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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3

作品名称:石佛镇      作者:亦农      发布时间:2013-07-23 18:11:34      字数:17877

61地下室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从石佛镇悦来客栈208房外室的窗户,人,飞窜出一团浓浓的黑雾,像沸腾的狼烟,鼓胀、收缩、撕扯、纠结。
  阿萍仿佛跌进一个巨人的肚腹,感到憋闷异常,她左冲右突,但四周好像一层松软滑腻的肥肉粘胶。她用手去推,那皮肉就往外粘粘地鼓出;她乍一收手,那粘胶肥肉又立即收缩陷进来,裹挟着自己的身体,展不开腿,伸不直腰,转不动身体。
  没有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大地,看不到周匝任何物体。阿萍感到自己走入一个深遂的迷宫,只有昏暗朦胧的混沌相伴,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时间变得永恒静止,不知过了多久,阿萍感到自己的意志在一点点被侵犯,一丝丝被剥夺。
  千万不能失去自我!阿萍惟一的意识告诫自己。她把张哑巴相赠的玉女匕留给了土坤,自己的手上还有那枚太平环。梦专家方敬芳的话在阿萍的耳畔响起:“只有当你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你才能把这枚太平环放到嘴里,轻轻咬住,默念灵咒,这时候你就会拥有极大的能量,帮你脱离险境!”
  肓目的挣扎毫无意义!只有理智地找到解决办法,并分毫不差地加以实施,才有可能使自己获救。只能自己救自己!
  阿萍努力冷静下来,她双手合十,将那枚太平环轻轻地用银牙咬住,两脚稳稳地站立,万物于心,浑然忘我,精、气、神合而为一。阿萍凝神闭息,突然伸张开四肢,身子保持平衡,胳膊与双腿站成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X”。一股冲天的力量从她的脚心升起,从两腿外侧沿着径脉至会阴,过小腹,及胸至头顶。“呀——呵——”阿萍身不由己,冲口而出一声大呵。
  仿佛人类初始,混沌初开,那团浓浓的黑烟忽然间暴开。
  阿萍的身体因之失重,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宇宙重现,星河依稀,扑面一股清新的气息。仿佛重回人间,阿萍再一次看到了这个并不太平的世界。巨烈的心悸和身体的痛疼让阿萍站立不稳,她一个趔趄,身子晃了又晃差一点截倒。这是那里?现在,阿萍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一则疗伤,二则躲避玉女巫。
  夏夜,月无光,树影朦胧。不远处,一棵古老的槐树有成年人腰那么粗细。一扇窗户,窗帘半掩着,可以看到里面的夜灯和依稀的室景。这个地方好熟悉!阿萍蓦然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又回到富春堂医院的背面,她与张哑巴曾经共同蹲守的地方。
  那团黑影在半空中慢慢地凝聚,一片一片黑色的破棉絮重新粘连在一起。由小变大,迅速成形。玉女巫不可能这么轻易完蛋!阿萍回头看了看那团黑雾,心里想着,一边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翻身进了3号单间病室。
  孔令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别的出路,阿萍径直来到卫生柜前,轻轻拉开柜门挤身进去,又顺手将卫生柜的门从里面合上。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不会有人知道。但把自己关进卫生柜门的阿萍做梦也想不到,在柜门关闭的一刹那,孔令白眼睛突然大睁,眼珠子骨录录乱转!最后,那白多黑少的令人恐怖的眼珠视线落在了卫生柜门的把手上。
  一丝僵硬得意的笑,悄然浮现在孔令白的脸上。
  这时,窗外一团黑雾笼罩过来,浓烈异常的黑雾冲开半掩的窗帘,漫延进这间孤立的单间病室。玉女巫渐成人形,移步来到孔令白的床上,伏下身,嗅了又嗅,低低的女音说:“臭不可闻的东西!”
  玉女巫直起身,左右顾盼后冷冷地道:“丫头,我知道你在屋里,你躲不过去的!我需要你!”
  强大的黑雾忽然散开,弥漫在3号单间病室里,玉女巫无处不在!她甚至可以钻进每一条狭窄的缝隙中。她在找阿萍,但阿萍在哪里呢?
  进到卫生柜的阿萍并没有原地呆在原地不动,而是悄然扭转身,摸到了那个神秘的摁钮,她毫不犹豫地摁下这个键,摁钮深深地陷下去了。
  半晌,没有任何动静。怎么了?难道这是一个虚设的摁钮!玉女巫可能就在外面,如果她拉开卫生柜的门,自己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无处可逃?阿萍的心急得跃到嗓子眼儿处,“怦怦”快速地跳。
  这时,阿萍感到自己脚下的一块木板无声地动了,就像一个升降梯,缓缓地往下降落。阿萍的身子也随之一点点往下陷!伤痛的阿萍此时强掌着自己,不让自己在降落的地程中失去知觉。
  木板猛然顿了一下,停住,阿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普通的地下室里。她迈步走下那块移动的木板。人刚一下来,那无声的升降梯就自己慢慢地提了上去。阿萍已没有能力阻止这个升降梯的上移,她的身体到了虚弱的极限,汗珠子从她白晰的前额“劈啪”往下滚落!
  阿萍紧张地靠在一面墙上,观察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小的地下室。说是地下室,其实看上去它更像一个书室,靠书室里面位置有一个大书桌,书桌上堆满了厚厚的书,有一台灯正亮着。借着微弱的灯光,阿萍看到这里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临墙有一排工作台,台上摆着一台台她叫不上名字的试验仪器,似乎经常有人在这里做各种试验。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琳的味道。整个工作间看上去虽然零乱,但实际上很有规律,主人如果需要某件东西,可以立即在某一个地方找到。
  没有人!
  阿萍强力支撑着自己走过去,她实在需要一个地方休息,调养身心。阿萍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在书桌对面墙上有一幅大字:勤能补拙。字写得苍劲有力。阿萍心想:这里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勤奋的人。
  书桌上放着一张报纸,在一篇文章上面用红笔划着一个大大的叉子,旁有批注:幼稚!
