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早就开春了，冰雪也早已融化了，本来到了这个时节，小草发芽，树木枝叶扶疏，大地春意盎然，万物更新。然而从远处袭来了冷空气，天空竟然又下了一场雪，再一次把整个世界都铺白了。凛冽的风一阵阵的刮着，发出呼呼呼地响声，仿佛回到了寒冷的冬季一般。
就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的事情。
一天下午，胖妹是打电话给天亮的，可一听接电话的人是李志雄，她不知道他出车祸的事情，记忆中的他是很勤劳的，一般时候不会呆在家里。她问：“志雄，你今天怎么不要上班？”
李志雄也听出是胖妹的声音，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一走就是几个月，从南部到北部，也不留个电话号码，他也问起了她最近工作的情况如何？
胖妹把近况简单的告诉他 她接着说：“我在米兰租到了房子，已经到当地的户籍处登记了一个多月，可是你们那里的户籍处还没有把资料转过来，我对你说一声。”
李志雄说：“意大利人办事就是这么拖拖拉拉，新明和爱琴当时也转了二个月，才把身份证转过去。下午市政府户籍处没有上班，那我明天上午去户籍处帮你催一催，也许会快一些。”
胖妹说：“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李志雄说：“你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办好了，我打电话通知你。”
胖妹说：“我在上班，没空和你聊，等一会再打电话给你。”
李志雄要等她的电话，晚上在客厅看电视，看看电视屏幕一角，显示的时间都十一点了，也没接到她再打来的电话。平时都是早睡早起，现在太迟了，只好回房间。睡在床上，心里想着：这个胖妹，说好了会再打来电话，怎么忘了？她以前不是这样，性格像个爽快的男人，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他觉得，她自从回国和男朋友分手后，渐渐地变了，变得让他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第二天上午，他要去市政府。虽然左手臂已经不用吊着，然而手腕处还绑着绷带，即使会出门走走 ，那也是在附近兜个圈，活动一下筋骨。既不能开车，也不能骑自行车，步行去市政府就算有点远了，少说也要半个小时。
差不多十点钟左右，他刚准备要出门，有人按门铃，走去开门，站在门前的是一位亭亭玉立，金发披肩的姑娘，觉得陌生，随口问：“你找谁？”
胖妹满脸笑容地说：“志雄，我是胖妹。”
李志雄看傻眼了，很惊讶，胖妹的变化太大了，简直变成鲜花一样美丽的姑娘？！
胖妹金发披肩，原来那张圆圆的脸蛋好象拉长了，眯眯眼也不见了，眼睫毛一根根往上翘，眼睛变大了，居然连鼻梁也变高了。又是描眉，又是涂口红，细皮润肉，光滑得看不出一点的皱痕，笑容可掬，一脸的阳光灿烂。这么冷的天气，居然还穿低领而又紧身束腰的上衣，细长的脖子裸露着，胸脯凸凸的，腰细细的，原先胖乎乎的身体反倒体现出成熟女性的曲线美。裤子也是紧紧地裹着臀部和大腿，裤管大些，像是倒立的喇叭。人瘦了，再穿着高跟鞋，看起来也比以前更高一些，身边放着能拉能提的小旅行箱，像个旅游客。要不是熟悉她的声音，还真不敢认这时髦的姑娘竟是胖妹！他纳闷地问：“你是不是整容了？怎么变了一个人？”
“没有整容，我只是减肥。我在一家网吧上班，为了工作，所以要打扮一下。”胖妹笑一笑，脸蛋还是露出两个酒窝。
李志雄看她穿得很单薄，外面的天气有点冷，立刻用长辈的口吻说：“快进来，这种天气还穿成这样，不怕冷坏身体吗？！”
胖妹一边提着小旅行箱进门，一边笑着说：“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刚才走路还冒汗，身上热乎乎的。”
李志雄和她来到客厅，真怕她冷着了，他说：“我去烧开水，泡杯热茶，让你暖暖身子。”
胖妹见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立刻说：“我自己去烧，一来到这里，我就有了回家的感觉。”
李志雄现在真的明白她在说什么了，进了厨房，把话题引开，他说，“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去户籍处帮你催一催。”
