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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连载】三星堆(九 十)

作品名称:【红尘连载】三星堆      作者:迷音      发布时间:2009-02-11 19:23:29      字数:5663



杜宇及其族众翻越了最后一道山梁,这一天他们进入彩云之南的境内。杜宇在最后一道山梁上回头看了最后一次的日落,等他知道今后他就不再翻山越岭了,就对它的壮美一直耿耿于怀。
他们开始穿越一座又一座的小森林,等他们还在六神无主之际,似乎是突然之间就涌现出来似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森林。这座森林横亘在他们的眼前,断绝了他们的去路。森林里到处矗立着参天巨木,大可十围,它们遮住了他们头上半边的天空,背光的身影覆盖了整个蜀国的人民,他们的身上仿佛均匀地抹了一层浅绿色的爽身粉,所有青铜、白银、黄金面具上都仿佛镀上了薄薄的铜绿。整座森林就像一条高挂在地面上的绿色瀑布,没有知道它有多深厚,有多宽阔,只看到它的郁郁葱葱的气息继续在地上流淌开来,并且飞扬在空中,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们找不到现成的去路,就决定暂时停歇在森林之中。他们像一群疲惫不堪的鱼一样游入了这一片林海,森林外的人头渐渐稀少起来,从外围看过去,好像这座森林是一头张开大嘴的蓝鲸,慢慢将所有的人吞进自己的腹中。
所有人悉数进到森林里面,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他们很快适应了这种让人感到阴冷的光线。森林里所有的巨木都笔直地指向天空,抬头往上看,它们的树梢在最高处连成了一片,像橄榄绿的地毯一样铺在天上,将天空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只有大风在树梢上盘旋而过的时候,才会偶尔漏下点点滴滴的天光,看上去就像墨绿色的天空上一闪一闪的明星。
森林的空气是湿润的,仿佛浸透了水分子,地表是潮湿的,上面像大水一样漫过了各种地衣、苔藓之类的植物,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草绿色的草坪。他们就四散各处坐在这样的草坪上休息。
从树上、林中深处、林子之外不时会送来些许凉风,因为森林中的空气是绿油油的,所以经过森林的风也被染成了绿色的了。绿色的风流淌在他们的发丝之间、鼻翼之间和耳勺之间,拨挠着他们最细小的毛孔,让他们疲惫的心灵体受了久违的最细微的震颤。
他们可能都不约而同的想到:既然我们暂时找不到出路,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当杜宇的父亲——他们的族长兼国王就这件事向他们征求意见的时候,森林里立即同时响起了四种声音:骂声、尖叫声、哭声和欢呼声。骂声来自于成年男性,他们往往骂声来抒发心中的兴奋之情;尖叫声来自与中青年女性,她们如果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般会忍不住惊声尖叫;哭声来自于所有的老年人和正在吃奶的婴儿,前者得知不用再走路了,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于是就高兴得哭了起来,后者是被其他声音吓得哭了起来;欢呼声来自于所有的年轻男性,这座森林幽深神秘,无疑触动了他们热衷冒险的心灵,他们想到从此以后可以爬到树上去掏掏鸟蛋,到林中深处去捉大蟒蛇和蜥蜴,就欢呼雀跃了起来。杜宇也想到掏鸟蛋等事,他还想到了可以把房子建到树上去。
各种声音打破了森林的安宁,吵醒了很多在树顶上安家的鸟以及各种灵长类和在地面上栖息的各种走兽,鸟和猴子在树上用各自的声音叫了起来,声音在高空盘旋;各种走兽在地面上回应着,声音在低空盘旋。一张声音的网罩住了整个森林。
杜宇的父亲发觉局面有些失控,生怕自己率众首先过来占据领地就给原来的主人留下坏印象,他也嚷了起来,声音很高亢,力压群声,他本意是想制止这场骚乱,但是所有人和动物都以为他也过来凑热闹,就叫得更加起劲了。由于他的高音的加入,使林子的混响更像一场由他领唱的雨林大合唱。