  阿萍扫了一眼那篇文章的标题:《五十年后人体器官随意拆卸》。这篇文章阿萍在网上看过,大意是说芝加哥某医学专家预言半个世纪之后,随着医学科技的发展,人类获得用于移植的身体器官数量奖大大增加,这些器官可以是将人体细胸植入一些动物的体内,然后再生成可用于移植的人体器官。甚至预测,也许有一天,如果某人对自己的哪一部位“看不顺眼”了,可以随时走进医院,要求医生给自己更换“零件”。当然,如果人体某一个地方产生癌变,完全可以用一个生成的产品来替代。
  阿萍感到这里的主人,对这篇文章相当不感冒,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小儿科。
  阿萍浅笑着摇一摇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这里的主人似乎也不例外。她转过头,忽然发现在地下室最靠里面的一角,隐约有一条竖直的光线。
  那是什么?阿萍觉得非常奇怪:明明只有一盏台灯,在那么隐蔽的角落怎么会有一条竖直的光线呢?这条竖直的光线是什么?阿萍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慢慢地走过去,这里是地下室,四周一定是水泥混凝土,怎么可能会有外面的光线照进来?难道是地下室通向外面的大门?天大光了?
  不可能!阿萍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感觉没错,地下室的门应该在相反的反向。她轻轻地走过去,慢慢走着,脚轻轻地抬起来,再轻轻地放下去,空气变得紧张起来,耳边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只躺着死人的深深的墓穴,毫无气息与生机。如果掉下一根针,或许就能听到“当”的一声回响。
  近了,近了!阿萍突然发现,那里也是一扇门。可是,它肯定不是地下室的出口的大门,而是与地下室相连的另一个房间的门。门后面会是什么?难道是主人有意把一个地下室分隔成两间?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分隔开呢?在另一个房间里面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阿萍走近,慢慢地伸出手,在这死一样寂静的泛着福尔马林味道的地下室里,她不知道推开门后,自己会面对什么。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尽管早有所准备,但呈现在阿萍面前的世界仍让她大吃一惊,与外面简陋的地下室相比,这里似乎要阔大得多,内容也丰富得多,这里才是这所神秘地下室的核心。临门口一边就是一个大玻璃柜,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个长长的人的腿,只是腿!它被浸泡在某种液体中,借着暗淡的夜灯,泛着青青的冷光。
  临门另一边,是又一个玻璃柜,里面却是一个人的腰身。没有脑袋,没有四肢,只是一个粗壮的腰身,被浸泡在某种液体里。上边从脖项截断,可以看到两根人体的动静脉气管伸展出来,漂浮在那里。下边则从大腿根处截开,骨头截茬清晰可见。分明是一个手艺极高的人,截口处做得非常规范,没有任何血肉粘连。
  阿萍瞪大自己的双眼,她已经忘记身上的伤痛,眼前所见让她瞠目结舌,嘴唇哆嗦,她努力咬紧自己的上下牙齿,不让它们因为嗑碰而发出任何声音。
  阿萍紧贴着那个装着长腿的玻璃柜向里面走,仿佛北京老四合大院,主里也有一个影背墙,在这所大房间进门三四步远的地方,迎面横着一个组合立柜,借着立柜里阴森的夜灯,阿萍发现,它由分别三个玻璃柜构架而成。在中间的玻璃柜里,赫然摆着一个硕大的头颅,与腰身和长腿不同的是,这个头颅没有浸在体液中,而是密封于玻璃柜内的一个方形开口的银钵器皿中,但从玻璃柜这一面,可以清晰地看出,这是一个超出一般人的硕大脑袋,没有头发,宽宽的突起的前额,粗而浓密的眉毛,可是眼睛却没有了,只留下两个深遂的空洞。鼻子还在,嘴巴却是极力地大张着,似乎要向进来的人大吼。大张的嘴几乎要裂开一般,再也没有合上的可能了。
  在这个无眼脑袋的旁边,有一个小一些的银钵器皿,放着四个大小不同的眼睛,似乎是有人特意从人的眼眶中挖出来,看起来像四个浑圆的乒乓球。银钵器皿里存放着混黄的液体,有两个眼睛朝下,分别从眼球体上延伸出一根长长的絮状管,飘浮在液体上面,两根絮状管在液体表面纠结在一处;另外两个眼睛则如长在人的脸上一般,活生生地朝入门口的方位看着,因为有液体的折射作用,这两个眼睛看上去比牛眼还大,黑的少,白的水晶体多,水晶体上布满杂乱的血丝。如果没有充分的准备,突然看到这样的眼睛,可能会把正常的人吓得神经错乱。
  在放着无眼脑袋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小一些玻璃器皿,里面盛放的东西让阿萍骋目结舌。在完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在清净的体液之中,竟然斜置着一根硕大的男性生殖器,在周围一盏夜灯的照耀下,这根完全脱离人体、完全独立的生殖器爆张着,上面根根青筋曲突可见。
  这里好像是一个人体器官陈列室。阿萍把视线从那根硕大的生殖器上移开,小心地迈步,走过这个五六平米的所谓过道,再横着向一边走几步,就可以绕开影背墙。在影背墙的另面究竟会呈现些什么呢?还有什么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摆在那里呢?
  阿萍站在影背墙一端,偷偷探出头,她终于可以看到这个偌大房间的全貌了。
  这个房间足有百余平米,四周布满了各种粗细不同的管道,和小小的星罗棋布的照明夜灯。同进门过道差不多,在房间四壁,有更多的落地玻璃柜,玻璃柜中是各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在液体的浸泡中,分别摆放着人体的不同器官:眼珠、鼻子、脖项、心、肺、肠、胃、肝、肾、手、脚、足裸、男女生殖器……在玻璃柜上面或左右两边,又安插着许多银色的或透明的管道,房间可以听到“哗哗”细流的声响。
  阿萍被看到的一切吓了一大跳,她用手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在心里警告自己说:你,千万千万莫出声儿!
  在房间中央有一个硕大的平台,就好像现在某些公司都有一个大会议室,在会议室中间特制了一个大的会议桌。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的平台是玻璃做成的,有一个五六平米的小泳池大小。四周是七彩的小节能灯,在平台中间,是一个超大的人体,有脖子连着脑袋、有胳膊、胸部、腰、腿,两个大脚。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的各个器官并没有相连,分别有一个一个玻璃器皿封着,里面充着液体,每个器皿之间又有一根或粗或细的塑料管儿相通。
  在平台一侧,有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背向着门口,正聚精会神地伏在那里,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剪子。
  这个人是谁?他在做什么?他就是这个地下室的主人吗?
  阿萍脑海里在迅速地猜测着,从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上看,与她在3号单间病室看到的那个刹死孔令白的人一模一样。不会是曹华栋吧?怎么可能是他呢?那是一个多么和善、慈祥而充满责任心、医术高明的老人啊!阿萍在心里不断地否定自己。她希望这个白大褂是另一个人!但他会是谁呢?
