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身累心不累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文华的母亲终于可以出院回家静养。回到家中没几天，这七大姑八大姨凡是摸着边的亲戚都前来探望。新兰的母亲樱花也来了，而且带着二女儿心莲一起来的。按风俗，这一天来的客人，都会拎着一个很重的大“圆子”（当地用竹条编织的盛东西用的）。带着心莲一是帮着拎东西，二是显得对亲家的重视。
　　心莲以前经常去姐姐家，可是姐姐的婆家还是第一次来。走了几里路，实在累坏了。
　　“娘，咱歇一会吧，累死我了，实在走不动了。”说着就将手里的大圆子搁在了地上。
　　“就这点东西，看把你累成这样。来，我提着，去晚了不好。”
　　“别，你可别，这满街都是人，让你提着东西，我空手走，人家不都得说我不孝啊。”心莲急忙用手捂住圆子的系，怕母亲真的提起来就走。
　　“也快到了，这条路走到头，看见那个红红的大铁门了吗？”
　　“那个就是啊，看来条件不错啊，这年头有几家大门是用铁做的？挺好！”她抿着小嘴笑了一下。不料母亲的一句话让她的表情立刻僵硬了。
　　“不是那个，是红铁门旁边的那一个。”
　　母女俩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就看到了那个红铁门旁边的一家。
　　“哎呦！怎么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啊？”空荡荡的院子，三间小破屋，亏得今天人多热闹，遮盖了陋室的凄颜。院子里有两台泥巴做的灶台，好多人在忙碌着做饭。走进屋里，一张床，一张桌，两个椅子，简单了不能再简单。
　　“娘，他家好穷啊！”
　　“闭嘴，说话也不分个场合。你奶奶家以前就是这个样，还笑话人家。让人听见多不好，你给我少说话啊。”
　　“知道了。”心莲不情愿的应着，心里还在嘀咕：“明明就是穷，还不让人说，我姐嫁到这样的家庭那多遭罪啊，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儿。”
　　“姐夫，过来一下。”心莲轻声的喊了一下文华。
　　“来了，心莲，快，找个地方先坐会。”文华面带笑容热情地对心莲说。
　　“坐？看你家，让我往哪坐啊？”
　　“也是啊，今天来的人太多了，凳子还不够了，让你见笑了。我这就去别人家借一些来，你等会。”说着，转身就要走。
　　“回来，你等会。”
　　“还有事吗？”
　　“我要嘱咐你几句：第一，以后要好好对我姐，你要努力赚钱，让她过上好日子。”
　　“是，一定。”
　　“第二，不许你欺负她，即便是她错了，你也得让着她。何况我姐也不会做错。嫁到你们这样的家庭，我觉得是委屈了大姐。当时，像他提亲的人那么多，可她偏偏选中了你，就冲这一点，你得一辈子把她当做手里的宝。”
　　“对，我知道。”
　　“第三，在你们家里，不能让你的嫂嫂们欺负我姐。我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我姐老实，老实得任人宰割。看这一次，在医院里照顾我大娘的活，几乎全是我姐一个人，你不心疼，我们全家都还心疼呢。”
　　“是，这一次，她们做的是过分点。”
　　“不是一点，是过分大了，要换成是我，非得打得她们满地找牙，本姑娘天生就爱打架。最喜欢和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斗智斗嘴了，以后要是再有类似的事，我就替我姐来和你们打仗。”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新兰手里拿着刚洗好的菜，看文华和自己的妹妹站在这，就也走了过来。
　　“没什么，大姐。我在向你的高材生讨教学问呢，那我先进屋了啊。少干点活，别那么认真，我的傻姐姐。”
　　“我看你们俩站了好一会，说说什么呢？”
　　“你这个妹妹可太不简单了，要我好好待你，为你抱不平呢，不然她就要来我们家大闹翻天啊，呵呵。说明你这个大姐，在她的心里份量很重啊。”
　　“呵呵，这个丫头从小就是个小辣椒，厉害着呢。我去忙了啊。”
　　“别太累了啊！”
　　“嗯呢。”新兰微微一笑，同样是微笑，但在她的笑容里，能感觉到由内而外洋溢出的甜蜜。即使身体真的很累，但心里一点也不会觉得累。这也许是自己的家人和妹妹所不能体会的，妹妹只知道，姐姐干了好多活，心疼姐姐。殊不知，在姐姐的心里，能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从来都不会觉得累。
　　新兰和文华心有灵犀，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用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可知春识秋。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懂得彼此，就是幸福。
　　“哟！他表婶啊，你们家的女儿出落的一个比一个俊俏啊！看看这身段，还有这脸蛋，怎么看都让人喜欢呀。多大了？找婆家了吗？”文华的姑姑坐在樱花的旁边，指着一旁的心莲说。
　　“没呢，这不刚上完学。工作还没找好呢。”
　　要是换成旁人，在听到有人问自己是否婚嫁时，也许已经脸微微泛红了。可心莲听到这些，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的如一潭不流动的水。
