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回家

　　这是她四个月后第一次回家。拿着辛苦赚来的九十元钱。虽然这点钱在别人看来或许不值一提，可对雅琴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这不但是她人生的第一桶金，而且对她今后的人生也将是莫大的鼓舞。
　　当列车慢慢靠近家乡时，她的心也跟着跳出胸膛飞回了家。“妈妈，你还好吗?”她在心里轻声的呼唤着，叩问着……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了离家二里外的一条公路上。从这里回家还需要将近半个小时的行程，但这已经不是问题了。自少，她现在是站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站在公路边，望着延伸到二里外的那条小路，雅琴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要回家了。”她想。　　
　　村外的土路上，隔壁的张嫂正挎着篮子急急赶路，看到雅琴高兴的打着招呼，“琴回来了。”“回来了，嫂子要干什么去？”她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唉，我能去哪儿，还不是去菜地里，你这是？”张嫂子用手拢了拢头发，又指了指她的提包。他轻轻一笑说，“今天发工资，我回来看看我妈，顺便给她带了点东西。”
　　“嗯，是应该回来看看了，昨天你妈还在我哪儿念叨你呢。”张嫂一边大声地催促雅琴一边摆了摆手，“快回去吧，你妈看见不定多高兴呢。”说完，转身离去。　　
　　家，转眼即到。
　　“琴，你，你咋回来了？”看到她进屋，母亲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瓜女子，你总算是回来了。”也许是太意外了，也或者是高兴的过了头，在接过包包的一刹那，母亲的手竟有些哆嗦。
　　“妈！”她鼻子一酸，眼泪蓄满了眼眶。“去梳一下头，看这乱的，我去给你做手擀面。”母亲用手帮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转身去了厨房。这时弟弟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滴着水珠。“你干什么呢？”她问，以为他又在家里捣乱了。“妈要买粽子，我在帮忙洗粽叶。”弟弟说着走进了旁边的小房子。
　　她也跟了进去。这才看见地上放着一大盆清水，清水旁边又放着一摞新采的棕叶。“爸呢，咋不见他，又去玩了？”她问，因为在她眼里父亲对这个家一直都不太尽责。“没有，爸去买粽子了，这几天妈一直咳嗽就没出去。”弟弟低着头，手里却一直没有闲着。
　　她拉起弟弟，“你去玩会吧，我来弄。”言毕，坐了下去。“姐，你有钱吗？”弟弟蹲下了身，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怎么了，要买本子？”她问。弟弟摇了摇头说不是他，是母亲。
　　她一惊，忙问弟弟母亲怎么了。“妈这几天一直咳嗽，让她看吧她说没事，我怕……”弟弟苦着脸说。她一听，连忙安慰弟弟说，明天她就去给母亲买药。
　　弟弟这才似乎松了口气说道：“那我去玩会儿。”说完，甩了甩手上的水直接就跑了。
　　雅琴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半小时后，母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了屋，“吃吧，看香不香？”“肯定香，我本来就爱吃你做的面。”接过母亲寄过来的面，雅琴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甜蜜和幸福。“妈，你也吃点。”她用筷子夹了一些送到了母亲口边。
　　“你吃吧，我们刚吃过了。”母亲推开了她的筷子，“我收拾粽叶，你快吃。”说着，母亲拿了板凳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外边还行吧？”母亲边干活边问。“嗯，还行。”她想起了弟弟刚才说的话，“妈，你在家要好好注意身体，弟弟说你咳嗽，我明天走之前把药给你备着。”“不用，扛一阵就过去了。”母亲头也没抬的拒绝了。
　　她知道母亲是担心钱。
　　“妈，别担心，我开始挣钱了。”雅琴说罢放下了饭碗。“这是今天刚发的九十快钱工资，留着你用吧。”她小心的从口袋里掏出钱寄给母亲。母亲却指了指盆子里泡着的大米和粽叶摇了摇头“不用，你还是自己留着，外头离不了钱，再说我这还能挣几个钱。”
　　“妈，你拿着吧，我现在出师了，每月都能挣这么多。”她将钱塞进了母亲的口袋。“那你吃饭的钱呢？”母亲看着她问。
　　“妈，你放心，我哪儿还有饭票呢，再说不够的话还有我哥，再不行还可以向别人借一点，你不用操心这个。”握着母亲的手她心里轻松了好多。　　
　　晚上，父亲回了家。见面的第一句话是，“回来了。”而后，再没交谈。说实话，她有点怨恨父亲。而这种怨恨其实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冷漠，而是源于童年时代的那一抹阴影。　　
　　那一年，雅琴八岁，弟弟只有六岁。
　　记不清是哪一天，放学回家的她从紧关的门缝中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屋子里一堆衣物正在燃烧，旁边却没有母亲的身影。
　　雅琴有点怕了。她不知道里边发生了甚么事。但是，她还是大着胆子爬上了一人多高的窗户。眼前更可怕的一幕让本来就恐高的她差点从窗台上跌落。原来，母亲手里正紧紧的握着一根电线！
　　触电自杀？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闪现就令年幼的雅琴全身发抖。