  “呵呵,有了孔令白脑后部这个SUOQ体,超能人就有望成功了!”那个人突然自言自语:“踏破铁鞋无笕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真是天助我也!”白大褂突然直起身,仰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脸,向影背墙这边看过来!
  阿萍急忙往后缩,担心白大褂会发现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探出头来,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看清楚白大褂的一刹间,阿萍还是感到异常震惊——
  没错,是他,曹华栋!
  曹华栋杀死了孔令白!
  曹华栋在偷偷研制超能人!
  怎么会是他!阿萍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外表文儒的老医生,竟然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拿人体做实验的科学狂魔!
  曹华栋高高地举起双手,他的左手拿着一把手术刀,右手拿着一把手术剪子。两个原本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工具,在曹华栋的手中,变成了寒光闪闪杀人的凶器。
  “呀——噢——”曹华栋忽然吹了一个怪异的口哨,两把手术用具同时从他高举的手里脱落,掉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DONG、DONG、DE,DONG、DONG、DONG、DONG,DE,DONG、DE,DONG、DE……”曹华栋口里发出阿萍从没听过的节拍,在这样的节拍下,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竟然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臀部和腰肢,一步一跃地向影背墙移过来。
  阿萍大惊,很快判断出曹华栋会走影背墙的哪一端,然后自己向另一端无声而快速地移过去。
  曹华栋迈着年轻人才有的轻灵夸张的舞步,口里发出“DONG、DONG、DE,DONG、DONG、DONG、DONG,DE,DONG、DE,DONG、DE……”这样怪异的节拍,走过影背墙,那扇半开的门让他一愣——
  这门怎么这样敞开着呢?难道自己进来时忘了关上门?
  曹华栋狐疑片刻,突然又轻松起来,他可能是怪自己太多疑了,在这样一个秘密的地下室,鬼才会可能贸然进来!曹华栋出了这个门,甚至没有来得及再把它关上,就轻快地走到那个堆满了厚厚书籍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个古旧的红色电话。他伸出纤长的食指一个一个拨号,然后放在耳边,很有奈心地等对方接听。
  终于那边似乎有人拿起电话。
  曹华栋换了一个姿势,但仍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哥,大哥,我是曹华栋!我成功了!再过24小时,就可以看到奇异的效果了!这次绝对不会再失败!你一定要回来亲自看一看!哈哈哈,我们多年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62隔音诊室
  黑夜过去,白日来临。人类自然万物,就在这黑白更叠中生生不息,悄然而不可逆转地发展着。
  ……
  富春堂的赵姨一早来接替两个年轻护士的班,她一走进富春堂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像,那些大病室的病人们正在各自收拾东西,看样子准备马上离开医院回家去。
  “怎么会事?谁同意你们出院了?”赵姨诧异地问。没有人理她。赵姨转过身,看着站在服务台旁的两个年轻女护士,她们表情木然,似乎大病室正在发生的事情,与她们丝毫无关。
  “到底怎么了?你们快告诉我!”赵姨问两个漂亮的女护士。
  一个护士眼睛盯着赵姨看了片刻,耸了耸肩,表示很无奈。“天亮了,他们要回家!”
  “不行!”他们有的今天还有药要输呢!我去找玉娟大夫!”赵姨扭过有些肥胖的身体,看到正从楼梯上下来的曹玉娟。
  “玉娟大夫你来得正好,你瞧一瞧,他们都要走了。”赵姨指着那些病人着急地说。
  曹玉娟径直来到一个病人面前。“李先生,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是不是对我们医院哪里不满呢?有话请讲出来,我们一定会解决的。”
  那位被称作李先生的患者木然看了看曹玉娟,神情僵直地摇摇头,指一指窗外说:“天亮了,回家!”
  张三万、王老板等人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各自拎着一个小包裹径直往富春堂门口走。
  “张老板、王老板,你们的病好了吗?为什么一定现在就要走?”曹玉娟拦住他们。
  张三万上下打量曹玉娟,扭过头看了看王老板,脸上露出莫名的笑,仿佛在说:“这,这还用问吗?你来告诉她!”
  王老板戴着眼睛,很斯文地弯了弯腰说:“谢谢曹大夫,我,我们家里都还有事儿,鬼节马上就到,各地的货主都会来进货,生意不能不做啊!先走了!”说着,几个病人一齐往门口走。
  这在富春堂几十年来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曹玉娟看着眼前的一幕,非常诧异,她不能再拦着要走的病人,走到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面前镇定地问:“小宋,小齐,你们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些病人一早都走了?”
  小宋与小齐对视一眼,表现出很不解的样子,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昨天夜里很好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你们说的是实话?”曹玉娟问。
  两个年轻的护士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什么事情?”曹华栋的声音猛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爸爸,病人不知为何都走了!”曹玉娟转过身面对曹华栋,把刚才发生的情况给曹华栋讲了一边。
  “是吗?”曹华栋似乎并不很惊奇,他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大病室,皱了皱眉。忽然心有所动,急步往前来到3号单间病室。不用开门,曹华栋已经知道,他的这个病人昨天夜里已经死了,他现在的任务,就是如何处置这个突然亡故的病人?该如何向大家解释才能不露任何痕迹。
  曹华栋佯做什么也不知道,慢慢地一边推门一边微笑着问:“孔先生,昨晚睡得好——”
  门开了,曹华栋的话嘎然而止。
  病床上没有人。
  衣衫穿戴齐整的孔令白已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往门外走。
  刹那间,巨大的惊惧令曹华栋差点儿失态。不可能啊!这个人昨天夜里应该已经死去,现在应该躺在床上,身体由温热变成了冰凉。曹华栋已经在心里为这位“意外死亡者”准备好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词。可是,曹华栋感到自己的小腿肚子有些痉挛了。
  孔令白看到推门僵在那里的曹华栋,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他伸出手在自己的后脑部位摸了摸说:“曹大夫,明天就是鬼节了,石佛镇鬼协会的事还有很多需要我来催办!我得马上赶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曹华栋眼睛瞪得大大的,张着嘴巴看着孔令白挟着一个小包裹,从自己身前,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肚皮擦身而过。
  孔令白依然非常有礼貌,他一直微笑着,虽然那微笑看上去有些僵硬。其实,在我们生活的周边,有很多人脸上都会戴着这样僵硬的微笑。
  “孔会长,你也要走吗?”站在曹华栋身后的曹玉娟问。
  “是啊,玉娟大夫,鬼节明天就到了,我忙得很呢!”孔令白点点头,急急地离开了。
  望着孔令白离去的背影,赵姨、曹玉娟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们同时把疑惑的目光投在了曹华栋身上,希望这位权威的医生能就今天早晨发生的奇怪事情,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曹华栋此时脸色变得仓白,孔令白那个看似无意间抚摸脑后部的动作,以及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让曹华栋感到如雷轰顶。大病室的病人集体离开,并没有让曹华栋有何种异样感觉,给他致命一击的是最后离开的孔令白。因为曹华栋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在昨天晚上由自己拿着手术刀剖开了他的脑后体部位,取出了那枚对自己研究至关重要的SUOQ体。他没有理由不断气,怎么可能在今天早上又像没事的人一般说话、行走?
