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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9

作品名称:石佛镇      作者:亦农      发布时间:2013-07-24 19:41:45      字数:17126

  67热的血
  石佛镇二中,叶莲住室。
  在叶莲与土坤对话时,一股阴冷的风忽然从窗外刮进来,夹裹着枯叶和沙尘,打得玻璃叭叭作响。阴气逼人,吹得土坤不得不闭上双眼,浑身汗毛倒竖。土坤的耳畔传来一个老太太粗哑的声音:“莲儿,和这臭小子罗索什么?你不怕他害了你!”
  又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我看着他就不顺眼,结果他得了。”
  叶莲:“哥,莫杀生了,我这就跟你们走!”
  土坤努力睁开眼,他的面前只有一团团浓浓的白雾,已不见了叶莲的身影,更看不到其他两个人的的影子。从说话的内容可以让他判断出来,一个是叶老太,一个是叶石大。
  叶莲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土坤,小心行事!”
  顺着声音土坤追到窗边,外面是阴沉沉的高天,树静风止。
  叶莲、叶老太、叶石大已经踪迹不见。
  转回身,土坤慕然发现,这个房间里又恢复到学校书库的旧模样,几排书架零乱置放,地上的书堆和乱七八糟,厚厚的灰尘掩盖了那些书的封面。
  一切如故,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我的确看到叶莲了!我看到她了!她依然美丽善良,她并非我想像的杀人魔头,我错怪她了。”土坤告诉自己。走出叶莲住室,抬头看天,依然没有太阳,只有厚厚的密积的云,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时间。
  已近中午,土坤不敢再耽搁,他必须要赶在午时三刻之前,将佛器堵在黄金洞的怨气孔上。同时,他要尽快找到那个可能存活的漂亮小女孩。她会是白娃吗?希望她就是那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白娃。
  土坤的捷达车从石佛镇的胡同驶过,驶出高大的贞节牌坊,就可以看到石佛山的全貌,它极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石佛,最高的山峰是石佛的大脑袋,两边是有棱有角的肩膀。再就是大大的肚子,甚至可以看到他微闭的眼睛,实际上那里可能只是一处断崖。
  石佛寺就在石佛山的怀中,准确地说,就在石佛的肚脐眼处。据说这个寺还很昌盛过一个时期,香火不断。后历经战乱,朝代更替,不知何时败了。现在的石佛镇老人还模糊记得,寺里曾有过一个老和尚,后来那老和尚也不知去了哪里。空荡荡很久。再后来,就成了“小镇名人”乞丐张哑吧的住处。
  看着石佛山如一堵墙一样阻挡了石佛镇往北的去路,土坤突然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他冷静地开着车,无意中把视线投向石佛山的山顶。那里有一线白光正好投射过来,刺得土坤闭上眼。他不得不猛一踩刹车,再睁开眼睛朝山顶看,什么也没有了。
  土坤继续开车过观音桥,右拐后向东,车驶下县级公路,进入观音河畔的乡间小道。路两旁的野草茂密,间或能看到一个野兔的身影,“噌”地从路这边窜到路那边。路越来越窄,前面是一个慢上坡,车很难再前进了。他停车跳下来,从车后座中取出那个装有竹箭和竹剑的蓝布囊,斜挎在身上。
  石佛山与往日不同,不知从何而来的飘渺的黑雾在山坡林中弥漫。野草丛中、树林深处,阴森森似乎隐藏着无限杀机。那些没有生命与灵魂的僵尸会藏身何处?会不会就隐藏在石佛山野猫林?这里树林茂密,杂草丛生,地面终年阴暗潮湿,最适合这些行尸走肉藏身。土坤皱一皱眉头,扶了扶别在腰间的无邪匕,又紧了紧挎在背上的蓝布囊,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无所畏惧了。只是没有阿萍在身边,他总感到少一些什么。也许张哑巴在那里,“张哑巴赠无邪匕。”聪明的阿萍用最简短的文字告诉自己,那个张哑巴绝非一个普通的乞丐,在他的身上无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大秘密。他对自己的行动一定会有帮助!
  土坤沿山路向上攀爬。满怀期待来到石佛寺。寺门倒塌,殿宇残损,走进去之后,土坤却并没有如愿看到张哑巴,石佛寺的后院里空空荡荡。
  没有张哑巴!自己只能孤身前往!
  土坤毫不犹豫,从石佛寺后门出来。往北走,是一条更加崎岖的山路,因为很少有人走,几乎被淹没在草丛之中。没有太阳,天,依然闷热,土坤已经浑身是汗。他清楚地记得阿萍留给他的那张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纸条——”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同时,他也记得网上那个神秘的聊友大巫师孔嘈冥所说:众鬼之所以聚而成众,皆因大事引起众怨,他们一定会有一个怨气孔,找到怨气孔堵上它,就可以减少他们很多威力,甚至令他们倾刻间魂飞魄散,幻化为无。
  “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土坤认定那里就应该是所谓的众鬼的怨气孔,也就是刚才叶莲老师所讲的叶洪升用30年才挖通的阴魂出入之冥道!
  303米!前面就应该快到了。
  土坤猛然停住脚,与往常不同,此时的石佛山没有任何鸟鸣蝉吠,只有死一般的静寂,阴森森的气息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土坤警惕地左右环顾,茅草丛生,烂石杂陈。土坤本能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土坤眉头紧锁。脚下踩到了某种东西,一软。不是石头,也不是青草,更不是枯枝。土坤一低头,发现在自己脚下有一只精致的红色皮凉鞋。土坤弯腰捡起来细看,这只鞋只有他的手掌大小,鞋面上还有一朵粉粉的花。鞋扣的地方曾脱落过,用热烙铁重新络连在一起。这是白娃的鞋!土坤第一次见到白娃时,她穿的就是这一双鞋。白娃还告诉自己,鞋的扣子掉了,是妈妈请人用热烙铁重新给烙上。
  白娃会不会就在这附近!土坤又兴奋又紧张。再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大片树叶下面,他又发现一只红色的皮凉鞋。
  是白娃的!土坤肯定自己的判断。鞋在这里,人呢?
  土坤一转身,左手被什么扎了,他扭回头,看到一棵低矮的老枣树。土坤耳边响起叶莲老师的话:“在黄金洞冥道附近!我把她藏在一棵老枣树的后面了!”