　　“怎么，表姑姑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啊？”心莲这一问，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出乎意料。在那个刚刚剥离封建思想的年代，大姑娘家能问出这样一句话，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这一问，却让文华的表姑不知道如何接言了。
　　“心莲，我们大人在说话，你插什么嘴啊？”樱花急忙打圆场。
　　“可你们是在说我啊，为什么不能插嘴？”
　　“你们看，这孩子就这样，从小嘴就闲不住。别见怪啊。”
　　“哪有啊，这样多好，我们家的闺女呀，人多了就怯场，连句话都不会说。”
　　“就是啊，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想说就说，干嘛憋在心里啊。”心莲又大胆地说。
　　“行了，心莲，你没事出去帮帮你姐干点活，去吧。”
　　“我不去，今天我来是客人。”
　　“对对，她说得有理，哪有让客人下厨的道理啊？她们妯娌四个就够了。”
　　心莲一听妯娌四个，眼睛一转，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想，何不借机整整她们，省得老欺负我姐。
　　“娘，我去。你们都是长辈，我是小辈，虽说是客人，但这是我姐姐家，我也就不算是客人了。你们慢慢聊啊，我去了。”
　　“看，这孩子多懂事啊。”表姑又赞叹着。
　　新兰来到这四周敞口，只有一个简盖的厨房。见大表嫂和三表嫂在坐着说话，两人守着一个只需许久才能添点柴的灶前，大表嫂手里还端着茶杯，不时地嘘喝一口热茶。二表嫂虽然磨蹭，至少还在那悠悠的摘菜，唉，看那傻大姐，切菜端菜刷盘洗碗，真是气打一处来。
　　今天要不好好整整她们，真是对不起我这双眼睛。怎么整呢？她灵机一动，脑子里立马闪过一个画面，不仅闭目偷笑，暗夸自己：“我真是太聪明了，太有才了。”
　　心莲在学校里，那可是出了名的“赛黄蓉”“女诸葛”，她的手段可谓高深莫测，运筹帷幄，一箭N雕，决胜千里。经常为受欺负的同学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用我们现在的话讲，就是《刁蛮公主》里的“小龙虾”，那尖锐有力的一对虾钳，专门指向不平之地，何况今天是自己的姐姐。虽然姐姐任劳任怨，可她的眼睛里却揉不进半粒砂子。
　　“大姐啊，我替你干这些活，你进屋去看看有没有茶水了。”
　　“哦，也是，快一上午了，光忙这里了，还真忘记给客人们加水了。肯定喝没了，我去看看。”
　　新兰刚走出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不对啊，这心莲最讨厌做饭了。手指从来不染半点油灰，今天这是咋了？这丫头又在打什么注意？她转回头又走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姐？”
　　“你跟我过来一下。”
　　“干嘛？我不去，我要在这里帮着表嫂们干活。”
　　新兰一手拉起妹妹来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在家可是从来都不干活的？怎么今天突然要干活？”
　　“你想多了，我就是看你累，心疼你呗。”
　　“真的？”
　　“真的。”
　　“那姐谢谢你了，你从小到大都没有下过厨，姐怎么舍得让你在这里干活呢？看这么漂亮的衣服，一会就会弄脏的。这样，你去帮姐倒水就好了，那些又脏又油的活姐姐来做。”
　　“那个，不行，我就要去厨房。”
　　“不对，你说实话，为什么非要去厨房？”
　　“哎呀！我就是看不惯人家闲着你忙着，你们都是一样的。你凭什么要这么累啊？我今天就要替你出口气。我这口气不出，会憋死我的。”
　　“姐求你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去屋里待着。今天这么多人，你可不要给我闹事啊。你为我好，我知道，不就多干一点活吗？没事的。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反正都已经分家了，各过各的，像今天这种场面，一年能有几回啊？听话，回屋去。”
　　“气死我了，你就等着让人欺负吧。”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
　　想为姐姐出口气，却不想被姐姐识破了，心莲好生怨气。坐在屋子里闷闷不语，吃完饭，跟客人寒暄道别。在回家的路上，她问母亲：
　　“娘，你说我姐是不是傻呀？”
　　“那不叫傻。那是识大体，顾全家，只要你姐夫对她好，就够了。年纪轻轻的，多干点活算啥，你以后多向你姐学习。”
　　“算了，我可不要。她愿意傻就自己傻吧，可别拽上我。”
　　“傻人有傻福，你姐会有好报的。”
　　“什么，那都是安慰人的话，没有半点科学依据。”
　　“又跟我讲什么科学，你娘我没有上过学，不懂得科学。但懂得做人的道理：整天打架的人是不会幸福的，整天想着怎么投机取巧的人，心里也会很累的。净想着占便宜的人，最后会吃大亏的。老天爷是公平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