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西关集买箔喜中奖，归途遇骗伪劣商品脸烧伤

　　鸡叫头遍的时候，村里的狗一阵阵汪汪狂叫，接着便有呜啊呜啊的驴叫声响起。这是这个小村里每逢西关大集时特殊的场景。卖箔的人大都这时候爬起来，挑箔、装车，你来我往男女老少一直忙到天朦朦亮。驴叫、狗吠，杂乱的脚步声才渐渐消失在迷蒙的晨雾里。
　　王山是第一个走在驴车队前头的，他今天卖完箔，老婆还嘱咐他一件事:买耧。
　　王山咳嗽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盒小鱼烟用火柴点着了，烟头一闪一闪地在他的嘴上跳。一路上驴儿欢快地走着，就像人，心情好的时候，感觉风顺雨顺。
　　刚卸完箔，就有人来买。很快一车儿箔就卖完了，王山愉快地点着钞票，心儿一个劲地乐。顺手将驴车拴到柱子上，嘱咐李水看着车儿，自己来到卖楼的地方。
　　今天也怪，只有一个卖耧的，且只有一把耧。
　　王山问了价钱，觉得合适，也没有细看，就付了钱。卖耧的人也没有讨价还价，只是接过钱说道：
　　“上一集是我，这一集是你……”
　　王山也没有听出啥意思，扛着耧儿就走。
　　西关集人来人往，各种杂乱的声音掺合在一起，令人有点心烦。
　　“摸奖了，人人都能中奖！”
　　王山正走着，忽然被这喊叫声吸引过来。他凑过去，看见有人中了奖，心里热起来，掏出钱也摸了一张票，结果中了个高压锅，心里乐开了花。
　　王山没等李水卖完箔，赶着驴车儿往回赶。
　　这头浑身黑亮的驴儿是王山的爱物。特别是驴尾巴上那撮白毛梢，像朵花似的，令驴儿在众多驴中有了点姿色。
　　驴儿叭嗒叭嗒走着。因起得早，王山竟有点迷糊了。车少路宽，王山大胆地闭上了眼睛。
　　李水在王山走后不久，也很快卖完了箔，紧跟着赶了上来。李水见王山在车上睡着了，也没有叫喊他，只是抽一鞭子，毛驴车便超过了王山。
　　驴车平平稳稳地过了五松山水泥厂。这时李水竟停下来把王山的驴车儿牵到了向火葬场走的道儿。驴儿拉着熟睡的王山朝前继续走……
　　走着走着，驴儿在大门前被看门人拦住，里面的人好奇地围过来。
　　王山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吵，便睁开眼睛一看，见很多人围着他看。他有点莫明其妙，等他看清大门上火葬场的门牌时，才惊叫起来，牵着驴儿心惊肉跳地往回走。
　　王山的睡意全无。看着路边红红的高梁在秋风中摇来摇去。王山的心才平静下来。于是他干脆停下车，见路边无人，解开裤子，舒舒服服地撒了泡尿，冲冲刚才的晦气。
　　这时，有一辆摩托车从他的身边飞似地跑过去，在前面不远处掉下一个包来。正从小路上走来的中年人拾了起来，打开一看，急急忙忙地朝王山走来。那人说里面很多钱，想与王山平分。话刚说完，那辆摩托车又返回来在他俩面前停下来。说刚才丢了个包，问他们拾着没有，王山说没有，那人不信便在王山的口袋里摸，卖箔的钱被摸了出来。骂了声，拿了钱骑上摩托车就跑了。
　　王山想追，却不见了影子。那人说；算了，包里的钱比你那钱还多哩！包你拿着，我到那边看看，回来咱俩再分钱。
　　那人便朝一小路走去。
　　王山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人回来。于是拉开包链子一看，里面了除了几张纸外，一分钱也没有，气得王山将包扔出老远：“娘的，骗人哩！”
　　王山垂头丧气回到家里，把驴儿拴到墙跟的柱子上，一言不发地回屋躺在床上。老婆端上水，也没敢问，竟自把车上的耧儿拿下来。左看右看，就是不见耧眼儿。老婆回到屋里，对着王山大喊：
　　“你这瞎眼儿，买的啥耧？”
　　王山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屋外，围着耧儿，看了三圈，才明白卖耧人说话的意思：“上一集，他买了别人没有耧眼的耧，这一集我又买了他没有耧眼的耧。”
　　王山一言不发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细想一天的遭遇种种，心里一阵酸甜苦辣地疼。唯一心慰的是那只中奖得来的高压锅，使他酸涩的眼泪没有流出来。
　　老婆知道王山肯定在外面受了气，不再唠叨，独自在墙跟下，提了壶热水猛浇刚宰的公鸡身上。所有的怒气撒在这只死鸡身上……
　　王山躺够了，觉得腰儿有点疼，便爬起来，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他看见老婆手中提着的白条鸡，暗然的眼睛有了点光泽。