  这难道是梦?!
  曹华栋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脑门儿生疼,肯定不是梦!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曹玉娟疾步过来搀住父亲。
  “我,我头有些痛,小腿似乎要痉挛了。可能,可能是昨晚工作时间太长了的原故。”曹玉娟感到自己父亲的手颤抖得厉害,身体也在发抖。
  “爸爸,你太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医院的事情我来处理!”曹玉娟胸有成竹地说,这个时候她就得挺身而出,顾全富春堂大局。
  曹华栋点点头,是的,他真的非常非常累,需要休息一下,好好想一想刚刚发生的奇怪的死人复活事件!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必须一个人来找答案!
  送曹华栋回到他的房间后,曹玉娟匆匆下楼。
  赵姨还在向两个年轻的护士喋喋不休,但两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对她并不在呼,很随意地站在那里。曹玉娟走过去说:“赵姨,你收拾一下大病室和3号单间病室,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小宋、小齐,你们两个跟我来!”
  赵姨仍不甘心地看了两个年轻女护士一眼,向大病室走去。
  小宋、小齐相互对看一眼,她们的脸上露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险的笑。两个人跟着曹玉娟走进诊室。小齐走在后面,进到诊室后,她回手把诊室的门“砰”一声紧紧关上了。
  诊室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有三个人,曹玉娟、小宋、小齐。
  曹玉娟坐到桌子后面的扶椅上,平静地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她们年纪都在20岁左右,护士学校毕业不久,理论有一些,但实践经验不多。她们也不右能对患者做出什么令人不能容忍的事情,以致于集体搬离富春堂。曹玉娟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说:“你们昨天夜里值班,都很辛苦。”
  “曹大夫,我们不辛苦!”小宋往前走一步,站到了曹玉娟扶椅的一侧。
  “曹大夫,你叫我们有什么事情?”小齐也向前走了一步,站到宽大的桌子旁边。
  曹玉娟:“这些病人今天一大早突然一起离开富春堂,我觉得有些莫名起妙。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如果知道,就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让我好好想一想。”小齐抬起头,眯着眼睛想了又想,忽然有所悟地说:“对了,曹大夫,我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曹玉娟眼睛一亮。
  小齐扭回头往门口看了看,又似乎担心什么,跳过去使劲推了推门,确认门已牢固反锁,不会有外人轻易就可以进来。小齐转过身走到曹玉娟身边,故做神秘的伏在她的耳畔。
  “HA——YA——KU——”曹玉娟并没有听到什么秘密,而是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她惊诧地侧过脸,发现小齐原本漂亮迷人的脸,此时突然极度扭曲变形,两眼园睁,眼珠暴突,大张着嘴向自己的脖项扑过来。
  “啊——呀——!”曹玉娟本能地双手使劲往外一推,自己的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曹玉娟大呵。
  “HA——YA——KU——”小宋这时候也露出狰狞的面孔,两只胳膊高高抬起,两只手十指大张,如十根弯曲的利爪,疯狂地扑向曹玉娟。
  曹玉娟身子用力往后躲避,但她的身后和右边都是墙,右边则是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小宋和小齐两个现出本来面目的吸血鬼堵在她的惟一出口处,她无处可躲藏,更无处可逃。
  “吸血恶鬼!”忽然醒悟过来的曹玉娟本能地大呼:“救命啊!赵——姨——!”
  然而,此时曹玉娟纵是再大声呼救也是徒劳,当初为了保证诊室有一个安静的工作空间,这间房经过了特殊装饰,隔音效果相当好。外面患者、家属声音再嘈杂,只要诊室的门一关,屋里根本听不到,大夫看病更不会受到干扰。
  现在,屋里发出再大的呼救声音,外面是听不到的。
  曹玉娟当然明白这一点。她拼命挥动胳膊,反抗小宋、小齐两个吸血鬼的撕咬扑压。然而,一个身单力薄的女人要对付两个吸血恶鬼,终究不是对手。小宋、小齐很快占到上锋,越来越迫近。她们一个抓着曹玉娟的左肩,一个抓住她的右肩,手指甲在曹玉娟的棉布白大褂上划出“嚓嚓啦啦”的声音。两个原本秀气的小嘴,此时均露出了白森森的利牙。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小宋的两双冰凉的手猛然向前,掐住了曹玉娟细长的脖子。那双手就像几根硬冻的竹枝,交叉着箍住曹玉娟的脖项,越来越紧,越掐越深,仓白的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到曹玉娟的皮肉里。
  曹玉娟无法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知道一旦大脑缺痒,自己就会意识模糊,意识模糊之后,随着而来的就是反抗能力的丧失,后果不堪设想!
  “不!”曹玉娟在心里大声对自己喊:“你不能就这样放弃!绝不!”
  坚强的意志使得曹玉娟的身体得以继续反击。她的两个手在胡乱地摸抓、推挡。突然,她的右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手指皮肤与那件东西的再一次接触,令她心里一亮——是竹箭!