　　她开始拼命拍打着房门；哭着，喊着救命。
　　也许是雅琴凄厉的叫声惊动了他，也或许他刚刚准备出门。总之，邻居王大哥跑过来替她踹门。
　　谢天谢地，母亲活着！房门洞开的一瞬间，她跪倒在地。
　　大哥说，辛亏发现及时，不然真的很难说。
　　抱着已经虚脱了的母亲，雅琴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一个劲的哭。　　
　　没多久，父亲便回来了。黑着一张脸，想要和谁拼命一样。雅琴吓的不敢吭气，只默默的陪着母亲流泪。即便如此，父亲也终究没有说一句道歉的话。雅琴一直坚定的认为，母亲那次的自杀肯定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虽然直到现在她也没敢问过母亲。　　　　
　　“你不能总这样对他。”母亲的话将雅琴从新拉回了现实。
　　母亲说的没错，无论再怎么怨恨，父亲还是父亲，改不了的。何况现在的他已经在慢慢变老了。这样想着，雅琴就又原谅了她的老父亲。　
　　也正因为此，雅琴的心反而比以前轻松了。自然，晚上也睡得更踏实，更香甜了。只是，半夜的时候，母亲的咳嗽声似乎剧烈了些。
　　明天得赶紧给母亲买药。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早晨，雅琴一起床就去村卫生所给母亲买了一些治咳嗽的药。然后看着母亲一口一口将药咽进肚子，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家。
　　此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第六章：返程途中被人跟踪　
　 告别了母亲，告别了让她时刻牵挂的家，雅琴又一次挤上了开往城市的长途汽车。　　
　　车上的人很多，大都是一些和她一样的想在城市里寻梦的年轻人。从他们的脸上雅琴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些人对家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担忧。
　　但她这会儿的心情却是安慰的，愉悦的。这不光因为她见到了母亲，更是因为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一份自信。
　　她相信只要肯努力，今后的路会越来越顺畅，他们的日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好过。　　
　　半小时后和所有人一样雅琴被甩在了长途汽车站。这里只是城市的边缘，是农村通向城市的唯一站点。而要想去往各自的目的地还得要倒车才能前往。就像她，要从这儿去到她住的地方起码还得倒两趟车才行，这两趟分别是14路和5路。因此，她不能耽误，否则怕是要天黑了。好在，14路就在马路对面。
　　她定了定神，背着包穿过了马路。正好，14路刚刚进站。她很顺利的就上了车。这是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单独的行程，虽然不是很长但却让她忐忑不安，甚至有点害怕。　　
　　大约二十分钟后，雅琴再次被甩，而这次恰好就在14路的终点站。离它不远就是5路车站，那是她要换乘的车次。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店铺里的挂钟，时间正指向五点半。也就是说，再有半个小时天就黑了。这个时间段会不会有危险啊？她暗暗着急。没想到这5路车同样很顺；几乎就是在她刚刚赶到的时候，5路公交车就来了。这下她的心才略微的放松了一下。　　
　　十几分钟后，雅琴走下了5路公交。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大概只需走完前面的一段街道，再向西拐个弯，然后穿过马路就到了。
　　“终于又来了！”她在心里感叹着。然后将装满煎饼和干膜的袋子抱在了怀里。　　
　　夜，黑了。路灯，亮了。刚下班的工人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的朝家赶。独自一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雅琴的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快点适应这儿的生活，不然今后将难以生存，好日子也就无从谈起。　　
　　路延伸着，而她就这样走着，想着……　　
　　忽然，她发觉出了异样。是预感告诉她,旁边人行道下的自行车道上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难道是遇上坏人了？不可能啊，这路上这么多人，谁会这么没长眼，是自己多心了吧。这样想着，紧张的情绪马上缓解了许多。
　　雅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是真想好好的看一下这城市里的夜景，顺便感受一下这儿和家究竟有多大的区别。但很快的，她的心又揪在了一起。因为她发现那个人似乎还在她身边。“他这是要干什么？是有所企图还是…？”她再次泛起了嘀咕，最后决定亲自试一试。　　
　　“啪！”拿袋子的手松了，馍掉了出来。她弯下了腰趁着捡袋子的功夫向旁边瞄了一眼。果然，在她身后不远的自行车道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推着车子朝她这边看，那眼神看起了有点古怪。　　
