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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9

作品名称:石佛镇      作者:亦农      发布时间:2013-07-21 09:08:56      字数:15055

  37野猫林
  原始社会,人类居住在森林里。后来,人类离开森林,定居到平原或者山野。但曾经与人类混居的那些幽灵或鬼魂却始终没有离开森林。它们更喜欢这里杂乱的树木、郁郁葱葱的野草、横陈的沟坑、无规则的陷阱、潮湿腐烂的气味、狼虫蚊蝇的影子。当然,还有很多我们并不知道的东西……
  不要一个人到那些人际罕至的森林去探险。即便那里有羊肠小道,也不要一个人去。这是二世纪时著名的中国巫师孔嘈冥发出的警告。但遗憾的是,没有多少人听取,后人甚至都已经把它忘却了。那些去森林探险猎奇的人,那些为了猎取虎鞭、鹿鞭或者狐狸皮毛的人,他们怀着一棵滚烫的心走进林子,却再也没有出来。当然,他们中有的因迷失方向饥饿而亡,有的则成了狼虫虎豹口中的美餐,其实他们中还有许人,是因为幽灵或鬼魂而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
  次日,叶小水早早起床,给娘煮了一碗酸辣面汤,锅滚时特意又打了一个鸡蛋以提高营养。叶小水见缝插针,又将屋里归整收拾一边,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叶小水心满意足地长长舒一口气。
  小水娘因病,这时候还躺在床上。叶小水来到母亲床边,用自己的额头去轻轻贴了贴母亲的额头,一点也没有发烧。叶小水彻底放了心,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又吻说:“娘,饭都做好了,你晚一时儿起来就可以吃。我得走了。”
  小水娘看着女儿,心里很高兴,家里有苗不愁长,仿佛一转眼,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娃已长大成人,自己也不知不觉变老了。小水娘对女儿有些恋恋不舍,叮嘱说:“出门在外要事事小心,千万要记住小人不可得罪,要远离他们。对了,我给你求的那个玉佛手戴了吗?”
  “戴了。”叶小水说着,把脖项上挂的玉佛手亮了亮。
  “千万要戴上它,能防小人驱猛鬼。”小水娘说。
  “娘,女儿记下了。”叶小水模仿大戏中的青衣,冲娘深深做了一捐。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胸前挂着的玉佛手说:“拜托,俺娘把俺交给了你,你可要保护我噢!”女儿的举动惹得娘开心地笑了。叶小水扑上去搂着娘吻了又吻,方才转身轻盈地走出家门。
  叶小水走过叶莲家的院门,大声喊了一句:“叶二娘,我走了。”没有人回应,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快乐地往前走。
  出了村,路过村口的水塘沿儿,叶小水走得匆忙,根本就没有看到此时在水塘另一岸,在杂草掩映之下,正漂浮着一具肿涨的尸体。叶老太整个人儿像熟睡一般伏在水面上,她的身边漂着枯叶、草茎、一只死老鼠,还有几个不知名的水生小生物围着她那泛白的手,把长长和吸管插进她的肉体中。
  从叶家坳赶往石佛镇有两条道儿:一条正道,算是村级大公路,从村口沿羊肠小道西行三四里地,就交上县级公路,如果有顺风车可搭,则很便捷,但在石佛镇远郊,这样来往的便车几乎没有;再有一条在小村人看来算是抄近道儿,从村口沿羊肠小道儿正南走,越过野猫岭,穿过野猫林,往下就是观音河畔,过河就到石佛镇。这是村里人长年累月踩出的一条便道儿。在交通很不方便的情况下,叶家坳村的人常常会选择正南的这条羊肠小道去石佛镇赶集。
  夏天一般天色都亮得比较早,山林里全是清新的空气。叶小水站在村头,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没有犹豫就决定走那条小道。她希望能提前一些时间赶回悦来客栈,省得听梅小青不冷不热的抱怨。叶小水就像一头生命力旺盛的小鹿,在林子里轻快地穿行。
  石佛山起雾了。
  雾就像从天外飞来一般,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山林。野草上挂着水珠儿,露水太多,将地面都打湿了。雾中一株株树木时隐时现,走在小道上的叶小水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正向自己袭来。树影丛丛,她弄不清楚那模糊的树影背后,究竟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一条身影在树后迅疾一闪。叶小水看清楚一个脚后跟,在树身后一晃,没了。
  叶小水浑身毛发倒竖。那是谁?是一个人吗?她加快脚步。而那个身影也快速移动跟随而至。叶小水站住住,扭身细看,什么也没有。
  野猫林静寂得可怕。早起的知了呢?这片古老的森林在酝酿着一个可怕的情节么?