  土坤绕着这棵老枣树转了一圈,根本没有小女孩的影子。白娃在哪里呢?难道有人把她挪走了?或者……土坤不敢往下想,他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
  转过身,土坤发现在老枣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天然巨石,巨石的形状颇似一头猛牛。他直直地盯着这只猛牛,一种莫名强烈的预感出现在他的大脑。他疾步走过去,围着天然巨石转了一圈。突然,在靠近猛牛的腹部,土坤发现一只皮肤苍白的小脚。
  小女孩在这里!是白娃吗?!
  压抑着自己的惊喜,轻轻地分开杂草,土坤发现白娃正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脸上、身上满是草叶与灰土。白娃脸色通红,两边脸颊仿佛两个熟透的红苹果,身上衣服潮湿,有些地方已被刺划破,衣衫褴褛。土坤拿手轻轻抹去她鼻孔处的一块青泥和一根杂草,在白娃的鼻息处拭一拭,气息尚存,非常微弱。又在额头摸了摸,火一样滚烫!
  白娃正在发高烧!39度?或者41度?她浑身像一个小火炉。她的脑子会被烧坏变痴吗?生活中在你我的身边,就有某些人因为儿时高烧变成了痴呆或弱智!白娃至少在石佛山上晕睡一夜。与她相伴的,是那些妄图吸食她新鲜稚嫩血液的恶鬼或僵尸。是什么在保佑着这一条可怜的小生命?!
  来不及多想,土坤一把抱起白娃。
  白娃的身体脱离了她身下的土地。
  突然,从猛牛的腹下平空刮起一阵阴风,冷溲溲带着强烈的霉变腥臭气味。这阵风很快形成两股旋风,将土坤与白娃夹裹在里面。土坤强睁开双眼,发现在刚才白娃躺着的地方,郝然呈现一个碗口粗细的黑洞。阴风正从里面喷勃而出,洞口发出空空的呜咽之声——这就是传说中的怨气孔、冥道和黄金洞的洞口!虽然说法不一,但它们很可能都是指的这一个地方!
  土坤眼睛一亮,急忙把昏睡中的白娃放在一旁,探背膀从背后蓝布囊中抽出三根竹箭。如何捆扎?哪里有绳子?土坤焦灼地四顾,这时候,令他万分惊惧的一幕突然呈现在面前,杂草丛中、乱石堆上,树根下面,石头夹缝中,小土坑里……在他的四周随处可见的地方,突然冒出许多人,这些人横七竖八,或躺或卧在那里,这个胳膊压着那个的腿,这个头枕着那个的肚子,他们看上去好像睡熟的样子。可是从他们的身上,则明显地散发着一种邪恶、可怖的气息,丝丝缕缕向四周散射。
  如同最诡异的魔法,这些恶鬼僵尸突然出现,平空产生!
  他们从哪里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究竟有多少,土坤无法数,他都数不过来!
  这里每一具尸体到晚上就会变成一个吸血鬼,涌进小镇去制造更多的吸血鬼僵尸。必须尽己所能来阻止这种可怖的漫延……
  土坤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的脚不小心正踩在身后一个僵尸的身上,僵尸的身子“卟通”一软,那个原本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肉体,倾刻间腐烂如泥,土坤的脚就好像陷进了泥浆里。那个僵尸双眼突然大睁,整个上半身忽地直起,一双手僵硬地向土坤抓过来,口里发出怪音:“HA——YA——KU——”,一股臭鸡蛋的味道扑进土坤的口鼻。
  土坤不敢丝毫犹豫,猛然抽出一根竹箭,“噗”地插进他的胸腔。一股墨绿的体液从他的胸腔冒出来。僵尸喉咙里发出“GO——U——”一声,伸出一半的胳膊突然停滞,身体重重地倒下去。
  土坤急忙抽出自己的脚,如同从淤泥里拨出脚一样,那堆烂肉发出“WXU”的浆音,土坤的脚上粘满了腐烂发臭的肉泥!
  一个赤身裸全的男人仰躺在前面一步之内,乳房上粘连着几团污泥,阴毛上伏着紫绿的污水和枯草茎,阴茎像一根干瘪的黄瓜软塌塌的。他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没有一丝呼吸!就在土坤转身的刹那,他突然睁开双眼,死死地看着土坤。他要做什么?
  土坤来不及喘息,猛地跨向前一步,把一只竹箭刺进他的胸口,箭“噗”的仿佛扎进一个空空的皮腔,没有一丝血渍冒出来!那个男人咽喉一阵“咕咕”作响,夹带一声粗粗的叹息。他僵硬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怪异的笑,仿佛在说:“好,你小子够狠!”他的双腿紧接着开始严重扭曲抖动,腰也弯曲收缩向一处。
  土坤站起来后撤半步,他的脸色苍白,头发零乱,握着竹箭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面前那个赤裸男人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身体像要融化的凉雪,一点点化成黑黑的污水,渗透到草根上,漫延到落叶下。
  巨石猛牛的肚腹下面,怨气孔还在向外喷着阴冷的风,仿佛它的下面连着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空洞里氤氲着千百年的邪恶阴毒之气。似乎受到阴冷气体的刺激,那些躺着的僵尸、恶鬼慢慢地苏醒过来。他们睁开眼,坐直身子,站起来,从他们的口里发出相同的怪音:“HA——YA——KU——”
  有几十个,或许有上百个,甚至数百个僵尸、恶鬼。
  是谁打搅了他们的好梦?谁是这个人间地狱的入侵者?他们在四顾、寻找!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大,回响在林子里,回荡在石佛山上空。
  土坤忽然看到两三个僵尸向白娃围过去,他们似乎发现了美味佳肴,团团匍匐在白娃四周,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夸张地张开,尖利的牙齿上挂着肮脏粘稠装体液。
  “不!”土坤大吼一声,冲过去,左推右撞,那些僵尸像朽木一样东倒西歪,身体发出枯枝断裂般的声响。一个留有小胡子的家伙,苍白的皮肤裹着粗大的骨头,肋骨根根清晰可见。让土坤吃惊的是这个赤裸的家伙竟然有一个硕大无比的阴茎,而且一直硬挺着,龟头上粘连着乳状的精液。此时,他正贪婪地伸出长长的舌头要去舔白娃通红的脸。
  土坤奋力一跃,顺势将一根竹箭直直地插进这个家伙的心室。小胡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鸡打鸣般的怪响,紧接着干挺如柴的双腿开始扭曲抖动,那硬挺的阴茎忽地射出一股浊液软瘫下去,很快小伙子的腰就扭缩在一处,变小化无。
  僵尸或恶鬼们似乎发现了新目标,齐齐地转过脸,向土坤看过来。又有三个僵尸恶鬼向土坤围过来!“去死吧!”土坤拨出无邪匕,左突右冲,凡是碰到无邪匕的僵尸恶鬼都发出凄历的怪音,倾刻间肢体溃塌、魂飞魄散。然而,更多的僵尸恶鬼扑过来,就像一堵又一堵的墙,他们压也要把土坤压在最下面,吸干他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好汉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身强体壮的土坤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他感到胳膊发沉,双腿发软。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和白娃肯定都会沦为这些僵尸恶鬼的口中美食。
  怎么办?!
