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宾馆里的较量

　　风无声，轻推开了一隙窗户。
　　
　　突兀，乱了平衡。
　　
　　回头，寻找那挤入的寒流。
　　
　　却只看到，拥挤的空间，温与冷的纠替，持续瞬间萌动。
　　
　　我，走不进也走不出，深陷其中。
　　
　　佯或是昨天的昨天，那是秋与冬的交替。
　　
　　佯或是明天的明天，该是谁和谁的簇拥？
　　
　　轻轻的，关上窗户。
　　
　　似乎那只是瞬间的错觉。
　　
　　心头却还，带着拥挤的压迫。
　　
　　质疑温冷；质疑秋冬；质疑谁谁的簇拥；寒冷烁烫。
　　
　　
　　
　　午后的窗外，上演了一场哑剧，我和李天明在玻璃后面尽情的欣赏。
　　
　　一辆摩的，就在我视角斜下45度的地方停下。准确的说是视线距离60米。摩的师傅停车，后座一个包裹红色头巾的女人下车，四处张望，并跺着脚。
　　
　　摩的师傅指了指我和李天明所住宾馆的方向。
　　
　　女人看了看点头，欲走。
　　
　　摩的师傅伸手拦住，摘掉手套，竖起手掌，放下。
　　
　　女人吃惊的表情，透过窗子有点模糊，但形态意识还是很明确。
　　
　　无声的争执后，女人转身就走。
　　
　　摩的师傅前跨一步堵住去路，并摘下头盔，表明愤怒。
　　
　　女人双手叉腰，跳脚。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我意识到了她是谁。
　　
　　摩的师傅抡起头盔结束了她的跳脚。
　　
　　女人退后，有点惊愕，看着摩的男手指由东到南到西到北，最后回到她的鼻尖，连连后退。
　　
　　女人开始弯腰，摘下了头巾，脸上近乎哀求。
　　
　　摩的男摇头，拿出一个类似运动员跑步计时的大表，指指点点。
　　
　　女人执着的哀求。
　　
　　摩的男将夸张的表，换成手机，开始拨号。
　　
　　女人慌忙撕扯摩的男胳膊，摩的男挥手推开，她险些摔倒。
　　
　　女人不顾狼狈，继续撕扯，摩的男停手。
　　
　　女背身，解开裤带，后又系紧。转身甩给摩的男一张钞票。棉衣下的红色绳子耷拉到两腿中间，她骂骂咧咧的朝宾馆走来。
　　
　　摩的男捡起钞票，塞入口袋，带上头盔手套，朝女人的背影看了眼离开。
　　
　　“猜猜，她被讹了多少？”李天明哈哈笑着问我。
　　
　　我无语的摇摇头，看了他一眼，将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说：“还是想想，怎么让她在放弃抚养瑶瑶的证明信上签字吧？”
　　
　　“哈哈，这不算事，看我怎么涮她，不过，你回公司要带着我，这次事情处理就当是对我能力的一次考核，工资你看着开，嘿嘿，当然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郑老板在吗？”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有点别扭，随着话语声，门被推开。
　　
　　我转身看到了，红色绳子耷拉在两腿间的单香雨，她脸上廉价的粉在寒冷里泛青，眼角可能是摩的时速超快，风刮出的泪痕犹存，一双略带巴结的眼神里，透露着贪婪，嘴角的笑容却透露着自信。哺乳期的胸鼓鼓囊囊，衬得棉衣特别臃肿，水红的罩衣虽新却不干净，蓝色的运动裤被腰间坠下的红色裤带，从裆部均匀分开。
　　
　　我怔住了，似乎闯进卡通片里某个六十年代人物写真的镜头里，且绝对是丑化的镜头。
　　
　　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后，大大咧咧的将半截红丝绳子塞进腰间，再次开口：“你就是郑总？我是来拿钱的。”
　　
　　“别吵，你在外边等一下，郑总在跟我开会。”李天明一脸的不耐烦，指着大开的门说：“出去带门，下次记得敲门。”
　　
　　女人停了一下后，看了一眼我和李天明，不情愿的转身出去，并带上了门。
　　
　　李天明朝我眨眨眼，憋着笑，大声的说：“郑总，市政府招商办的同学听说你用两千万注册了公司，非拉着我不让我走，要我帮忙引荐引荐你，你看明天有没有空，你要是愿意，我这就给他电话，他欠我个人情，也就是欠你个人情，你的这点小事，他跟县里领导说一声，不就解决了么。”
　　
　　我听到门微微的响了声，刚要看去，李天明却用眼神制止了我。
　　
　　“招商局副局长不算小了吧，要是郑总觉得引不起兴趣的话，还有个想见你的人，你猜猜是谁？”
　　
　　我鄙视的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撒谎不眨眼，还有闲情逸致让我猜。