  有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自行走,忽然听到身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走,后面的那个人也走;他停,后面的脚步声也停。可是回头一看,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妈呀,遇到鬼了。”这个人陷入极度恐惧之中,毛发倒竖撒开腿拼命跑,后面的脚步声也紧跟着他如马蹄一般越来越急,越来越近,仿佛鬼的前脚连着他的后脚。这个人双脚刚一跨进门,双腿一软就瘫倒了。“老公,你这是怎么了?”他老婆问。“后面有鬼!”这个男人喘着粗气把刚才所遇讲一边,老婆大笑说:“奶奶个臭脚,瞧你那点胆子,比蚊子的大不了多少。你这是在自己吓自己,瞧你脚上穿的木板拖鞋,是它在打着你的脚后跟儿发出的响声!”男人如梦方醒,但低头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吓得把屎尿都拉在裤子里了。
  其实,人们在很多时候是在自己吓自己。“也许,我是在自己吓唬自己!”叶小水努力使自己平定呼吸,闭了闭眼,再睁开。
  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的头上带着一个女人用的黑色性感长统丝袜,就像一个没有脸的猛鬼,让人感到惊悚异常。
  “妞儿,想死哥哥了。来,来,瞧一瞧这是什么宝贝?”蒙面人说着,突然扒下自己的裤子,露出硕大而丑陋的生殖器。在他的小腹上,还赫然刻着一个骷髅头,空洞的眼穴死死地盯着叶小水。
  “妈呀!”叶小水吓得尖叫一声,扔了背包,拼命往前跑。
  “别跑啊,它这么大,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蒙面人在后面紧追。
  “臭流氓!”叶小水大骂着回应,一边更快地往前跑。
  忽然,叶小水脚下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嘴巴正嗑在一棵倒卧的树杆上,立即渗出血来。跌倒在地的叶小水一低头,看到的东西让她更加惊恐万状。那个绊倒叶小水的东西,不是一个伸展出来的树根,不是一块埋伏的卧石,而是一个人——叶莲的哥哥叶石大。
  叶小水看到叶石大的面容死一样的僵硬,眼珠子瞪得大大的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白多,眼珠黑,眼白鼓鼓着快赶上乒乓球了。从他的嘴角溢出的许多花花绿绿的体液,把周围的花草粘连在一块。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因脑溢血而刚刚痛苦死去的病人。
  叶小水浑身皮肤猛地紧缩,痉挛般的痛疼从她的脚心箭一般直窜到她的心房。她的心突突狂跳,仿佛要从细细的咽喉蹦出来。无法控制,叶小水从自己的小腹底部发出长长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同时,她的身子如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叶莲的哥哥叶石大仿佛刚刚被惊醒,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眼珠忽地一转,竟然僵直地坐起来。他猛然朝叶小水伸出了双手。那双手的手背上污着不堪而青筋暴突,就像刚刚掏完化粪池的一根搅屎棍子。
  就在叶石大这双手要握住叶小水的脖项时,从叶小水的胸前,也就是那枚玉佛手上,发出了一道紫光,如一道极光击向叶石大的粗糙的粘着血污的手。他的手立即如同被电击一般,猛然抖动一下,机械地缩了回去。
  叶小水吓得魂飞魄散,这时候如同疯了一般,撒腿拼命往前跑。
  叶石大双眼空空无神,他并不肯罢休,再一次本能地伸出他那僵硬的大手胡乱抓过去。这次他的手没有扑空,而是抓住了一条腿,一条粗壮的有着黑黑汉毛的男人的腿。他的另一个手随即高高举起,准确无误地抓到了男人肥大的生殖器。叶石大如同抓到了一把扶手,自己僵硬的身子“嘿地”一声借势站立了起来。
  这一次,叶石大抓住的是那个蒙面男人。看到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叶石大,蒙面人面吓得毛骨悚然,张开的嘴如被强塞进一个完整的苹果,再也无法合上。
  面对一个戴着女人黑色长筒丝袜的蒙面人,叶石大的咽喉里发出“哧哧”的声音。他像遇到亲人一般张开了怀抱,紧紧地把那个蒙面人抱住。
  “滚,滚你妈的!”蒙面人猛醒一般,用自己的双手拼力去推叶石大的胳膊,去击打叶石大的胸腹。他的手击打在叶石大的侧腹部,如同击在空鼓上面,“咚咚”直响。但这一切都无济与事,叶石大的胳膊如长长的钳子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身。
  叶石大的嘴慢慢地贴近蒙面人的脖项,他把自己的嘴伏在上面贪婪地舔触着,一面夸张变形地提了又提大蒜头鼻子。好质感的皮肉,皮肉下面的的血也一定味道不错吧?
  红红的热腾腾的刚出锅般新鲜的人的血啊!
  叶石大神经质似地笑了,他突然张大了嘴。蒙面人如梦方醒,自己这是遇到吸血鬼了,他如野狼一般嚎叫着大喊救命,但空寂的野猫林里毫无回响。叶石大的牙深深地陷进他脖项的肌肉里,切断了血管,于是在在嘴与脖项交接的地方,滑下来细细的一条血痕。蒙面人的声音变得如撒了气罗鼓,发闷,发软,走调。蒙面人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小下去。
  HA——YA——KU——
  fu——fi——zi——
  ……叶小水独自疯狂地往前跑着。她对于这条山道并不陌生,如今她只是本能地沿着山道往前跑,在晨雾迷漫的野猫林中,叶小水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她的长长的头发像旗帜一样向后飘扬着,两条腿如长长的鹿腿,机械地往后又刨又蹬。
  身后面发生了什么,叶小水并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又跑了多远。疲惫不堪的叶小水两腿如灌重铅,口干舌燥,大脑因为缺氧而有些发晕。她实在跑不动了,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吸血鬼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宁可选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让那个贪婪的以血为美食的家伙把自己身上的血吸食干净。
  叶小水立住脚,急促地呼吸,已经发育成熟丰满的胸脯在剧烈的起起伏伏。肚子又一阵痉挛,她不得不伏下腰身。一只手急忙扶着旁边一棵婴儿胳膊粗细的藤条,否则,她真的会晕倒在地上。
  周围突然静下来,除了叶小水自己的呼吸。她仿佛突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花草、树木、潮湿的地面……叶小水用另一只手安抚自己狂跳的心房,两只惊惧的大眼四处打量。
  HA——YA——KU——HA——YA——KU——
  fu——fi——zi——fu——fi——zi——
  一种神秘的声音,许多贪婪的吮吸声交杂在一起,渐渐地进入到叶小水的耳膜深入。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发出如此带着血腥味道的声音?叶小水慢慢扭转头,在她身体的左侧,有五六米远的地方,隔着几棵小树和几条藤蔓绕缠着已有些腐烂的树叶,叶小水看到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那是人吗?