  土坤的话在她耳边响起:“如果有吸血鬼或者阴魂攻击你,你就用它们来刺进对方的心脏部位!我在一本关于捉鬼的书上看到过的,用竹箭刺进鬼的心脏,他就永远地死去,再不会在人间做恶。”昨天下午,土坤离开时交给她的一包竹箭她还没有拿到楼上自己的卧室,而是放在了诊室坐椅后面的空格里。
  此时,左边的小齐已猛然把嘴摁在曹玉娟的脖项上,上下牙齿交合,狠狠咬住了曹玉娟的皮肤,一阵巨烈的刺疼钻进曹玉娟的心!“不好,我要被她吸血了!”虽然惊惶失措,但曹玉娟职业的头脑还非常清醒,她的右手一扯,扯出一根竹箭,从右到左顺势一挥,扯出的竹箭擦过右边小宋的胸腹,斜着插进左边小齐的心口。
  曹玉娟是一位好医生,她当然清楚哪里才是人心脏的准确位置。这时候,医学常识帮了曹玉娟的大忙。因为用力过猛,那根竹箭在插进小齐心口之后,裸在外面的一截被“喀嚓”折断了。
  小齐仿佛被子弹击中一般,身体突然向后几步,重重地跌撞在雪白的墙上,她的身体开始激烈、痛苦地扭动。
  左边没有了负担,曹玉娟趁机稍一侧身,左手又扯出一根竹箭。然后,左右两手握住竹箭的杆儿一齐用力,将这枚长长的竹箭插进正贪婪地伏在她右肩上,双手正紧紧掐着自己脖项的小宋。
  这枚竹箭因为曹玉娟拼尽了全力,竹箭扎得更深,从心房位置插入,曹玉娟的手碰在了小宋如兔般鼓挺的乳房上反弹回来。竹箭的箭头从小宋的后背突出来,顶着一块泛白的皮肉。
  小宋“呀”地大叫一声,身子僵直地往后仰去,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捉。两只眼睛极度向上翻去,曹玉娟看到她的眼白越来越多,死死地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诊室里,两个刚刚变成吸血鬼的漂亮女人在激剧痛苦地扭曲、挣扎。
  曹玉娟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她的脸色比纸还折,脖项上有十个紫红的泛着血色的指甲印。丰满的胸部在白大褂下面急剧地一起一伏。咽喉突然畅开,她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了,几尽模糊的意识,因为有氧气的迅速补充,很快清醒过来。
  曹玉娟喘着粗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这两具吸血女鬼的垂死挣扎。她们的身体就仿佛被泼上了某种神秘的化学药水,原本美丽的脸迅速变黑变烂变焦糊,两股淡淡的青烟从他们的身体内冒出来,诊室里充满了焦糊的味道。原是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子,白大褂下两具青春勃发的胴体,此时却在扭曲挣扎中急剧地抽缩溃烂,粘连着外面的白大褂布衣,腐化越小……
  最后,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两个大活人,不,两具食血的女鬼,就这么在短时间内烟消云散,似乎在这个十几平米的诊室里她们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曹玉娟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眼睛却一直大睁着,呆呆地望着小宋、小齐消失的位置,生怕这两个消失的女鬼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异常生猛地向她扑来。
  诊室里一片死寂……曹玉娟感觉自己在梦中,她扭了扭僵硬的脖项,看看天花板,又看看磁砖地面。地上很干净,连一点灰烬也没有。她又扭回头,看到还有几根竹箭零乱地摆在那里,因为自己刚才的抽动,有一根竹箭几乎被带出来格子,那块用来包竹箭的红布包不知何时已掉在地上。
  曹玉娟缓缓伏下身,捡起红布,轻轻地颤抖着双手凑到自己的嘴前,吻了又吻。
  “铃铃……”诊室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急促的声音似乎猛然划拨到曹玉娟最脆弱的心弦。她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收起红布包。
  “铃铃……”刺耳电话响得更加急促!
  浑身瘫软无力的曹玉娟努力举着自己的右臂,颤抖着的手终于抓住了那个铃铃作响的电话。
  63杀无赦
  石佛二中,阴沉沉的清晨。
  这一夜纪桂香睡得很死,一睁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知道老白怎么样了?吃了亲家的药今天会不会感觉好一些?如果病情不见好转,就不能再耽误,必须尽快送他去富春堂。纪桂香想着,起床,穿过堂屋进入白军儒的书房。
  书房的床上空荡荡的。被单子一半搭在床上,一半拖掉在地。
  “这老头子,老了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不知道照顾自己,生着病还这么早就起床?床单掉了也懒得捡起来!哼!”纪桂香生了一肚子气,也不捡那掉下来的床单,掉转头到厨房去做饭。
  做完饭,再回到书房,屋里依然没有人。“这老头子死到哪里去了?”纪桂香嘟喃自语,解了围裙,走出家门。先在校院找了一圈,没看到白军儒的影子,纪桂香就有些不安了。又从校大门宽敞的门缝里钻出去,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王拐子的理发店门前,站在门口喊了几声,里面死一样的寂静。
  石佛镇的这个早晨似乎异样的冷清,天空中氤氲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纪桂香迷惑地抬头看了看天,调头返回校院。她顺便侧脸看了看侯丙魁的房,心里暗骂,这侯丙魁也不知最近死到哪里去了。纪桂香又不抱希望地站在侯丙魁的门外喊了几声,还是没有回音。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蚯蚓一般慢慢爬上纪桂香的心,她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就像一张死人的脸,阴沉沉毫无生机。纪桂香无奈地叹口气。回家进门的时候,她希望推开书房的门,白军儒会突然出现在屋里,这样即便她再生气也会原谅他。然而,再度走进书房,屋里依然不见人影儿。
  不安笼罩了纪桂香的大脑,她失神地急步出来,转过墙角,就是大庙的大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阴森森的气息在漫延着。她呆愣了片刻,又肓目地往前走,背后是大庙的大殿,大殿的门锁着,很长时间没有打开了。右边有一个房间,放的是学校的旧图书。
  纪桂香突然立住脚,眼睛的余光发现,那个盛放废旧图书的屋里有什么一闪。屋里有人?!纪桂香脑海里打了一个闪电,她猛然转过头,直直地向那间多年不曾开过的房门走去。
  那个装废旧图书的房间,曾经上吊自杀过一个漂亮的女教师。白军儒曾严厉地交待: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打开那个房门,不许踏进去半步!现在,屋里怎么可能有人呢?纪桂香心存疑虑,走上叶莲老师房门的台阶。
  门上挂着一把锈蚀的锁。
  纪桂香皱一皱眉,门即然锁着,怎么可能屋里有人呢?肯定是自己老眼浑花,看错了!这样想着,纪桂香慢慢地俯下身去,脸凑到门的近前,想透过门缝往里张望。
  这只是纪桂香一个无意识的好奇的动作,她也认为自己这样做是绝对不可能突然看到白军儒的。纪桂香闭上了左眼,大睁着右眼,就像老木匠给柜子板儿吊线一般,把右眼凑近了那条狭窄的门缝。
  纪桂香看到了什么?
