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幸逝去的新生命

　　那是煤气中毒事故发生后一个月。一天，院里来了一对小夫妻，男的约二十五六岁，推着一辆旧三轮车，车厢里放着两床被子和一些日用品，一进院就直接打开了东边的房门将东西搬了进去。女的看起来要小点，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手里牵着一个二岁左右的小女孩慢腾腾的跟在后边。中午时分，院子里支起了一张桌子，几个中年女人围在一起打起了麻将。因为不太会，雅琴只好坐在旁边观战。不久，那小两口也凑了过来。这女的脸咋这么黄，是不是有病呀？看到她的第一眼，雅琴的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时候就见那男人从房子里拿了张凳子放到女人旁边说：“你坐着，我领妞出去转一圈，省得她缠你。”小女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好疲惫的样子。男人伸出手拉过偎在妻子怀里的小妞，“妞妞，走了！”小女孩甜甜的“嗯”了一声，将双臂展了开来。男人弯下腰抱起了女孩，顺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走喽！”小女孩咯咯的笑起来。这笑声惹得院子里打牌的几个人都回过了头。与此同时，孩子的母亲也抬头笑了笑，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很勉强。下午收摊后，隔壁一个叫玉雅的媳妇趴在雅琴耳边悄声说，“我咋看今来的那女的不对，脸那么黄，看着都让人害怕。”雅琴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出来这女人有问题，不过人家刚刚搬来，贸然去打听人家的情况肯定不好；哪怕她们就住在隔壁。所以，在听了玉雅的话后雅琴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住在楼上的一位大婶走了过来，她也同样发现了问题，“你俩有没有发现今来的那个女娃看着不对，像是怀孕了。”雅琴转脸看了看旁边那间屋子，不由有点担心，“看她的脸色分明是有病的样子。”大婶于是热心的询问大家要不要去问一下，说是出门人不容易，万一要有事的话大家或许还可以帮帮。雅琴对此表示赞同。谁知就在等其他人表态的时候，同院的另一个女人却无端的泼来一盆冷水，“你们就是替古人担忧，没事操闲心。”这下，大伙刚刚燃起的热情一下子被她给搅乱了。“回吧，回吧，明天再说”。没有了心情，大伙自然就不再凑在一起议论而是各自回家了。但是，她们谁也没想到，一场悲剧正在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身上悄悄上演!
　　那是那个女人来后的第二天。吃罢早饭，院子里照旧支起了麻将桌。可还未等麻将摆好，那个男人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婶呀，婶呀，你快去看看，我媳妇生娃了。”楼上的大婶一听立马站了起来，“那你不先送医院？”那个男人并没有回答婶子的提问，只一个劲的催促大家快去看看。“走，看看去！”随着大婶的话音，坐在桌子四周的人全站了起来冲向了小屋。可当他们冲进屋子时，竟然发现那个女人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坐在凳子上发愣！而且，那女人的下身还在不停的向地下滴着血。就像脚底下被人灌了铅，雅琴她们只能呆呆的看着；既不敢进也不便走，就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似乎也忘了。幸好，幸好楼上的大婶进去了，“还不赶紧剪断脐带。”随着她的话音，房东嫂子拿着一把剪刀匆匆而来。脐带很快被剪断了。然而，等了很久，孩子的哭声却一直没有传出来。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赶紧倒立着用手拍拍，让娃先哭出来。大家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可，忙活了半天，孩子还是没哭。房东大嫂一急，冲着在一边发呆的男人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医生。”谁知男人竟然一脸苦相的回答说他不认得医生。楼上大婶一听，不由张大了嘴巴，“我的妈呀，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提前找好医生。”这时候，就听房东大嫂对门外早已吓呆的玉雅喊道：“玉雅，你认识村里的大夫，赶紧叫来。”玉雅说了声“行”转身就跑出了院子，而就在此时，女人的嘴里冷不经的又吐出了一句更让人震撼的话，“可能还有一个没出来呢。”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房东大叔也焦急的喊，“小伙子，那还不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来！”正说呢，跑去找医生的玉雅返了回来告诉大家，村里的医生不愿意来，说是没提前检查，怕出事。一听这话，大婶又一次催促着男人赶紧打120。结果男人没有吭声。此时，房东大叔在门外喊道，“我刚打过了，一会就到。”楼上大婶仰起头看了看四周，问：“谁哪儿有东西可以包娃，赶紧找出来。”随着她的话落点，住在院子的两个女人就寄过来了一床小褥子和一件大衣。在救护车没来之前，这是她们唯一能为这个小女人做的一件事。