　　看来这个人一定跟了她很长时间，只是刚开始她并没有感觉到。难道下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注意上了她？他这是想干什么，抢劫吗？她有点慌了。拿着包朝前跑了两步。没想到那个男人推着车也赶了两步。由此她更可以打断定，这个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要怎样才能摆脱他呢？出了眼前这段路就是西边新修的路了，那里人少有没有路灯，而且要进到住的那个村子就必须要通过前面的那条路。
　　咋办？咋办？她的头上已经冒出了虚汗。“妹子，去哪儿啊？”也许是看着快到了新路上了，那个男人突然推着车子来到了她旁边。“妹子，你去哪儿，我捎你去。”男人又说了一句。
　　“不用，我就到前面。”雅琴淡淡的回了一句，她告诉自己如论如何要镇定一点，不然很难脱身。
　　“我捎你去吧，正好我也路过那儿。”见她搭腔，男人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不用，我马上就到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心里着实的慌得厉害。
　　“没关系，看你的样子对这儿也不熟，前面连路灯都没有，要是遇上个坏人怎么办，还不如让我捎你一段？”那人说着竟然伸手来拉她。
　　“不，不用了，我就快到了。”她连忙闪到了一边。
　　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了西边的街道。虽然离住的地方只差一个路口的距离，可是恰巧是个人盲点，而这个男人又一直这么跟着，要是一会到了南边的新路上又碰不到过路的人咋办？　　
　　在没有想到办法以前，她只能先放慢脚步尽量的拖延时间，最好那个人能因为等不及而自己走掉。可是，回头看看，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这可怎没办？”雅琴急得直皱眉。就在她无计可施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灯光；原来前面就是肿瘤医院门口了。
　　“嗯，有办法了。”她一阵暗喜。因为按常理，医院应该是有门卫或者是保安的，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有机会摆脱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干什么的？”当她快步跑到医院门口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上前拦住了她问。“叔叔，我要去那边的村子，但是有个男的一直跟着我。”她用手捂着胸口做着被吓到的样子。
　　“哪儿呢？”中年男人狐疑的问，眼睛左右瞟了一下。
　　她忙用手指了指站在医院对面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推车子的那个。”“那你想……他抬起头朝对面看了看，然后转脸问道。“我想在你这躲一下，等他走了在过去。”
　　“好吧，你先进门房里待着，我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中年男人指了指门房。雅琴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躲了进去。“姑娘，你在这多等一会，我看那人也不是什么好胚子。”过了一会，那个中年男人趴在门口对她说，“姑娘，以后晚上尽量不要出门，要出去的话就早点回来，你看现在这时候多危险。”
　　“是，以后我会小心的。”她满含感激地答道。再透过玻璃窗朝外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居然还在！
　　没办法，只有继续躲着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门口的叔叔叫出了她：“姑娘，现在你可以走了。”
　　他去哪儿了？会不会躲在哪儿？她还是很担心。“放心，那个人骑车朝东走了好一会了，估计以为你就是要到这儿找我呢，哈哈……”大概因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吧，他笑得格外的开心。
　　“谢谢叔叔，以后有空我会来看你的。”告别了保安叔叔，雅琴飞快的穿过马路回到了厂子。　　
　　见工房里的灯还亮着，她直接走了进去。“来大家尝一下，这是我妈亲自烙的煎饼。”她拿出了母亲塞给她的一摞煎饼。“我要一张。”“我要一张。”“我也要。”没想到她的美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一时之间工棚里闹翻了天，直到老板过来提醒大伙别影响了周围的住户休息，工棚里才算静了下来。
　　大家又开始忙各自的事情了。
　　十二点，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回宿舍睡觉了。
　　“哥，我先去睡了。”雅琴也站起来。从昨天回家到刚才出事，她的心早就乱了，而接下来要干的都是些细致活，以她现在的心境根本没办法完成，因此她决定先去睡觉。
　　然而，当雅琴推开宿舍门时才发现，宿舍里竟然空无一人。也就是说，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还在加班。
　　雅琴叹了口气，一个人钻进了被窝。刚才的一幕不停的在眼前晃动。感谢救她的那位叔叔，如果没有他的收留，自己就不可能全身而退，说不定真会成为别人案板上待宰的鱼肉。
　　“明天一定去谢谢他。”雅琴对自己说。虽然她只是个乡下丫头，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很清楚的。“怎么还不睡？”三妹走了进来。
　　“这就睡。”她说。然后将头埋进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