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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1

作品名称:石佛镇      作者:亦农      发布时间:2013-07-23 08:27:29      字数:18950

  49怪病
  天蒙蒙亮,一个娇健的身影从石佛镇观音桥方向跑过来。
  一身桔黄色运动单衣,脚上是一双小巧灵便的三星牌高级运动女鞋。女鞋上面是一双裸着的瓷实而富有弹性的秀长腿。曼妙的腰身,成熟而丰满的双乳随着她有力的奔跑而微微地起伏。白晰的肩胛一边一个不浅不深的小坑儿,脖项优美的曲线令任何一个多情男人都会一望而怦然心动,那微微有些上翘的薄唇,笔挺的鼻子,明亮而有神的凤眼,饱满的前额,一头飘逸的秀发在晨风中飘动飞扬。
  健康、弹性、活力,脱去职业装,换上休闲运动服的阿萍,看上去即有职业女性的干练,又有中国女性特有的阴柔温婉之美。
  自从离开大都市,阿萍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健身。今天,她换上随车带来的运动装,慢跑在这个古老的石佛镇上。宁静的石佛山,郁郁葱葱的野猫林,脚下是沙石铺就的大路。清晨的空气清新、温暖,但在这新鲜的气息中,敏锐的阿萍依然捕捉到了某种异样的味道。看上去很轻松慢跑的她,其实心里并不轻松。那些异形怪胎、缺胳膊少腿的阴魂鬼魅,虽然在第一缕阳光照到石佛山最高峰那株千年老松树的树梢时,就已经很快地隐身消失,但她知道,在石佛镇的某个地方、某个角落,可能会有新的活死人、吸血鬼,睁开了邪恶的眼睛,窥视着这个世界,等待杀机。
  死亡将在石佛镇人毫无觉知的情况下,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过了贞节牌坊,前面石佛镇主街的右面,第一家就是张家金玉店。
  这时,张家金玉店的条形门板被一个又一个地卸下来,从里面匆匆抬出一个临时做的担架,一前一后两个乡下男女很不协调地抬着担架往前走。担架上分明是一个重病之人,用紫色被担裹着他的身体,脸因为离得太远,阿萍看不清楚。但从发形上可以判断出是一个男人。
  一个胖女人因为痛苦慌乱,甚至忘记了锁门。走了几步后又匆匆返身回来,将两条门板重新装拼上,落了一把厚重的古铜色铜锁。这种锁在石佛镇很流行,结实而又有气派。
  发生了什么事情?敏感的阿萍当即心升疑团,她紧跑几步过去。“出了什么事?”阿萍问那个不住抹眼泪的胖女人。
  胖女人回过头,警惕地看了看阿萍,也许是因为阿萍健美苗条的身材令她感到很不快,她并没有理阿萍,而是扭回头去,拍着临时担架的把手催促说:“大柱、二妞,快、快,富春堂!嗳呦,我的娘啊,老公你可要坚持住啊,你要是走了我可也就没法活了呀!”
  望着担架急匆匆远去的背影,阿萍摇了摇头。
  一个漂亮的女人是很容易引起同性嫉妒的。阿萍宽容地笑了笑,她早已经见怪不怪。她打算继续慢跑,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幸灾乐祸的声音:“嘿嘿,他们家昨天——遭——鬼了!”
  阿萍猛一扭头,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低矮的小老头,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的微微起伏的胸部,刚才他的鼻子恐怕与自己的肩背仅有几厘米的距离。“姑娘,你抹的是啥牌子的香水?渍渍,真好闻!石佛镇的女人们还没有过这种香水,因为我从来没有从她们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还没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小老头。阿萍厌恶地后退一步,她本想立即走开,但听到小老头的那一句话,又忍不住停下脚步问:“你说他们家遭鬼了,你怎么知道?”
  长着核桃胡儿一般小脑袋的老头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粗大的黄板牙,也不知多少年没有刷牙,牙齿间的粹牙花个个都有小米粒大小,黑呼呼地粘连在他的黄板牙上。一说话,扑面就是一股难闻的口臭,简直能把离他近的人呛一个跟头。“核桃胡”往前凑了一步,神秘兮兮地说:“我昨天晚上,趴在他们家墙头上,透过墙门儿看来着。他们家每天晚上盘点算账,算一算一天赚了多少钱,他老婆胖女人盘着盘着,突然发现手里多了几张冥钞。冥钞知道吗?就是活人给死人烧的那种土黄色的纸钱!用几元人民币可以买厚厚一叠的。张三万吓得当时就犯病了,因为深更半夜不方便,一直熬到这时候才找了人来往富春堂送!姑娘,他们家的事呀——”
  (偷窥,当美丽的少女在浴室里脱光了衣服洗澡时,当夫妻二人在自家卧室的床上享受鱼水之欢时,当你……请小心提防,在四周某个阴暗角落的背后,会有一双淫邪的贼眼。或者,一只针尖大小的窥视镜正悄悄地对准过来……隔墙有耳,窗外有人,无处不在的偷窥,这是一个隐私越来越来容易走光的时代!)
  色迷迷的核桃胡小老头说着,伸手要摸阿萍的胳膊。阿萍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能偷看人家——”
  “核桃胡”眨了眨小眼睛嘿嘿一笑说:“我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是这家日用杂货铺的小老板,我姓苟,你叫我苟老板吧。我这个人正经的很,从来没有偷看过他们两口子上床——”
  这时,日用杂货铺另一边的商铺门“吱哑”一声开了,戴着宽边眼镜的王家玉铺王老板,在自己瘦女人的搀扶下走出来。瘦女人冷冷地看了“核桃胡”一眼,搀着紧捂自己脑袋“嗳哟”不止的王老板急急走去。
  “核桃胡”探头想往王家玉铺店里瞧。那扇门又“吱哑”一声合上了。
  “他们家,也——”“核桃胡”色迷迷地又想往阿萍身前凑,从日用杂货铺半闭的门里传出一断母老虎般的断喝:“苟士人,快回来,瞧见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腿了是不是?小心姑奶奶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嗳嗳,这就回去。再见,姑娘!”“核桃胡”慌忙转身进屋。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即传来“啪啪”的扇大耳光子的声音和女人疯子般的叫喊:“妈XX,我让你老不要脸!”
  阿萍冲那日用杂货铺的门耸了耸肩,转身继续小跑,但她的眼睛、耳朵却并没有闲着,她在密切关注石佛镇上发生的所有可疑的事情。
  快到悦来客栈时,阿萍突然发现三四个人往前面某一个地方奔跑。
  一个年轻小伙子边跑边喊:“快去看啊,有人上吊了!”
  “俩人都被吊死在老槐树上了!快去看啊!”