  土坤猛然想到:自己这次上石佛山的目的是堵怨气孔!午时三刻在这些阴魂恶鬼气息最弱的时候把怨气孔封堵上。
  现在,怨气孔还在向外喷着阴冷的气体,它在给那些恶鬼僵尸供寄能量吗?
  土坤伸手向背后的蓝布襄中取竹箭,但他摸到的却只有两把竹剑!他的脑袋“轰”一声响,阿萍交待的很清楚,三根竹箭!现在竹箭没了。怎么办?
  找!快找!
  杀红眼的土坤低头寻找,在那些倒卧着快要消遁的僵尸恶鬼身上,在那些腐烂的肉泥堆里,土坤很快又找回三根竹箭。
  没有绳子?怎么办?
  土坤一把扯下自己的衣服,撕下一条儿将三根竹箭紧紧地捆绑在一处。
  热的血!
  天,热的血在哪里?
  那些僵尸恶鬼的身上没有血,只有凉冷的花花绿绿的体液!肯定不能用。只能用自己的血!土坤一咬牙,拿无邪匕在自己左胳膊上狠狠一划,一阵钻心的刺痛,大朵大朵的鲜血“哗”涌出来。土坤右手抓抹了一把,涂在捆绑好的竹箭上。竹箭外面仿佛又裹了一层红纱。
  土坤扭身迅速向怨气孔扑过去。
  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更多的僵尸恶鬼向土坤扑过来。
  没有太阳,但土坤心里清楚,午时三刻马上就要过去!如果错过这个时间,他可能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土坤顾不得许多,挥无邪匕杀开一条血路,靠近怨气孔!黑黑的碗口粗的怨气孔如一条巨蟒的大嘴,喷射着毒气黑雾。此时,土坤已感到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沉发僵,两边太阳穴在隐隐的刺痛。
  突然,斜刺里闪出一个长头发的女吸血鬼,双眼乌青,右眼眼角向外溢着紫红的血。皮包骨头的胳膊很长,长长的十指如铁钩一般忽地牢牢抓在土坤的两肩上,同时她长着利牙的嘴如蛇一般“叭”摁压在土坤的胳膊上,正好堵在土坤刚刚划开的伤口上面。
  “FI——FI——ZI——Z——I——”
  长头发女鬼不顾一切贪婪地吮吸!土坤感到原本在体内循环的鲜血,突然改变了方向,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吸引着,朝向胳膊那个划开的伤口奔去。一股股热的血流进女鬼拼命频繁吮吸的嘴里!
  没有时间顾及,土坤在拼命靠近怨气孔的刹那,尽全力将捆绑着的三根竹箭塞进去。仿佛一个神奇的火塞,突然堵住了气孔,阴冷无比的气流突然没有了。
  野猫林中响起一片嘶叫与哀号!
  紧贴在土坤左胳膊上的女鬼“砰”的一声暴响,倾刻不见,在四围的枝杈上挂着些许皮肉烂絮,焦糊的味道刮进土坤的鼻孔。
  方园百余米的僵尸和恶鬼纷纷扭曲、痉挛、挣扎着,匍匐跌倒于地,消失了!
  一场血腥的搏杀,突然停止。
  土坤没有对手了。
  已经没有丝毫力气的土坤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枚无邪匕。他的上衣已没有了,肌肤上是一道道的伤痕,仿佛刚从荆棘林中钻出来的丛林战士。他的前后左右,所有的僵尸恶鬼都看不见了,所有的嘶叫与哀号也听不到了。石佛山野猫林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朵被践踏的小花倔强地抬起头,迎风而动。
  土坤目光从那朵小花上移开,艰难地扭转身,白娃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土坤想走过去,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白娃不能再耽误了,一定得尽快把她送到富春堂。土坤艰难地支起身子,扶着一棵小树站起来。他拖着双腿一步步来到白娃身边,伏身抱起白娃,如抱起千斤重担。
  车就在石佛山下,土坤得一步一步向山下走。
  20分钟后,那辆停在观音河畔的白色捷达车开动了,狂吼一声,迅速地调转头,向观音桥方向驶去。
  石佛山静静地立着,佛,看到这一切了吗?
  野猫林似乎恢复平常的模样,要下雨了,那些无名的山野花草都伸长脖子等待一场大雨的来临。
  状如猛牛的巨石突然晃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晃动了一下。巨石仿佛被一只巨手推开,它慢慢地向一边歪去,压在旁边的树杈上,树杈发出“吱吱嘎嘎”断裂的声音。
  那个被封堵的有碗口粗细怨气孔完全暴露出来。“忽”,一件东西从怨气孔中被抛出来,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那是土坤刚刚拼了性命投放进去的捆扎着的三根竹箭。奇怪的是,箭头已齐齐地断掉,只留下光秃秃的三根竹杆儿。
  68魅影
  人生如梦,好也罢歹也罢,总归要走到尽头。无论凡人、名人、伟人,还是无赖、蛮人、十恶不郝之徒,生命面对死亡都不堪一击。等待每一个人的,将是一个冰冷的墓穴,没有伴侣,没有香车宝马,只有一幅漆黑棺材!当肉体与灵魂步入墓穴,躺在黑黑的棺材时,人的那一颗灵魂真的可以入土为安,可以永远安息?在厚厚的泥土下面,在腐朽的棺材中,躺着的那个骷髅干骨,它真的不存在了吗?