杜宇及其族众终于在这片绵延于云南境内的热带雨林中定居下来了,他们用大合唱的方式揭开了新生活的篇章。
雨林的特点就是湿气太重,刚开始他们对这样的气候很不适应。湿气侵入了他们的皮袍子和麻衣,自从住进森林以来,他们的衣服就好象从来没有一刻是干燥的。地面是潮湿的,枯枝败叶也都是湿漉漉的,没法用火将其点燃,湿掉的衣服也就不能用火来烤干。于是有些人不辞辛苦跑到林子外头,将衣服摊在太阳照射得到的地方去接受日晒,但晒干的衣服穿在身上进入林子,又会很快潮掉,然后湿掉,好象临头被泼了一身冷水似的。如果是兽皮制成的皮袍子,尽管它们的吸水性不强,但一经受潮它们的内侧就会生出一层滑腻的黏膜,在皮肉上贴得久了,穿它的人往往会产生自己长着花豹皮、蟒蛇皮等的错觉,而一经打消这种错觉,他们就觉得被捂得很难受。如果是麻制或蚕丝的衣裳,由于它们的吸收能力很强,所有一件一斤重的柞蚕丝到森林里就变成了三斤重。湿气经久不息地熏染着森林的气息,难以避免地变成绿色的了。因此本来是白色的麻衣和柞蚕丝,一穿进林子中就仿佛不断的接受漂染,濡湿的麻衣或柞蚕丝拿到外面去晾晒,水分是蒸发了,但水分中的绿色元素却沉积了下来,经过不断的濡湿和不断的晒干,衣服的色泽就不断地加深了,刚开始还像青蛙的肚皮一样,白色之中隐约透着豆青色,后来豆青色就像底片慢慢地显露出来,直至完全覆盖了白色,豆青色又变成了菜青色,菜青色又逐渐为草绿色所取代,此时的麻衣或柞蚕丝看起来就像迷彩服,草绿色又慢慢的向铜绿色转变,铜绿色没有显露多久又变成了橄榄绿,绿色因子还在不断地冲击着橄榄绿,橄榄绿越来越厚重最终变成了浓郁的墨绿色,但一眼看过去和黑色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因此经常穿着麻衣和柞蚕丝的朋友经常产生每天都穿上一件新衣裳的错觉,等他们一打消错觉,就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变色的蜥蜴一样别扭。
森林中的湿气熏染了蜀人的衣裳同样也侵入了他们的面具,影响着他们的脸颊。脸颊和面具之间几乎已经达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但是湿气还是经过一点一滴的渗透扩散到面具以内,外面仍然笼罩着潮湿的气体,面具以内的湿气自然不会再倒流到外面去,于是面具以内的潮气越来越重,达到了饱和之后,轻盈的水分子就堵塞了所有的毛孔,让脸颊上的皮肤不能像以往一样从面具上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这些孔隙上进行呼吸,水分子和绿色因子就在脸颊上自由自在的驰骋,对这个从未示众隐藏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地方进行拓荒似的开垦。
很多人开始觉得脸部很不舒服,后来所有的人都觉得脸部很不舒服,但是要让他们把面具摘下来让别人来看一下脸上到底发声了什么,就等于叫我们裸体示众一样难以办到。所以继续他们继续硬撑了很久,心存侥幸,以为不久就应该会恢复原样的。但是很久以后他们的不适感反而越来越强烈,以至于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们才终于决定将面具摘下来,想到这件事,他们的心里无不惕惕。
最先将面具摘下来的是杜宇的父亲,他是部落的首领、蜀国的国王,理应身先士卒。他事先在自家的铜镜面前,一个人悄悄地揭开了面具。他像要去揭开一座宝库一样,双手不禁在面具之前颤抖,想到以后可能要将面具下的脸去面对众生,他就觉得这件事实在不可思议,就像我们觉得在大街上裸奔一样不可思议,但是他又实在难以忍受脸上的痛痒,急切想知道脸上的情况。
那种痛痒的感觉仿佛是一种不祥之兆,他甚至以为他的脸大概已经糜烂掉了,于是他就这样揭开面具,揭开面具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揭开之后他就想原来面具也并不是那么难揭,只要将手在面具的边缘一拨它就下来了。
