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往事如烟

　　都说往事如烟，之所以一“如烟”不外乎是因为在那些往事发生的年代，我们没有能力去控制它——题记
　　
　　雅琴和若明又重新回到了城里。就在给公公过完三年后的第五天。其时，他们两个人口袋里的钱相加也不过百十块。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那个他们赖以生存的早市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间就被取缔了。三个摊位，每月固定的收入，在这一刻全没了。而且，可悲的是他们竟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没办法，若明只好听从别人的建议骑着摩着托车出去载人。说实话，这活儿虽然辛苦点，收入倒也还不错。再加上雅琴这时候又接了第二份工。两人相加，生活基本还算过得去。只是，如此以来，能用在休息上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用同院老王的话说，他们有点爱钱不要命。真是这样吗？雅琴问自己。回答是否定的。可话又说回来，只要取之有道，爱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他们现在急需用钱。当然，若非要做比较的话，还是生命更重要。所以，雅琴听进去了老王的话。但是，当她把这话说给若明时，他却总是不情愿的说，等过一阵吧，过一阵再歇。于是，雅琴也便不再唠唠叨叨的跟在后面催了。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此后不久，也就是两个月后的那个国庆节，若明竟然出事了！
　　那是一场无法预知的灾难。那是国庆第三天。一大早，若明就骑车出去了。可是，才走了不到一个钟头，对面商店里的女人就在院门外扯着嗓子告诉雅琴说，警察打电话来说你老汉出车祸了。
　　“啊？不会吧？”正在院子里打麻将的几个人全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雅琴跌倒在地。扶她起来的是玉雅。接着，老王自告奋勇要载他去现场。“咱们也去吧。”玉雅的丈夫小张说。他家里恰好也有一辆摩托车。还有隔壁买早点的大哥，二楼大婶的老公，纷纷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这些平时看来互不打扰的人，在这一刻却表现出极大的热情，雅琴一时间热泪盈眶。
　　“你别哭，也别怕，咱们现在就去，只要咱人没事，其它的都不重要。”老王安慰她说。
　　十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了若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公路中央，脚边倒着那辆打碎了车灯的宗申125。随着老王一句“咱赶紧看看咋处理，若明这会儿估计都吓傻了。”的招呼，几个人忙锁好车跑了过去。等到跟前才发现，就在距若明不远的地方竟然平展展倒着一个三十岁左右满脸是血的男人，而他的旁边则散落着两盘摔坏了的磁带和一副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样式陈旧的小耳机。想必，这个家伙是在听歌的时候被若明给撞上的吧。雅琴暗想。这时候，警车和急救车呼啸着到达现场。按照交警吩咐，伤者被就近送到了骨科医院，若明被暂时留在现场接受调查。然而，就在交警询问的过程中，又有一辆120到达了现场。一位女护士从车上跳下来问是谁打的电话。救护车不是已经把人拉走了吗，谁还会叫车？就在大家疑惑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捂膝盖跛着腿走过来，“是我，是我打的。”包括交警在内，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问他。”女人指了指若明。直到这个时候，若明才仿佛回过神来。原来，出事之前这个女人就坐在他的摩托车上。后来，摩托车出事的时候，由于惯性作用女人也被甩出了摩托车。只是，因为事故来得突然，再加上现场围观的人太多，他一时间竟然把对方给忘了。现在，当这个女人从人群里站出来并对着救护车司机说开车去医院的时候，若明只能低声下气的给对方赔不是。怎奈，气头上的女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看着救护车绝尘而去，若明抿着嘴唇，发出了“哎”的一声叹息。“叹什么气，还不赶紧跟上。”雅琴用手捅了一下若明。老王这时候也拍了拍若明的肩膀，“你们快去吧，有事打电话招呼。”说完，回身招呼同来的几个人先回家。等到大家走后，若明和雅琴双双赶到了附近的骨科医院。此时，那个女人正拿着买好的药坐在医院收费处的长椅上，看见他们进来，女人站了起来。两个人赶忙过去搀住了女人，并连声道歉。“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难为你们，只是一时气不过才叫了救护车。现在想想，你们出来打工也挺不容易的。”也许是看着他们实在可怜，也许是那个女人本身就很善良。总之，她原谅了他们，并且拒绝了他们的补偿。“你们先去看那个人吧，他还是比较重的，我自己这儿就不用你们管了！”
　　除了鞠躬，他们不知道还能用怎样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算你命大，人没生命危险，但内脏出了问题，需要马上住院，你们去办吧！”
　　听到医生这句话的时候，雅琴和若明已经在急诊室外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人没事，那对他们来说就是好的消息。然而，让他们感到纳闷的是，直到下午离开前也没有看到对方的家人来。
　　“你傻呀，没人来不正好，要是来了人你这事空怕就难办了。”听说伤者家里没来人，老王居然替若明感到高兴。
