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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高粱地里谎诞戏,惹长父辈情爱愁

作品名称:高粱花      作者:陈柳来      发布时间:2013-07-15 23:11:53      字数:4860

  王山不再搭理老婆,赌气地匆匆吃了几口,把筷子一放,拿了个交叉子,坐在屋檐下。从口袋里摸出盒时代烟点着了。烟头在他的嘴上不停地跳。
  这时间村里特有的宁静。莹火虫在飞来飞去,秋夜的风已渐渐有些凉意。远外田野里,高梁地里特有的成熟气息,被秋风远远地送到王山身边,王山尽情地允吸着这熟悉的气味。心头的郁闷渐渐散开,他似乎看见了红红的高梁穗,粗而又长的秸杆,齐刷刷地列队在眼前,他的心里喃喃道:“今年的秫秸打成箔一定买个好价钱!”
  一只蚊子嗡嗡着落在王山的腮上,王山用手猛地一拍,恰好拍在烫伤的腮上,一阵火辣辣地疼,撕咬着王山刚才兴奋的心跳。王山把烟头一扔,又点了一只,烟雾在他的身边缭绕。
  这时,王山似乎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袭来,这压力来自他二十出头的儿子王泽。
  事情缘于儿时的一场荒诞的游戏。在村外的高梁地里,王泽和玉春在做过家家游戏,累了,玉春寻了一棵长着乌霉的秫秸用力折断。用嘴将秸杆的皮儿撕破,露出白白的襄子,甜甜地咀嚼着。王泽从背后悄悄地用手蒙住玉春的双眼,一会儿松开了,又跳到玉春的眼前,双手在玉春的眼前晃动着。咯咯地笑。玉春看到王泽的手上沾满了乌霉,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沾乌霉,一定是个大花脸。玉春扔掉秸杆呜呜地哭起来。王泽不安慰,还在继续笑。见玉春不抬头,又转到身后,恰好自己要撒尿,便掏出小鸡鸡朝玉春的花裤就尿,玉春感到屁股上一阵湿热,抬头回转身,见王泽正朝她撒尿。玉春气得骂道:“再尿,我割掉你的小鸡鸡!”
  王泽觉得好玩,又猛得朝玉春的裤上尿了一泡。玉春急了,抓起地上秫秸皮,抓住王泽的小鸡鸡用力一划。王泽捂着他的小鸡鸡哎哟一声蹲在地上。
  “玉春,你真敢!”玉春见王泽的手上流出了血,吓得不知所措,扔下王泽,冲出高梁地向家跑去。
  王泽捂着流血的小鸡鸡,回到家里,王山和老婆惊吓得面如土色:“天呀,谁作的?”
  王山背起王泽朝卫生室跑,老婆在后边紧紧地追。推开卫生室的门正好与李水撞了个满怀,王山放下王泽,见李水好奇地站着不走,就推了李水一把:“没事儿,泽儿肚子疼!”
  李水被推出门外,想走,又不甘心,于是回转身爬在窗子上往里瞅。他看见医生在王泽的小鸡鸡上抹药,心里咯噔一下跳。怕有人看见,匆匆地走了。
  “不会有事吧,会不会……”王山怕以后会有生育问题,担心地问。
  “不会的,只是会有道疤痕……”
  “大夫,这事你可得给保密!”王山老婆说完朝门外看了一眼。
  离开卫生室,王山背着王泽在前面,老婆拿着药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向家里赶。
  远远地,王山就看见高梁花在自己的大门前站着。
  近了,高梁花急忙迎上去,急急地问道:
  “咋样,不会有事吧?”
  王山老婆推开大门,又急急地推开房子的内门。王山将王泽轻轻地放到床上。
  俩人疲惫地坐在床沿上,好一回儿,才发现站在一边的高梁花。
  王山让了座,高梁花在交叉上坐下,看看王山又看看王山老婆:“没事吧?”
  从王泽头发上的高梁粒儿,知道王泽在那高梁地里做了什么,不然高梁花不会找上门来。这么小的孩子,会做那事,王山有点羞愧。如果王泽真对玉春做了什么。那这事一传出去,全村人会怎么看。要是高梁花不依不挠咋办?王山见高梁花找上门来,肯定有事,也不敢冒然说话,全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高梁花站了起来。王山和老婆的心跳起来。以为她要泼口大骂泽儿或提什么要求。却又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俩人面前:“都怪玉春把泽儿伤成这样!”
  王山和老婆悬着的心才落下来。王山没有言语,老婆却不依不挠地对着高梁花说道:“看看这孩子,医生说,以后会……要是传出去,找不着老婆咋办?”
  “都怪玉春不懂事!”高梁花依旧跪在地上。
  “要不,让玉春做儿媳,你看咋样?”王山老婆将王泽从床上抱起来,搂在怀里,在脸上抚摸着。王泽睁着大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高梁花,听不懂儿媳是啥意思。
  “嗯,这……”高梁花犹如万箭钻心,孩子还小,就这么轻易决定,会对玉春的将来……可又咋办哩?
