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开弓没有回头箭

“多牛叉，你说他会是什么分量，各部门配合你，嘿嘿。”宾馆里，李天明明显喝的有点高，躺在床上学着中年人的样子挥手，然后塔拉到床下晃悠着。
我拉了张凳子，坐在了落地窗前，没有搭理他。
夜，已深，小县城就是小县城，这里看不到夜市的繁荣，或许是这个地段的区域问题，昏黄的灯光，显示着冷清。远处几栋五六层高的建筑上，红色的ktv，宾馆标志，发出徇丽多姿的色彩，孤独的摇曳着。
“郑哥，你看李叔那个项目，你能不能扶持一下？”
李天明摇晃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踢踏着拖鞋走过来，拉了把凳子坐在我跟前。
我斜目，发现他也在凝视着窗外。
“冬天了，真冷清，李叔也六十多了吧。”
我继续沉默着，听着李天明酒后的碎语。
“我们不能理解他们那一辈人，就像我爸，总是说我大手大脚，以后肯定没出息，总是教育我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缺吃少穿，为生活肩挑多少重担，还说，呵呵，跟我妈相亲时，详细没看一眼，怎么到了我，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什么样的姑娘都看不上眼，还说，你看村子里跟我同龄的谁谁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说……”
我点起一根烟，就这李天明的话匣子，静静的吸着。
“老人都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可他们了解我们多少，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李天明有点激动，直了直身子，对着倒影在落地玻璃上的影子挥拳。
“我们村就那么几个人，芸姐多好的一个人，可恨，好人不长命，说走就走了。我小时候总爱跟在她屁股后面晃悠，懵懵懂懂的，就是喜欢她说我是跟屁虫。有一次我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事后人家找我爸告状，被我爸用绳子吊起来打，我愣是咬牙没吭声。芸姐知道后，逼着我脱裤子，揉了很多的草药叶子缚在我的屁股上，当时我十一岁了都，芸姐十六七岁吧，她嬉笑说，小屁孩懂得害臊了啊，让你淘，活该。虽然那样说，可我看到芸姐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痛了我的样子，就心里特别高兴。后来我看到芸姐就脸红，她拍着我的脑袋说，男孩子要落落大方，害羞是女孩子。呵呵，我从此后见了他，挺着小胸部，眼睛高的望到天上去了。”李天明止住话头，倒了两杯茶，吹嘘了会也不怕烫就喝上了。
“我那时候没事就喜欢上芸姐家里去，她像幼儿园的老师一样，将我们一帮小孩指挥着坐一圈，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故事。后来，后来有一天，我听说芸姐要结婚，嗯，我那年十六岁了吧。听到后我特失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从她家门口路过，一次又一次，开始我是目不斜视，可一次次听不到芸姐的声音，我就沉不住气了，我路过的时候，故意弯腰系鞋带，故意捡石子，故意……我记不得在那个门口，来回折腾了多少回。当我落寞的走进她家时，却发现她在玻璃窗子后面，静静的看着我，脸上还带着笑。”李天明对着落地窗上的影子傻笑着，陶醉着： “我知道她看到我一次次的路过。那刻她的笑是那么的美，那么的温柔，长长地黑发斜肩，白净的脸庞笑的像春天，我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委屈，她揉着我的头说，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一样，说吧，勇敢点。”
他端起空了的杯子，虽然什么也没喝着，却陶醉的咂着嘴唇。
“我很生气的说，听说有人给你介绍了对象，芸姐咯咯的笑着看我，等着我继续，我有点急，憋半天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芸姐再次揉着我的脑袋说，姐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你也会有这一天。我说，可你了解他吗，说他没有工作，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他呢，不是说只是个砖瓦匠么，嫁给他你会幸福么？她咯咯笑着说，小屁孩，懂得什么叫幸福？那你说，姐应该嫁个怎样的人？我支吾着说，姐应该嫁个教书的，最后红着脸说，我会好好读书，争取以后教书。芸姐哈哈笑了起来，笑的我开始发窘。笑的我最后撒腿就跑。