　　王山按照说明，将高压锅弄好，把鸡放进锅里，盖好，一会儿，就有香味飘出来。王山烦燥的心，被这诱人的香味一熏，平静下来。守在炉前。静静地看着高压锅这新奇玩意儿。突然，砰地一声炸响，王山的脸一阵灼痛。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老婆闻声跑进屋里，看到满地是鸡肉、鸡骨，炸裂的高压锅不住的在地上不停的旋转，王山双手捂着脸儿在地上翻滚着。她扑过去，抱着王山，大喊救命。
　　听到喊声的邻居，急急忙忙朝王山家跑去。李水第一个冲进屋里，把王山背出来，朝村卫生室跑去……
　　王山没有伤着眼睛，全村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腮被烫伤，肿起了泡。
　　村长急匆匆地在王山的屋里找来找去。双手搬起炸裂的高压锅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出啥名堂。问王山老婆：“买高压锅的发票呢？”
　　“没有发票，是他摸奖中的！”
　　“坏了，肯定是假冒伪劣产品，包装盒呢？”
　　“在这”，王山老婆从床上拿出个包装盒，递给村长。
　　村长看了看上面的电话号码，用手机打过去，对方说是空号。
　　村长扔掉包装盒，用脚踩了一下。
　　“王山你吃大亏了，要是有发票，还能得到厂家赔偿，可你中的是三无产品，教训啊！”
　　李水见坐在床上的王山一言不发，两只鼠眼儿骨碌一转，便说：“山哥没伤着要害，真是万幸。山哥没事我就回去了，山哥你刚买的耧，能我借我用一下吗？”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王山瞪了李水一眼，心说：“李水，这时候你还找乐呢？”
　　气得身子一歪倒在床上。
　　王山老婆看了眼王山，又看了眼李水：
　　“李水，不是不借你，是那耧没有耧眼，不能用，都怪你山哥眼瞎，买了把没有耧眼的耧！”
　　李水的鼠眼瞪得贼圆：“真的！”
　　“不信，在院子里放着哩！”
　　全屋人走到院子里，围着那耧看来看去。村长用脚猛一踢那耧，那耧晃了晃倒在了墙根。
　　“黑心的东西。”村长接过李水递来的烟。用火点着，猛吸一口，吐出一串串烟圈，正好扑在李水的脸上，一圈圈散开。李水用嘴把烟圈吹散，倒退几步。接着村长的话说：“山哥买耧没耧眼，买锅锅炸响，还上趟火葬……哎呀……”
　　李水只顾说话，烟头已燃到了指头根，痛得他把烟头扔在地上。
　　院里的人笑了几声，又赶紧止住，急急地问李水：“去了趟什么？”
　　屋内的王山气得翻了个身，暗骂：“又是你李水，怪不得我那驴咋会送我去火葬场！”
　　院内的李水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改口，却又忘了说啥，王山老婆用手推了推李水：“上了趟什么？你说……”
　　院里人开始起哄，七嘴八舌，围着李水。李水不知说啥好，鼠眼眨来眨去。
　　“是洗脚房吧……”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李水借众人回头寻找喊话人的时候，匆匆挤出人群朝大门外跑去。人们又追出去，对着李水喊：“是不是呀！”
　　众人散去，王山老婆闷着脸儿，走进屋内见王山还圈缩在床上，有气又没法说，叹了口气，独自做饭去了。
　　日头在西山顶，跌出一片血红。一阵呜啊呜啊的驴叫声从村头传来。这是卖箔或者买秫秸回村的信号，每逢这时，家家户户都飘出缕缕青烟和喷香的饭味儿。
　　王山每当此时，饥饿的肚儿才得到满足。肉酒飘香的日子，令他有点儿幸福知足。
　　今天虽没有干活，饭菜却照样丰盛。王山从床上爬起来。望了眼墙角橱里的酒瓶，咂了咂嘴。酒是不敢喝了。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一嚼，又吐了出来，骂道：“你和卖盐的啥关系，这么咸？”
　　老婆从屋外跑进来：“你才闲呢？还去洗脚房！”
　　“胡说啥呢？李水……”
　　“那卖箔的钱呢？”老婆伸出手。每逢卖箔回来都是王山把钱掏出来递给老婆。
　　“钱……”王山针扎一般哆嗦一下，“被人骗了！”
　　“你还真去了那地方，好，今晚你滚出去！”
　　“不是那地方，是半路上……”
　　“编吧！编吧！鬼才信你那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