  “好,那就这样吧!以后咱就是亲家了!”王山老婆说完,放开王泽。
  王山看着跪在地上的高梁花,想把她扶起来,可他却不敢碰那双手,一碰会有一种钻心的疼。
  老婆将高梁花扶起来,脸上似乎藏着一种不阴不阳的笑。高梁花站起来,腿有点儿麻木,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王山急忙将他扶住。王山老婆瞪了眼王山把王山推到了床边。
  “我送送高梁花妹妹!”
  高梁花是村里长得很有姿色的女人,那时,她是井冈山的人,而许虎是造反派的人。势不两立的两派在村子里斗来斗去。
  那是一个秋阳高照的正午,许虎和高梁花避开村里人的视线,相约在村外的高梁地里,两人被炽热的爱火燃烧在一起。高梁花躺在高梁地里,仰望着盛开着黄黄的高梁花,在许虎剧烈的抽动下,晃动的高梁花纷纷落下……
  扑落在头发上的黄黄的高梁花暴露了俩人的秘密,就在他们一前一后走出那片高梁地时,赶着驴车的李水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那个时代只要两个孤男寡女走在一起,不管你保持多少距离,善于猜测的人们会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
  那时生产队里,每年都评选入党积极分子。高梁花年轻上进,心强,也想入党,就去村大队办公室找村长。刚进村大队办公室,就看见李水和村长在吞云吐雾地抽烟。
  李水见高梁花进来,没等村长说话,就笑嘻嘻地说:“有事,你一个来就行,哪还用着你们两个人来!”
  高梁花一听,回头一看,没有什么人,楞了一会儿,才想起肚子里的小人。用眼瞪了李水一眼,没理他。
  “高梁花,你有事吗?”村长说。
  “俺想当入党积极分子!”
  “积极分子,现在都在革命,还想积极分子!”李水喜皮笑脸的抢话说。
  高梁花一听这话,脸一阵儿红似火烧,扭头夺门而去。
  “哎……高……”村长话没说完就看不见高梁花的影子了。气得把烟头朝李水脸上一扔:“你是村长,还是我是村长!”
  李水用手拍去脸上的烟头,点头哈腰地说:“你是……你是……”
  传言在村子里悄悄地散开,最担心的是两家的父母。害怕总有一天会出事。因为毕竟是两个派别的人。那时人们的革命似乎是坚如磐石。
  有一天,许虎的父亲与高梁花的父亲,在街上相遇。高梁花的父亲想借此机会与他商议一下孩子们的心事。
  “咱们……”高梁花的父亲话还没说完,许虎的父亲看了看四周没人,躲避疽神似的摆了摆手,“咱们不是亲家!”说完匆匆而去。
  高梁花渐渐隆起的肚子,再也包不住了秘密。俩人便成了两派的共同敌人,被批斗游街。许虎的头上带着用纸糊的高帽子,上边写着“流氓”二字。高梁花的头上也带着顶用纸糊的高帽子,上边写着“破鞋”二字。
  年轻人把二人推来推去,嘻笑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李水用棍子在高梁花的裤裆处捣来捣去,然后用针在高梁花的屁股扎来扎去,边扎边唱:
  高梁地里乱动弹
  我以为是马虎(狼)拉小孩来,
  还是那流氓和破鞋……
  许虎忍受不了天天的批斗,一头跳下了村北头的石崖。
  闻此消息的高梁花疯了似的,跑进那块高梁地里,黄黄的高梁花落在她身上,头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她躺在地上,晃动的高梁花纷纷落下,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了寂静的旷野……
  赶着驴车的王山,听见高梁地里传出的哭声,停下车儿,寻声找去……
  高梁花昏迷着躺在地上,孩儿哇哇地哭着……
  王山摇醒了高梁花,高梁花用褂子将孩子抱好,抱紧。
  王山劝高梁花回家,高梁花摇了摇头,深情地看了一眼女儿,把女儿交给了王山,站起来跌跌憧憧地走出高梁地。
  高梁花精神痴迷在油瓶罐的边上走来走去。秋天的一场雨把油瓶罐装得满满的,绿油油的水面,映着头发零乱的高梁花的脸,她似乎看见许虎的脸也在水中朝她笑,她也笑了,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村庄,回过头来,纵身一跳,水中两人的笑脸立刻没有了。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影子也跳了下去,那就是王山,一会儿,王山抱着湿淋淋的高梁花,游到了岸边上……
  几年之后,高梁花的女儿玉春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高梁花养的母鸡下蛋多,想拿去集上卖,换回家里的柴米油盐。可那年头,查得很严,严打投机倒把。可不卖又没有钱买,只能偷偷地去。
  天刚朦朦亮,高梁花挎着提篮,装上鸡蛋,用布盖严,拎着玉春走出家门,拐上村道。道两边是青绿的高梁地,散发着阵阵高梁花的芳香……
