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魏彩云跟金艳在一个工厂上班，天天在一起熟悉了，中午吃好饭后，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休息时间，两人就到厂外散步，女人聚在一起总是话多。
金艳说：“你以前也住在志雄家，那你一定认识胖妹。”
魏彩云说：“当然认识胖妹，她对天亮确实很好。去年她去其它城市工作了，以后我就没有见过她。”
金艳说：“昨天她来志雄家过夜，我觉得好像不正常。”
魏彩云说：“她来志雄家过夜，怎么就不正常了？”
金艳说：“我昨晚睡到下半夜，去上卫生间，好象听到有人在哭。仔细一听，是志雄和胖妹在客厅里谈话。后来我迷迷糊糊睡在床上，快天亮的时候，我听见志雄才回房间睡觉。”
魏彩云和李志雄接触了这么久的时间，她相信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与胖妹会有什么暧昧之情，只有朋友和兄妹那样的感情才对。当胖妹回国后，又跟男朋友分手了，她就觉得胖妹有点不对劲，只是不敢断定暗恋李志雄。她不想管胖妹的闲事，也不想议论什么，只是静静地听。
金艳是向魏彩云学电焊，等于是师徒关系，加上胡惟庸又说不上几句意大利语，老外说什么也听不懂，工作中要交流，时常要魏彩云做翻译，她之所以竭尽全力去讨好魏彩云。嘴巴不停，叽里呱啦，也把李志雄在家的情况如实的说了。
魏彩云一回到工厂，玛利娅对她说了些话，她翻译给金艳听，接下去眼镜工厂忙起来了，从下个星期开始，每天都要加班一个小时，连星期六的上午都要来加班。
她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 ，确实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做家务。虽然很少去李志雄家，有啥事情，金艳会告诉她，对他的情况也就了如指掌。
她这天晚上破天荒接到了胖妹打来的电话，更意想不到的是，胖妹竟会直言不讳地把隐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胖妹把怎么暗恋李志雄的，又怎么在医院看见他去妇科，然后怎么到米兰，还有那天晚上怎么和李志雄谈话，通通告诉魏彩云。
魏彩云说：“其实你没有错，我也年轻过，也有过恋父恋母恋兄恋姐的感情，直到真正成熟了，才分清楚什么是亲情、友情和爱情。”
胖妹说：“彩云，真的对不起，怪我年轻幼稚，以前总是与你作对，请你原谅我。”
魏彩云说：“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心地很善良，是个好姑娘。”
胖妹说：“你和志雄有空到米兰来玩，我们好好聚一聚。”
魏彩云听懂这话的含义，放下电话，想了想，胖妹还真的提醒了她，是时候了，得考虑一下，找个男人过日子。这一想 很自然就想到了李志雄，去拿出他送的读书笔记，翻看着，可走神了。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变化，至少条件要比现在差。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找个伴，只是没有想过那个伴是他，就因为她和罗密欧的事情，他知道得清清楚楚，想找块遮羞布都不行。
她收起读书笔记，看看时间 去睡觉又早了点，女儿去Nonna家玩，还没有回来，就坐在沙发休息一下。
婷婷回来了，看见妈妈很累的样子，她说：“我知道妈妈累了，我帮妈妈捶捶背。”
魏彩云确实觉得累了，这下又回想起当初李志雄给她按摩的前景。让女儿的小手捶捶背，觉得舒服点，又想到李志雄的处境，多几个人搭铺，也会减轻点负担，就去打电话给表妹，问问想不想做老外工？表妹告诉她，还不想做老外工。
再忙在累，李志雄现在没有汽车，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她要开车带金艳和天亮去采购吃得用的。
又到了星期六的下午，她开车来李志雄家，一进门，看见他在打电话，还高兴地哈哈笑。
“我有事，以后再聊，好好照顾胖妹。”李志雄看见她来了，放下话筒，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魏彩云不解地问：“你今天怎么了，这么高兴？”
李志雄笑着说：“胖妹这个男朋友说话太幽默了，有空我把他说的话告诉你，你也会大笑不止。”