  阿萍本打算拐进悦来客栈,但街上这几个人的叫喊,改变了她的主意。“又出什么事了?谁上吊了?”她心里略作犹豫,紧跟了过去。
  一棵满身创痍的歪脖子槐树下,分别吊着两个男人,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肿胀的脸,长长的舌头伸挂在嘴外面,眼睛鼓出来,黑黑的眼珠子仿佛稍一碰就会自动脱落下来。他们的衣服都是一缕一缕的,破烂在挂贴在身上。裸露着的皮肤上,一道道紫红色的深深的伤痕,不知道是被抽打所致还是被枝杈划伤所致。
  “这是不高城管和苏城管吗?嘿,这哥俩商量好了,在这里一块上吊玩儿!”
  “这两土匪,早他娘该死!”
  “他,他们还欠我4700元饭钱没跟呢,这让我找谁要去?”一个饭店老板模样的人小跑着过来,看了一眼两具体尸体,心痛得一拍大腿。
  “他们欠你4000多,还拿了我七八千货没给钱呢?这帮吃人饭不拉人屎,拿工家钱不做人事的孙子,死了活该!应该千刀万剐下油锅点天灯才好!”旁边一个老者气愤地小声说。
  阿萍的旁边,有一个小伙子突然明白什么似的,对身边一位大妈说:“我知道是谁干的。昨天中午,他们合伙欺负两个乡下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壮汉。那汉子当时就想动手来着,会不会到晚上才……”说着,他把手捂住嘴凑近那个大妈的耳朵。大妈听得瞪大了眼睛。
  “人在哪?在哪里?”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嚎着从东、西两个方向奔过来,众人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通道,两个女人看到上吊的两个男人,“卟通”一声,全都瘫倒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大哭起来:“我的娘唉,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
  富春堂的门被急促地叩响。护士赵姨还睡眼朦胧,一边披卫生衣,一边来开门。两个乡下男女一前一后用架抬进来一个病人,担架上是张家金玉店的老板张三万,扶着担架进来的是张三万的胖女人。看见张三万的胖女人哭泣得脸变成了绿色,赵姨大吃一惊问:“这怎么一回事?”
  胖女人呵呵哭诉,从她口齿不清的诉说中,赵姨知道她的男人半夜忽然全身发抖,大小便失禁,不仅在新铺的床单上大小便,而且生殖器如没有闸门的水龙头,先是流出一些如精液一样的东西,最后流出来的,竟然是红白相间的又骚又臭的浓血。
  胖女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诉说。护士赵姨掀开张三万身上的被单,看到他的下面又浸湿了一片血红。这种病症对做了几十年护士的赵姨来讲也是头一回碰见,她凭直觉感到这种病症非常怪异,急忙先安排张三万在病床上躺下,自己去后院找曹化栋。
  曹华栋有个坚持数十年的习惯,白天在诊室看病,晚上到地下室搞他的秘密科学研究。白天在病人不多的时候,他会安排曹玉娟坐诊,自己到地下室去继续做研究。
  赵姨匆匆来到富春堂后隐蔽的地下室门前,伸手摁铃。
  半晌,穿着一身白大褂的曹华栋方出来,脸带不悦:“什么事这么急,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我到地下室搞研究的时候,不要随便打扰吗?现在才几点?难道这会儿就有病人了?”
  赵姨碰了一鼻子灰,只能顺着眉说:“曹大夫,来个病人,脸色蜡黄,腹泄不止,大小便失禁,好像很危险。他的家属也着急催我找你——”
  “好吧,我去看看。”曹华栋扭身锁了地下室的门。
  跟在背后的赵姨恨恨地瞪了一眼那扇已落锁的地下室的门,心里诅咒:什么狗屁研究,几十年也没有弄出个一二三来!
  “遇着鬼了。昨天下午一老太太和一大汉来店中收玉佛,交钱,晚上我们照例盘点结账,发现他们给的全都是冥币。我老公当即就有些精神晃忽,感到身体不适。我扶持他睡下,可是半夜时就——是不是有恶鬼来索命啊?”诊室里,张万三的胖子老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
  曹华栋一皱眉:“不要胡言乱语,这世间哪来鬼怪?”
  曹华栋翻开张三万的眼睑仔细看了开,又打开他的嘴巴检查他的喉咙,可以看到他的咽喉有明显的炎症。最后,曹华栋掀开被单子,拿医用钳子翻开他绵软的生殖器,发现龟头部分已红肿,根径部位出现斑白痕渍,已经有溃烂的迹像。
  平静而自信的曹华栋不动声色地问:“咋晚上吃啥东西了?”
  “没啥,就是家长豆腐,玉米粥。”迷迷糊糊的张三万开口说。
  “还有,木耳、苟杞子顿了两根牛鞭。我是看了一个保健品的广告才知道的,牛鞭加木耳、苟杞子大补,我们这家口子身子太虚了。”胖女人说。
  “牛鞭、木耳洗干静了没有?”曹华栋冷静地问。
  “洗干净了,我用温开水洗了三边!夏天更要注意饮食卫生,我做的饭肯定都干净得很。”
  曹华栋点点头说:“商人的话不能相信,就像现在中国的房地产,研讨会、报刊杂志电视台等媒体,到处都是开发商在鼓吹,他们能说自己造成的房子差吗?他们能说房价要降下来吗?他们巴不得房价一飞冲天,好从中谋取暴利!那些做保健品的企业或商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赚钱,昧着良心鼓吹什么虎鞭、牛鞭、鹿鞭,具有滋阴壮阳的强大功效,他们的产品就是由虎鞭、牛鞭、鹿鞭精制而成,男人吃了威猛无比,久战不败。纯粹是胡说八道。你男人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不要肓目听信别人的话。这男人的肾器、性器官不是随便补的,虎鞭、牛鞭、鹿鞭、狗鞭它们是有滋阴壮阳的功效,但要看食用的对像是谁,什么年纪、什么时间服用?与哪些中草药搭配!它们即不是性保健品商人说的精制而成的‘伟哥’,也绝不是像你们理解的这样简单掺和熬制一下,就能起到你想要的作用。”
  胖女人也没有完全听明白,只是在旁边连连点头。
  曹华栋接着说:“世间万事都得有个度,你们两口做事情也得有个度不是?年轻夫妻房事一周应控制在二到三次为宜,像你们这般中年夫妻,一周一次足矣。不可强求。我不知道你们一天几次?他这是明显的房事过度,又突然受了风寒,能不出事儿吗?吃一些中药,这儿观察两天,估计问题不会太大。”
  胖女人脸腾一红,张口结舍,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咽下去了。
  这时候,富春堂门外一阵骚动,戴着宽边眼镜的王家玉铺王老板在瘦女人的搀扶下走进来。王老板双手抱头,不停地“哼嗳唉哟”。瘦女人让王老板坐定,她转身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张三万和旁边的胖女人,急急地对曹华栋说:“曹大夫,我男人头痛得厉害,昨天差一点晕死过去!曹大夫,你可得救救他,他要是死了,我们这个家可就跟着完蛋了!”瘦女人说着抹起眼泪来。
  穿着白大褂的曹玉娟悄然进来,昨天晚上加夜班,她12点才睡,天刚蒙蒙亮,隐约听到楼下人们的说话声,加杂着女人的哭泣,她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急忙穿衣起床。
  曹玉娟安慰她说:“大嫂,别着急,有病咱治病,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王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头痛的,他身体一直不错,以前从没听说过他有头痛的毛病。”
  “我,我们家遭着鬼了!”瘦女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昨晚上,我们家在盘账时,发现一叠钱中夹着给死人烧纸的冥钞!我老公当时就吓得晕过去了!我掐人中、捏后背才唤过来。”
  “啊,你们家也——”一直努力掩饰自己的胖女人惊诧地跳了起来!