  一个人死了,有多少秘密从此与他一起死掉,化成土化成灰,最后成为一缕尘烟,缥缈于茫茫宇宙呢?真相,总归是要揭开的,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在恒古的岁月中,掩盖只是一时,真相大白的时候总会到来。这一点,唐王李世民与其兄弟李建党成、李元吉的手足相残,明成祖朱棣的杀侄篡位,正史虽然设法避而不谈或轻描淡写一笔代过,证据尽管已无保全,但,冥冥之中,却有一双天眼,在冷冷的注视着,那嘴角的冷笑,一挂就是千年。
  ……
  面对自己的女儿,曹华栋讲出自己隐瞒30年的秘密。
  望着女儿无言离开的背影,曹华栋心中如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都有。回顾自己的人生之初,充满艰辛与曲折自己又向谁诉呢?父母双亲原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后来莫名其妙被打翻在地。他们兄弟二人原本舒适悠然的生活,突然从天堂跌进地狱。父亲在一次被绳捆锁绑挨批斗时,被人家从三米多高的台阶上一脚踹下,当时他双臂被结结实实地捆在背后,连起码本能的自卫都无法做到,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脑袋,“叭”地撞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脑门当即破一大洞,血流如注,父亲两腿无力地蹬了两蹬,就气绝而亡。
  那些所谓代表正义的人们围聚而上,山呼海啸,狂跳狂舞,甚至有人高喊罪有应得……那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年代和世界!
  母亲认定父亲之死是有人预谋,但在那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在一个凉冷漆黑的夜,给曹华琪、曹华栋哥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告诉他们:“妈妈有一点事儿,要出去一趟。你们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们兄弟并不知道,与母亲这一别就是永诀。母亲转身离开家,从此再也没有活着回来。次日上午,一个拉架子车的人在离他们家三里远的一个池塘边歪脖树下,发现他们的母亲已经上吊自杀、身体僵硬如木。
  兄弟二人年纪轻轻失父丧母,他们在黑夜里相互拥抱取暖,在那暗无天日的岁月,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畸形的生活遭遇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天亮的时候,他们开始以自己的方式重新生活。哥哥曹华琪后来化名梁琪闯荡社会,依靠着父母从前的高层关系,玩转游戏于人世间,那些父母从前的同事领导,出于对老曹家悲惨命运的内疚或同情,处处给曹华琪,也就是梁琪大开绿灯,使得他迅速起家,一夜之间,身价百万。
  与哥哥的血性奸猾贪婪相比,曹华栋走的是另一条道路,但同样是一条见不得光明的黑暗寂寞之路。因为经历过从天堂掉进地狱的过程,曹华栋把所有的仇恨化作他对医学的偏执与狂爱。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要用自己伟大的成就告示天下,他才是真正的英雄,是这个世界上不可战胜的巨人。“总有一天,天下人会知道我、仰视我的!”他发奋图强,希望自己在医学上的天份能发挥到极致。带着重重的心灵的创伤,离开那个光怪陆离的大城市,来到远离都市喧嚣的中原石佛古镇,在这里他要实现自己的最大梦想,成为中国医学界屈指可数的大师,成为一位中国的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成为全世界著名的医学大师。他要用自己的收获来弥补那无法再追回的过去的失落!为此,数十年他不分昼夜地工作、研究。物极必反,强烈的报复心理和巨大的成功欲望,使曹华栋走上了另一条不归之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绞尽脑汁,为了成功他可以不择手段。人为何要害人,人为何要吃人?当人沦变成禽兽时,血腥杀戮都那么顺理成章,冠冕堂皇。
  其实,人在某些时候比魔鬼更邪恶。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并不是那种令人感到恐怖的魔怪恶鬼,而是你身边那些活生生的人,那些被欲望、权力、钱财吞噬了的已没有人性的人!
  ……当然,在曹华栋不懈努力的背后,还有他的哥哥,那位现在已是身价数十亿的富翁的大力支持!
  富春堂表面上看,只是一座小型医院,或者规模相当的诊所,其实,在三层楼的下面,还有一个秘密的在世界上来讲都相当先进的人体超能实验室。当然,这个超能人实验室是几十年间不断改进和完善的。而这一切的运作,都是曹华栋在秘密操持,那个人体超能实验室只有曹华栋、曹华琪(梁琪)等世界上极少数人知道。曹华栋的女儿曹玉娟只知道富春堂楼下有一间地下室,地下室是父亲搞医学研究的圣地,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
  曹玉娟从来没有进去过,其他人更不用说。
  曹华栋也从不和女儿曹玉娟面前讲自己父母悲惨的生命结局,也从不讲自己那段猪狗不如的生活。偶尔谈起,他也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然而,即便在今天,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忏悔时,曹华栋还是撕了谎,因为自己对叶洪升后面所做的一切,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根本无法出口——
  ……
  曹华栋无意间撞倒叶洪升,因担心受到无赖终生纠缠,他倒车在叶洪升的头胸部辗了又辗,并用黑色的塑料袋收尸。之后,并没有像曹华栋自己所说的那样,将叶洪升的尸体抛掷在观音河下游偏僻的人迹罕至的之处,而是继续开着车向石佛镇驶去。
  驶过观音桥时,从车上抛下一张员工证,在漆黑的夜里,那张叶洪升的挖黄金的员工证飘飘扬扬落入观音河。一条鱼似乎碰触到什么,“哗啦”跳起,又重重地俯瞰冲下去。那张普通的开挖黄金洞的员工证很快被平静的观音河水吞食。
  过观音桥,再往前就是石佛镇。曹华栋驾车驶进石佛镇压副街东侧一处老宅,停在小院中。院中荒草凄凄,如一丛丛魔影耸立。这个院落就是富春堂的前身。院后三间起脊房至今仍在,在前面临街位置当时只是数间平房。曹华栋从后备箱中费力地取下那个袋子,打开了简陋的地下室的门。
  在地下室简陋的手术台上,曹华栋将叶洪升的尸体横陈。叶洪升的身体已经变凉,没有温度的身体象一块死皮蒙着的鼓,没有生命、没有脉像、没有血液的流动。如果是一个动物,猪,或者猫,它们的肉是肉,但这堆肉是人的肉,它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恐怖阴森的信息。
  (只是一堆可怖的肉。叶洪升仅存的阴魂游丝一样,静静地浮在地下室的上面,无奈无助地看着自己的肉体横陈在那里,看着曹华栋以一个职业医生的冷静和冷漠处理着自己——)
  曹华栋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在年轻气盛的他眼中,叶洪升只是一个实验品,他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原本连在一起的各个部位分开,眼睛、鼻子、胳膊、手、心脏、肺、阴茎……具有医生天份的曹华栋天生对人的器官具有独特的敏感性,他喜欢这些人体的器官,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感到兴奋而激动。要开展一项伟大的超前的人类研究,是需要标本的,而他知道这些人体器官哪里是优秀的,哪里隐藏着病灶,哪里需要尽快割下来像垃圾一样扔掉。
  曹华栋熟练地拿起手术刀,沿着他熟悉身体部位划下去。一双纤细白晰充满青春血脉的手,一双握手术刀的手,此刻,冷酷残忍地挥动着,像在叶洪升死亡的肉体上跳伦巴舞。叶洪升被开肠破肚,里面是浆白色的肉,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官……
  叶洪升的游魂像一名无辜的患者那样,无奈地注视着自己的肉体手、肺、心脏、阴茎、睾丸……被曹华栋一块块像村中过年分割马牛尸体一样被分割着。但,气若游丝的他无能为力!