“我考进高中那年，芸姐真的出嫁了，嫁给了刘栓虎，一个老实巴结的砖瓦匠，每天从早忙到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走路都变形的，黑黑的皮肤，身上汗腥味冲鼻。我无法想象芸姐怎么每天跟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我再次看到芸姐是她家孩子满月那天，她头上包着条红头巾，六月天穿着厚厚的棉衣，抱着小不点瑶瑶，白皙的脸满是笑容，她还是那么美，至少那一刻，我觉得她是幸福的。虽然那天她没有看我一眼，但是我释然了，我觉得自己忽然间就长大了，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平凡，但是一样的会幸福。”
“后来，我上了大学，也遇到几个心仪的女孩，可是总觉得她们太娇贵了，就像温室里的花，你得小心翼翼的捧着，怎么跟那个围着一圈孩子，绘声绘色讲着故事的芸姐比，呵呵，我就这样，一个人走出了大学校园，没正式的谈过一次恋爱，没亲过一次嘴，没结束自己的童子身。”
他转过头瞪了我一眼：“别笑。”
我呵呵一声说：“心理作用。”
“那些年，李叔煤窑的生意好，看着女儿过的艰辛，就出资给她们在镇上开了家小店，谁知道，那个王八蛋天天跟云嫂怄气，最后离婚跟了单香雨，芸姐性子强，好面子，一个人不喜欢听村里人的热讽冷嘲，独自去了浙江。
“可她这次回来，却……却再也没有走出这个小村庄……你说，人这一辈子，忙忙碌碌的图个什么？”
他眼圈红红的期待着我的答案，我却无法回答。
你辛辛苦苦，克扣着自己，为着更好的生活奔波着，风餐露宿，可当你什么都好起来的时候，却静静的闭上了眼睛，永远的醒不来，甚至连最亲的人都来不及说再见，你问谁公平去？
“这就是命吧，郑哥，我很感激你收留瑶瑶，真心的稀罕她，我李天明没什么本事，但是，我愿意去你公司，业务方面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他眼神灼热的看着我，胸部拍的哗啦啦响。
我刚要说公司开业就请他过去，却被他打断了。
“还有，李叔的事，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帮他一把，人到了这个年纪，膝下子女离散，如果没有点事情做，会很快的老去，你就当帮瑶瑶，孩子大了她会懂得你的好的。” 他今晚讲这么多，这句才是重点。
我转过身看着他，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大老板，就这个公司还不是自己的资金，却又怕他说我吃软饭，靠女人神气。我考虑了会说：“我需要回去跟朋友商量一下，六十万不是小数目，再说这事也不急这一会，冬天了，就是我出钱也动不了工啊，还是年后吧。”我决定拖。
“郑哥，我知道说多了你会烦，因为是问你要钱，我可以给你详细的说说我们这里的砖瓦厂生意的情况，你就当做是市场调研，不好意思，我习惯了用这些术语。”李天明挠着头说。
我摆摆手：“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我听。”
“我们这里砖瓦厂，这几年的砖瓦产量一直是供不应求。人们生活条件好了，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回家后，首先第一件事就是修房子，三层的小洋楼，四合院，一座桩基都在二十万以上，你觉得二十万少是吧，当然，这跟城里没法比。在城里你二十万不够买一套房子，可是在农村不一样。你想想占地一亩的四合院是什么样的，正房五间工字，两遍平房跨厢，正中高大的门楼。”
“李叔申报的材料里有一个亮点，那就是他对瓦的考察，我们陕西，包括甘肃。机瓦都是从山东运输过来的，李叔到山东考察过多次，也请师父来我们这里看过，土质一样可以烧制出来。无非就是上几台大型设备，还有请几个有技术的师父。”
“你想想，从山东用火车皮运输过来的机瓦，那得多大的销量啊，我是真没这个资金能力，要不我早就开干了。”
不得不说我心动了，我的家也是陕西农村的，知道李天明说的是实际情况，可是资金呢，难不成还问芸芸借？
“六十万。”我喃喃到。
“不用，这样的厂子政府是补助一半贴息贷款的，三年内。如果运营得当根本就用不了三年，早就还上了，你只需要投资三十万。”
“我一个外地人，也可以贷款？”我有点奇怪的问。
“这个不影响，因为你有能力投资一般，这也会为地方税收带来效益，当官的要的业绩，只要你是踏踏实实做生意的，退一步说，你的厂子建在他们的地盘上，你投资了一般，就是你经营不好，他们也会力挽狂澜起死回生的。所以只要你投，我保证很多政策都绝对优惠。”
我知道这是个机会，我也考虑过假若真投了，只能交给本地人去管，像李叔这样可以放心的人。余姚的事跟这里不会起什么冲突的，问题就在于钱。
贷款，在老家自己就是说服了老爸和亲人来担保，也贷不出那么多，再说了出门这么多年，用钱的时候才想起他们，这面子上也过不去的。
可是我真要靠着芸芸走上创业的路么？
男人，面子的问题。别说和芸芸约定再给彼此四年时间，以消除我们之间的伤害。即就是我们结婚了，也不能拿着老婆的钱来投资。可我必须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余姚的事要不是跟俞飞赌气，才不会想到用芸芸的钱来注册公司，也怪自己想的简单，以为注册资金用完就可以还回去，以为拉发哥十来万就可以开公司。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只能硬着头皮先把余姚的公司开张起来，欠芸芸的以后再还。
贷款，抵押，我忽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