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返余姚

　　一个声音惊醒了打坐的我，只见小马坐了起来，迷糊的揉了揉眼睛，看着被自己啃的湿溜溜的鞋子发呆，忽然低下了头，拉起大裤头的腰，然后猛的压紧，抬头看着身边的人和眯着眼睛打坐的我，见都在熟睡中，他似乎松了口气，悄悄的起身往屋外走去，双手紧紧的压着大裤头，腰弯的像只虾米。我忽然明白了，强憋住笑意，等他出去后躺在地铺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顺手把那只被强吻了的鞋子丢到旁边，就听的“哎呀”一声，然后有人坐起，“谁啊，谁踹我？”
　　我抬手看了眼表，快六点了，又坐了起来，用惺忪的和愤怒的眼神看着小山东。他歉意的笑了笑：“吵醒你了哑巴，对不起，你接着睡，我梦见有人踹我，他娘的。”说完后居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然后没多久就发出鼾声，似乎刚才也在梦里，根本就没醒来过。
　　我刚迷糊，身边的小马又回来了，在头下枕的包里翻出一条内裤，又匆匆的走了出去。
　　七点，我在迷糊中被推醒，小马嚷着：“起了起了，老板来了。”我看着他的大裤头就不由自主的哈哈笑了起来。小马开始很镇定，最后朝我扑了过来，双手掐在我的脖子上：“你给我嘴边放了臭鞋子？奶奶的，你真缺德，害的我刷了半晚上的牙，我掐死你得了。”
　　我急忙推开他，指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的痛苦像。小马赶紧坐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我的脖子说：“对不起，对不起哑巴，我不是有意的。”
　　“你们几个龟儿子，这太阳都晒着屁股喽，还睡撒子睡，赶紧起，老子带来早餐，起晚了没份，快点快点。”
　　小马嘿嘿笑着喊道：“还是发哥好，惦记着我们，嘿嘿，嫂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坐起身，看到四川老板站在门口一脸的笑意，丢掉手里的烟头指着小马说：“你个龟儿子，你嫂子做的我早就吃完了，街边大妈炸的油条要吃不？”
　　“切，抠门！”小马低声嘀咕着又提高声音喊道：“要，要，不吃对不起发哥这么早给我们送过来。”
　　我和身边的工友都齐齐的鄙视着他，小马嘿嘿的低声说：“不吃白不吃。”三两下套上了衣服，踢着几个还赖着不想起的人，走了出去。
　　老板手里拎着个小塑料保温桶，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穿好衣服，笑的露出一嘴的大黄牙说：“郑师傅，你嫂子煲了鸡汤，要我给你带过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身边一阵“希希”声，四川老板捡起一只鞋子就丢了过去：“外边吃油条去，龟儿子瞎起什么哄。”
　　有人问：“发哥，嫂子这么偏心眼啊，你喝着了没有，哑巴长的这么帅，嘿嘿，你可小心了。”
　　四川男人哈哈一笑：“还是小心你家的婆娘，给你找个连襟吧，操老子的心，滚！”
　　看着几个人嬉笑着，拿起洗刷用具走了出去，我朝老板露出感激的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昨天给的那个工程报价很详细，我回家琢磨了一下，我们能拿下的只有二楼演艺部，或三楼客房部，一楼是门面，我担心我们的技术不行，四楼是高档包房和办公室会议室，我们更怕不符合要求返工，造成赔付材料金，根据你的报价，总工程是九百多万，二楼和三楼都差不多，我想让你在审核一下，从中挑出我们有钱赚，又最低的报价的楼层来。”男人思索着说，然后又开始点烟。我把他手里的图纸接过，从口袋里掏出笔刚要写，却被他按住了：“不急，先吃了早餐再说，尝尝你嫂子的手艺怎样。”
　　我笑着摇了摇头，在图纸背面写到，客房部外加所有窗台，然后在心里算了下，写上了各自最低的报价。老板看着两个数，接过我手里的笔，将两个数目像小学生一样，列式计算。我笑着起身，出去洗刷。小马看着我嘿嘿的笑：“嫂子很漂亮的，汤也好喝吧，对了，我不跟你计较你昨晚塞我臭鞋子，待会给我留点汤让我涮涮口怎样。”我抬腿踢了他一脚，自顾自的刷牙洗脸。小马啃着油条嘿嘿的笑着，也不怕噎着。
　　回到房子里，四川老板正用脚恨恨地踩着，被烟头燃起的棉絮，一股糊味在本就脚汗味刺鼻的空气里，混合出一种更窒息的气息。我被呛的差点喘不过气来，随手把旁边半盆水浇在老板脚下。
　　“嘿嘿，马拉巴子，只顾着算数了，差点烧死老子。”老板拿起图纸说：“这个价位倒是合适，就是……就是钱，这样你看行不，这个窗台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注意，你给的价格真的很低，我看不如我们就做这个。”
　　我笑着点头，心里想着，还是资金问题，也是，小规模怎么能跟王严的队伍比，十天不到四层楼就精装好了，要是说出来估计这个小老板打死也不信。