  曹华栋将叶洪升一块块解剖,小心翼翼把它们放进一个个独立的玻璃器皿中……做完这一切,曹华栋终于舒心地露出了一脸的微笑。他从一个盘着几条死蛇的酒瓶中倒了半杯酒,一口气灌下去。然后一抿嘴,满足而惬意地环视着他的这个简陋而独特的秘密处所。他应该感谢自己那个胆大敢为的哥哥,因为他的黄金洞倒塌事件掩盖了叶洪升神秘的失踪。没有人知道,叶洪升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的医学实验品……
  当年的一幕幕,如此清晰地在曹华栋的脑海一一闪过。
  时间一晃就是30年。30年物是人非,曹华栋以自己的超常的耐心与毅力,终于等来了即将的成功!超能人很快就可以拥有超常人类生命!他的青春与心血不应该白费,也没有白费!想到这里,原本颓丧落寞的曹华栋又激动兴奋起来,体内的血又开始不安地激荡流淌。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哥哥曹华琪就要赶回来,曹华栋保证将完美无缺的超能人交付给他。然后由他从香港带到国外,以后的运作就交给曹华琪了。而他,只需要再耐心地等待、等待,至到不久后突然有一天,世界上将突然出现一条暴炸性的超人类超能人新闻,而他这位超能人之父,将慢慢地走进世人的视野。一个医学大师,一个医学狂人,一位诺贝尔奖强有力的竞争人选……曹华栋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的笑。
  “HA——YA——KU——
  HA——YA——KU——”
  好象有什么声音从窗外飘进来。这种声音微弱但凄凉而恐怖,像游丝一样飘进曹华栋的耳鼓。起初曹华栋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并没有注意,他以为只是自己耳朵的错觉,但它的确存在,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终于,引起他的注意。
  声音来自哪里?来自屋顶?来自堂屋?来自东屋自己的卧室?
  曹华栋抬头四顾,这三间房的确很有年头了了。不可能在屋顶上面!他猜想声音应来自东屋卧室,那里是他和妻子共同居住的地方,妻子死后他就一个人住。曹华栋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穿过堂屋,来到卧室。卧室除了必需的睡眠用品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种声音似乎有腿会自己跑。现在,HA——YA——KU——又从院子里传来。曹华栋转回身,从堂屋出来。小院不大,但很整洁,靠北墙有一片花木盆景,月月红、仙人掌、君子兰、文竹等,万紫千红。曹华栋以为声音来自院内那些盆花之间,但走到小院里后,那个神秘的声音仿佛在和他做迷藏,又似乎在引领着他,它又转移了。
  曹华栋疑惑地停住脚,支起耳朵仔细地听。
  这一次,HA——YA——KU——来自地下室。
  地下室门口植着几棵不知名的树,不高,却枝杈繁密,就像一个屏障,把那扇地下室的门隐蔽着,仿佛是自然天成。曹华栋皱着眉头,现在,他肯定那声音来自地下室——他的实验室内。
  “HA——YA——KU——”
  曹华栋感到莫名的奇怪,哪来的这种怪异的声音?
  曹华栋摸出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锁,轻轻一推,门无声地开了。
  地下室内只有微弱的灯光,那是他一年四季开着的夜灯。为了看得更清楚,他的手在墙壁上一摸,摁亮大灯。地下外室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这里他再熟悉不过了,他在这里工作,勤奋地读书、学习,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科技他都了如指掌,最后,他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声音突然静止。
  曹华栋诧异地四顾,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做恶梦,他拍了拍墙面,手生疼生疼的。不是做梦。那么,刚才的声音从何而来?
  曹华栋来到书桌旁,狐疑地上下左右前后看了看,书桌下面除了黑暗,没有什么异样。他把视线慢慢地投向那个最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条竖直的光线!
  内室的门没有关严!是自己早上出来时疏忽了吗?不应该!一向做事严谨的自己怎么会忘记把那个内室的门关严呢?万一女儿玉娟来到地下室看到怎么办?曹华栋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走进去。
  “唿啦”——什么东西倒下碎了。
  曹华栋急步过去。是一个盛着下肢的玻璃器皿倒了,医用玻璃碎在地上,人的腿骨和脚趾原来浸泡在药液里,这时全跌落在雪白瓷砖地面。怎么一回会事?曹华栋怀疑是自己没有放好!他走过去捡起那个腿骨,来到附近墙壁处找了一个新的玻璃器皿。
  突然,耳畔传来“嘎吱、嘎吱”声音,好像有人在嚼咀骨头。曹华栋站住,没有回头,因为那个声音就来自他的背后不远。
  是人?还是一个怪物?
  “嘎吱嘎吱”,声音很清晰,决不是自己耳朵的错觉。
  地下室不会有人来。为了保证自己的研究顺利进展,他的这个地下室已经做了非常严密的措失,万无一失。谁会进来呢?