  她可能看到什么呢?
  屋里究竟会有什么?
  屋里,除了书架和堆得乱七八糟的书之外,就是一个倒放的梯子,再无它物。纪桂香并没有屋里看到自己的丈夫——石佛二中的校长白军儒。
  纪桂香长长地叹一口气,直起腰来,折回身往回走,越走她的心里越焦虑不安。那个不祥的念头愈来愈清晰:白军儒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踉跄着走进屋,纪桂香已经让自己不祥的预感吓失了神,她先给儿子白啸天打电话。儿子出门近一个星期,也没有任何消息,这爷儿俩都神秘的人间蒸发了吗?白啸天的手机响了。纪桂香咽了一口发粘的唾液,思考着该如何向儿子讲白军儒的事情。但是,白啸天的手机响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人接。
  纪桂香不得不挂断电话,给富春堂诊室拨号。
  这一次,电话那边有人拿起电话接听了。纪桂香焦灼不安地说:“老曹吗?是玉娟吗?你们快来吧,白军儒他不见了。”
  白军儒不见了?如果在平时,曹玉娟也许会觉得这是纪桂香在无中生有、夸大事实,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呢?他可能出去散步或者会朋友了。但今天不同,刚刚与两个吸血女鬼搏斗过的曹玉娟惊魂未定,又听到纪桂香恐慌万分的这个消息,曹玉娟的脑海如同暴响晴天霹雳一般。“婆婆,别担心,我,我马上就过去!”
  放下电话,曹玉娟首先想到的就是土坤,她立即拨打了土坤的手机。
  ……
  此时,土坤正痛苦地瘫坐在床边,一只手里拿着无邪匕,一只手拿着阿萍留给他的那张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纸条——
  电脑E盘A文件夹,520520,明天午时三刻,三根捆绑竹箭法器,热的血,石佛寺正北303米,黄金洞!张哑巴赠无邪匕。
  手机响了。土坤一跃而起,抓住手机就喊:“喂,阿萍吗?你在哪里?”
  手机里却传来曹玉娟的声音:“土坤,是我!曹玉娟。我遇到吸血鬼了!”
  土坤一愣,急忙问:“在哪里?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按照你教我的方法,我解决了她们!可是,刚才我接到婆婆的电话,说白军儒不见了,我怀疑他有可能也遭遇吸血鬼!我准备马上去二中。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石佛二中、叶莲!土坤脑海里快速闪现这几个字,他定了定神说:“玉娟,你等着,我马上去!”
  放下手机,土坤抖擞精神,把无邪匕带在身上,又取了数根竹箭和两把竹剑用蓝布囊装了。土坤开车到富春堂接了阿萍,两个人一起匆匆赶往石佛二中。
  路上曹玉娟把早上自己遇到的情况讲了,土坤意识到石佛镇事态的严重性。
  土坤说:“阿萍失踪了!我被玉女巫的阴魂付体,阿萍救了我,可是她却不见了。”
  曹玉娟大吃一惊,他这才发现土坤脸色铁青,气色非常不好。
  “对不起,我如果早知道,就不会打电话麻烦你!”曹玉娟说。
  “不,你做得对!我感到现在石佛镇已经陷入到某种危机中!白校长极有可能是被吸血鬼或阴魂掠了去,死活难说。我必需得过来看一看!”土坤说着,指了指车后座上蓝布囊中的竹箭和竹剑说:“你再拿一些,以防万一!”
  车停在石佛二中大门外,土坤和曹玉娟从大门缝中挤进去。
  看到曹玉娟和土坤,已泪眼红肿的纪桂香擦干眼泪,急急地带他们来到书房,指着白军儒曾经睡过的床说:“我今天一早过来,本想让他再吃一些曹大夫的药,可是一看床上没有人。他身体不好,能上哪里去呢?我就在校院里找了一圈,能找的地方全都找过,没有见他的影子。一想到他和侯丙魁一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我害怕极了。这些天好像什么事情都古里古怪的,这究竟怎么了?我打电话给白啸天,他的手机一直开着却没有人接。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给玉娟打电话。”
  土坤环顾这间书房,半壁墙都是书柜,书柜里摆满了教育类图书。大大的书桌,笔墨纸砚齐全。靠里墙是一张单人床,供白军儒休息时用,整个房间看不到丝毫诡异的痕迹。
  一个大活人,为何就没有了呢?
  曹玉娟一边安慰婆婆,一边拿目光征寻土坤的意见。
  “我们再在校院里找一找,或许能碰上白校长。”土坤提建议。忽然,一个漂亮小女孩子的身影在他脑海一闪,他感到这里还少一个人,就随口问:“白娃不在这里住吗?”
  “白娃?!”曹玉娟立即瞪大了双眼看着纪桂香。
  纪桂香迷惑地眨了眨眼说:“白娃昨天不是回富春堂了吗?”
  曹玉娟诧异地说:“没有啊!没见她!”
  纪桂香声音就有些变了:“昨天晚上我还打电话过去,就是她接的电话!”
  “不!我根本没有见到她!也没听到任何电话响!”曹玉娟连连摇头。
  纪桂香恸哭起来:“我明明是打电话来着,明明是白娃接的啊!”
  “纪老师,别着急,你和白娃在电话中说什么了没有?”土坤问。
  纪桂香都吓得傻了,老伴是今天早上才发现失踪的,而他们的孙女昨天就已经不见了。更让纪桂香感到恐怖的是,她昨晚在入睡前还曾给富春堂打过电话,接电话的正是白娃。她们的对话还犹在耳办——
  纪桂香问:“玉娟吗?白娃今天回去了没有?”
  “奶奶,我是白——娃——!”电话里传来一个清晰而悠长的童音。
  “这死丫头,回家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儿!你可吓死我了!”
  “你还没——睡——”
  “就睡了,这孩子说话怎么怪声怪调儿,听上去挺惨人的。”
  “嘿嘿,我是吸——血——鬼——”
  “去,这孩子!奶奶心脏不好,吓出毛病来咋办呢?”纪桂香嗔怪地说。
  “奶——奶——我想和你一起睡,我这会儿好冷、好——冷——啊!”