　　“那你觉得我们报什么价位合适呢，可以打动对方，又有钱赚？”老板把塑料保温桶打开，分出几个小格子，最下面的是汤，他推到我面前，并递给我一双一次性筷子。
　　我接过筷子，没有急着去夹上面看起来不错的菜，用笔在窗台报价后面写上了x2，然后注明报价，在下面划出一道线，在左边的价格下写到工料费加人工费，在右边数字下写到最低收入。
　　然后我看到老板睁大了双眼，一脸的质疑。我也没有多做解释，图纸是我设计的，用料我自己清楚，加上前面施工积累的经验，这个乘以二的价位在别的装修队来看还是很低的，几乎没有利润可图，因为工艺性大，几乎是艺术品，他们没有做过自然没底。我等着这个小老板的决定，信我还是不信。
　　“哑巴，我操你，浇湿我的被褥。”小马把半根油条丢了过来，心疼的拉起被子。老板哈哈的笑着：“喊撒子，龟儿子，老子烟头落在上面了，要不是郑师傅浇灭，你睡地板吧，正好，来看看这里，郑师傅给的这个价位，看看你们能不能做。”
　　小马先捞起饭盒里唯一的一个鸡腿，边啃边看着图纸，我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因为那个鸡腿，而是他那滑稽的样子，好像饿死鬼一样。我赶紧把饭盒往自己跟前拉了拉，然后开始猛吃。
　　“这个局部装修，看起来复杂，其实用料不多，哑巴给的这个价位应该是计算后的，报价多少能拿下，嘿嘿，这个就看其他人什么报价了，不过我觉得只要有经验，我们多少都有的赚，哑巴能算清楚肯定做过，有他知道，施工没什么问题。”小马居然打起了太极，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另一只手居然又伸向饭盒，被我恨恨的拍了一筷子。
　　小老板又开始露出爽朗的笑声：“行，既然你们都觉得可以，那我下午就去试试，反正我们只要局部，不管什么三包四包还是五包。”在他起身要走时，我放下饭盒拉住了他，比划不清就用笔写到：“我要请假，三五天，私事。”
　　他看清楚后想了会，从口袋里又掏出几百块钱说：“最近也不怎么忙，有事你就去，这些钱说不上有用，你先拿着，早去早回，这个工程我还要你监工呢。”
　　我推辞了下，他态度很坚决，愣是塞在我的口袋里，拍着我的肩膀走了，弄的我满腹感激，差点开口说谢谢。心想就冲他这样对我，我一定要把这个单子接下来，还要把这个工队做大做强。
　　一阵西里呼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感激心情，只见小马双手举着保温桶，正喝着鸡汤，喝一口烫的呲呲牙，唏嘘一下又忙着喝。靠，至于吗，连碗也不用。我恨恨地鄙视了他几眼后，拿起我从精神病院带回来的包，那是我在海边时身上的衣服，好心的民警同志，居然帮我转院时也没丢掉。
　　十月底的这个早上九点，我再次回到了余姚，这个温和的城市，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包括车辆像水里的鱼吐泡泡一样，屁股上冒着青色的烟雾，一溜一溜的穿梭着。
　　昕薇小区，依然洋溢着勃勃生机，似乎我根本不曾离开过，似乎我只是在眨眼间的一个盹，似乎是胶片上的定格，恍惚间一切的一切都没发生，所有的所有都只是昨夜的梦。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迈步朝门口走去。
　　一个跳动着的小精灵跑了过来。“叔叔，叔叔！”
　　“瑶瑶！”我忽然鼻头一酸，紧走两步将跑过来的小女孩抱了起来。
　　“叔叔，你搬走了么，这么久都不来看瑶瑶。”她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在她小小的脸蛋上亲了口：“叔叔找了新工作，有点忙，瑶瑶还跳舞么？”
　　“跳，叔叔，我现在跳的可好了，妈妈都夸我，叔叔，你找什么工作了，怎么脏兮兮的，你看瑶瑶多干净。”
　　“嗯，瑶瑶是漂亮的小公主，叔叔脏。”我忽然喉头有点哽咽，童言无忌，我现在身上是脏脏的工作服，头发胡子这么久都没修过，洗澡的条件也不是多充足，跟十多天前的我对比，简直可以用邋遢来形容了。
　　“瑶瑶，跑哪去了？”我听到小店里传来声音。
　　“叔叔，妈妈喊我了，她总说我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叔叔，你不是陌生人吧！”
　　“呃，叔叔不是，叔叔是瑶瑶的熟人，先回去，乖，待会叔叔来看你，给瑶瑶买小礼物好不。”
　　“叔叔，我要芭比娃娃，不过不能让妈妈知道，她会骂我的。”
　　“好的，要保密，瑶瑶乖，先回去，叔叔下午来看瑶瑶好么？”
　　“拉钩！”
　　我扣住了她那小小的手指头，将大拇指合在一起，放她下来，看着她欢快的跑了回去。心情出奇的好了起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是自己改变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坏的情况都过去了，该怎样还怎样，我抬头再次深呼吸，开始往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