当他慢慢地将睁开眼睛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回惊慌失措,因为他看到镜中的面具之下还有另一张面具,颜色是浅绿色的。他事先以为自己紧张之余手指从面具上溜滑了下来,于是他又准备重揭一次的,但当他的手指再次在脸上噌了过去的时候,他噌到的是自己的脸皮,这才确信自己的面具已然揭了下来,然后他对着镜子细致入微地观察自己的脸,原来脸上均匀地长满了一层牛皮癣一样的苔癣类植物,脸上的皮肤就好似被染绿了一样。难怪他的手指刚才噌过去的时候,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异常的粗糙呢。
他看到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不仅不感到沮丧,反而感到欣喜异常。他重新戴回了自己的面具,放飞了皇家的白头鹰,这只鹰在林子中到处盘旋,四散各处的人看到这只鹰,就纷纷林子中央靠拢。林子中央就是杜宇的父亲所在的地方。
杜宇的父亲估计所有人都到席了,就走上一座高台——杜宇率领众人建造的,以下将详述——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面具摘了下来,其实他早就偷偷摘过了,只是他想要鼓动众人,而要达到鼓动众人的目的,表演性质的仪式总是不可或缺的,因为群众是需要仪式的。
众人看到他们的统帅第一个摘下面具,都觉得正中下怀,就不再犹豫,纷纷把面具摘掉,这个场面看起来就像在祭奠先烈的时候的脱帽仪式。其实每个人都已经独自将面具摘下来查看过自己的脸了,但是他们要表示自己是民众,需要突出领袖的地位,身份都是需要仪式的。
杜宇的父亲环视众人,发现眼前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千万张脸,每一张脸都和自己的相同,仿佛戴上了一副绿色的面具。从此以后由于他们脸上类似牛皮癣的物质的色素沉着,颜色就在脸上沉淀下来,无法消退。蜀国的国王和人民摘掉了可以摘掉的面具,换了一副永远摘不下来的面具。他们将那副曾经戴过的面具供奉在各家的案头上,每日焚香叩头,敬若神灵。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面具也不可能在面具下长出新面具的杜宇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异类。


森林的湿气都是往地面上沉降的时候,天气晴朗的时候——林子外天气晴朗的时候——森林里头的光线会变成较为明朗,于是往往可以看到气流像一条云雾似的碧绿的暗河流淌在森林的地面上。如果人是站着的,这条暗河就会裹住他的头部以下,看过去他好像全身都浸入一团薄云一般的水雾之中,只能看到一个头露出来;如果人是蹲着的,暗河就从他的身上漫过去,这时他仿佛潜入透明的鱼缸里面;如果人是躺着的,他就像失足落水的人躺在了河地,任凭潜行的流水在他的身旁来回地暗涌。
从地面往上气流越来越稀薄,湿气相应的越来越轻,也就是说在这座热带雨林之中,空气的状况是这样的:高度越大则空气将越干燥,所以苔癣和地衣之类的植物的势力只能蔓延至树的基部附近。从树根附近向上直至树梢的空间由于空气中的水分越来越少,苔癣和地衣就无法生长。这就是为什么蜀人没办法在地面上烘烤衣裳的原因,既然没法用火,那么他们就无法吃到熟食了。
这些改变无不在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就是杜宇。
杜宇觉察到他们到来之后,虽然终于终结了长途跋涉的劳顿,但还是要每天睡在终年潮湿的地面上,比起不可知去向何方的茫然和困惑,滋味并没有好受些。尽管林子里的温度很适宜人类居住,空气又很清新,但是始终不堪忍受每日醒来身上的那种粘稠感,好象老是有人一大早就把一锅粥淋在他的头上,所以几乎每天他都要跑到森林外头接受日晒,让阳光吸走所有的水分。但是每一次回到原处时,身上又很快变得湿漉漉的,他实在无法适应这种生活。这就意味着他想去改变眼前的生活。
相比于他许多人已经渐渐对自己像蛇一样滑腻的身体习以为常了,每次他醒过来——一般他醒过来的时候都是深更半夜,正是熟睡的最佳时刻——听到远处近处传来的鼾声和咂嘴声,他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恨不得过去砸碎他们的好梦以警醒他们。他们肯定会表现得极度慌张的样子,然后他就望着他们由于失神落魄而闪烁不定的目光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心甘情愿受骗吗?”