  “正经说话,这大夏天的热还躲不及呢!”纪桂香压低声音责怪电话另一端的白娃,她怕白军儒听到“鬼”字,会产生条件反射再犯病。
  “呵呵——zi——z——i——”
  纪桂香如梦方醒,“白娃她,她变成了吸血鬼,昨天接电话的是吸血鬼啊!”纪桂香越想越觉得恐怖,她的眼睛越瞪越大,脸在痛苦中扭曲。“不,不——”纪桂香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曹玉娟的身子仿佛突然被掏空一般,她晃了晃努力站稳脚跟:“不可能,白娃不可能不见了!她一定在这里!”
  “婆婆,婆婆——”曹玉娟还有些理智,她走过去一把将老太太搀住。
  白娃也不见了!
  三个人同时如雷轰顶。
  土坤的脑袋轰轰作响:阿萍没有了,白军儒失踪了,白娃也不见了,曹玉娟今天早晨又遇到了两个护士化身的吸血鬼!这一切究竟谁是幕后的凶手呢?土坤闭上眼睛片刻,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乱,使自己镇定、再镇定!
  土坤睁开眼,冷静地看着曹玉娟说:“你马上带纪老师离开这里回富春堂!”
  “你呢?”曹玉娟瞪大眼睛看着土坤:“我们一起走!”
  土坤说:“我还有些事情,你们先回去,我办完事情就过去找你们!”土坤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佛手交给曹玉娟说:“如果遇到什么意外,就拿出它来防身!”
  “土坤,我想和你一起——”曹玉娟说。
  土坤伸手摆了摆说:“带纪老师回富春堂,或许白娃回了富春堂呢!我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
  土坤与曹玉娟搀着痛苦失声的纪桂香离开书房。
  土坤把她们送出石佛二中的大门外,在路边拦了一辆三轮车,看着曹玉娟与纪桂香离去之后,土坤转身从自己的车后座中取出那个装有竹箭和竹剑的蓝布囊斜挎在身上,又打开后备厢,取出一把大板手,拎着板手返回学校。
  重新站在大庙院子的月亮门下,土坤压抑着胸中凶凶的怒火,审视着这个大庙小院: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大庙两边的厢房,每一厢有三四间,当年由和尚们居住,后来改成学校后,成了老师们的办公室兼宿舍。中间有一个三十几平米的开阔场地,旁边有一棵古老的粗如腰身的古槐。如今,这里竟成了怨鬼行凶报复滥杀无辜的杀人场。
  热血灌顶的土坤,拎起板手,准备走向叶莲老师的住室门。这时,他无意中透过大殿的窗棂,慕然发现在大殿幕墙后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土坤一愣,怎么会有人呢?大庙大殿的门锁着,这个人是如何进去?土坤哈着腰,迅速穿过小院,靠近大殿。
  谁会躲在这种地方?小偷?不死的阴魂?还是白军儒?这个大殿自从学校放暑假之后,再没有打开过。即便平常学生上学的日子,这个大殿也经常锁着门。
  土坤轻轻用手推窗。窗上落满了灰尘,一推就摁出五个明显的指印。那窗户竟没有插,用力一推,“吱哑”一声就推开了。土坤纵身跃进去,双脚落地,又腾起一团团灰尘的烟雾,土坤感到嗓子眼儿发痒,他努力忍住没有咳嗽。
  奇怪的是,地上没有任何足印,那么,里面的人如何走动呢?土坤警惕地四顾,他感到周围的阴气越来越重,只有三米之内有死人才会有的气息!大殿里长年未清扫,一地灰尘,踏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土坤悄然绕过那个黑色的大屏幕,幕后的场景令他汗毛突然乍起来——
  在大殿黑幕后面,直直地站立着四具僵尸。土坤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理发师王拐子、大脚婆。另外两具僵尸土坤不认得,一具是石佛二中的教务主任周通,另一具是一位被王拐子吸血的那位荷锄农民。
  土坤在这里并没有看到白军儒和白娃!他们可能会在哪里呢?
  四俱僵尸东南西北各站一个,在他们的中间还躺着一具,这个人脑袋中间从上至下裂开,仿佛被一把电锯锯割一般整齐。更让人惊惧的是他的两只眼睛,分别插着两根又黑又粗肮脏的木镌,因为木镌太粗,眼眶已经开裂,露出森森的白骨茬。在木镌周围,溢着乌黑的体液,已看不出是脑浆还是血渍。
  虽然这具僵尸已经面目全非,但土坤从那极度扭曲的身体上还能认出,他就是——侯丙魁!终于看到这个家伙了!想不到他死得如此惨!
  土坤的猛然出现,站着的四俱僵尸“叭”地扭过头,齐齐地面对土坤。他们有着共同的特征,脸色仓白无血,动作机械,眼神迷茫而空洞。
  “KA——YA——KU——”不知从哪具僵尸的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四具僵尸忽地向土坤扑过来。根本来不及思索,土坤抡起手中的板手朝迎面过来的周通砸去。板手挂风,“呼”地砸在周通的脑门上。如果是人,这一砸就可能脑浆崩裂,当即倒地,但是非常奇怪,周通的脑门随着板手砸中脑顶立即凹陷下去,土坤的板手就像砸在一堆棉花上,百余斤的力量刹那间化作了无。
  周通猛然张大嘴巴,“KA——YA——KU——”一股带着烂鱼生姜味的气体,从他的咽喉窜出来,喷在土坤的脸上。
  土坤躲避不及,感到那股烂鱼生姜味的气体喷钻进自己的肠胃,“WA——WA——”他无法压抑自己胃中的翻江倒海,张开嘴干呕了数次。自己一时性急,用的武器错了!土坤醒悟过来,扔下板手,探背膀从身上背挎的蓝布囊中抽出一把竹剑。这时候那个农民模样的僵尸从旁边斜扑过来,土坤趁势挥剑朝他的胸部刺过去。
  “噗”,随着剑尖的刺入,一个轻微的声音,仿佛轮胎磕破一般。农民僵尸立即僵在那里,他的两只胳膊胡乱地抓挠着。土坤抽回竹剑,农民僵尸随即倒地,身体巨烈地扭动,仿佛被人泼了神秘的琉酸化骨水,冒着青烟,散发出浓烈焦糊的味道,倾刻间便消失了。
  正面扑来的周通看到倒地焦糊消失的农民僵尸,一时间愣在那里。
  这时候,土坤突然感到从背后伸出一双有力的胳膊,将他拦腰抱住,那双胳膊太有力了,将他的肋骨箍得咯嘣嘣直响,肚腹里的肠胃因为挤压而往胸腔顶,土坤感到由腹至胸至喉,窜出一股体液,他想忍住但根本身不由己,“哇”地一张嘴,喷出一股红白间杂的体液。正喷射到周通的脸上,周通就好像被化了妆一般,眼睛蒙住了,他嘴里发出“KA——YA——KU——”的怪声,胡乱摆着双手往后退去。