  曹华栋额头上浸出了细秘的汗水。回过头,他将面临的是什么?但不回过头去,他将永远不知道什么在发出如此清晰的如老鼠嚼咀枯木的声音。坦然面对一切,看到真相!曹华栋下定决心,猛然扭过头来,瞪大双眼,他希望一下子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看清楚,谜底将全部揭开!
  然而,什么也没有!是的,和他刚进地下外室遇到的一样!那种声音也消失了。
  曹华栋长长地出一口气,也许真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最近总有些细节令他疑神疑鬼。曹华栋扭转身,拿起一个玻璃器皿,倒上特制的浸泡溶液,将那根白森森的腿骨放进去,他端着玻璃器皿走回到原来的地方,小心放好,然后,他伏下身——
  那个脚趾骨哪里去了?
  曹华栋清晰地记得它是在地上躺着的呀!但现在没有了,不见了。
  那是三十年前叶洪升的脚趾骨!他一直放在那个玻璃器皿中,保存着。可是,现在它不翼而飞!
  刚刚平静的曹华栋又出了一身冷汗。恐怖在这个时候突然击中了他。女儿曹玉娟说她遇到了吸血鬼,那两个年轻的护士已经变成了吸血鬼,已经烟消云散。难道叶洪升——?曹华栋不敢往下想,他急忙转身,朝里面走。也许是那个超能人提前成活了?不可能,他需要至少24小时的时间来细胞分合转化。那是为什么?
  转过档物屏,在宽大的中央台面上,躺着那个“人”,上面用超绝隔膜盖着。这个“人”比一般人要高大,肤色如生。“你还在这里!”曹华栋慢慢走过去,生怕惊醒它似地说:“你是不是等不及了,我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我们还得等,30年都等过来了,我相信我们需要的东西会很快的到来的!到那时候,我们会成功的,一切都将被证明,我才是世界上真正的超能人专家!诺贝尔文学获得者!”
  曹华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凑近超能人,如走近自己的心肝宝贝那样。他的脸隔着透明的玻璃,离超能人的脸越来越近。
  超能人硕大的头颅安静地侧躺着,仿佛一个巨人在沉沉地睡眠。
  “明天的这个时候,你就能开口说话了,你的聪明的大脑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呢?最优秀的人体的组合,你才是人类的精英,你可以控制一座城,不,一个省,不,你完全有能力控制一个国家,甚至这个地球世界!如果你愿意,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你惟一服从的,就只有我!这才是我的梦,我的理想!”曹华栋与超能人低声私语。
  地下内室阴森森的,只有曹华栋像一个神经质人那样喋喋呓语。
  突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超能人眼睑一翻,两只大大的眼睛睁开了,但它们并非像曹华栋预计的那样黑眼珠明亮而充满智慧,而是,这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血红,那是只有魔鬼才有的凶光……
  69告白
  在富春堂三楼的客房里,纪桂香看着赵姨白晰丰满的脖项垂涎欲滴。她抬起双手,准备悄然扑上去。桌上的电话聚然响起。这个紧急打来的电话,救了赵姨一命。
  赵姨扭回头看了纪桂香一眼,抓起电话接听。
  曹玉娟在电话另一端说:“赵姨,请转告我婆婆,白娃已经找到,让她放心。你给婆婆打完针、配好药后就赶快下来,我这里急需一瓶NAT急救药!”
  “是吗?太好了!纪老师,白娃找到了!你也别发愁了。”赵姨转过身面对着纪桂香说。
  “啊?好、好!”纪桂香站在那里,双手下垂,脸上露出一丝僵硬麻木的笑意。
  “你现在不宜多活动,就别下去了。我得马上去取药!再见。白娃回来了,太高兴了!”赵姨匆匆离开三楼客房。
  望着赵姨匆匆而去的背影,纪桂香一脸迷茫。
  原来,土坤驾车离开观音河畔,一路疯狂疾驶,车在富春堂门前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划出一道长长的刹那痕。土坤打开车门,抱着白娃往富春堂大厅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玉娟,快,白娃高烧!”
  没有人回应。
  富春堂大厅里空荡荡,土坤猛然用脚踢开诊室的门,曹玉娟正坐在里面发呆。看到赤膊上身,身上满是血污的土坤,曹玉娟吓了一跳。再细看他的怀里抱着的正是女儿白娃,曹玉娟惊喜地大叫一声,扑过来。
  “小心,别弄伤了她!”土坤提醒曹玉娟。
  “好的,好的!我们把她放到大病室去!”在曹玉娟引领下,土坤把白娃轻轻放到大病室一张宽大的病床上。曹玉娟手脚麻利拿来温度计量体温,把脉诊断。
  白娃的头滚烫滚烫,曹玉娟拿出体温计看,39度2,高烧。
  必需马上输液,曹玉娟立即打电话给尚在三楼的赵姨。
  从生命体征上看,白娃尚无生命危险,但如不及适救治,后果将不堪设想。曹玉娟决定采用中西医结合的疗法,这样疗效更快。放下电话,在土坤的帮助下,曹玉娟先将半杯自制的中药液灌进白娃的肚中,片刻,白娃肚里发出几声咕碌咕碌响,随后白娃猛一张嘴,吐出几大口污痰,痰里面伴着血丝。曹玉娟急忙从口袋中掏出手绢小心擦试着。
  赵姨很快下来,给白娃取药,挂吊瓶。
  看到白娃输上液,曹玉娟才松下一口气。她侧身看了看身旁的土坤,这才注意到土坤像一个泥污血人一般,身上散发出某种刺鼻的异味。她应该感谢这位老同学,是他救了自己的女儿。曹玉娟的眼睛里闪过一片温柔的光说:“走吧,到我的房间去洗个澡!我再给你换一件衣服。”
  这时候赵姨已拿来了白毛巾,粘着温水给白娃一点点清洗着。她扭过头对土坤说:“快去洗洗吧!好大的味啊!”
  土坤看着自己满身污浊,只好点头答应。
  从富春堂外侧的转梯走上来,径直来到曹玉娟的住处。刚一进到屋里,土坤突然感到头发晕,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地上。曹玉娟大惊,急忙扶他,土坤太沉了,曹玉娟用尽全力靠自己的肩和胸部支撑着土坤,将他扶到自己的睡床上。
  “土坤,土坤,你怎么了?”曹玉娟焦急地呼喊。
  半晌,土坤缓过一口气,睁开眼,看到曹玉娟,他微微一笑说:“我,我被蛇咬了!”