  中间是一个30岁左右黄头发的女人,身体已近一丝不挂,大约在沼泽地上滚爬过,泥污烂草裹像在她身上像迷彩服。但还能看到她那一片一片白晰的皮肉。这个30岁左右的黄头发的女人仰面躺在地上,腰部微微地扭曲,两条腿呈半倦缩状。她的一只胳膊上抬,紧紧搂着一个同样几乎赤裸的男人的脖子。那个小伙子正伏在女人的脖项上,草叶挡住了他的脸,却看得到他的屁股翘得高高的。因为用力吮吸,他的腹部明显地一收一缩。黄头发女人的另一只胳膊向下面伸去,手在另一个小伙子的头上来回条件反射般抚动。在这个小伙子的脑后,从左向右有一道长长的蚯蚓一样盘附着的紫红色的疤痕,让人想像可能因为与一把劈柴刀或者斧头亲密接触过。此时,这个小伙子正伏在那里,腿与身体呈“大”字,他的长着长长汉毛的胳膊弯曲着,长着黑黑汉毛的两只手已扒开了黄头发女人的小腹,如同被人扒挖开的一个不大的脸盆,五脏六腑呈现无遗。黄头发女的大肠小肠肝与肺全都被掏出来扔在一边,红红的血渍染红了她身下的草叶和土地。“疤痕”小伙子把整个脸都伏在她的腹腔上,伸着长长的舌头左舔右舔。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民工,狂吃完一大海碗炸酱面后,依然没有填饱肚子,只能伸出长舌头去贪婪地舔碗底儿……
  “哇”,叶小水感到自己肠胃如翻江捣海一般,她不能自制地张开嘴,腹腔里早上吃的稀汤和胃粘液一并井喷而出。叶小水调转方向,拼命再跑。然而,没有跑两步,她突然又站住了。
  一具尸体横陈在她的面前,他的身体已经腐烂,可以看到胸腔里白森森的骨头。脑袋仿佛被一块巨石生生地砸去半拉,现在只剩下另一半在肩上,能看到里面满是蠕动的蛆虫和蚊蝇,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块像狗腔骨一样的东西。
  叶小水一抬眼,在这具尸体旁边一二米外,又发现一具尸体,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因为身上除了骨头之外,已经没有多少烂肉。它稍一移动,就从胳膊上腿上、腰上往下一块一块地掉烂肉。
  叶小水绝望地四顾,一个,二个,十个、二十个……处处都有尸体,或躺或坐,或直挺挺在站立着……这一个又一个僵尸,就象一个三流雕塑家以石佛山野猫林为背影做的一个阔大的僵尸展……叶小水眼睛睁得大大的,因为极度恐惧,她想闭也闭不上,只好本能地大张着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切。
  叶小水的猛然闯入,好像打破了这里原有的平静,僵尸骷髅们都缓缓地把脑袋扭向了叶小水,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空洞地看着这个惊谎失措的小女子。
  叶小水尖声叫着,只有这叫声才能给她以再抬腿逃跑的勇气。然而,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弱,她感到自己的气息紧促,呼吸困难,她实在是支持不住了。又一股恶心的体液从她的胸腔涌出,这次没有从口腔井喷而出,而是往上直冲,一举顶上了大脑。叶小水眼前一黑,她知道自己倒下去了,倒在这一片僵尸中间。
  立即就有一个冰凉的粗壮的胳膊搂住了叶小水的脖项。有两个蠕动着的东西掉进了叶小水的耳朵。
  HA——YA——KU——
  伴随着嘿嘿的淫笑……叶小水感到自己的乳房被一只骨感大手狠狠抓住。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绝望地嘶喊:“救命啊,救——我——”
  “侯丙理,休得无礼!”忽然,随着一团亮光,叶小水冥冥中感到眼前出现一个人。她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那个人披头散发,穿着破烂的汉衫,身上散发着污着的气味,只是那一双眼睛如电光一般十分有神。
  “侯丙理,住手。”那人一把将伏在叶小水身上的僵尸拽开,伸手拉起叶小水,往自己背上一搭,抬腿就走。
  叶小水感到自己的腿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耳朵里灌满了神秘而刺激的声音: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HA——YA——KU——HA——YA——KU——
  似乎所有的僵尸都向她扑过来。那个背她的人挥动手中的武器,也许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剑,“噗噗”刺中的声音,HA——YA——KU——HA——YA——KU——僵尸哀鸣一片……
  叶小水感到自己像脱弦的箭,飞奔离去,呼啸的风吹着她的头发向后飘起。她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太沉重了,她试了又试,仍不能睁开眼。无奈地浅叹一声,她只好选择了放弃。
  
38叶小水
  
太阳一点点从东方升起来,还没有爬上房顶,已经把无限的炙热撕向了古老的石佛镇。氤氲的热气,同样笼罩着观音河与野猫林。石佛山静静地耸立在那里,巍峨的石佛半闭着眼睛,微笑着慈祥地望着祖辈生活在他脚旁的人们。悠闲而贪睡的石佛镇人很多都还没有起床。一切依如往常一样,平静而没有波澜。
  突然,从小镇观音河方向传来一个尖锐而惊惧的声音:
  “死,死——人,人——了——”
  “有,有——人,人死——了”
  是一个小男孩子结结巴巴的声音。有几位早起的老人禁不住透过窗户往外看,沿着石佛镇惟一的主街道,从观音河方向跑来一个10多岁的男孩,青鼻涕流过嘴唇也顾不上擦抹了,脚打后脑勺般快速地向前奔跑。他穿着脏兮兮的小汗衫,过于宽大的灰色裤头掉到了肚脐下面,但这并不影响急速前进的脚步。他那瘦瘦的身体,结结巴巴的呼喊,让许多老街坊很快认出来,这不是悦来客栈烧锅炉的王妈的孙子小土巴吗?