魏彩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胖妹有男朋友了。她说：“我下午去中国店，再去贴张广告。”
一个星期过去了，有两人看了中国店贴的小广告，要到服装厂做车工，也搭铺在李志勇家。约好时间，星期天的下午，两人从其它城市坐列车来。住家离火车站有段路，刚来的人也不认得路，李志勇没有车，魏彩云只好开车到火车站接人。
人来了，两个房客都是单身女人，正好住一个房间，看她们的着装和言行举止，不用问都知道她们也是城市人。
白鹭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大方得体，留着短发，身材苗条，个头比魏彩云高一点，皮肤也白一点，当然也漂亮一点。叶枫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细皮润肉，很活泼，头发留得很短，像个假小子。她们把随身行李放进房间，看看厨房挺大，两个卫生间，还有公用的客厅，这对房客来说，住的条件算是很好了。
魏彩云接到婷婷的电话后，说：“婷婷回家了，我要走了。”
金艳和丈夫也想去看看婷婷，夫妻俩上了车。
李志勇也带白鹭和叶枫看看后院、车库和杂货间。
白鹭说：“现在中国人帮人介绍工作要付介绍费，你帮我们找到了工作，那我们要付你多少钱呢？”
李志雄说：“我只收你们搭铺的钱，别的什么钱都不会要你们出，等你们工作稳定了，想办身份证的话，我也会让你们办。”
叶枫说：“现在办身份证都要付钱，你为什么不收钱呢？”
李志雄说：“我希望你们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将来有谁走了，尽量想办法把身份证转走，如果没有转走的话，半年之后，我会去户籍处把它割掉。”
白鹭和叶枫把行李放好，也把房间布置一下。
叶枫好动，穿身运动服，带上随身听，出去跑步，也是要熟悉一下环境。
房间已经打扫过，可白鹭爱干净，擦擦门窗，拖拖地板，足足忙了一阵子。洗了澡，就到客厅玩，看见有音响，想听歌，拿来一片唱片，随即，音响播放着歌曲，其中就有《我已离开了家》。
服装厂就在家门口，白鹭和叶枫第二天就去试工了。
白鹭的车工技术好，却说不上几句意大利语，叶枫车工技术一般，说意大利语好些，一般会话不成问题。白鹭听不懂的时候，叶枫会做翻译，叶枫不懂怎么车的时候，白鹭会教教，两人在一起，正好取长补短。她们亲如姐妹，进进出出，形影不离，傍晚下班回家也比金艳早，进了厨房就弄吃的。
白鹭也像魏彩云一样爱弄面食，人也很大方，多做一些，叫大家尝一尝。她是浙江人，烤饼带有家乡的风味。
天亮没吃过这种味道的烤饼，津津有味地吃着。
叶枫大大咧咧，烤饼吃完了，对天亮说：“想吃就开口，明天叫鹭姐多做一点。”
天亮似乎一吃就上瘾了，还真开口说：“枫姐，真的很好吃，白鹭阿姨，下次多做点。”
叶枫问天亮：“你叫我枫姐 我叫她露姐，你干嘛还要叫她白鹭阿姨？这不是乱套了吗？”
天亮说：“那我也叫你枫姨。”
叶枫说：“我才不要你叫我枫姨，会把我叫老掉！”
白鹭看李志雄一手绑着绷带，还要煮饭，她说：“我来吧。”他也不客气地让开了，她帮他煮。
叶枫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手提电脑，晚上就在房间里玩游戏。独自玩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就去叫天亮来一起玩。他还没有玩过电脑游戏，她教他玩。以前有个婷婷，他要做哥哥，现在来个叶枫，他成了弟弟。
白鹭看叶枫和天亮玩得兴高采烈，她说：“叶枫，你老想做姐姐，这回可以做姐姐了。”
叶枫说：“天亮现在还不够格做我弟弟，因为他不会玩电脑。”
现在房客就有三个女人，李志雄的家务事根本用不着魏彩云去操心，再说，她自己也够忙的。
又到了星期六的下午，这天正是阳光普照，魏彩云一到李志雄家，看见床单挂在前院里晒，她认得出来，是李志雄的。她还以为是金艳洗的，一想，不对，金艳上午也去眼镜厂加班了，准是白鹭帮忙洗的。
李志雄出外不方便，买菜就叫天亮去，要孩子学习一下如何管家。一辆车子只能坐五个人，四个女人和一个男孩一起到超级市场。
金艳和魏彩云走得更近，到了超级市场，说起白鹭和叶枫来了，现在这个家更干净了，看见叶枫和白鹭走来称菜，她也不说了。
白鹭教天亮如何选菜，她说：“你想学管家，就要从如何选菜开始学，还要记住价格是多少，不然你怎么知道是贵还是便宜？”
女人爱逛市场，一逛总要一两个小时。