  富春堂大门外又来了两个人。孔庆南骑着一个三轮车,车上载着孔令白。来到富春堂门口,孔庆南扶着孔令白小心地下了车。孔令白脸色苍白,腰几乎成九十度俯着。上台阶时,孔令白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赵姨急忙上前帮着扶住他。三个人也进了诊室,小小的诊室拥挤起来。
  “老孔,怎么了?”曹华栋抬眼问。
  乱哄哄的诊室突然安定下来。孔庆南紧张而不安地说:“我叔,昨天半夜,他脑袋突然疼痛,如被人用尖锐的锥子扎一样。后来,他的腹部也开始痛起来,还慢慢地淤肿。”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孔令白,孔令白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来,稍微挺一下身子,掀开上衣,让我瞧一瞧腹部。”曹华栋走过去。
  孔庆南帮忙掀开了孔令白的衣服,孔令白的肚腹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只见从他的皮带往上,一直到胸乳处,不但全部红肿,而且鼓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疙瘩。
  “像是荨麻诊,但症状又有些不太对!”曹华栋直起身子问:“老孔,头还痛吗?”
  “天亮的时候,好像轻了一些。刚开始是头顶又痛又麻,就像有人拿个小锤在梆梆地敲,后来是太阳穴两边,仿佛有人用锥子或针扎,让我求死不能、要活不能,这回真是受大罪了。”
  “昨晚吃什么东西了?”曹华栋问。
  孔庆南不安地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平常吃的家长饭菜。可是,关键是我们家发生了件怪事,白天收了一个老太太和壮汉的货钱,到晚上一数,全变成了冥钞,就是给死人烧的那种纸钱!”
  “啊!又一家!”众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叹。
  “石佛镇出鬼了!要了人命了!”“真的是鬼闹的啊!”
  “一家收纸钱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么多家都收到了纸钱!怎么办?”
  ……许多人脸色都变了,个别人眼皮一热,竟跟着掉起泪来。
  曹华栋对周围人们的议论置若妄闻,他伸手在孔令白的肚腹上摁了摁,轻轻地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摇头。
  曹华栋又换了一个方向,稍稍用力摁了摁问:“这里痛吗?”
  孔令白身子猛然一颤,连连点头说:“痛,就好像有一根神经牵扯到了大脑,你一用力摁,我,我的大脑就针扎一般痛!”
  曹华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为外人觉察的光亮,就好像一个在森林里潜伏很久很久的猎人,突然发现猎物闯进了自己的射击犯围。他的嘴角微微抖动了一下,收回手,直起身子。慢慢地转到孔令白的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孔令白的脑桥。半晌,曹华栋用右手指轻轻摁压他的脑桥,问:“这里现在有什么感觉?”
  孔令白闭上眼,说:“那里好像有一粒豌豆大小的东西,这时候有一些疼了!”
  曹华栋紧接着问:“这粒豌豆大小的东西在你后脑里有多久了?这个部位是不是经常感到隐隐作痛,尤其在你生气或发愤时,这里会有明显的痛感?”
  孔令白又闭上眼说:“这个东西可是有年头了,至少二三十年了吧.曹大夫,你说的症状真准,就是这个样子!”
  曹华栋点点头,转身喊赵姨:“赵护士,把孔老板安排到3号那个单间病室去。”
  “曹大夫,我叔他病得很严重吗?”孔庆难不安地问。
  “还要进一步确诊。”曹华栋脸上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看着赵姨和孔庆南扶着孔令白走出诊室,孔令白长长舒了一口气,神情轻松地对诊室围聚的病人和家属们说:“大家不要惊慌,不要相信鬼怪,很可能是有人在制造恶作剧!根据几位的不同症状,都是有药可医的,要相信科学,相信医生。”说完,曹华栋吩咐身边的曹玉娟和另外一名护士,先把几个病人安排到大病房,他马上针对各人的病情开处方。
  赵姨安排完孔令白,从3号单间病室出来,悄悄走到曹玉娟身边说:“娟子,我很小时候听过鬼故事,小街上卖烧饼,晚上生意奇好,很多人来买烧饼,等第二天一早点钱,发现很多是冥钞。原来晚上来买烧饼的人很多都是死鬼!现在,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真的!我的天老爷啊,石佛镇有鬼呀!咱们该怎么办呢?”
  “赵姨,好好照顾病人,别瞎想这么多。”曹玉娟努力使自己平静,其实她的心里也在打鼓,前几日所遇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现:侯丙魁、大脚婆神秘地失踪,在大脚婆家放水果的西屋发现猫血、东屋又莫名地发现人血,那个胸口扎着竹签的少女的尸体,还有自己公公白军儒恐怖地叫喊:“鬼,鬼”……她感觉到小镇可能真的隐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但这样的猜测是没有办法与父亲交流的,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一向对这些神鬼迷信非常反感。
  望着走出诊室的病人,曹华栋长长舒了一口气。拥挤闷热的诊室一下子空阔起来。虽然觉得今天这些病人的病情都有些奇怪,但曹华栋并没有感到不安。治病是他的天职,他不怕什么疑难杂症。甚至可以说,他喜欢遇到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它们是对它的挑战,他喜欢面对各种病魔的挑战!因为他是最优秀的、最杰出的医生!
  他是一个天才!
  曹华栋铺开药栈,提起笔,准备写处方。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呤呤的声音显得刺耳而紧张。曹华栋看着电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然后慢慢地握起话筒:“喂,我是富春堂曹华栋。”
  电话里传来一个焦灼的声音:“是亲家吗?你快过来看一看吧,老白,老白他吐血了哇!”