　　当房东大嫂小心的包好第一个孩子之后不久，屋子里又传出了大婶惊喜的喊声，“出来了！出来了！”就在大家替那女人高兴的时候，大婶忽然“咦”了一声，“这是啥东西？玉雅，赶紧把对面房东太太找来，看这是咋回事。”大伙循声一看，大婶手里居然抱了一个像肉球一样的东西。“啊！”雅琴不由惊叫了一声，有几个年轻人更是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大婶又喊了一声，“玉雅，快去！”来不及多想，玉雅转身又跑了出去。三分钟不到，对面的房东老太太就进了屋，“你也算老人了，咋能没见过这个，这就是人常说的‘包袱生’，得赶快剪开那层薄膜，不然娃喝了羊水就活不成了！”随着剪刀的移动，圆球裂开了一个口子，孩子的头露了出来。老太太放下剪刀说，“先拍一下看娃哭不哭。”大伙急忙按她的说法去拍，结果还是和第一个一样。老太太一看，摇着头离开了。雅琴听到她对在外面围观的人说那孩子看来危险。其实，这个时候楼上的那位大婶也已经发现了问题，她婶向雅琴她们招手，“玉雅，小琴，你俩一人抱一个，赶紧先把娃送到我打工的那家医院去，我认识大夫。”雅琴和玉雅几乎同时后退了两步。不是她们不愿意帮这个忙，实在是心里怕得厉害。大婶一看，伸手拉过房东大嫂，“那算了，他嫂子，咋俩一人抱一个，赶紧上医院。”大嫂吸了口气，“只能这样了。”于是两个老女人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坐上了男人的三轮车。房东大叔则骑着自行车跟了去。等她们一行离开后，雅琴拉着玉雅再次走进了那间屋子。此时此刻，那个生完了孩子的女人面色蜡黄，一头虚汗。玉雅从门背后的绳子上扯下一条毛巾寄给女人，并问她家里怎么没有来人。女人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说：“婆婆说要等忙过这两天才能来。”玉雅不屑的撇了一下嘴，“你婆婆也太……”玉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雅琴及时制止了，“娃送医院了肯定没事，你先好好休息，我俩帮你把屋子收拾一下。”这个时候，任何刺激都可能给这个女人带来伤害，所以最好什么也不说。
　　下午三点，大婶和房东嫂子以及房东大叔回到了院里。大伙一下全围了上来打听消息。房东大嫂叹了口气，“唉，可怜，先前生的那个到医院时就不行了！”“那另一个呢？”对于最后生的那一个，大家心里还抱着希望。“那个娃也危险，已经转到儿童医院了，在重症监护室，谁知道是个啥结果。”隔壁大嫂叹息道，“唉，还是耽误了！也不知道小伙子是没钱还是舍不得钱。”房东大叔接口道，“这还用说，肯竟是没钱，你们不知道，从这刚出去半路上120就来了，哪个笨怂嫌划不来硬是让人家开走了，自己蹬着三轮车把人送到了医院。”房东大叔的话引来大家一片议论唏嘘，“简直就是拿人命当儿戏，也不知到他咋想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一点担当。”“就是，她要是知道娃不在了还不气死？”是呀，那个可怜的女人还独自躺在床上等着儿子们回来呢。雅琴不由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第三天下午，院里来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一问才知是那个男人的妈，女人的婆婆。玉雅趴在门边悄悄告诉雅琴，“她来侍候媳妇只拿了个包袱。”雅琴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人家的家务事你还是少打听，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玉雅扭头看着她，“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烦啥？”雅琴不想再跟她争辩，扭身回了屋。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也就在大伙几乎要忘记那件事的时候，那个男人和她母亲抱着孩子出现在院里，身边放着不少行李。房东大叔问男人是不是准备回家。男人低低地"嗯"了一声，之后便拉着母亲走出了小院。大家不约而同的为屋子里女人和她仅存的这个孩子担起了心。
　　天，越来越黑。小院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准备着去休息了。先前回家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进了院子，正好碰到了前来关门的房东大嫂和在门口做晚饭的雅琴。大嫂关心的询问男人，“不是说回去两天吗，咋来了？”“医生说那孩子脑子进的羊水太多，即使活下来也可能是个傻子，所以，所以……”雅琴和大嫂对望了一眼，心里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果然，那个小男人告诉她们，孩子扔了。尽管已经想到，但是当这个不幸的消息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了痛惜。所以，当男人提着礼物走进房东和楼上大婶的家时；当夫妻俩站在院子里对众人说着感谢时，尽管心里感到遗憾，大家还是没有忘了宽慰他一番。后来，也就是在那个女人生完孩子满百天之后的某一天，他们搬离了那个小院。临走的时候，大家一直送到了巷口。再后来，彼此就再也没有碰过面。但是，关于那次事件，那个女人，那两个逝去的新生命都深深地印在了雅琴脑子里，很久很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