　　
　　他得意的哈哈大笑，仿佛真的一样激动：“市一把手的秘书给我爸电话，说一把手下命令要他留住你，明天市里就有人来跟你详谈招商引资的事情。哈哈，我爸当了这么多年的支书，第一次跟大领导通话，激动的半天都没说一句话，事后后悔死了，给我电话时……”
　　
　　“吱”背后的门被推开，转过头又看到了单香雨，她搓着手，有点拘束的说：“郑总，天明兄弟，我……”
　　
　　“不是让你等吗，敲门懂不？”李天明一改平时的和颜悦色，指着她呵斥到：“出去，听到没有。”
　　
　　女人弯腰点头，边退边说：“我忘了，天明兄弟，外边冷，我等，我等。”说完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的带上了门。
　　
　　我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
　　
　　看到是芸芸的号码就接通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还要多久？”她有点慵懒的问道。
　　
　　“怎么了芸，芸芸，我这里还要两天。”
　　
　　“注册的事情啊，城市土地规划局，在我们厂房所有权上和你的意思有点出入，他们建议你将厂房买下，优惠政策倒是很诱人的，我算了一下他们的建议值得考虑，我想你回来商量一下，还有质量检验检疫检测中心，对我们经营材料的范围要定性，我跟王严商量过，决定附加五金建材的销售，可不可以将王严公司的材料单照搬？我们可研报告里也涉及到这一块，如果这些定下来，年前注册好就没问题了。”
　　
　　“厂房的所有权我保留个人意见，这牵扯以后的发展方向，容我再考虑一下，最快给你答复，至于经营范围，我们装潢公司所属行业也应该是建筑行业吧，那么我们经营范围内，建材是少不了的，至于详细的就按王总那边办吧。”
　　
　　“我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建材市场我综合分析了这两年的形式，利润上升的空间还是很大的，一个是房价一路上涨，二是随着人们经济的增长，购房能力大大增强。我想我们将五金建材纳入经营范围，完全可以做一些房地产商的生意，像钢材，灯具，电缆，管道之类的，有空的话你收集一下这方面的信息，考虑好了给我电话。”
　　
　　“好，问个不怎么专业的问题，经营范围跟税收有没有什么关系，别到时候生意没做多大，税收先弄垮了。”
　　
　　“税收这一块分类很多的，像每个企业都必须交的，营业税，增值税，消费税，土地使用税，城市维护建设税，车船使用税，印花税，所得税等等，但主要还是营业税和增值税，根据合同……”
　　
　　“打住打住，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有的没听过，我有空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主要的税收在完成施工合同这一块？也就是说我做的工程越多，纳税越多？”
　　
　　“嗯就是这么个意思，放心吧，纳税越多，你赚的越多。”
　　
　　随后又聊了一些发展思路方面的规划，将原来我简单的打击报复的小心态，转换成真正的实打实的实业发展思维，跨出了这一步，我也横下了心，机会总是给时刻准备着的人，以前稀里糊涂的混了这么久，在芸芸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开始慢慢改变，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性格存在着干实业的缺陷，但是我意识到人脉的重要性，比如说没有芸芸，我不会了解创办企业的艰辛，再比如说，眼前的李天明，从他身上我学到了乐观积极，为自己争取时刻擦肩而过的机会，退一步说有点让人恶寒的单香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采取什么手段，她在努力，为自己的目标争取着。
　　
　　这一通电话，就是差不多一个小时，当我挂了电话后，看到李天明用笔在一张纸上划出金字塔的图形，下面分别注释着文字，我刚靠近他就撕了纸张，笑着说：“建材市场根据我的分析，绝对是块大蛋糕，至于我们能不能分一杯羹，主要看你怎么规划了，不是我有意听你的电话，我觉得电话那头，是嫂子吧，她比你的思路广阔，当然决定权还在你这里，你要是想做大做强，嫂子的话你应该多听……”
　　
