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无奈之举

　　他们又来了！在正月十五的月亮快要升起的时候，再次丢下女儿来到了这个令他们又恨又爱又无限向往的城市。为了孩子，为了老人，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就算不能做到最好，起码也应该让日子有所改观。这个，应该是最低本的。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只能回家继续种那几亩薄田。虽然，它足以养活他们。可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人背地里议论。更有可能他们会因此成为别人的笑柄。这，也违背了他们当初出来闯荡的初衷。有道是‘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如果这么着就趴下了，那往后还有什么指望，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再说，改变命运不是靠嘴上说的，那是需要拿出行动来的。行动，他们有。但要如何行动，怎样行动，成了眼下最要命的问题。因为现在他们身边除了一辆破三轮车和一辆肇事后碰残了的摩托车外，几乎很难再摸出几张钞票来。
　　“这好办啊，两个车随便买一辆不就行了？”老王的话看似随意，实质上一点也没说错。
　　目前来看，买车大概是唯一可以解决困局的方法。也就是说，只要解开了这个困局，往后一切就都好办了。可是，买那样呢？三轮车？那买不了几个钱。摩托车？那倒是能多买几个钱，可那车还不满一年呢，买了是不是就可惜了。雅琴有些犹豫。倒是若明，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卖掉摩托车。雅琴看着他，有点担忧，“买了车以后干什么呐？”若明的想法的确很实际，也够保险。但，似乎缺少了点闯劲，“我想好了，咱们就用买摩托车的钱去进货，还卖水果。毕竟这是咱们熟悉的行当，做起来会顺手些。至于别的，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再说了。”还以为有什么大计划呢，原来就是这么个打算。雅琴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她对自己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击他的信心为好，反正只要他不闲着，干什么还不是干。再说这卖车，那也不是说要卖马上就有人要的。不过，幸亏有老王帮忙联系，买辆摩托车的人很快就找到了。于是，那天傍晚，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若明推着那辆摩托车跟在老王身后出了小院，直到天黑以后才空着手回来了。当时，雅琴正端着刚煮熟的面条在门口张望，看见他进院忙迎上去问卖了多少钱。若明一脸淡然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钞票寄给雅琴说：“就八百。”“咋才给了这么点。”接过钱，雅琴禁不住又追问了一句。照她之前的想法，那三千多块钱的东西咋说也应该能买到千元以上吧。
　　“这人也太黑了，咱那车可是个新的。”雅琴一边嘟囔一边把钱塞到了褥子下。这时候若明在旁边劝道：“算了，算了，少就少了吧，反正我是不想再看见它了，不然心里堵得慌。再说，车有好几处都碰坏了。”见若明一脸轻松，雅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发火：“那也不能就买这点钱啊，你这不是朝外囊（白送的意思）吗？”若明一愣，他不明白一向豁达的妻子何以会为了这件事发火。
　　“你以为我愿意买那么点啊，还不是人家看咱急等着钱用才………”若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雅琴打断了：“那你就不能跟他再讲讲价，告诉他咱那车就没跑多少路。”
　　“你咋知道我没跟人家讲？可光我讲有啥用，关键人家要听得进去。你知道人家是咋说的，人家说咱们的车出了事故，不吉利，买了回去要整个重修。”
　　听若明这么一说，雅琴更生气，“他那纯粹是想压价，不想多掏钱，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若明回了一句。
　　雅琴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后的怨愤，“知道了你还卖？”
　　若明看了一眼雅琴，反问道：“我不卖能咋的，还打算留着呀？”
　　明知已成定局，雅琴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也不能就这么的给贱卖了。”
　　话已至此，若明的语气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温和了，“那你还想卖多少，要不我明天找人要回来让你推出去买？告诉你，要不是人家老王从中周旋，你想买人家也未必肯卖。”就这样，原本心平气和的两个人无缘故就吵了起来。结果，吵到最后，若明竟然一气之下将正吃着的一碗面扔出了房门。碗，碎了！连同它一起碎的还有那颗脆弱的女儿心。
　　雅琴手指若明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眼泪，顺着脸颊毫无顾忌的流向了嘴角，一股咸涩的味道瞬间布满口腔。若明扬起眉毛看了妻子一眼，从右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盒拆了封的香烟，然后抽出一根放进嘴里。接着，另一只手伸进左边的裤兜。秒秒之后，一个绿色的打火机俨然已经捏在了他的手里。火苗，微微闪了一下就熄灭了。随后，一阵浓浓的烟味飘进了雅琴的鼻子里。不过说真的，这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压的人透不过气来。而眼泪更像是一剂毒药，使人产生一种死亡将近，身似浮萍般的凄凉感。这是这一刻最佳的注解，而他们恰恰就是这个注解的执行者。