  从背后抱着土坤的是理发师王拐子,这家伙腿残了,但终年使用手臂,所以手、胳膊特别有劲儿。土坤被他这一抱,差点儿没把腰握折了。此刻,王拐子正用力探着脖子,张着臭哄哄的大嘴去咬土坤的脖项。
  土坤虽然腰被抱住,但他的两只胳膊还是自由的,绝不能让王拐子得逞,否则自己就完蛋了。土坤想着,拼命一侧腰身,这样王拐子的肚腹就露出来一部分,土坤双手握竹剑,由前向后猛然扎过去。因为用力过猛,竹剑从王拐子的肚子扎进出,从后背穿出来,竹剑的把儿“叭”地折在他的肚腹外面。
  “KA——YA——KU——”王拐子一声惨叫,松开双手。身体踉踉跄跄倒退数步,跌倒在墙根,从脚部开始,焦黑腐烂化烟,倾刻间化作了无。
  腾出身体的土坤不给正面的周通任何喘息机会,探背膀再抽出一支竹箭,右手握着竹箭,挺步朝前,箭随身行,身推箭势,“噗”准确无误刺入周通的心口。周通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KA——YA——KU——”,僵直地往后退了两步,直直地仰面倒地,右手还紧握着那一小截裸在外面的竹箭根儿。脸上巨烈地抖动着,长长地送出一口烂鱼生姜味的气体,紧接着从他们嘴角开始迅速焦黑腐蚀烂起,一片一片,一段一段,变黑变焦化成黑黑的浓烟……
  大脚婆披头散发,两眼园睁,猛然张开自己的双臂,用两只脏呼呼的大手分别抓挠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巴,然后用力一扯,仿佛一张忽然被扯开、扯大的饼,她那张脸变得极大,眼睛、鼻子、嘴巴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条缝。
  土坤一愣,不知道大脚婆这是要做什么。
  “KA——YA——KU——”,大脚身子往前一纵,离土坤近在咫尺,她的那张阔大无比的极度变成大饼状的脸从左右包裹过来。如果土坤站着不动,她的那张“饼脸”就会将土坤的脑袋包裹融化在里面。
  真是闻所未闻、想也想不到的怪异!土坤身体微微后撤,同时手里已多了那把无邪匕,他想也没想,径直向大脚婆刺去。“噗!”一个沉闷的回响。无邪匕刺进了大脚婆的肚腹,“KA——YA——KU——”,从大脚婆口腔里发出一声怪叫,她的身体突然膨胀,如充气的气球,那张变形的“饼脸”倾刻变成了个园园的大气球眼睛、鼻子、嘴如画在气球上一般,她的身体从胸到腹,鼓突而出,“嘭”一声脆响,土坤感到皮肉丝丝从自己耳畔划过,他本能地闭上眼,等眼睛再睁开时,大脚婆早已没有了任何痕迹!
  土坤感到嘴角粘糊糊地,伸手一摸,抹下来几缕泛青的皮肉。
  屋里沉寂下来。
  土坤俯下身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侯丙魁。他的两只眼睛,分别插着两根又黑又粗肮脏的木镌,因为木镌太粗,眼眶已经开裂,露出森森的白骨茬。在木镌子周围,溢着黑黑的体液。土坤从背后抽出一根竹箭,稍一侧脸,“噗”地刺入他的胸部,侯丙魁腾地坐起身,口大张,从里面吐出一滩粘液绿水,发出一股股恶臭。土坤强忍着恶心,把那根竹箭又往里猛地一推,侯丙魁肢体突然扭曲变形,紧闭的烂眼睛乍然大睁,两双手僵直地朝土坤伸过来。
  土坤本能地站起身后退。
  侯丙魁的胳膊重重地掉落地上,击起团团灰尘。他的脸、胸、腹迅速变黑变烂,随着一阵黑烟起,他的尸体也化作无。
  他们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土坤心里想着,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转身捡起那把大板手,跃出窗外。
  天空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了。
  土坤无心看天,短暂的格斗并没有消退土坤强烈的愤怒,他迈开大步,来到叶莲老师住室的门前,高高地举起板手猛然砸下去,一、二、三,那把锈蚀的铜锁哗当一声,开了。
  土坤抬起脚,忽地将门踹开。
  土坤满怀一腔怒火,脚上的力量自然非常大。老旧的门板在外力的作用下,“呼”地打开碰撞在墙上,反弹回来,相互嗑碰后再弹开,震动引起屋里卷起一片灰烟,地上乱堆的书有的还翻卷起扉页。
  门板、门框、轴间发出激烈的“吱嘎、吱哑”声,远远传播开去。
  土坤不顾一切,迈虎步跨进叶莲老师的住室,他仰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叶莲当年上吊的地方,大吼:“叶莲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死这么多人?”
  “你是凶手!你出来见我!”
  “你不出来见我,我就把这幢房子烧掉!让你魂去无归,永不翻身!”
  发疯般的土坤大吼之后,还不解气,他猛地推倒了一排书柜,踢得地上的书飞起落下,落下又飞起。屋里一片尘灰飞扬……
  发泄之后,土坤冷静下来,他的胸部为刚才的冲动而大起大伏。土坤瞪着眼珠看着那个曾经有人安放玉佛手的地方,支着耳朵倾听。叶莲的阴魂在吗?她能听得到自己的责问吗?她敢不敢显身面对自己十六年前的学生?
  寂静,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叶莲老师怎么可能出现呢?发泄完毕的土坤突然像泄了汽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来。他感到浑身无力,胳膊和腿酸腿,他缓缓地转过身,慢慢地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忽然,院中一阵风起,刮得树杈绿叶乱摆。刚刚放松下来的土坤吃惊地瞪大双眼,他感到有一股强有力的风从自己的头顶、两腋穿过,进了叶莲老师的住室。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背后仿佛被人拍了一掌,他身不由己从屋内跌出来,踉跄数步后才站稳脚跟。
  一双皓腕,一对玉臂,两只纤长绵软的手!
  土坤猛然扭回身,发现那门不知是何时虚掩上了。
  此时,从叶莲老师住房里溢出一团一团圣洁的白雾,随风飘扬,飞上树梢、飞过檐角,消逝在阴暗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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