　　“当，当当”一短两长的敲门声响起。随后门推开一条缝，单香雨伸进半个脑袋，颤着说：“郑总，天明兄弟，外边冷，天快黑了，我晚上赶不回去不好，娃还要吃奶。”
　　
　　她说着推开了门，双手揉搓着鼓鼓囊囊的胸部，逼着我和李天明转过了看她的头。
　　
　　居然忘了还有个讨债的在门外，也难为她了。
　　
　　“你先回去吧，今天郑总没空，晚上还有个会要开，明天也不行，市里领导邀请郑总，后天吧，后天过来拿钱。”李天明挥着手，哄苍蝇般的一脸不耐烦。
　　
　　“天明兄弟，你看我这大老远的来了，身上也没回去的钱，饿了一天了，我知道郑总忙，我们家瑶瑶跟了郑总我们都很开心，真是八辈子积来的福……”
　　
　　“你有完没完，后天过来拿钱，那点小钱在郑总来说，九牛一毛。回去奶孩子去，别饿出个好歹来，到时间又讹到郑总。”
　　
　　“大兄弟，看你这话说的，我知道郑总有钱，我那点钱在他来说根本不算钱，你们就现在拿给我吧，省的我再跑路。”她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一副拿不到钱不走人的样子。
　　
　　我抬起手看了下表，下午四点四十多。看到李天明还要撵她走，想了下说：“这样吧，这里银行拿钱不比大城市，超过十万是要预约的，今天确实办不了，再说你家男人也没来，我要先拿到证明，还有民政部门的证明，孩子上了户口，再转了户口你才能拿到钱。今天我们就先吃个饭，详细的事宜你跟他先沟通一下，该怎么办手续，那里需要你跟瑶瑶爸爸的配合。”
　　
　　“那有这么麻烦，你放心好了，我拿事，我说了算，他不用来了，只要你给钱，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你的。”女人乐的脸上开了花。
　　
　　李天明看了我一眼却摇头说：“郑总说了，今天先吃饭，我跟你说说步骤，你别在这里搅合，该给你的一分不会少，你要是不听话，明天市里领导直接就把这事给办了，你一分钱也拿不到，乡里乡亲的别怪我没提醒你。”
　　
　　女人一下子就急了：“别，我说大兄弟，你可不能这样办事，过去都是我不好，跟叔叔闹，以后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叔叔，你是说我爸还是李叔李婶？他们现在还在医院，郑总侍候了那么长时间，也没看到你去看一回，他们的医药费你什么时间付？如果你不付钱，那你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估计蓄意伤害他人致残，做个一两年的牢应该问题不大的。这次不比以往，你孩子都一岁了，也就是说你早过了法定保护的孕期，你自己考虑吧。”
　　
　　“大兄弟，可别，医药费我出，千万别伤了和气，郑总给了钱，我就给。”她说完看了我一眼，说不出什么表情，我知道那里面还有自己的小九九。
　　
　　“医院的伤残鉴定我们会去做，你也知道，老人骨盆碎裂，意味着半身不遂，十来万你还想要？你知道一个半身不遂的人后半辈子的生活费是多少，现在郑总在医院垫的医药费都三万多了。”
　　
　　女人一下子就蔫了，低头搓着衣襟，最后咬着牙说：“大兄弟，十来万你少给点吧，我一家子也不容易，你看十万行不。”
　　
　　李天明嘿嘿冷笑了声说：“你还是等法院的传票吧。”
　　
　　“八万，八万怎样，不能再少了。”女人声音很小的说。
　　
　　“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菜？别废话，法院说多少就是多少。”李天明不耐烦的再次挥手。
　　
　　“兄弟，我求你了，我家两个男娃，你也知道的，现在娶个媳妇要十多万的……”
　　
　　“跟我们说这个干吗，你自己生那么多怪谁？你有完没完，再不走赶不上回去的车了？”
　　
　　“郑总不是说吃饭吗，是啊，郑总，我身上五十块钱钱被司机骗了，这晚上也回不去了啊，娃还要吃奶。”女人说着双手又揉起鼓鼓囊囊的胸部。
　　
　　我和李天明再次转过头。
　　
　　“明天你过来找我，一起去办手续，十多万去掉医药费，去掉李婶的残疾，那个什么费，应该不够的，但郑总人心好，一万块钱。”说道这里看了眼眼睁得大大的女人，继续说：“郑总给你一万块钱，你要是愿意，明天就随我去办孩子的过户手续，要是不愿意你爱怎么闹怎么闹，后果我跟你说过了，别到进了牢放再后悔。”
　　
　　“你，你们……”女人美好的向往破裂了，她再也没有了以前一身的泼辣，而是软软的坐在了沙发上，陷入了沉思，还有几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