  快要出村的时候,高梁花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路中央,心里一阵咯噔咯噔地乱跳。走近了,见是王山,心才平静下来。
  “高梁花,干啥哩!”王山问道。
  “挖点野菜,查岗啊!”高梁花说。
  “让我看看!”王山伸进提篮里,正好与高梁花的手碰到一块,一阵儿热浪传遍全身,王山快速地抽回后,看了看四周没人,摆了摆手。高梁花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感激万分地匆匆而去。
  集市上很少有卖鸡蛋的。高梁花躲躲躲闪闪地寻一偏僻处蹲下来,神神秘秘地等待买主。这时一个男人蹲下身子挑了一斤,付了钱,走了。
  高梁花把钱装进口袋里,刚抬头就看见李水从集那头朝这边走来。高梁花急忙把玉春揽在怀里低下头。直到那双大脚从她身边走过。她才抬起头来。看见李水与一个人耳语几句,又回过头来用那双鼠眼看了一眼。
  一会儿,市场管理员站在高梁花的身边,把鸡蛋给收缴了。
  高梁花挎着空篮子,领着玉春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回到家里第二天,听说王山扣了工分,原因是他放走了她。心里便一阵难过。
  日子很长哩,高梁花不能这样一个人和女儿过。高梁花的娘想给高梁花再找个人家。村里谁穷谁富。家家户户都能知道个差不多,都靠工分过日子。能吃上饭算是不错了,缺盐少油的事儿常有。唯独常天,天天嘴上油光光的。有时在人前一站,人们便问又吃肉了,他也不说话,故意用手在嘴巴上一抹。嘴唇更加光亮。村里人都知道他天天有肉吃。日子肯定过得不错,可一直没有娶上老婆。
  高梁花娘便找人去常天家说媒,常天很乐意,高梁花也没说什么,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很快,高梁花便成了常天的媳妇。
  一日,高梁花见常天要出门,见他用棉花在油碗里沾了油,在嘴吧上一抹,笑了一笑走出家门。后来高梁花发现常天天天如此。心里才明白,常天家天天有肉吃的秘密。自从嫁到常天家,起初吃了几顿肉,后来就少了。
  有时,高梁花半夜被后院响声惊醒,发现常天不在身边,便走出院子。借着明亮的月光,见常天在后院里啪嗒啪嗒地打箔。那时打箔也算是投机倒把。只能偷偷地做。起初是用来盖新房娶媳妇自己用,不盖房子就送出去卖,换回几个钱来补贴家用。常天的肉就是用卖箔的钱割的。一月也只能卖三、四次,多了会被人发现。常常在有月亮的夜里干,白天还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
  高梁花看着常天不言不语地忙碌着,眼里竟有泪珠儿流出来,挂在两腮上,这时一双手轻轻的抚在肩上,刚要喊嘴被堵住了。回转身见是婆婆,才止住了心跳。婆婆把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娘儿俩看了常天一会儿。婆婆悄悄地说:“天凉,回屋吧!”
  日子一天天在变。三中全会给村里带来了一片生机。人们脱胎换骨似的,自由、精神。常天不再在半夜里打箔,光明正大地干了起来。
  常天分到的那块高梁地,正好是高梁花生玉春时那块地,地肥,高梁杆儿长得又粗又高,令常天笑不离口。
  秋收了,常天把高梁收进家院里,叶儿剥光,捆成捆儿,放在墙根边上用日头晒,打成箔一定会换成大把的票子。
  几百口人的村子里,在常天的带动下,都做起了打箔的生意。人们不再用人力拉地排车运箔。而是买上了小毛驴。几年后,村里竟有百十头小毛驴,全村里人欢驴叫,一片繁荣景象。
  全村人喜气洋洋,真正的好日子似乎开始了。
  自种的高梁秸杆儿远远供不上用。人们便走出村子,挨家挨户的收购。有时要走很远的路,常天天不亮就起床,赶着驴车儿,晚上披星戴月地回来,尽管劳累,人们都心畅气爽,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常天那天收了一车秫秸,压得车轮咕咕响,装完车的时候,满天的星星还眨着眼睛。常天沿着山路吧嗒吧嗒地往回赶。半路上,一阵狂风袭来,满天的星星被乌云摭罩着不见了踪影了。风儿摇拽着黄沙土迷住了常天的眼睛,驴儿惊叫着呜咽着。突然,常天的脚下一沉,一阵哗啦啦地雨声传来,在激烈的雨水中常天连驴带车跌落了悬崖。
  “回屋吧!倔种!”老婆不知啥时候站在他的眼前。听到话声,王山猛地从记忆中回到现实。
  “玉春真能做咱儿媳吗?”王山问老婆。
  “咋不能?当时说好的!”老婆信心百倍的说。
  “可那时还小,如今大了,我咋看也不像一对儿呢?”
  “你看泽儿,整天在家写个啥?玉春都毕业工作了!”
  “就别操心了,说好的事,高梁花能反悔吗?”
  “反悔你又能咋办呢?”
  “是呀,也没问问高梁花那边咋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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