胖妹对这里太熟悉，知道专门烧开水的壶放在哪里，连茶叶放在冰箱的哪个部位都清清楚楚。一边忙着一边说：“刚才我已经去过户籍处，手续全部办好了。现在天亮是不是还象以前那么顽皮？”
“天亮现在懂事了，会做很多家务事。”李志雄坐在饭桌边，看着她把水烧开，泡好茶，一人一杯，边喝茶边聊天。
胖妹的手机响了，一看显示屏，对他笑了笑说：“我接个电话。”随即起身，到客厅去了。她听了一会儿，说话了，“你爸都同意我放假几天，你还打电话来烦我？你再烦我，我不理你了。”
李志雄等她来了，他说：“看得出来，你在网吧工作很愉快。”
胖妹也露出了愁容，她说：“也有很多烦恼，大老板都同意我放几天假，可小老板刚才还打电话来烦人。”她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立刻转了话题，“你现在休息，还要养家，我带来一点钱，我去拿给你。”
李志雄一惊，她已经向老板请假了好几天，还带钱来，这丫头在搞啥名堂？他说：“你的心意我领了，钱你留着自己用，不是我不收，因为新民已经汇款给我了，足够费用。”
胖妹看着他问：“你把我当外人？”
李志雄急忙说：“看你说的？真要缺钱，我会开口的。厨房更冷，到客厅坐，我把暖气打开。”他最近在家，天气冷，客厅也就开了暖气。
胖妹和他去客厅聊了好一阵子，她知道天亮这天几点放学回家，到时间了，像个主妇一样，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煮饭。
天亮放学回家，一看见胖妹就惊叫起来：“哇！胖姑，你好漂亮！好时髦！如果你走在路上，我一定不敢认你。”
胖妹也惊讶地说：“哇！天亮，你长高了！”
天亮看见桌上放着一盘炸好的鸡翅膀，高兴地说：“我最喜欢吃胖姑炸的鸡翅膀！”
胖妹把饭菜弄好了，把饭装好，叫父子俩吃饭，三个人又像以前一样围坐在饭桌前吃饭了。从前吃饭大口大口的吃，现在连吃饭也变得小口慢咽，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
天亮看见胖妹只吃一小碗饭，他说：“胖姑，你以前都要吃一大碗饭，现在怎么吃这么一点点？”
胖妹说：“我现在吃饭是有限量的，比较讲究，多吃青菜和水果，少吃猪肉，营养够就行了。”
李志雄说：“那也不能饿着肚子，会把胃弄坏的。”
胖妹说：“不会，我现在干活很轻松，不用花力气，就收收钱。”
李志雄已经感觉到胖妹这次不仅仅来户籍处办事情，一定还有其它原因。
吃了饭，洗了碗，胖妹的手机又响了，到门外去接电话。她说：“你烦不烦？我都说了，我有男朋友！什么，你想看看我的男朋友？好，有机会我带他去网吧，让你看个够！我的男朋友人高马大，你要是敢欺负我 ，他会揍扁你！”
天亮正好出门来找胖妹，看见她在打电话，站在那里，听到她说的话，而她背朝他，继续说着。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有男朋友！你要是再烦我的话，那我就跟你爸爸说，我不干了，辞工走人！”胖妹关了手机，一转身，看见天亮，两人就进门去房间。
天亮好奇地问：“胖姑，你有男朋友了？他是谁？”
“以后告诉你。”胖妹进了房间，看见只有一张双人床，她问，“天亮，你现在和爸爸一起睡大床铺，你不怕挤呀？”
天亮说：“不怕，再说，这么大的床铺也不会挤。”
当胖妹看见写字台上摆着那“一家人合影”的照片，她的心又一阵隐痛。她说：“天亮，下午你没有上课，我们一起去照相。我买了一架新的数码相机，好高级的。”
天亮高兴地说：“好，那我们去照相！”
胖妹背上随身包，和天亮出去照相，路上问起了她走了以后的一些情况，他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天亮说：“胖姑，你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像你一样陪我玩，这次来，你要在这里多陪我玩几天。”
胖妹说：“好呀，那我就在这里多陪你玩几天。”一路走，看见有好景色，她为他照相。两人到了市中心，时间还早，她想了想，本来要把钱送给李志雄，被拒绝了，于是说：“我现在可会玩电脑了，我想教你玩电脑。”
天亮说：“我又没有电脑，怎么学？”
胖妹说：“走，去店铺，我买台电脑送给你。”
天亮说：“那你要先对我爸爸说一声，不然，我不敢要。”
胖妹想先买了，回去再告诉李志雄，她说：“先去店铺看看。”
天亮本来喜悦的脸拉长了，喃喃着：“还是先告诉我爸爸，不然，我爸爸会生气。我爸爸现在身体不好，我不想让我爸爸生气。”