  土巴一路狂奔,一路狂呼。在他的身后,从临街的窗户里、铺面内纷纷探出许多脑袋,一个40岁左右的汉子走出自己的铺子,看着这个近似疯狂的孩子一晃而去的背影,愤愤地骂:“他奶奶的,一开门遇到这种丧气信儿,真倒霉,今儿生意恐怕是没戏了。”一个穿着花方格睡衣的年轻女人端着一盆污水出门,“哗”地泼出去:“中国人多,死几个正好不用计划生育了,省得老娘再挨一刀。”她望着土巴逐渐变小的身影,不屑地撇了撇嘴。在她的嘴角长着一棵黑痣,黑痣上生出几根又粗又硬的黑毛,看上去更像一个臭男人的脏呼呼的鼻毛。
  “死,死——人,人——了——”
  “有,有——人,人死——了”
  声音由远而近。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的土坤一愣,警惕地站起来,透窗望出去。他看到了那个似乎永远流着青鼻涕的土巴。“又有人死了?!”土坤脑海中击出一个闪电,他来不及多想,电脑也没有关,就迅速拉开门,往楼下跑去。
  正巧在悦来客栈的内院里碰到土巴,土坤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谁死了?在哪里?”土坤焦灼地问。
  “小,小——小水姐。”土巴越着急越结巴,憋得脸脖子通红才把话说出来。
  “是叶小水?她人在哪里?”土坤心里一凉,他不敢再多想。
  “在观,音——河——畔!”土巴说。
  “走,带我去看。”土坤在心里希望土巴说的不要是实事,但土巴为什么要说瞎说呢?他必需得亲自去眼见为实。
  这时候,阿萍也跟着小跑着下来。她的手里拿着捷达车的钥匙。“刚修好的车,还没有试过行不行?”阿萍还有些担心石佛镇汽修站的维修质量。
  土坤接过钥匙,小跑过去打开停在院里的车,迅速倒车调头。阿萍拉着土巴两个人很快上了车。白色的捷达车发出一声轰鸣,从悦来客栈的行车门疾驶而出。
  ……
  叶小水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周围晃动着几个白色的影子。她们的身材仿佛被拉伸抻长,从屋顶一直垂挂到地上,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看得见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就好像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他们的话音模糊而带着回响——
  他们是什么人?在相互交流着什么?她们在探讨如何吸干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血吗?或者如何一块一块将她身上的肉撒下来?一个瘦长的白色身影俯过来,她的胳膊又细又长,十根仅有骨头的魔爪抓向叶小水的脑门。
  叶小水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叫:“鬼,鬼,不,不要啊!”
  “小——水——姐活——了,她没,没——死!”土巴激动地跳起来。
  “小水,我是曹玉娟,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穿着白大褂的曹玉娟站在床边,用温柔的手轻轻抚摩着叶小水白晰的额头和她乌黑的秀发.
  这里是富春堂医护室。
  身穿白大褂的曹华栋、曹玉娟分站在叶小水的床前,土坤、阿萍和土巴紧张地站在旁边注视着叶小水。
  经过十多分钟的安扶,叶小水终于平静下来。她仍然瞪着惊慌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们,声音微弱地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阿萍说:“你是在观音河畔被小土巴发现的。他一早到观音河去抓虾,发现你晕倒在那里。跑回悦来客栈把这事告诉了土坤,我们一起开车把你送到了这里。”
  土坤凑近床沿问:“小水,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叶小水轻轻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土坤转身问曹华栋:“曹大夫,现在我能问她一些问题吗?”
  曹华栋扶了扶自己的黑边眼镜,轻松地说:“她只是惊恐过度引发气质性休克,现在应该没事。这对身体没有大碍!就像有人鼓吹说看恐怖小说对人体有害一样,纯粹是糊说八道。好了,我还有病人,你们聊吧。别忘了让她多喝水!”说完,曹化栋就离开医护室回他的诊室去了。
  曹玉娟拿来一个厚厚的棉垫子,抚着叶小水坐起来,让她舒适地靠在棉垫上面。
  土坤走到床头问:“小水,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事?”
  叶小水咽了一口吐沫,她的嘴唇因为干裂而出现了血丝。阿萍递过来一杯水让她喝了几口。
  叶小水脸上有了一些红色,她慢慢地开口说话:“我今天早上因为急着要赶回来上班,就选择走野猫林那条近道儿。走到野猫林时,突然遇到一个变态暴露狂,他跟随着我,突然窜到我的面前,扒下自己的裤头让我看他的下体。我被吓坏了,撒腿就跑,跑啊跑啊,突然被叶石大绊了一觉。”
  土坤觉得这个名字耳熟问:“你说谁?叶石大?”