  “啊?在哪里?”曹玉娟惊诧地问。
  土坤用手指了指左臂,曹玉娟凑近他的胳膊细看,只见血污仍在向外面流淌。曹玉娟毫不犹豫,立即伏上去用自己的嘴吸吮,一口口紫黑的淤血被她吸出来,吐在旁边的盆钵中。片刻,那盆钵中已积下很多紫黑的污血。
  土坤脸上的气色在一点点恢复,看着这位昔日的同学如此舍身救治自己,土坤的心里不由升出一丝暖意。黑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端庄美丽的脸庞,白晰的耳垂,土坤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曹玉娟。
  曹玉娟抬眼看了土坤一眼,佯做填怪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认识我了?”
  土坤一愣,回过身说:“谢谢你给我治病。”
  曹玉娟说:“我应该感谢你,没有你这会白娃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看到土坤胳脯伤处的皮肉恢复了正常润红,曹玉娟才直起身,又把土坤左臂上的泥污清除掉,上了些消毒去肿消炎的药,小心包扎了。土坤看着曹玉娟认真细致的动作,心中又升起一丝温存,他的脑海里闪出阿萍的身影。阿萍,她现在在哪里呢?我怎么才能找到她?想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曹玉娟抬起眼睛盯着土坤说:“你刚才对我撒了谎,你的伤口根本不是毒蛇咬的,如果是毒蛇,你也不可能保持清醒到现在。伤口是刀伤,从上到下,由浅到深,是你自己划的?你晕倒也不是因为蛇毒,我注意到你的伤口周围还有一圈深深的牙痕?说实话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坤微微一笑说:“真不愧是医生,好眼力。伤口是我自己划的,为了给法器上涂热的血,来堵石佛山上恶鬼出没的怨气孔。在与吸血鬼僵尸搏杀中,我被一个女吸血鬼吸了血!我想,可能正是因此导致的晕倒。”
  曹玉娟看着土坤说:“和你在一起的阿萍,她是一个活死人,你知道吗?”
  土坤一愣问:“你怎么知道?”
  曹玉娟说:“你说的,我是一个好医生!阿萍现在有消息吗?”
  土坤神色暗然说:“没有!”
  曹玉娟:“土坤,现在能告诉我实话吗?你们为什么来石佛镇?”
  土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可以说是因为叶莲老师。你知道吗,叶莲是我的第一个梦中情人,而且这些年无论我如何想忘掉她都无法做到。最早的时候,是在16年前。有一次,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叶莲老师竟出现在我家的厨房,母亲在案板旁站着,叶莲老师站在锅灶后面,我则坐在锅灶口烧火。叶莲老师静静地微笑着,她的细碎的如玉的牙在火红的光影里隐约可见,她薄薄的唇火一样使我的心怦然而动。那一夜,我平生第一次梦遗。我开始认识到自己由一个男孩儿变成一个男人,是男人才会会有那一方面的需求。自从那次梦遗之后,一连许多天,我不敢正视叶莲老师,我怕叶莲老师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我的秘密。在课堂上,我更加认真地听讲,英语成绩直线上升,在一次摸底考试中,我的英语成绩名列全年级第一,99分,我由此成为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取代了你的英语课代表的位置。”
  曹玉娟说:“也许你不知道,就从那时,我开始注意你了,开始是嫉妒,嫉妒你学习成绩比我好,后来就说不清了,我总想看到你,只要你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就很快乐,而一会儿看不到你,我就非常不安,想四处寻找!这是不是就叫情窦初开?”
  土坤苦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身边还有你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呢!我最喜欢去的,就是叶莲老师的住室兼办公室。她的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的清香!但实际上我很少去。我总觉得自己没有找到足够的理由,而班上的其他男生们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去叶莲老师那里,和她聊天说话,甚至跟着叶莲老师唱歌。叶莲老师的歌声很美,她在大学里是学校歌舞团的领唱!我就盼望着上英语课,这样我可以去叶莲老师那里取大家的英语作业。英语作业是厚厚的一摞,整齐地放在她的书桌的左上角。书桌右侧紧挨着叶莲老师的床,那张床永远都那么干净,一尘不染。被褥整齐地放在床上,上面放着枕头,枕巾永远干净。有一次,我去取作业,叶莲老师不在,我忽然忍不住伏在叶莲老师的枕巾上,刹那间一股更浓的薄荷的个清香扑入我的鼻腔,我一阵眩晕差点醉倒在床上。睁开眼,发现枕边有一张叶莲老师的照片,是她在海边的泳装照,叶莲老师挺拔的身姿,修长的双腿,还有浸在浅水中洁白纤巧的双脚……我鬼使神差迅速地将这张照片装在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搬起作业匆匆离去。可是在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叶莲老师打开水回来。她和我打招呼,我的脸如刚刚喝过酒那样涨红。”
  曹玉娟说:“她有没有发现,自己丢的那张照片是你拿去的。”
  “不知道,但她以后从来再有没提起照片,就好象没有那张照片一样。”土坤说:“那种薄荷的清香在我的口中三四日环绕不去。我不舍得涮牙洗脸,只想让叶莲老师的气味在我的口腔、鼻孔、肌肤上多保留一些日子。我把那张叶莲老师的照片珍藏着,后来还偷偷去照相馆镀了一层薄漠,以便更长久地保存。自从那次梦遗之后,我更加渴望多见到叶莲老师。可是,每当我白天看到叶莲老,就有一种负罪感!而到了晚上,我又忍不住去想她……”
  曹玉娟微眯着眼睛望着土坤,她无法想像这个看上去并不文弱的男人的少年时代,还有着如此隐密细腻的情感生活:“所以,事隔16年之后,你还忍不住回来看她,以这种方式怀念她?”