星期天休息，一般人都会睡迟点，白鹭和叶枫也一样，八点多起床，早饭弄好吃好，两人爱干净，擦门扇和窗户。金艳和胡惟庸不动手也觉得不好意思，就连天亮都和大人一同大扫除。
白鹭和叶枫的试工过关了，签定了一年的工作合同。又到了星期天，弄了一桌丰盛的午餐请大家品赏，当然也请魏彩云和婷婷。
婷婷天天吃妈妈炒的菜，都是相同的那些味道，偶尔换了风味，当着妈妈的面说：“白鹭阿姨好会炒菜，味道好好吃！”
白鹭能说会道，而且善解人意，她说：“婷婷肯定是天天吃妈妈炒的菜，吃腻了，换种味道，你才说好好吃。要是你也天天吃阿姨炒的菜，吃腻了，再吃妈妈炒的菜，你也会说，还是妈妈会炒菜，味道好好吃。”
婷婷说：“那当然啰，我妈妈更会炒菜，味道好好吃！”
孩子的话把大人都逗乐了。
白鹭至少会在这里住一年，反正要煮饭，看李志雄现在煮饭不方便，大家一商量，索性四个人合起来吃。她与胖妹不同，不是宠孩子，看见天亮这么大的男孩子会做家务，也很喜欢他。有趣的是，她会带着他一起做家务，更有耐心教孩子如何把事情做得更好，而他居然很听她的话。
天气还很冷，白鹭看他穿的毛衣太短了，问道：“天亮，你的毛衣太短了，阿姨帮你重新打一件，好吗？”
天亮的毛衣是魏彩云打的，穿了两年多，人长高，确实要重打，可他不敢做决定，就去问父亲：“白鹭阿姨要帮我把毛衣重新打过，可这毛衣是彩云阿姨帮我打的，爸，你说呢？”
“谁打都一样。”李志雄又不会打毛衣，现在魏彩云忙得不可开交，白鹭肯帮天亮打毛衣，谢还来不及。他想起来了，去把以前剩下的一团毛线拿出来，交给白鹭。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天天都见面，彼此间也能相互了解。
晚上，房间里，天亮跟叶枫学玩电脑。
白鹭看天亮打中文是用拼音，她说：“天亮，你应该学打五笔，打字快很多。如果你在网上聊天，你打字那么慢，人家嫌你慢，不跟你聊，下线了。”
天亮说：“有很多字我现在都忘记怎么写了，怎么打五笔？”
白鹭说：“所以你才要学，现在好学，等到大了，那就学不进去了。”
叶枫说：“学打五笔，先要记住‘口诀’，我教你。”
这天晚上，白鹭拿着毛线和毛针，到客厅边看电视边打毛衣。
李志雄也在客厅看电视，曾听白鹭讲过意大利语，知道是刚刚初学的。他问她：“你是哪一年来意大利的？”
白鹭说：“我来意大利五六年了，都是做中国工，想学意大利语又没有人教，去上夜校，老师讲得太快，听不懂也不敢去了，怕出丑。前几个月，叶枫跟我学做车工，我也就向她学了一点意大利语。”
李志雄说：“我们这里也有夜校，这个学期已经开学了，你也可以去上夜校，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我也会教教你。”
白鹭说：“那我先谢谢你。我来意大利这么多年，接触的人也不少了，太多的人都是刀磨得利利的，能杀猪就杀猪，能宰羊就宰羊，像你心肠这么好的人，我还没有见过。”
李志雄说：“也许是你把我想象得太好了。我帮你找工作，是因为房租太贵，让你来为我分担一些。让你登身份证，你可以去考车证，在意大利生活会方便一些。当然，我也想让你们教教天亮，教好一句话，教坏也是一句话，孩子学好了，比什么都强。”
白鹭说：“你这话我赞同，我觉得你们福建人更重视教育孩子，也更懂得生活。”
李志雄说：“那倒未必，我在意大利就见过这样的浙江人，父母是开餐馆的大老板，儿女在学校读书，放假了，还要象意大利人一样去做学生工。”
白鹭说：“这样的道理很多人都懂，要做起来就难了。”
李志雄说：“难也要去做，我们这一代人走我们这一代人的路，下一代人要走下一代人的路。如果下一代人还像我们这样，那么，未必有出息。”
白鹭说：“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李志雄说：“是你记错人了吧？我以前肯定没有见过你。”
白鹭把毛衣打好，天亮一穿，正合身。
李志雄现在轻松多了，煮饭都是白鹭和叶枫，饭煮熟了就吃饭，吃好了，放下碗筷，啥也不用他做。
白鹭真的去上夜校，这下叶枫也得去上夜校，当然，两人不同班级。白鹭有空就会问父子俩，这话意大利语怎么讲？那话意大利语是什么意思？他们总是很爽快的告诉她。
李志雄的手臂上不再绑纱布了，然而常常还会觉得头昏，有时还会失眠。
远亲不如近邻，白鹭见了就告诉他：“我有一种用中药磨成的药粉，炖一些补脑的补品，把药粉放进去，喝了能治头痛和失眠，你不妨吃试试。”
白鹭真的去弄，李志雄也真的喝了，喝了几次，他觉得还行，头昏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