  叶小水说:“就是叶老太家的大儿子,他看上去好像已经死了,像僵尸一样。他突然伸手抓我,多亏我胸前的玉佛手,闪了一道蓝光,把他击倒了。然后我又跑,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又看到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两个男人在吸食一个仰躺着的女人的血。我被吓懵了,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噩梦。紧接着,我看到一个又一个骷髅和僵尸,在野猫林中有很多、很多的僵尸,他们东倒西歪的呈现在那里,没有血色,只有苍白有皮肤、胳膊和腿……我,我被吓晕过去了。”
  土坤问:“告诉我,你看到有多少骷髅和僵尸?”
  叶小水:“数不清,有几十个,也许更多。我晕了头,根本数不清。”
  阿萍说:“是不是你的眼睛看花了?或者说是你的幻觉?”
  叶小水说:“不可能。当时我被吓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想闭也闭不上。”
  土坤脑子里在急速转动着,他问:“你刚才说,是什么闪了一道蓝光?”
  “是我的玉佛手。”叶小水说:“是妈妈送给我的,可以降魔驱鬼保佑平安。没想到它会发光。”
  土坤说:“能让我看一看吗?”
  叶小水艰难地抬起手去胸前要摘,却发现那枚玉佛手不见了。叶小水神色大变,努力地回忆说:“今天早上离开家的时候,我还摸过它。明明是带在我身上的啊!也许在野猫林跑的时候,被树杈什么的刮掉了。”
  土坤皱着眉问:“你确信在林子里碰到的那个像僵尸是叶石大?你这次回叶家坳,在村子里有没有碰到叶石大?”
  叶小水想了想说:“肯定是叶石大,我和他同一个村左邻右舍十几年,就是烧成灰我也识得他。对了,非常奇怪,我来前一天晚上还见过二娘,就是叶石大的娘,她看上去神态有些怪异,只与母亲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阿萍问:“她都跟你妈妈说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叶小水努力回忆:“她进门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来告个别’。当时我和娘都觉得她又犯病了。我娘说,自从叶洪升大伯和叶莲姐姐死后,她总是显得神神道道的,我们都习惯了。这次回家,在村子里我并没有看到过叶石大。”
  “叶老太是去和你们告别的?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告别?她要去哪里?离开叶家坳?”土坤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寒意袭击了他的心。
  阿萍问:“你是在野猫林中晕倒的,可是小土巴是在观音河畔发现你的。是谁把你移到了观音河畔呢?”
  “不知道。”小水努力回忆说:“我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人喊‘侯丙理,住手。’接着有一个人把我抱了起来,迅速地逃离那个地方。”
  “他说谁?侯丙理?”曹玉娟好奇地插嘴问。
  “你认识这个人?”土坤看了曹玉娟一眼。
  “这个名字听说过,侯丙理就是咱们死去的同班同学侯大宏的亲爹、守校人侯丙魁的亲哥哥。可是他分明已经死去30多年了,也是因为在石佛山挖黄金而塌死在洞里的。他怎么可能这时候出来呢?”曹玉娟觉得不可思议。
  “在晕倒的刹那,我看到了一道光,然后在光环中我看到了一个人?”叶小水继续回忆。
  “谁?”阿萍敏感地问,同时一个答案已经出现在她心底。会不会是他?!
  “看不太清楚。”叶小水喘着气说,她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过度的奔跑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过度的惊吓使她的心房一时间很难恢复常态。一边说话,她一边拿手抚摁着自己的胸部。
  “好好想一想!你觉得他长得像谁?”土坤在旁边提醒她,其实这时候,在土坤的脑子里也闪现出一个人来。
  “他的身上有一股怪味,长得像,像镇上的——张哑巴!”叶小水说。
  “张哑巴?石佛镇的张哑巴?”土坤的眼睛一亮。
  “是的,我相信应该是他。”叶小水说:“而且我好像听到他还对我说,‘别怕,我来救你!’”
  “张哑巴?”一边的曹玉娟直起腰,微笑着摇摇头。对土坤和阿萍说:“你们不要听她讲,人被吓糊涂后会产生种种幻觉。张哑巴一个叫花子,连自己的肚子都照顾不了,还有心思去救人?”
  大街上传来一阵警车鸣叫,紧跟着一辆警车由远而近,嘎然停富春堂的门口。穿着一身警服的侯健龙从车上跳下来,紧随着下来的还有两个年轻人。
  土坤看着侯健龙急匆匆地走进医护室,站起身冲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嗳哟,老同学你也在这里?是你去开车把叶小水拉到富春堂的吗?你一不小心就犯了一个错误,破坏了第一现场!”侯建龙走过来亲切地拍了拍土坤的肩。并没等土坤说话,他又转身看着曹玉娟说:“想不到咱们三个老同学在这个地方见面。”
  “你的鼻子真灵,从哪里听说这里出了事?是一路闻过来的?”曹玉娟说。
  “警察是猫,专门抓耗子的。你说,当警察的鼻子不灵能行吗?唉,这几日把我的兄弟们一个个忙得贼死——”侯建龙环顾了一下医护室里的人,欲言又止。他走近半坐在床上的叶小水说:“叶小水,有什么情况给我说吧,相信我们会尽快抓住凶手的。小伍你准备记录!”