然后他们会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能!”
然后他又说:“那么,在生活中不可自拔的人们啊!我要领你们去认清它的真面目。”
然后他们又说:“请在指引我们吧!”
然后他又说:“真正的生活来源于天上!”
然后他想到这里,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杜宇经常在梦里将自己当成了上帝,模仿他的口吻对着一大堆说完,说完话那堆人就争先恐后的会跟着他在后面跑,他要率领他们去领略一下“真正的生活”。
“真正的生活是什么”,这正是杜宇盘算的内容。蜀人的上帝是太阳神鸟,所以杜宇在梦里的形象就是一只鸟,这只鸟屁股后头燃着一把不熄的火焰,表示它是神鸟,有别于普通的鸟,普通的鸟屁股后面是不会有火焰的。所以每次杜宇醒来的时候总是感到屁股火辣辣的有些滚烫。实际上是他身子压着地面,身子和地面之间的空气不能流通的缘故。
当他不得不醒着的时候,发现自己从鸟变回了人样,就感到非常的惆怅,这种心情如同萦逗于心中的乡愁。惆怅应该得到化解,正如乡愁需要化解,他曾经对自己说过:“回望是一场已经完成的梦”,他需要的是做很多未完成的梦。
杜宇已经对森林的气候了如指掌了,它是这样的:空气里蕴涵着无数的水分子,地面没有一刻是干燥的,终日不见一丝阳光,经常没头没脑的会从树上下起一场大雨,大雨倏忽而来倏忽停歇,似乎是觉得他们的生活过于平淡似的;湿气组成的暗河会沉降在森林的地表,并且只是局限在地表的低空盘旋流淌。
杜宇也对自己的生活了如指掌,它是这样的:终日生活悬浮在这条湿气的暗河之中,只有在站立的时候才能露出头来,而你要把全身都露出来,就只有支!到树上去。他们穿的是湿漉漉的衣裳,每次又要经常跑到森林之外去接受日晒;他们住在繁密的枝叶之下,尽管可以挡得住那种来去匆匆的大雨的侵袭,但是环境的潮湿依然如故;他们吃的是树上的野果,偶尔还吃点生肉。因为生不了火就无法进行烹调了,起初谁都不敢吃,后来有人不断由于饥饿的驱使在不断的进行尝试,再后来有人吃了,自然有人追随其后。当他们吃习惯了,反而觉得生肉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以下咽了,那些带头吃生肉的人,就经常宣扬他们的心得体会:生活需要一点一点去进行尝试的。还有他们还没有开辟自己的道路,所以往来之间所走的走兽们走的路,那些温顺的动物们以为他们不仅抢占了他们的地盘,而且还要剥夺他们走路的权利,就吓得纷纷让开了道。而那些粗暴的野兽就认为他们这是在和它们比霸道,于是经常奋起反抗,在路边袭击过往的蜀人。可以至今没有一例得胜的,因为蜀族原本的出身就是一个原始野蛮的部落,蜀国人人从小开始就得训练和掌握一套高超的捕兽技术,就像出生与书香门第的人从小要熟读四书五经一样。所以那些自卫反击战的走兽们往往自讨没趣,经常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些蜀人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从旁边的密林中窜出一头花豹来,这时候他们不是考虑如何躲避,而是熟练地从身后掏出一把吹毛断铁的青铜匕首来,心里想着:它的喉咙到底长在什么地方呢?等他们看准了喉咙的所在位置,就直接刺了过去,每次总是百发百中,有些人很没品,在刺过去的时候心里想着:终于又给我送新衣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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