  
50黑皮狗
  
土坤一觉醒来,没有睁眼前,先习惯地伸手,他这次没有触摸到熟悉的肌肤或香发。睁开眼,土坤发现阿萍并不在身边。这么早她上哪里去了!土坤翻身坐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呼呼”打出几记标准的直拳和左右钩拳。清晨的微光透窗照在他那隆起的肱二头肌上,像一个性感的小皮球般在他胳膊上来回滚动。
  活运完上半身,土坤一跃下床,脚步轻灵,虚实结合,腰动带动肩动,肩动随着拳动,又一套如拳王阿里的蝴蝶舞步加组合拳。在这样不需要多大场地的运动中,土坤的小腹一块块肌肉紧绷突显。从动作神态上看,土坤更像当今在轻量级拳坛上的称霸的风云人物——墨西哥的莫拉雷斯。
  完成简短运动后,土坤披着浴巾走进了洗浴间。
  “我回来了!”阿萍推门进来。头上飘逸的秀发被一个黄手帕高高挽起,看上去更加神采奕奕。
  土坤从洗浴间出来,一把抱起阿萍,在屋里旋转了两圈。阿萍紧紧搂着土坤,秀长的腿向后抬起,身子如专业的舞蹈女子那样飘动。阿萍的秀发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转动中土坤忍不住伏在上面做了几次深深的呼吸。放下阿萍,又在她的薄唇上深情一吻,然后,他抚着阿萍的双肩上下打量着她说:“出去跑步了?石佛镇的空气比北京要强许多吧?只少没有那么多污染。”
  阿萍没有回答,而是努力使自己平静地说:“石佛镇上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情,昨晚,石佛镇几乎所有玉器商在盘点时发现,他们收到了冥钞。”
  “冥钞?”土坤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给死人烧的纸钱!”
  “怎么可能!”土坤吃惊地瞪大眼睛。
  “我打听过了,不会有假。他们都提到昨天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大汉收走了他们店里的所有玉佛手。所以他们认为这两个人的可疑性更大。甚至有人怀疑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鬼使,专门来镇上收玉佛手。”
  “鬼使?”
  “是的。这桩事情在石佛镇有很多人在议论。非常巧合的是,那些被收购玉佛手的店老板或者其家人,几乎都染上了某种怪病。我在跑步回来的路上看到张家金玉店、王家老玉店的王老板在家人护送下去了富春堂。更可怕的是,在悦来客栈往东不远的一个胡同,有两个石佛镇的城管在一棵老槐树上同时上吊死了!我听到有人又提到购买玉佛手的老太太和壮汉,还指出很可能就是这两个人对城管下的黑手。”
  “走,我们去富春堂!”土坤果断地把毛巾扔到床上。
  ……
  富春堂内外这时候一片忙碌。陆续有病人被送进来。同时,关于石佛镇鬼点灯的说法在人们中迅速传播,恐怖和不安就像空气一样,浸染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打针、输液、拿药等,赵姨和其他几名护士忙得脚打后脑勺。
  曹玉娟在病房里安慰那些神色慌张的病人和家属,力途用科学的解释来消除人们心头的恐惧和不安。这时候,她一抬眼,看到了土坤疾驰而来的捷达车。
  曹玉娟匆匆迎出来。“怎么,你们——”
  土坤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神色不安的人,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没病,只想知道这些病人患病的病因。”
  这时候,两个年轻小伙子搀着一个中年汉子走进来,人们侧目一看,都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个中年汉子脸的左侧大面积溃烂,血肉模糊,表面的皮肉已经翘起,像动物死尸上面的烂肉,一碰就纷纷掉下来。“快,闪开,闪开。曹太夫快救人啊!”两个小伙子一边喊,一边往诊室急走。
  曹玉娟看了他们一眼,拉着土坤和阿萍来到一旁稍微僻静的角落。“实话给你们讲吧,到现在我和我父亲都没有发现真正的病因,只能是推测。现在因为天气炎热,各种病菌容易泛滥。无论是头痛、腹痛,还是呕吐,甚至包括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位身体局部腐烂的病人,可能都与某种神秘的病菌有关。”
  “什么病菌这么厉害?”
  “我父亲推测是一种极少见的HRAG型病菌,这种病菌潜伏在动物的腐肉中,也可能滋生于潮湿阴暗的角落,借助于猫狗等与人亲近的动物传染给人类。人类感染上以后,不同体质的人表现出的症状不一样,这个人身上哪个部位较弱,就可能从那个部位体现出来。”
  土坤追问:“你们有什么证据吗?比如化验结果?”
  曹玉娟摇摇头:“现在还没有!”
  这时候,孔庆南搀着孔令白从厕所里走出来。土坤与他们打招呼后问:“孔大伯,昨天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一身黑衣服的老太太和一个汉子,他们专门收购玉佛手?”
  孔庆南接过话说:“我看到了。他们大概是上午11时左右到我们店的。”
  “这两个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阿萍问。
  孔庆南说:“那个老太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枯黄而稀少,很零乱。从眉眼模样上可以看出,年轻时一定很漂亮。和她在一起的那个汉子,年纪大约40岁左右,高大威猛,像黑壮的狗熊一般。”
  土坤回想起他在叶家坳坟地遭遇叶石大袭击的一幕,和他在村口遇到的叶老太的模样。“那汉子是不是大眼,阔鼻,脸上棱角分明,但有一些夸大变形?”
  “对,对!”
  “你没有问他们姓甚名谁?”
  “咱只做生意,没问那么多。”
  土坤点点头。阿萍插话:“请问孔大伯,你的儿子孔庆东这两日回家了没有?”
  “没有!”孔令白摇头叹一口气:“我都快死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哪里指望得上他?”
  阿萍与土坤对视一眼,在他们的心中已经认为,孔庆东活在这个世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土坤说:“噢,庆南,扶你叔叔去病床上躺着好好休息吧!”
  土坤转过身面对曹玉娟:“玉娟,有没有侯丙魁和大脚婆的消息?”
  还有病人拥到富春堂,一个护士在喊曹玉娟大夫。
  曹玉娟看了一眼土坤说:“没有——失陪了,你们做什么事都要小心。”便匆忙而去。
  “我们走!”从富春堂出来,土坤猜测那两个付给店老板冥币的人,就是叶老太和叶石大。他们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又现身石佛镇,并且大量收购玉佛手?土坤隐约感到,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行动,那个藏在黑暗背后的对手就要向石佛镇伸出魔爪了。
  “我不相信曹玉娟和他父亲的解释,直觉告诉我,石佛镇的确存在某种邪恶的怪物,活死人、吸血鬼、阴魂鬼魅,都有可能!”土坤启动了车。
  “你说的没有错!”阿萍望着土坤,她知道这个男人的直觉没错。
  “昨天晚上,我与一个自称大巫师孔嘈冥走狗的网友聊天,他告诉我一个办法,用玉佛手在石佛镇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四处埋藏,就可以镇摄住这个地方的阴魂鬼魅,把他们驱回阴曹地府。”
  阿萍说:“这和我前两天看到有关玉佛手的文字有相同的地方。在陕西咸阳地方志中有过记载,一个巫婆曾用玉佛手破解了一个百年吸血魔鬼的魔咒。这个巫婆讲,开过光的玉佛手具有人们无法想像的威力,可以镇摄住强大的怨鬼恶气。此外,拿玉佛手做护身份,可以避免被吸血鬼纠缠。我觉得如果用开过光的玉佛手埋在石佛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手,就可以形成一个佛光罩,将石佛镇保护起来,让那些吸血鬼再无法做恶。可是,现在石佛镇的玉佛手已经没有了?”阿萍的说法,是对土坤判断的一个正面认可。
  “有,玉女巫那里就有。时不迟疑,我们马上就去土家庄找土根爷!我要把玉女巫的玉佛手全部拿来。无论我们的猜测是否准确,有备则无患。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
  白色的捷达车发出一声轰鸣,调转车头向北驶去。
  车快速驶出石佛镇主街,过了贞节牌坊、观音桥,捷达车就像一只离弦的箭,飞驰向前。高高的石佛山静静地耸立着,空旷的山谷,幽暗的野猫林,炎热的天气……一切都无声地存在着,平常、平静。然而,却有一股无名压抑的气息在慢慢地氤氲着,是什么在无声、无色、无味地飘荡?茫茫的宇宙,是否真的存在一只天眼或鬼魅之眼,窥视着这一块土地,冷冷地望着这个世界!