  侯建龙身后跟着的那个20出头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双脚合拢,“叭”的一个立正说:“是,队长”。
  土坤看着侯建龙问:“需不需要给我做笔录?”
  侯建龙有些意外地看了土坤一眼说:“你,不,不用。我只是和你开了一句玩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及时把叶小水救回来,我代表石佛镇人民感谢你!对了,你的吸血鬼抓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发现?啊!”
  土坤没有回答他,而是说:“如果不用作笔录,那我就先告辞,不在这里打扰你们工作了。”
  ……看着土坤和阿萍开车离开,侯建龙冲曹玉娟微微一笑说:“我们的大作家怀疑咱们石佛镇上有吸血鬼,你相信吗?作家可以靠想像胡编乱造赚钱,但要是讲到实用,他们就不行了。”
  曹玉娟避开侯健龙火热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吸血鬼,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说不清的。无论能否解释得通,它存在着就是合理的。我们要么消灭它,要么被它消灭。”
  
39阴魂
  
“从刚才与叶小水的谈话中,有什么新的收获吗?”坐进车里后,阿萍看了看土坤问。
  土坤目不转睛盯着车前方说:“至少三个疑点。第一,我怀疑叶石大已经变成吸血鬼,叶老太可能有生命危险,或者说也已经死了;第二,叶小水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侯丙理,它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曹玉娟说侯丙理在挖黄金洞时已经被闷死了,他至少已去逝30多年,为什么叶小水在野猫林中又听到有人在呼喊这个名字?这是否说明它的幽灵重现呢?我们应当再去一趟野猫林,看看能否发现些珠丝马迹;第三,如果有时间,我们得去会一会那个张哑巴,说实话这次回到石佛镇以后,这个张哑巴就时常在我们周围出在现,他是在跟踪我们还是无意碰上呢?你还记得他在观音桥拿烂锈剑欢我车吗?凭直觉,我感到他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神秘气息,可是又很难说清楚它到底是什么。”
  阿萍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下最要紧的是再去一趟叶家坳,看看叶老太和她的儿子还在不在人世?如果叶石大还活着,就说明叶小水所遇的猛鬼、僵尸统统都只是一种幻觉。如果叶老太和叶石大全都不见了,那么,问题可能已经比我们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土坤和阿萍驱车二次赶往叶家庄,从县级公路上下来,捷达车的速度慢了很多,通往叶家坳的这条小路坑坑洼洼,稍不留意,车底盘就可能被路面的石头磕碰。
  终于来到村口,正在为不知哪一户才是叶莲的家犯愁时,阿萍一指前边说:“瞧,那位不是我们昨天来碰上的那个拾柴老头吗?”
  土坤当然记得上一次碰到的这位拾柴老头,立即下车过去问:“大伯,请问叶莲家住哪里?”
  拾柴的老头抬眼看了看他们问:“你们找叶洪升家吗?”
  阿萍点头说:“是的!他有个儿子叫叶石大。”
  老头又问:“你们找他家有什么事?”
  土坤说:“没什么,只是想来看一看,我曾经是叶莲老师的学生。”
  “哦,”老者眼睛忽然一亮说:“昨天是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吗?今天换了衣服,开着车来了?人老忘性大你们别见怪啊!他家就在村十字路口往里走第三户,有一个老陈刺围着的小破院子,院门口长着一棵歪脖子枣树的就是。”
  土坤来到叶莲家,果然院子是由老陈刺围成的一个圈儿,门只是一个木栅栏,年久失修,破着一个大洞,一头大肚子母猪可以轻易拱进去。土坤推开栅栏门走进去问:“家里有人吗?”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叶大娘在屋里吗?”阿萍轻声问。
  还是没有回答。
  土坤心中愈发阴沉沉的,他觉得自己的预感正在逐步得到证实。两个人推开堂屋门走进屋,的确没有一个人。东屋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主人在离开时,非常用心收拾过。而在西屋,单人床上只有一个被汗水浸得变成紫红色的凉席,席上的被单子胡乱放着,就像一个正在睡觉的人,忽然有急事情被召唤,他一脚踢开盖在身上的被单,下床就走。
  这时侯,堂屋门口一暗,光影中出现一个老太太。
  “是叶大娘吗?”阿萍即惊又喜。
  “不是叶大娘,是小水娘。你们俩是谁?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干什么?”小水娘警惕地上下打量着这两个闯入者。
  土坤说:“我们来找叶莲娘的。请问,你就是叶小水的娘?”
  “当然是我,难道叶小水还有第二个娘不成?我和叶老太住邻居几十年了。”小水娘说。
  “哦,”土坤明白了说:“我住在石佛镇悦来客栈,认识你家叶小水。我们来找叶莲娘!”
  小水娘点点头:“嗳哟,叶老太啊,我昨天晚上还见她来着。这一大早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东山拾柴,北坡捡粪,西沟摘菜,别看她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却勤快得很。生就的贱命,一闲下来手脚心就痒。”
  “她的儿子叶石大呢?他这会儿也不在家,是不是也很勤快?”阿萍问。
  小水娘撇撇嘴说:“哼,他?勤快他娘那个脚,是个油瓶子倒了也不扶的货!”