李志雄问她：“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药粉呢？”
白鹭说：“我爷爷是医生，可我爸爸从小不肯学医，我爷爷也不勉强我爸爸。常言说，天天和药打交道，不是医生也懂得一些药理。这几年，我爸爸退休了，反而喜欢配一些药方，就把一些中药配起来磨成粉，专治头痛和失眠。我爸爸说，没有病的人吃了这种药，也能补脑。”
金艳经常听到天亮说胖姑，她就是想象不到，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以前是怎么个胖法？这天晚上大家都在客厅，她说：“天亮，你总说你胖姑以前很胖，可我看见她的时候，身体很苗条，我想她以前也不会胖。”
天亮说：“真的很胖，你要不信，我有相片，我马上去拿给你看。”他去房间，把相册拿来翻给她看。
金艳看了胖妹的相片，她说：“还真得有点胖，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减肥的，那些肉跑哪里去了？”
白鹭也翻看着相册。当看到袁爱琴和陈新明的相片，她问他：“天亮，你怎么有这俩夫妻的相片？”
天亮说：“新明伯伯和我爸爸在中国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他和爱琴伯母在这里住了三年多才去开工厂。”
白鹭也拿几张照片来看，想起来了，她告诉李志雄：“我说以前见过你，原来我和爱琴在一家中国工厂的时候，她拿相册给我看，那里面就有你和新明合影的相片。”
李志雄说：“这么说，你和爱琴是工友了。”
白鹭说：“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天亮说爱琴现在去开工厂了，她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告诉我，我想打个电话给她。”他报了电话号码，她马上去打电话。
李志雄见白鹭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女人，也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她毕竟刚来不久，不好直接问她。他和陈新明通电话的时候，顺便也向袁爱琴聊起她。
袁爱琴说：“我知道一点她的情况，结过婚，没有生孩子。当年她是来欧洲旅游，到了意大利就黑下来。我们在一个工厂大约有半年的时间。她很大方，人缘很好，手脚也勤快。是城市人，说话有点水平。她一拿到居留就回国了，后来我听她的老乡说，她和老公离婚了，究竟是为什么要离婚，这我就不清楚了。算一算，今年她应该是三十岁左右。”
李志雄想起来了，袁爱琴很喜欢听《我已经离开了家》，白鹭来这里的第一天，也播放了这首歌曲。
白鹭和叶枫的身份证办好了，她想买点什么送给天亮，看他时常跟叶枫学电脑，就对他说：“天亮，我送台电脑给你，叫你爸爸把宽带装起来，这样上网比手机上网快多了。”
天亮说：“那我问问爸爸。”玩好电脑，去客厅对爸爸说：“爸爸，白鹭阿姨要买台电脑给我，还叫我要好好学。”
李志雄说：“你肯学，爸爸买一台电脑给你。”
天亮说：“谢谢爸爸！”他高兴地去告诉白鹭。
白鹭也到客厅，对李志雄说：“你都让我登身份证了，我送点礼物给天亮，怎么不对了？”
李志雄推脱说：“我没有租房以前，在那个城市的时候也是搭铺，房东的孩子放了学回到家就玩电脑，读书也不想读了。”
白鹭说：“你这话提醒了我，我们大人白天都去上班，下午孩子基本上都在家，一玩起来肯定是没完没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志雄对天亮说：“爸爸准备过两天买电脑给你，以后每天你要做完了作业才可以玩。你还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看。”
天亮问：“爸爸，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志雄说：“就像有时候电视屏幕一角会有红牌子一样，那些东西就不能看。”
天亮说：“我知道，那叫儿童不宜。”
平时大家都在客厅里休息，喝茶和看电视，买来了电脑就放在李志雄的房间里。
李志雄不会玩电脑，天天在家也无聊，他也开始学玩电脑。不懂的地方也会请教白鹭和叶枫。她俩上班的地方离住家近，下了班，在家里的时间多。以前，她俩不会进李志雄的房间，如今常常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