,你们咋想?”小英黑着脸说。
  “对不起,我向你们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就让桂英跟我们回去吧!”娄一凡再一次站起来对桂英爹妈说。
  “你儿子那样子,你能保证什么?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让我姐离婚!”小英的话让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可不行!这些年你家花了我家多少钱啊?你爹治病的钱,桂英上学的钱,还有你家买化肥种子的钱,哪一样不是我家出的?现在你们翻脸不认人了,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许久,回过神来的婆婆气急败坏地嚷道。
  “欠你的钱我们可以还,但我姐的一辈子不能被毁了。”爹妈都沉默不语,只有小英在据理力争。
  “亲家和桂英都没说什么,你小孩子瞎说什么?”婆婆更加慌张了。
  “我爹妈不识字,好哄骗,我可知道,法律上是会支持我姐离婚的。”
  小英的话让娄一凡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他才冲着侯桂英说:“孩子,这么些年,爸对你怎样你也知道,你妈虽说严厉点,可她也是为咱家好。我知道我也指望不上娄帅,在爸心目中,你就是爸的亲闺女,你回家了,爸才有盼头,你就跟爸回去吧。爸向你保证,一定不会让娄帅伤害你了。”娄一凡近乎哀求的话语让侯桂英心中的委屈顿时消失了。她觉得他们两位老人好可怜。仔细想想,她自己也有错啊,要不是她心里想着李尔佑,公婆会生她的气吗?无论幸福与否,她是有丈夫的人了,这是铁一样的事实,那就不应该与李尔佑再有任何纠扯。她只有再回到娄家,爹妈才不会为钱的事情发愁,公婆也不会发愁作难。
  “爸,您别说了,我跟你们回去!”侯桂英上前拉着婆婆的手说。
  “娃儿,你……”侯桂英的话让爹有些揪心,他知道侯桂英还是在为这个家着想。
  “姐,你真糊涂!”小英又急又气地说。
  “都别说了,吃了饭我就和爸妈一块回去!”说完侯桂英去灶屋做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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