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女人

　　我拿起一块烙馍，蘸上红红的辣椒水，回味着老太太说的话，“没怎么出去，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
　　咬了口烙馍，酸酸辣辣的，口味独特，想到西安的名吃，羊肉泡锅盔，就是羊肉汤里泡上这种烙馍，辣椒水是用油泼过的干辣椒粉，加醋加盐调和的，对于这个季节的农村，这个是北方最常见的“菜”。
　　“最近他们还闹吗？”我看着低头不语的瑶瑶外公，那平静的脸上布满了世故的纹路，鬓角白发在灯光的背影里依然发亮，静静的身影无声的沉默，似乎倾注了默默的无奈。
　　他抬起头，出乎我所料的嘴角上扬，露出无声的笑容：“几乎天天都来。”
　　“她这是欺负我老两口身边没人，我们也习惯了，让她闹腾吧，等开了春农忙了她就没时间了。”老太太端着热腾腾的小米粥走了过来，我赶忙起身，接过烫手的碗，看着她脸上故作轻松的表情，心里愤愤不平，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开春农忙，那还要多久，这才初冬啊。
　　要真把瑶瑶还给他们吗？我摇摇头。云嫂走出农村的目的就是让瑶瑶有个好的环境，虽然她走了，可这孩子跟我有缘，一年来的相处，早就有了亲人的感觉，虽然我是个未婚爸爸，每次瑶瑶小嘴亲在我脸上时，那种亲切的感觉真真切切，每看到她撅起小嘴不乐意时，是真的心疼，满足她的小愿望后，自己也感觉到无比的开心，她就是我的快乐，就是我凌乱生活里的最真实的一部分，她改变了我很多的生活轨迹，使我朝着成熟，朝着从未想过的稳定去发展，我怎么可能把她还给她们：“瑶瑶我不会还给她们的，即使打官司，即使打官司输了我也不会。”我坚决的说道。
　　老两口对看一眼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又低下头沉默了。我知道这句话只是我的态度，要真打起官司来，我并无胜算。
　　瑶瑶外公丢掉卷烟看着我说：“一直没联系你，就是怕孩子拖累了你，我们每天都想知道她的消息，却又怕你打电话过来，你也别怪我们自私，这孩子跟你不沾亲不带故的，却甩给你，听到你这句话我们老两口是真的高兴，也感激你，瑶瑶就是你的亲女儿了，我老两口挨点骂也无没什么，反正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
　　老太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跟你一起的闺女一直在跟我们联系，我知道你是真稀罕瑶瑶这孩子，我老两口说不上哪天就闭眼了，孩子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们走了也能安心的闭眼了。”说完又用衣襟使劲的搽着双手。
　　我放下手里的烙馍，站起来面向两个老人正色的说道：“您老别这么说，孩子跟我有缘，我早就当她是我的亲人了，你们放心吧，孩子我会照顾的很好。”
　　两个老人欣慰的笑了，是不带掩饰的真切的笑，我很高兴能给他们这点保证。
　　“快点吃吧，早知道你来的话，我就出去买点菜，晚上将就点，姨明早起早点去买菜。”老太用衣襟擦着双手笑着说。
　　我看着她慈祥的笑容，跟妈妈的眼神一样，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大口的啃起了烙馍。
　　乡村的夜晚格外的静，没有风，也没有车子的喧嚣，静的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窗外是闪烁的繁星，带着长长的光芒。感受着身下暖暖的火炕，一阵困意席卷而来，习惯性的掏出手机，准备入睡，却发现有几条短信。
　　“平安到否，回信。”这是芸芸的。简单的话语却表达着浓浓的牵挂，我苦笑一声，继续看下一条。
　　“瑶瑶的外公外婆都好吗，你在那边多帮帮他们，没告诉你我跟他们有联系，你白捡了个女儿也不知道感谢人家，嘿嘿。对了，几次电话中听到他们那里叫骂声，是不是老人有事，你看看能不能帮忙解决，就这样，我去接女儿了，照顾好自己，拜。”小雨招牌似的嘿嘿，我笑着摇头，感激她的心细。
　　继续翻出下一条：“郑总，跑哪风流快活去了，长夜漫漫，小心下面固定的资产。”小马，“固定资产”源自一个有色笑话，说某人被误切了一只睾丸，索赔六十万，惊讶自己居然有一百二十万的固定资产一直不知道。
　　“正疯，侬好狠，酒醉，想你，混蛋。”看着这条短信我忽然失去了睡意，咬咬牙回到：“神经。”然后将手机丢到了一边，忽然感觉到很累，生命里这些女人，全都他妈的在这个多事夜爆发了，挠着头不知道是自己的桃花运旺还是衰，她们给了我太多伤痕，也给了我太多的快乐，苏米那单眼皮，第一次酒吧后的调侃，租房后的暧昧，生死一线间的怨恨，一幕幕的涌上了心头，我掏出了烟，狠狠地吸了起来。