  捷达车在白石岗拐下县级公路。向东是叶家坳,向西就是通向土家庄的方向。
  土坤目视前方,稳稳地把握着方向盘。
  坐在土坤旁边的阿萍面色宁重,她隐约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息在空气中漂移。究竟是什么?她却无法捕捉到!她抬眼向汽车前方天上看去,一团乌黑的云挡住了太阳的光线。在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天空,这一团乌黑的云格外显眼,就像一瓶墨水被无意撞倒,墨水流出,随意散开。但是,在阿萍眼中,这团墨黑的云更像一个魔爪,从遥远的太空,逐惭向地球,向石佛镇逼近。在这一团乌云的背后,是否有一个邪恶的大魔头,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正在按照它的设想进行,呵呵哈哈哈……阿萍似乎听到了大魔头狡猾的奸笑。
  ……
  在一道矮矮的丘陵下面,越过一条几乎干沽的小河,就是土家庄。在村庄的东口,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土坯墙已经倒塌过半,从外面可以看到院墙内屋的门窗。
  土老根独自一人在屋里抽烟,晕黄的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在阴暗地上形成一个并不规则的方形。土老根叨着的烟袋锅里,火星明明灭灭。在他的脚边,是一只黑皮狗,看得出来这是一只曾经非常强壮凶悍并忠于主人的狗。然而岁月流逝,容颜易老,人如此,狗亦难逃此劫。现在,这只狗也很有些年岁了,正蔫蔫地伏在那里晕晕欲睡。
  一股阴风从半空吹下来,盘旋着拐进这个孤独的院落和房间,裹夹着一股只有地底下才有的那种潮湿和污臭的味道。土老根不由得一哆嗦,他感到屋内立即充满了阴冷的气息,季节仿佛在突然之间,由夏跨入到秋。土老根混浊的眼球转了转,眼角溢出一滴肮脏的体液。
  黑皮狗突然睁开眼睛,虎视眈眈大声吠吠。
  “老不死的,你还好吗?”
  土老根猛然抬头,发现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站在那里,面容如生,眼中饱含着年轻时的风流与娇媚。土老根吃惊地张大嘴巴,握着烟袋的胳膊僵在那里,他痴痴地站了起来:“玉女——巫?”
  黑皮狗冲着玉女巫狂吠,但它根本不敢往前扑,而是一步一步边往后退边狂吠。
  “想不想我呵,老不死的东西,我说过我会回来看你的。”
  土老根脸上露出僵硬的笑说:“老婆子,别吓唬我呵,当初那事情,是,是你同意的!我只不过是听你的话才——”
  “我也没有怪你不是?人活一世,总有一死,是不是?有的人平平安安的一闭眼,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有的人患了重病,掉头发、出浓疮、烂腿烂腰子烂肾烂龟头,受尽人间痛过,最后也是一死;有的人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呼’的一辆车飞过来,‘砰’把他的脑袋撞个稀巴烂、煮稀饭;有的人上吊、喝敌敌畏自杀;当然,也有的人,被谋杀,拿刀从前捅进他的腰肾,从胸前扎进他的心脏,或者找一根绳子,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或者拿一个塑料袋捂住他的鼻子嘴,让他喘不过气,胳膊腿乱踢乱蹬,活活地憋死。老不死的,这么多种死法,你喜欢哪一种啊?”玉女巫的声音含嗔带怨,骚情万种。
  土老根一步一步往后腿,脚不小心碰到小板凳,小板凳倒了。土老根想扶却不敢弯下腰,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玉女巫,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老婆子,你,开,开玩笑啊。那边,日子还好吗?”
  “不好,我说过我还回会来的,这边有阳光,有小河,有青草,还有死心塌地跟着我的你。老头子,我想你了——”玉女巫说着,朝土老根勾了勾手,转身朝东屋里走。
  土老根如中魔法一般,涎笑着亦步亦趋跟过去。
  黑皮狗突然往前一窜,拦在土老根面前,冲着玉女巫激烈地吠吠,好像要阻止土老根进屋。
  玉女巫扭回身,对着黑皮狗轻轻一弹枯枝般的手指。一粒无形的弹丸击中黑毛狗的嘴,“呲啦”一声,黑皮狗的嘴唇上冒出一缕青烟,一股焦糊味道弥漫开来。黑皮狗的嘴如遇到硫酸一般,迅速溃烂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洞。
  黑皮狗仿佛被大赤蜂蜇了一下,纵身跳起,哀叫着窜出堂屋。
  ……在东屋紧靠北墙的一张双人床上,有一个模糊的女人的身影,赤裸着上身,松驰的双乳如两个被吸干的瘪吊袋,随着激烈的运动而晃荡着,她的下身仅穿一件大花裤头。她的双腿叉开,骑在一个人的身上,双手用力摁压着那个人身上的被褥。这个女人的身下,被压在被褥下面的是一个男人,下身的被子因为被脚拼命踢蹬,已歪在一边,可以看到一双枯瘦的长着厚厚汗毛的老腿。而女人双手紧压的部位,正是那个男人的脸部、嘴部。
  一切都在无声而激烈地进行,强暴与反强暴,杀戮与抗争,就像一个打足了氢气而充满张力的气球,在这个房间里迅速膨胀着、膨胀着……HA——YA——KU——混和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发自胸腔或喉咙的声音,让人根根汗毛倒立起来。
  在东屋的窗外,黑皮狗仍在冲着屋里狂吠着,它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泪水。
  由远而近,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HA——YA——KU——混和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停止。
  黑皮狗也突然停止吠吠。它扭回头,看到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停在院门外,从车上下来一对男女。黑皮狗如遇到救星一般,掉转头亲热地迎上去,口里发出轻微的吠鸣。
  “瞧,这狗好记性啊,咱们来过一次,它就记住了。”土坤轻轻扶了扶黑皮狗的脑袋。来到堂屋虚掩的门前“砰、砰、砰”敲门。
  黑皮狗屏住呼吸,静待里面的回应。
  “门没拴,进来吧。”东屋里响起一个冷冷的干涩的声音。
  土坤和阿萍推开堂屋虚掩的门,堂屋里却没有人,那杆旱烟袋掉在歪倒的小板凳旁边。旱烟袋锅里有火明明灭灭。土坤明明是听到有人在回话的,他把目光盯在东屋的门口。一步一步走过去。“三爷,在家吗?”