  从小水娘这里获取不了更多的东西,土坤原本想告诉她叶小水今天早上野猫林的遭遇,但又怕老太太过于担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将来让她女儿自己告诉她吧。
  那么,叶老太和她的儿子究竟是失踪还是出门去了?土坤决定在村里村外走一走,向村人打听她们的行踪,或许就能找到他们。但愿可以找得到他们,但愿他们两个人都平安无事性命无忧。
  两个人向小水娘告辞,出了院门,忽然看到一群三五个人急急地往村东方向跑。他们一个个神情惊慌或惊诧。“出了什么事?”土坤一把扯住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短裤头的十五六岁大男孩问。
  “叶老太掉水塘里淹死了!”大男孩子眼里即有惊惧也有好奇。
  “什么?”土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阿萍对视一眼,立即跟着这些人赶到村东口。那里果然有一个近百平米的大水塘,四周树木杂草掩映,水塘里的水呈深绿色,长着水草或浮萍之类,不知道究竟水塘有多深。这时候,叶老太的尸体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停放在水塘岸边,湿透的衣服紧贴着叶老太瘦骨嶙峋的身子,一张脸惨白如纸,两目紧闭而深陷,仿佛眼睛被人挖去了,只留下一个黑洞被皮肤掩盖着。
  拾柴老汉还在向跑过来的人们解释:“我一早就起床了,洗了把脸,肚子疼,就屙了一泡稀屎,然后扛着柴框出了门,村北转了转,村西转了转,我在心里寻思,下一步是先去村南呢,还是先去村东呢?一边想一边走,就走到这水塘边了。这时候我想撒尿了,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就来到水塘边解了裤腰带脱了裤子要撒尿。突然,嗳呀我的娘啊,我就看到水塘的水草丛里漂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咋看咋像是一个人!我不相信啊,就揉了揉老眼,凑近两步仔细看,可不是一个死人吗?脸朝上,泡得皮肤都白肿了,跟咱们村去年过年时杀的那头肥猪把毛脱去后一模一样。我再一看这是谁呀?这不是叶老太吗?嗳呀我的娘啊,叶老太死在水塘里了。多可怜的一个女人,啧啧,我这就张开嘴扯着嗓子喊人了。”
  几个村妇在听拾柴老汉讲。拾柴老汉神经质地一边又一边讲,谁问一句,他就要从头讲一边,不厌其烦。
  一个50多岁村干部模样的人指挥着几个小伙子:“二秃子,你快去找叶石大,告诉他,他娘死了,让他快过来。大柱、三根、叶疤瘌你们几个跟着我处理后事,叶洪升他们家的祖坟在坟地的哪一块?你们看好了在旁边挖个坟穴,都别他娘的偷懒,要挖得深一些。不然叶老太在那边不高兴,深更半夜去敲你家门找你算账!叶四哥,你去弄个薄棺材,把叶老太好好收敛了。叶四嫂,你带头儿给叶老太弄一身葬衣,别太好、也别太坏,说得过去就行,咱不能让一辈子吃苦受罪的叶老太穿着这身湿呼呼的脏衣服去见阎王报到,是不是?人家阎王爷看了能不说咱叶家坳的人不厚道吗?叶石大他妈的又痴又呆,老子也不指望他了。叶洪升家再没有别人,就靠咱同村这些老少爷们儿帮忙了。谁让咱们是一个村的不是?打断了骨头,还他奶奶的连着筋!?大家伙都动起来,别在这里瞎看热闹了,人都死球了,有啥热闹好看的?”
  众人纷纷点头,有人大声支持说:“村长说得有道理,咱听村长的安排。”
  大部分人都渐渐散去了。
  土坤走到村长面前说:“我叫土坤,是叶老太女儿叶莲的学生,这次是来看叶老太,没想到她老人家去了。身上没带多少钱,这是300元,一点心意,你帮她收着,看能用在哪里就用吧!”
  村长握了握土坤的手说:“我叫叶宝库,是这个村的小村长。俺代叶,叶老太谢谢你。你一看就是一个厚道仁义的好人,好心必有好报。今天我可能要忙得很,这安葬人的事,坟头朝哪个方向?挖多深?挨着谁挖?破没破坏别人家的风水等等还麻烦着哩,就没有时间陪你,对不住了。”
  “没关系,你们忙吧。”阿萍在旁边冲叶宝库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叶老太已死,叶石大没见人影,基本上已可以证实土坤的猜测。他的心里更加惴惴不安。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又碍手碍脚的帮不上什么忙,土坤决定离开叶家坳。
  土坤与阿萍两个人回到捷达车旁,抬脚准备上车时,土坤又突然停住了。他扭回头看了看叶莲家的小院,转回身走进去。
  阿萍不知道土坤要做什么,紧走两步跟过来悄声问:“咱们不是刚从这屋里出来吗?你还有什么事儿?”
  进院门,进堂屋门,再进东屋的门,屋里坐着一个老太太!
  土坤和阿萍同时一愣,再仔细一看,仍然是小水娘。她正静静地坐在叶老太的床上。
  “你们又来了?我正有事要找你们去哩!”令土坤和阿萍惊诧的是,小水娘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像一个人的声音——像谁呢?
  土坤皱了皱眉头,慢慢地向前抬步靠近她问:“你,有什么事?”
  小水娘突然神秘地一把拉住土坤说:“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叶莲他爹是被人害死的,30多年前,他被一辆快速行驶的车撞着了,当时他并没有死,那个撞他的人又把车开回来,从他身上辗过去,再辗回来。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被活生生辗死了。这事儿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再告诉别的任何人!”