　　芸芸四年的约定，小雨亲人般的呵护，我却都无从顾及，是她们勾勒出了我的生活，框架是这么的清晰，仿佛命运之中冥冥注定的，无法逃避，没有芸芸的离开，我就到不了余姚，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苏米打破了我小市民的消极，逼迫着我必须发展事业强大自己，这就是命运？缘分？怎么想都他妈的闹腾，平静，平静着就会出事，像打工时老板拍着桌子喊：“立刻，马上，走人。”像静静地看着苏米，倩倩的身影坐在凳子上盯着电视吃零食，俞飞的刀子割破我的喉咙……“折腾吧，折腾吧”，我情不自禁的学着瑶瑶外公的话自言自语起来。
　　电话响了起来，我烦躁的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谁啊？”或许是语气重了点，对方愣了片刻没声音，我恼火的拿开手机，看清是小雨的电话，平静了下再次放到耳边：“嗯，小雨，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没事，刚没注意看号码，准备给你回短信的，你打了过来。”
　　“扯吧你，回短信会没看到手机号码，怎么了，那边遇到烦心事了？说说看，我开心一下，嘿嘿。”
　　听到小雨招牌式的笑声我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仿佛冰雪天的身体一下子泡进了暖暖的浴缸，又仿佛憋了n久找到了小便的地方，嘿嘿，这个不对。
　　“又在猥琐的笑，死样，正经点好不。”小雨仿佛看到了我一样说道。
　　“哦，嗯，嗯，正经的很……”
　　“受不了你的，乱叫什么，你在干嘛，是不是打搅你了嘿嘿。”
　　“我说小雨啊，能不这么笑么，我尿急。”
　　“嘿嘿，嘿嘿，嘿嘿，我憋死你。”
　　我下意识的按了按肚皮，没好气的说：“我说小雨啊，不带这样的啊，要是憋坏了你以后就没得用了。”
　　“你，你流氓。”
　　“我说……”
　　“得得，打住吧你，说正事，几天能办好。”
　　“哈，想我了啊。”
　　“嗯，想你想的记不起你了，最好你住那边别回来了，烦死人了，你养个女儿要我伺候，你是爸爸还是我是，我是妈妈？”
　　“嗯，我是爸爸，你是妈妈，没错啊。”我重复到，然后听到了小雨气结的呼吸声，我能想到她翻着可爱的白眼的样子。
　　“挂了，真受不了你的。”
　　“喂，我说小雨啊……喂。”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夜又恢复了寂静，而心情却在小雨的嘿嘿笑声中，充满了温馨，我默默的浸在这份温馨里，荡漾出无数的涟漪……
　　清晨，我在大黑的狂吠中醒来，一阵阵尖酸的叫骂声冲进了耳朵。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四周，我眯着眼慢慢适应后，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老不死的，你埋了女儿还要卖孙女，有钱了是么，起这么早买菜，你也不怕噎死……”一个女人尖酸的刺耳的声音，在这清晨的空气里让人窒息。
　　“呜呜，汪……”大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脖子上的链子扯的哗啦啦的响。
　　不好，我这才完全缓过神来，急忙冲出了院子，发现铁门还是闭着，大黑在不远处弓着身子狂吼着。
　　“老卖b的，装死啊，你要真死了我埋，沟深着呢，你跳下去连埋的土都省了。”尖酸的声音在我开门时继续着。
　　眼前的情景让我彻底暴怒了，只见老太太头倒在地上，相互的想扶起，一个女人扯起了老太的头发，拖着往不远处的水沟里走，地上凌乱的撒着些青菜。老太松开了手里破掉的塑料袋子，艰难的抬起手攥住了撕扯头发的女人手，连身体被扯动着，黄土地上画出一道两米长的明显痕迹，老头趴着追着她们。
　　“住手。”我急忙冲了过去，叫嚣的女人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看我，但她拖动的步伐并没有停下来，我急忙抓住女人的手分开，将她推到一边。只见老太嘴角挂着血丝，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屈辱，浑浊的泪水流出了眼眶，我哽咽着喊了声：“姨。”将她扶着坐起，又搀扶起老头，他蹒跚到老太太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擦拭着老太的眼泪：“好着么，好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