  阿萍伸手想拉土坤一把,但并没有拉住他。
  土坤看到,土老根从宽大的双人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把脏兮兮的薄被单子扯在一旁,提了提已经快掉下来的大黑裤头。然后下了床,站在床边,仔细地紧紧系了系自己的麻绳裤带。“你,你们来了!”土老根似乎刚睡醒一般,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往外走。
  来到堂屋,土坤发现土老根汗流夹被,眼珠子红得骇人。“三爷,咋出这么多汗?是不是病了?”
  “没,啥事你们?”土老根把小板凳扶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旱烟袋,放进嘴里贪婪地抽了两口,浓浓辣辣的烟草味道从他的嘴里散出来,弥漫在堂屋里。黑皮狗扑上去,用鼻子在土老根的腿上、脚上闻了又闻,身子在他的两腿间窜来窜去,嘴里发出委屈的吠叫。
  “这只狗好记性,还记得我们。”土坤伏身去抚摸狗的脑袋,蓦然发现黑毛狗上嘴唇有一块奇怪的烂圆洞儿,白肉和血丝令人感到发惨。土坤心痛地问:“三爷,这狗的上嘴唇怎么了?”
  
51地理图
  
土老根侧目看了看黑皮狗,目无表情地说:“这畜生,不知在哪里贪嘴碰着老鼠夹了,也许和别的狗打架咬烂了。”
  土坤取出车钥匙递给阿萍说:“车后备厢小药箱里有红南伤药,拿来帮我给黑皮狗敷上。”
  阿萍接过钥匙,轻声召唤黑皮狗:“狗狗,跟我来吧!”
  那黑皮狗似乎听懂人话,乖乖地跟出去。
  “三爷,我这次来,是想取三奶的玉佛手,所有开过光的玉佛手我都要带走。我知道这是三奶的遗物,你老人家舍不得,作为补偿,我会付你一笔钱,你想买啥就去买!”土坤感到时间紧迫,不想在这里多耗时间。
  “东西还在西屋扔着!啥钱不钱的,想要你都拿去,在咱农村要那么多钱有啥用?”土老根又猛吸了两口烟,低着头往西屋走。
  “三爷,你真是个爽快人!”土坤没想到这么顺利。
  两个人走进西屋,西屋里依然空荡荡的,靠北墙双人床板上堆着一些农具、破箱子等。土坤上次来过,没等土老根动手,他就伏下身,用力从床板下拉出那个硕大的木箱。打开,里面满满一箱巫术用的东西。
  “玉佛手在另一个箱子里!”土老根说着,递过来一把古旧的钥匙。
  土坤接过去,又探身往床下伸,从床底靠里的位置费力地拉出一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制造的箱子,打开钥匙,果然里面有几十个玉佛手和其它各种巫术用具。农村的窗户小,屋里光线灰暗,土坤索性把两个箱子都搬到堂屋,堂屋门开着,光线比较充足。
  小院里,阿萍从后备厢取出了那瓶红南伤药,召唤着黑皮狗,用手轻轻地挠它的脑袋和脖项,黑皮狗哼唧着蹲下来,仰着脸看阿萍。狗和人一样,喜欢漂亮的女子。黑皮狗对阿萍表现出万分的顺从。阿萍轻轻从瓶里倒出一些粉红色的药面儿,搁在掌心上,然后用纤纤的食指轻轻粘一些,涂抹在黑皮狗的嘴唇上。似乎有一点凉,有一点痒酥酥的。黑皮狗惬意地打了一个大喷涕。吓了阿萍一跳,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土坤仔细在那个陈旧的箱子里翻看,令人奇怪的是,箱子里有几十个玉佛手,却没有一个眉心点着红痣。“这怎么可能?上一次来时,我明明记得有不少眉心上有红痣的!难道我记错了?”土坤忍不住自言自语。
  土老根站在旁边,喃喃无语,脸上毫无表情。
  土坤抬头看了看土老根问:“三爷,上次我走之后,有没有人来动过这个箱子?”
  土老根麻木地动了动嘴,摇摇头,半晌才说:“没,没有。”
  土坤转过身翻第一个箱子。里面全乱七八糟各种各样的巫术用具,或断线或折腿儿,胡乱地纠缠在一起。土坤迅速往箱子底下翻找,在箱子底部确有几枚玉佛手。这里肯定有开过光的!土坤非常肯定地认为。然而,结果又让他失望。这里面也没有一枚玉佛手是开过光的,在它们的眉心处,根本没有红痣标记。
  土坤心里感到丝丝的寒意,他又抬头看了看土老根。土老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二目无神。他不会做手脚的!这个没有文化、憨厚的农村老头不可能在自己到来之前做什么手脚!即便他想做手脚,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要取开过光的玉佛手?
  土坤站起身,抬头四顾,堂屋的梁上、屋顶上黑呼呼的,这幢房屋建筑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老屋、老墙、老檀条,没有任何的异样。他又蹲下身,把两个箱子里的玉佛手细细翻看一边。还是没有!
  土坤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他觉得自己周围有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跟踪着自己,不但知道他的行动,还摸准了他的心里所想。看不到敌人,敌人又无处不在!土坤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绝望。他愤愤地站起身,径直走到堂屋门口,外面虽然太阳不明,但空气还是新鲜的。
  这时候,黑皮狗与阿萍已非常亲热。为充分给黑皮狗疗伤,阿萍间隔一会儿,就会用右手食指尖粘左掌心一些红南伤药粉给黑皮狗的嘴唇敷上。阿萍一回头,看到神色异常的土坤,感到他遇到了什么事,轻快地小跑过来问:“怎么样?找到没有?”
  土坤颓丧地摇了摇头。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阿萍看着土坤的右手。在他的手上抓着一个烂绸布包裹,包裹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
  “没什么!”土坤回身想把这个他认为一点价值没有,自己无意识抓在手里的东西扔回箱子。
  “慢着,我瞧一瞧?”阿萍说着,一把拿过土坤手中的烂绸布包裹。
  这时候,黑皮狗突然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亲热地搭在阿萍的胳膊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要吻阿萍的左手。阿萍两手原本是要解开烂绸布包裹,在黑皮狗外力的作用下,那个布包裹忽然散开成一个平面,阿萍左手心上的红南伤药粉几乎全撒在烂绸布上了。
  “啊呀,可惜了这此药!”阿萍一声叹息,右手轻轻抖动那个烂绸布。
  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室外光线相对充足的情况下,土坤看到,那个烂绸布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的色泽慢慢退去,底色成了一片雪白,中间呈现一个如阴阳八封的图案!