　　楼上的大婶不知何时到了门口，嘴里一边嚼着瓜子一边笑呵呵的拿他们开玩笑，“你俩咋了，好端端的想学人吵架啊？”看着大婶的表情，再瞅瞅院子里大伙疑惑的眼神，他们更觉无语。“若明，不是我说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咋能连饭碗都扔了，那不要钱买啊？”大婶说着把身子靠在了门边上。“唉，我说若明，你也是的，干嘛发那么大的火。”买早点的小张走了过来。“就是，看你出了这么大的事，雅琴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过，你咋能冲她摔碗呢。”卖镜糕的君华也走了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一顿数落。到最后，大婶干脆直接进屋拉起了还在哭泣的雅琴，“走走，到我那儿坐会，咱们说说闲话，让他一个人呆着去！”
　　再说若明，当雅琴离开之后，他又接上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几口之后才发现，尼古丁的味道并没有让他麻醉，反倒加重了他的自责。他开始痛恨自己刚刚的冲动，甚至他无法原谅自己。不是因为车子卖的钱太少，而是因为他不该就这件事和一个深爱他的女人争执不下，并且还摔了饭碗，这简直就是一个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行为。火星在闪烁，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烟草的香气伴随着抽烟人的一声声咳嗽在屋子里盘旋，回荡。“别抽了！不要命了！”雅琴走了进来，伸手从若明的嘴里拔出了吸了半支的香烟，一回身仍到了门外。他是不能抽烟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可是这会儿，他真的希望烟能麻醉自己，这样心里也许会好过点。咳嗽声夹杂着呕吐声再次从背后传来。雅琴知道，若明的烟又抽多了！
　　本来，她是想狠下心不去理他的。可不断的呕吐声是她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你什么意思，跟我示威呢？”若明看了一眼妻子，因为连续的呕吐，他的整个脸部都已经憋成了绛红色，“我，没事。你别管了！”尽管余气未消，可若明的身体她还是在意的，“我不管能行吗？”说着，从门后取来毛巾塞到他手里，随后又扯了一截卫生纸去帮他摖鞋上的污物。接过毛巾的一刹那，若明的眼角有些湿润，“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雅琴并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径直走到床边掀起了被子上了床。尽管现在睡觉好像是早了点，可总比两个人都站在那儿相互怄气强一点吧。“那不吃饭了？”若明讨好似地趴在床边问，全然忘了雅琴的背正对着他。雅琴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不吃！”若明无奈，只好怀着复杂的心情上了床。而雅琴依旧背对着他。其实，雅琴是想和解的，可一想起那只摔坏了的青瓷饭碗和那双因愤怒而狂躁的脸，立马就没了心情。
　　都说夫妻之间要相互包容，相互谅解，可这么多年算下来，她对他的谅解似乎更多一些，跟别的夫妻比起来，她应该算是做的不差吧。那凭什么他要这样对她？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如此较真完全是因为对家的担忧？难道，在面对如此艰难的环境时，她就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女人那样跟他唠叨两句吗？难道她的这般付出他看不出来吗，或者是他对她的认识本就停留在表层？倘若答案真的如此，那她是不是活的太悲哀了。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若明压低了嗓子在背后唤她。雅琴长长的吐了口气，身子却没有任何的移动。“琴，转过脸好不好？”背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洞，有点虚。但她，依然没有动。“别装了，我知道你睡不着。”若明的手从她的肩膀滑到了腰间。脸，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你转过来行不行？”随着若明的话音，一股暖流从腰间移到了小腹。瞬间激活了冰凉的腹部肌肉，那温热的感觉慢慢在腹部周围蔓延开来。这感觉真好！雅琴在心里感叹。自从两年前小腹冷痛的毛病找上她以后，那双热乎乎的大手总是会在夜间温暖她的小腹，哪怕是在吃药调理期间，也不曾懈怠过。“好了，别哭了，半夜三更的让人听见不好。”若明低声的提醒，又顺势扳过她的身并圈进了自己怀里。雅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闷在若明怀里呜呜大哭起来。过了会，大概是觉得她发泄的差不多了吧，若明才将她的头从怀里解脱了出来，“好了，该哭够了吧。”他说，伸手从枕头上抓过枕巾帮她擦了一下眼泪，“以后别总跟我犟嘴了，你知道我脾气急。”雅琴撅着嘴，忧虑的看着若明：“那你也不能甩饭碗了，那还是要花钱买的。”言毕，将头又重新枕在若明伸出来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