  土坤摇摇头说:“不,不是你所想的这样。就在我沉浸在对叶莲老师痴迷狂爱的时候。她突然上吊死了。在那个早上,当我推开她的住室的门,看到那可怕的一幕,我被吓坏了。不久,就有一个噩梦开始缠绕我。为此,我不得不离开这所学校,离开石佛镇。直到许久之后,噩梦才慢慢消失,我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它,永远摆脱了它,可是,就在前不久,我在去天津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住进医院,打吊针、输液,身体极度虚弱,这时候它又回来了——那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曹玉娟一脸迷惑问。
  “一个女人,吊在梁上,脸色肿胀,双腿突出,舌头吊出来很长很长,几乎挡住了脖项!偶尔在梦中我还看到一个小女孩,象爱神那样可爱漂亮,通体透亮,前背后有两个薄若透明的翅膀,可怕的是她的手中拿来着一个绳结,圆圆的活结要往我的脖项上戴。我感到呼吸不畅,有几次差点因为窒息而死。从梦中醒来,眼前却什么也没有,我走到镜子面前,隐约可以看到脖子上有一个红痕。好象真的有人曾经把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了。”
  曹玉娟:“叶莲老师是上吊自杀,你怀疑自己的梦与叶莲老师的死有关?”
  土坤:“是的,我查过有关方面的书,一个人在幼年或少年时代,如果受到过度惊吓,这种恐惧就有可能伴随他一生,而要打破这种恐惧,只有让他重新再面对一次,认识到那其实并不是真的恐怖和可怕,这才可有助于在潜意识里把恐惧赶走。”
  曹玉娟:“原来,你是因此才回来的。”
  土坤:“算是吧。”
  曹玉娟:“回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土坤:“我和阿萍到石佛二中,想方设法进入了叶莲老师当年的住室,在横梁上发现了一个佛手印,是开过光的,眉心有一颗红痣的那种。”
  曹玉娟:“你把它拿了下来?”
  土坤:“没有。可是等我再一次进去时,却不见了那枚佛手印。”
  曹玉娟:“是有人取走了它?会是谁?”
  土坤:“是的,我怀疑是侯丙魁,这也得到了叶莲老师的证实。侯丙魁在我们离开之后重返叶莲老师的住室,拿走了玉佛手,揭开了压在叶莲老师身上16年的佛咒,这就叫坏人作恶终有报,侯丙魁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他自己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曹玉娟:“什么?得到叶莲老师的证实?!”
  土坤:“今天上午,在你们离开二中之后,我一个人闯进了叶莲老师的住处,我是满怀愤怒破门而入。在我的呼唤质疑下,叶莲老师现身了,她和16年前依然美丽。她告诉了真相。”土坤把自己与叶莲老师的重逢交谈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曹玉娟。土坤说:“叶莲老师先后找侯丙魁、白军儒报了16年前的仇。她没料到,侯丙魁会变成吸血鬼,又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大脚婆。后来,死亡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
  曹玉娟:“那么,叶莲老师是这一切的原凶?”
  土坤摇摇头说:“不!她不是!她的品德像她的外貌一样美丽高贵,她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善良的女子。我相信叶莲的话,她是一位天使而不是恶魔。在石佛镇上制造一个又一个吸血鬼凶案的,另有其人,我认为是叶洪升,叶莲的父亲。早在30年前,她的父亲被人撞死,他身上的怨气非常重!”
  曹玉娟身体一软,靠在桌旁说:“啊?果然是这样,你别说了,后面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土坤疑惑地看着曹玉娟。
  曹玉娟说:“这就是报应,是罪有应得!我的父亲刚刚告诉我,30年前是父亲撞死了叶洪升并把他扔进了观音河下游。我父亲也是凶手!因为紧随而至的黄金洞事件掩盖了叶洪升失踪的真相,人们都以为叶洪升和那些失踪的民工一样被埋在了黄金洞里!”
  土坤愣愣地看着曹玉娟。
  曹玉娟接着说:“白娃如果不是叶莲所害,就应该是叶洪升所害,因为她是曹华栋的外孙女儿!”
  土坤摇摇头说:“玉娟,是叶莲老师告诉我白娃可能在石佛山黄金洞旁边!是她在尽自己的力量保护白娃!”
  曹玉娟点点头:“那我倒该感谢她才是。可是,如果是叶洪升,他的第一个目标应该是我的父亲?或者我,而不应该是白娃”曹玉娟冷静地分析。
  土坤说:“据叶莲老师讲,昨天晚上,当很多吸血鬼要把白娃投进怨气孔时,白娃的身上却罩着一层佛光,使那些吸血鬼近不得身!白娃的身上肯定有佛器在保护她!”
  曹玉娟仿佛忽然记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一掏,掏出一枚玉佛手:“应该是这枚玉佛手,刚才我无意中从她的口袋里掏出来的!”接着曹玉娟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枚玉佛手:“这是你上午刚刚给我的!”
  土坤拿过两枚玉佛手仔细比对,几乎一模一样!“白娃身上的玉佛手从哪里来的?你给她的?”
  曹玉娟摇摇头:“不。我从来不给她这些玩艺,以前我,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
  土坤若有所思:“如果我没猜错,白娃身上的这一枚,应该是侯丙魁从叶莲老师横梁上拿走的那一枚!,侯丙魁拿到手后,又阴差阳错到了白娃的手上,而正是这枚玉佛手保住了白娃的命!”
  现在土坤手中有三枚玉佛手:他第一次去玉女巫家时得到一枚,在石佛山上找到的叶小水丢失的那一枚,而现在又找到了叶莲老师横梁上的这一枚。土坤将三枚玉佛手放在一起。
  “现在,如果再有一枚玉佛手,我就可以,可是那一枚在哪里呢?”
  “还需要一枚?为什么?”曹玉娟不解地看着土坤。
  土坤又把自己与网上那位神秘聊友大巫师孔嘈冥的对话讲了一边。“明天就是鬼节了,今天晚上午夜12点前后是消灭石佛镇所有阴魂恶鬼的最好机会!我不能错过。可是,我还缺一枚玉佛手,怎么办呢?”
  曹玉娟安慰说:“先别着急,我和你一起想办法,现在你必须得洗个澡,把脏衣服换下来。我这里还有两件白啸天的衣服,你先穿着。”
  ……
  当土坤和曹玉娟在室内谈话的时候,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房门之外,纪桂香正僵然站在那里,像一个死亡的使者,只要条件允许,她就会突然出现,伸出枯瘦的没有一点血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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