  “别动!”土坤惊奇地凑过去。他从阿萍手中接过烂绸布,慢慢地平平地铺开,展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张神秘而古老的地理图。抬头是几个黑色字母:HA,YA,KU,紧接着是四个古老的繁体字,经过努力辨认,最后一个字土坤觉得应是繁体“咒”字。土坤瞪大眼睛仔细看,上面稀疏的文字他很少识得,但从粗细线条横竖构划上,他觉得这就是一张古老的石佛镇区域地理图。而石佛镇的中心位置,原来就位于石佛镇主街那个有终年有数家卖水果摊的大十字路口。石佛镇的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在这上面都用紫色实心儿三角标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份地理图边沿和图面上,有几处因为年代久远而烂成了一个个小洞,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继续使用。
  虽然没有找到玉佛手,但却找到了巫师用来驱魔镇鬼的地理图!土坤心里一阵暗喜,真是天助我也!他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在一旁蹲着的黑皮狗。“谢天谢地,谢谢这只黑皮狗。”
  “这张图为何会如此神秘?这些字又是如何显出来的?”阿萍不解。
  土坤鼻子凑近地图闻了闻说:“这张烂绸布上面原来有浓浓的硫磺味道,我估计当这些硫磺遇到给黑皮狗疗伤的红南伤药粉时,可能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了。许多巫师就是利用物质的化学反应来作法的!不知道当年玉女巫是用什么‘神水’妙药来显现这些地理方位,而我们非常幸运,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秘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阿萍看着土坤的右手。在他的手上抓着一个烂绸布包裹,包裹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硫磺味道。
  “没什么!”土坤回身想把这个他认为一点价值没有,自己无意识抓在手里的东西扔回箱子。
  “慢着,我瞧一瞧?”阿萍说着,一把拿过土坤手中的烂绸布包裹。
  这时候,黑皮狗突然立起身子,两只前爪亲热地搭在阿萍的胳膊上,伸出长长的舌头要吻阿萍的左手。阿萍两手原本是要解开烂绸布包裹,在黑皮狗外力的作用下,那个布包裹忽然散开成一个平面,阿萍左手心上的红南伤药粉几乎全撒在烂绸布上了。
  “啊呀,可惜了这此药!”阿萍一声叹息,右手轻轻抖动那个烂绸布。
  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室外光线相对充足的情况下,土坤看到,那个烂绸布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的色泽慢慢退去,底色成了一片雪白,中间呈现一个如阴阳八封的图案!
  “别动!”土坤惊奇地凑过去。他从阿萍手中接过烂绸布,慢慢地平平地铺开,展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张神秘而古老的地理图。抬头是几个黑色字母:HA,YA,KU,紧接着是四个古老的繁体字,经过努力辨认,最后一个字土坤觉得应是繁体“咒”字。土坤瞪大眼睛仔细看,上面稀疏的文字他很少识得,但从粗细线条横竖构划上,他觉得这就是一张古老的石佛镇区域地理图。而石佛镇的中心位置,原来就位于石佛镇主街那个有终年有数家卖水果摊的大十字路口。石佛镇的东西南北,阴阳乾坤,在这上面都用紫色实心儿三角标了出来。遗憾的是这份地理图边沿和图面上,有几处因为年代久远而烂成了一个个小洞,但这并不妨碍它的继续使用。
  虽然没有找到玉佛手,但却找到了巫师用来驱魔镇鬼的地理图!土坤心里一阵暗喜,真是天助我也!他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在一旁蹲着的黑皮狗。“谢天谢地,谢谢这只黑皮狗。”
  “这张图为何会如此神秘?这些字又是如何显出来的?”阿萍不解。
  土坤鼻子凑近地图闻了闻说:“这张烂绸布上面原来有浓浓的硫磺味道,我估计当这些硫磺遇到给黑皮狗疗伤的红南伤药粉时,可能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了。许多巫师就是利用物质的化学反应来作法的!不知道当年玉女巫是用什么‘神水’妙药来显现这些地理方位,而我们非常幸运,却在无意中发现了它的秘密!”
  “太巧合了!”阿萍握了握粉拳,又忍不住伏下身在黑皮狗的脑袋上吻了又吻。黑皮狗发出乖巧的轻轻的吠声。
  土老根走过来,神色迷茫地看着这份地理图问:“这是什么东西?”
  土坤说:“三爷,这是三奶当年作法用的,我想借去一用。”
  “呵呵,拿去吧!”土老根点一点头:“我不用这玩意儿。”
  土坤把地理图整齐地叠好收起来。他微笑着看了看阿萍说:“这也算意外收获。我们还得感谢玉女巫。不知道我这位三奶奶还有多少神秘的法术和秘密,可惜她没有带徒弟,这一切随着她的死全带到棺材里了。”
  “许多人不相信巫术,其实巫术在中国存在数千年,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多数巫师并不懂得真正的法术,一味靠弄虚作假糊弄老百姓,结果越来越多的人不相信他们。”
  土坤从钱包里掏了500元钱,转身向着土老根说:“三爷,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两箱巫术用具我都拿走了,这点钱你拿着吧!”
  土老根看到人民币,两眼闪过一丝亮光,哆嗦着伸出手接住说:“好,好,都拿去吧,反正玉女巫已经死了,她用不着这些破玩艺了!”
  “谢谢三爷!”土坤和阿萍合力将两个箱子抬到车里。
  做完这一切,土坤脑子里忽然又多了一个想法,拿走玉女巫生前的吃饭家什,总得给人家打一声招呼!他走到土老根面前:“三爷,我有十多年没回过村。小时候三奶很痛爱我,经常往我嘴里塞些糖、果子好吃的。我现在又把她的东西拿走了,不去跟三奶打声招呼太没有礼貌了。我想这会儿去一趟成九坟,看看她老人家,给她老人家烧些香纸。”
  “那,那可就劳你们大驾了,你现在是大城市来的大领导,能亲自看看玉女巫,是她的福气哩!”土老根眯起眼笑了笑。在许多乡下人眼中,那些离开家乡在大城市生活的人,都是做了高官拿国家俸禄的人。他们对土坤这样的人充满了敬畏。
  在土老根的指点下,土坤先到村里一个小卖部买了香和烧纸。十多年没有回来,村里许多年轻人都不相识了。那个小卖部的女人,大约是新嫁来的媳妇,土坤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弹指一挥间,这里已物是人非。
  三个人上了捷达车,车沿乡间小路行驶了三二里路,眼前便是一片坟渊。
  “成九坟到了,这里是咱村的公墓,村里死了人都得往这里埋。”土老根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土坤举目望去,坟堆如一个个土馒头,由近而远无规则地排列着。远处是老坟,因为年代久远,少有后人打理,大多只余下光光的一个坟丘。他想到自己的爷爷、奶奶也埋葬在此处,但没有长辈的指点与带领,自己已无法认出他们究竟是哪一座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土老根领着土坤与阿萍在坟堆中左拐右转,最后停在一座半旧不新的坟前。“老婆子,他二叔家的坤娃来看你了!”土老根指着坟,声音颇有些伤感的味道。
  坟前用水泥聚着一个简陋的平台,看上去完好无损。牌位上写着:土家庄土老根之妻赵氏玉女之墓。坟上杂草青青,其中一棵树苗长得有一人高,在风中抖动不止。
  土坤半蹲半跪在坟头,取出刚买的冥纸放在水泥平台上,从土老根手里接过火柴,点燃。
  成九坟阴风习习,冥纸闪着蓝蓝的火苗。
  HA——YA——KU——阿萍的耳畔响起那种怪异的声音,她敏感地抬起头四顾。高空中那块如墨的黑云不知何时已四散开去,像一个又一个延长的魔爪,伸向石佛镇、伸向叶家坳、伸向土家庄。从眼前到远处,一个个坟头静静地耸立在那里,阿萍似乎看到黄土下面,枯朽甚至瘫塌的棺材里,一具又一具人体骨头横躺着。他们死了,肌肉已经腐烂,化作了尘土,他们的骨头还存在着,似乎向那些气势汹汹围聚来的黄土示威。阿萍不由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现在这样,她会在那里呢?是否已成为黄土下面的一具干尸?或者被送进了火葬厂,化作一缕轻烟?