  土坤感到十分惊诧,这与他上次来从砍柴老汉口中听到的情况大不相同。他伏下身,看着小水娘的眼睛说:“大妈,叶洪升是被车撞死的?是谁撞死了他?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小水娘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模糊,眼珠子痴痴地在眼眶里转了转,慢慢地抬头向上看,土坤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黑的屋顶,一根黑黑的大梁横在那里。那漆黑的房梁上还有一个小燕子的窝,但可惜里面并没有燕子。石佛镇人相信,小燕子是喜性的鸟,它喜欢到人丁兴旺的人家去安窝筑巢。一旦燕子离开那户人家,就说明这户人家败落或绝户了。
  土坤觉得小水娘有些怪异,也许农村的老太太不经常接触外人,又少与外界联系,慢慢就会变得痴呆或有些神经麻木。她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我凭什么要相信她?这个老太太是在拿我们开玩笑吧!土坤想到这里,睹气地转身准备走。
  “慢着。”阿萍阻止了土坤,当小水娘坐在他们面前时,阿萍感觉到一股阴凉的气袭过来,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老太太。初次进门时小水娘与土坤的对话还算正常,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可是现在阿萍却分明能感受到小水娘身上多了一种潜伏着的莫名的神秘气息。她努力凭自己的感觉去辩析,坐在床上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直感告诉她:现在与土坤对话的,并非那个悦来客栈服务员叶小水的妈妈,而可能是叶老太或者另一个不可捉摸的附着在她身上的灵魂。
  “大妈,叶洪升是被车撞死的?他是被谁撞死的?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阿萍重复了刚才土坤的问话。
  小水娘转过脸看着阿萍,呵呵笑了笑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石佛山黄金洞里活活地闷死了306个人。大家伙儿正在拼命挖呀挖黄金,有人看到黄灿灿的金子了。突然,从一个缝隙中伸出一个巨大的长着磷片的爪子,五根弯弯的指头,长长的指甲,一把就把那第一个挖到黄金的民工给抓进去了。接着是一声雷鸣般的声音,山洞顶上裂缝了,头顶上的石头开始往下掉,砸在人的脑袋上,硬生生地将脑袋砸下去一半。然而,洞里大部分人还活着,他们在洞里盼着外面的人来救他们,可是出口却被人封了,被封得个严严实实,洞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有人用手挠抓胸部,有人拿头去撞石壁,更多的人不声不响就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土坤仿佛看到日本鬼子当年大埋中国活人的惨烈一幕。他握住小水娘的手问:“这是30年前的黄金洞里的事,你怎么这样清楚呢?”
  小水娘瞪着眼睛,狠狠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他们,他们已经出来了,他们要找凶手,要——报——仇!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土坤的心怦怦巨烈地跳动,他努力平静自己,追问:“现在石佛镇上有人清楚当年这件事情吗?我们如何才能找到这个人?”
  小水娘说:“有一个人知道,他叫孔令白,在小镇上开着一个玉石店。你到镇上一打听就会有人会告诉你。他最清楚这件事,你们要知道真相就去问一问他吧。”
  土坤问:“大娘,这事儿又是谁告诉你的?”
  小水娘说:“我,叶——洪——升。老不死的他,还跟我说了很多的事情,很——多——”
  小水娘的声音真的很像一个人,低低的后嗓音,还带着一点鼻音。对了,像叶老太!土坤脑海里突然闪出叶老太的身影,是她!土坤猛然抽身后退一步,大声呵问:“你不是小水娘,你是叶——老——太?”
  小水娘发出惨人的一声怪笑,用手“啪啪”地拍着床板说:“小伙子好聪明,你好聪明啊!”
  “谁是凶手?他吸了你的血,然后又把你抛弃在水塘里?”土坤问。
  小水娘说:“没有凶手,是我老伴他回来了,叶洪升回来了——”
  土坤又问:“当年是谁开车撞死了叶洪升?这个人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小水娘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也许叶洪升并没有告诉她,也许她知道而不愿意说出来。
  土坤追问:“凶手是谁?”
  小水娘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开始像发了疟疾一样哆嗦起来。“我知道他是谁,虽然他现在活得很好,可是他很快就会死的,死得很——惨——很——惨——这是叶洪升的秘密,我们的秘密!”
  小水娘脸上的肌肉开始抖动,她的眼、鼻子、嘴角开始抽畜变形。看着小水娘痛苦的表情,土坤突然大呵:“你人都死了,为何要连累小水娘?还不快快离开?”
  小水娘闻听突然停止哆嗦,两个手机械地交叉着放在大腿上面,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土坤猛然从口袋中掏出从玉女巫家里要来的那枚玉佛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叭”地摁在小水娘的胸口。
  “HA——YA——LU——”小水娘张开口,发出怪异的声音,一股青烟从她的口里喷出来。她的身体又是一阵激烈的颤抖,上下牙齿打摆似地相互嗑碰。
  过了片刻,小水娘整个人安静下来。小水娘仿佛睡了一觉刚刚醒来一般,看了看土坤,又看了看阿萍问:“我,我怎么坐在这里了?小伙子,你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土坤收起玉佛手,努力镇定自己,他用手轻轻挽住小水娘说:“大妈,你病还没好,快回家休息吧,我们要走了。”
  “谢谢,谢谢,都是好人啊!”小水娘把手搭在土坤和阿萍的胳膊上,缓缓地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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