　　可若明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在想谁来照顾病人。
　　“反正人送到医院里了，怎么治，谁来照顾，医院里自然会安排，你们现在要想是怎么跟交警队说能尽早把车要出来，不然拿什么来给人家挣药费呐。”老王年纪比他们长，考虑问题果然全面的多。
　　“你说的对，明天我就先去交警队看看。”若明感激的握着老王的手说。
　　第二天一早，若明连早饭也没吃就去了医院，然后又从医院直接去了交警队询问事故处理情况。但当他说到想先取回摩托车时，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却告诉他，在事故认定，赔偿协议等还没有落实之前，摩托车只能暂扣在交警队里。没有车，等于他们就彻底断了生活来源，这无疑又是一个打击。但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时候，他们只能，也必须耐着性子等；虽然，这很折磨人。好在，也就用了一个四五天时间。他们就拿到了鉴定结果；和之前预料的一样，双方各有责任。也就是说，病人看完病以后的药费是一人一半的，这至少为他们减少一部分压力。于是，他们满心欢喜的去了医院。结果，主治医生告诉他们说，病人的药费可能不多了，希望他们赶紧交上，不然很可能会耽误治疗。雅琴一听，忙对医生说，可以让病人先垫着，等他们筹到钱再还他。不料旁边的女护士却撇了撇嘴：“他就一个人，哪里来的钱看病？”原来如此，难怪住了这么久医院也没人来看他呢。雅琴暗道。遂抬起头问医生，“那就是说，这钱还得我们出？”护士小姐似乎对他们的明知故问很是不满：“当然了，你们不出谁出啊！”
　　雅琴一愣，“那也不能我们全出啊？”
　　女护士嘟嘟嘟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这儿只负责看病！”
　　回到家，若明便将刚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前来询问情况的邻居们。大家一听，纷纷给他们出主意：“兄弟，别再垫钱了，小心到时候没人还。”“就是，你可不敢再垫钱了，要不到时候找谁要去？”“是啊，他一个人，拿什么还你，总不能去杀了他吧。”大伙的话点醒了若明，他决定要和小伙子好好谈谈。于是，他们再次去了医院。结果可想而知；因为谈不拢，双方不欢而散。直到一个月后，他们接到了交警队的电话。原来，因为他们不肯再继续垫付药费，那个男人只能出医院了。这真是个好消息。放下电话，雅琴和若明匆忙赶到了交警队。最终，经过协商，他们答应拿出两千元来了结了这个案子。
　　可是，钱呢，钱从哪儿来？还有，马上就到了年关了，往年这个时候婆婆都会打电话来要些买年货的钱，（那可是需要很大的一笔花销的）然后会在他们回家之前将所有过年用的东西细数准备好。但是今年，他们拿什么来给她呢？要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花了那么多的钱，他们可都是瞒着婆婆的。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母亲突然打电话让雅琴去家里拿钱。原来，她从一个熟人那儿听到了若明车祸的消息。放下电话的那一刻，雅琴哭了，哇哇大哭！结婚几年，孩子都快上学了，可是和母亲之间的感情似乎还停留在原点；除了每年的端午节，中秋节和春节，平时几乎不怎么走动。现在，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母亲却主动给他们打了电话！这说明母亲其实还是很牵挂她的；虽然，她平时并不愿意见他们，可这份亲情却是谁也阻挡不了的！然而，出乎雅琴的意料，若明竟然拒绝了母亲的帮助，这让她更加难过，“妈的钱为什么不要？”若明低下了头：“我是怕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难过。”雅琴摇摇头，“若明，你心里咋想我还不知道吗？你就是怕失信于妈，怕被妈看不起。”
　　雅琴眼泪汪汪的看着若明：“一直以来，你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把日子过好给妈看，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一无所有。所以，你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其实说穿了，你就是怕她瞧不起你！”雅琴的话入木三分，完全说出了若明此刻的心情。
　　作为丈夫，他不能给妻子一个她想要的，安稳的生活；作为父亲，他没能给孩子一个可以承载她所有快乐的，温馨的家；而作为儿子，他更没有给母亲一个足以让他骄傲的，幸福安详的晚年。这让他惭愧。所以，为了守住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他才不得不回绝了雅琴母亲的帮助。可仔细想想，日子都过到了这个份上，自尊又能值几个钱？若明自嘲的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候，对面商店的女人又喊了：“若明，你妈电话！”与之前预料的一样，母亲大电话来说，让他早点把买年货的钱捎回去。钱，钱，钱，又是钱！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若明几乎要崩溃了。
　　“还是去妈那儿吧。”雅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背后。
　　若明回头抱住了妻子：“我……”
　　雅琴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去！”
　　新年，转眼即到。团圆，近在眼前。不过，对于若明和雅琴来说，却真的，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