  阿萍为自己的分心而不安,她打了一个激灵,发现土老根正在旁边偷偷地窥视着自己。“他在窥视我么?”阿萍在心里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土坤仍屈蹲在坟头,静静地看着那冥纸一点点燃烧,化为灰烬。
  生命何尝不是如此呢?不知道土坤此时在想些什么?阿萍活动了一下四肢,绕着玉女巫的坟慢慢地走动。突然,阿萍呆住了,在坟的尾部,也就是三奶尸体脚头的那个位置,在杂草掩映之下,赫然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洞口。阿萍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地眨了眨大眼睛再看,没错!这里就是有一个电线杆粗细的洞口。
  “土坤,你来!”阿萍轻声喊。
  土坤身子一颤,仿佛从沉思中猛醒过来,他站起身,腿已有些发麻。
  土坤走过来,在阿萍的示意下,同样看到了这个神秘的洞口。虽然有杂草掩映,但稍微留意,并不难发现。
  一个幽深的洞,外面与这个大千世界相连,里面与幕穴中的棺材相通。那个黝黑的洞口仿佛潜藏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土坤不禁倒退一步。脑海映出玉女巫躺在棺材中的躯体。她从棺材中想要坐起来,关节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她面无表情,也许只是一具骷髅。她往外推棺材的顶盖,一次、两次,棺材发出刺耳的声响。锈迹斑斑的铁钉开始松动了。
  土坤猛然摇了摇头,不使自己沉入某种可怕的想像。他凑过去细看,扑面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让他想吐。他急忙掩住了口鼻。
  “三爷,你过来瞧一瞧,这是怎么一回事?”土坤希望能从土老根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土老根慢慢走过来,看过之后却说:“不知道,以前从没注意过,不像是黄鼠狼的洞穴。”
  “别堵它,它是叶莲的门!”叶老太的话再次在土坤的耳畔响起。他的脑海里闪现在叶莲老师坟前的一幕,同样是一座坟,同样是一个黑黑的洞口!这是不是玉女巫的门?她就是从这里出来进去,行直在阴阳之间!土坤这样揣测着,感觉喉咙一阵阵发苦,口干舌燥,这怎么可能呢?但愿这仅仅是自己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站在坟源中的土坤,就象一棵狐独的树,也快要变得没有生命了。恐惧就象一记重锤,悄然击中土坤。“三爷,咱们得把这洞口堵上,莫让害东西进去祸害三奶!”土坤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
  土老根点点头,伏下身开始用手在四周挖土。
  土坤则在四周搜寻,发现一块硕大的石头,他走过去吃力地搬起来,轻轻放在那个洞口上面。然后和土老根一起把泥土堆在上面。做完这一切,土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灰。阿萍过来帮他把身上、头发上的草叶摘去。
  “三爷,咱们回去,让三奶好好休息吧!”土坤说。
  “你们先走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土老根痴痴地站在那里,因为刚才的劳动,他的头上、身上全是汗水,脸上灰土土的显出一道一道的泥沟。
  土坤和阿萍与土老根告辞,他们想给这个乡下老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他与自己已逝去五年的老伴在一起好好倾诉。
  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们泊在远处的车发动了,很快消失在无边的田野中。
  依然站在坟旁的土老根慢慢地蹲下去,对着那个刚刚封上的洞口大声喊:“喂,玉女巫,是你吗?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婆子!”
  隔着厚厚的黄土,里面没有任何回声。
  土老根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微笑:“玉女巫,你还挺能壮B啊,还不出来吧!”
  玉女巫坟尾刚刚堵塞的黄土轻轻动了动,坟头表面的黄土沙沙往下掉。
  土老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阴冷的风围着他旋转,刮起了折断的草叶。一只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烂塑料袋子叭地叩在他的脸上,土老根挥起一只手,狠狠地撒扯下来,扔在背后。
  HA——YA——KU——
  HA——YA——KU——
  土老根茫然地抬头四顾。就在这一刹那,那块堵在洞口硕大的石头突然飞开,从洞里面伸出一枝皮包着骨头的大手,准确地握住了土老根的脖子,“呼”的一声,将土老根脑袋与脖项拽进洞中。
  “啊——啊——”从洞口里面传出土老根拼命挣扎的声音。
  裸露在洞口外面的土老根的身体剧烈地扭动,但无法改变的是,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往里面进,就好像那是一只凶猛的鲨鱼嘴巴,要把一个人从脑袋到身体全部吞下去。
  这是一幅怪异的画面,一个半新不旧的坟丘,一个如杂技一般的人,头深深地扎进坟丘,最初只是脑袋、脖子,然后是肩膀、胸部,再后来是扁平的腹部、黑瘦的胳膊、手、屁股、大腿……
  黑皮狗从村里急急地奔来,一路狂吠。它来到玉女巫坟旁时,土老根只有两截小腿还露在外面,像两标毫无生命迹象的旗杆。黑皮狗呼呼喘着急,肚腹急烈地起伏着,它犹豫了一下,猛然扑上去,张开了大口,咬住土老根的黑布鞋。
  缓缓往里吸入的身体停下来,里面的与外面的两股力量在较量着。黑皮狗虽然咬着牙,从它的咽喉深处发出愤怒的声音。
  坟墓的里面,已没有一点点的声音。但,吸入的力量却一点点地增大。
  土老根的破烂鞋突然脱离了他的脚趾,咬着鞋的黑皮狗因为用力过大,身子往后猛地退去,重重地坐在地上。
  土老根的身体条件反射般猛然往里插进,小腿很快没有了,那只掉了鞋的脚也被黄土吞没。
  现在,留在玉女巫坟外面的,只有一只土老根的破烂得几乎没有了后跟的布鞋。
  坟上的黄土最后松动了一下,从坟顶滚落的黄土哗然把那个洞口虚掩上。
  黑皮狗围着坟墓绝望地仰天狂吠,它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一个半旧不新的坟,坟的尾部有一只遗弃的烂鞋。你去过或者路过坟场吗?你看到过这样也许很平常的陈设吗?你知道它是如何形成的吗?
  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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