胖妹了解他的性格，也是个犟脾气，不好违背他的意愿，只好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李志雄，把事情说了。
李志雄说：“胖妹，我知道你很关心天亮，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天亮要读书，不能玩电脑，等过两年，你再送给他电脑，我不会反对。”
胖妹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两人回到住家，已经夕阳西照，她也叫李志雄到门外照相。
李志雄已经看出她不仅仅来市政府办事，还有其它用意，问她：“怎么想起要照相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怀旧，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的时间，居然忘了照相留念，现在照也一样，是吗，志雄？”胖妹含情脉脉地注视他，连说话都温柔了。
李志雄不敢正面看她，侧过身子，右手指指左手，他说：“胖妹，你也看到了，我的手这个样子，照相会好看吗？”
胖妹故意走到他面前说：“不照你的手，我们合影，我用身体遮住你的手臂，这就行了。以后有人看照片，谁也不会想到你的手上有伤。”她叫天亮来照相，李志雄不好拒绝，两人挨得那么近，夕阳下，她的笑容同样是那么灿烂和迷人，
天亮还是个孩子，哪能看出胖妹有何用意？加上孩子和胖妹的感情很好，她去了那么久才回来一次，她叫他照相，他怎么会说不呢？
李志雄和胖妹一连合照了好几张。
胖妹又对天亮说：“天亮，我们三人一起合影。”
李志雄想拒绝，又不好当着儿子的面直说，这里有没其他人，便问：“我们三人合影，谁来帮我们照呢？”
胖妹早有准备，她说：“这相机可以自动照的，我去拿架子。”
天亮看见金艳和胡惟庸正好走回家，他说：“胖姑，不用去拿架子，他们下班回家了。”等他们到了，他说：“金艳阿姨，帮我们和胖姑一起照照相。”
金艳拿过相机一看，她说：“这是数码相机，挺好的。”她帮三个人又照了几张合影。看见胖妹并不胖，她问天亮：“天亮，她一点也不胖，你怎么叫她胖姑？”
天亮认真地说：“我胖姑以前真的好胖。”
又到煮饭的时间，两家人没有合在一起吃，胖妹也去厨房煮饭，天亮想和她说话，也去洗菜。
胖妹晚上要在李志雄家过夜，他叫胡惟庸一起帮忙，把床铺搭起来。
吃了晚饭，大家在客厅里聊了一会儿，胖妹的手机又响了，她回房间打电话，好一会儿才来客厅。
金艳和胡惟庸明天要上班，夫妻俩回房间休息了。
客厅里只有李志雄和胖妹，他要跟她好好的谈谈，他说：“我们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我看你心里藏着话，憋久了会憋出病来，想说什么就说。”
胖妹去把门关了，立刻抱住他的后背，头靠着他的肩膀说：“志雄，我想通了，我爱你。我不怕别人怎么看我，也不怕别人怎么说我，我只要爱你就行了。”
李志雄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当然，他已经意识到，她事前不说一声就来了，又打扮成这种样子，就是来给他看的。只是没有估计到，她变得这么大胆。他说：“胖妹，你冷静一下，先坐下来。你说你爱我，那也要让我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好了，听话，先坐着。你这样抱着我，把我的身上的伤都抱痛了。”
胖妹一听，只好放手了，面对面坐下来，慢慢地倾诉着。自从那次回国以后，她和男朋友在一起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常常会拿他和李志雄来对比。比来比去，觉得男朋友太幼稚，不成熟，更不稳重，最后两人分手了。回到意大利，她觉得爱上了李志雄，可又不敢流露出来。一个姑娘家要去做人家的后妈，怕家里的父母反对，只好把那种爱深埋在心里，天天能象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也觉得很幸福。说到这里，她不说了。
李志雄这次很严肃地看着她，他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连工作都不干了，还要走得那么急？”
“我那次去医院，知道她住院，我才知道你们好上了。我怕控制不了自己，会伤害她，可我知道，一旦伤害她，也就等于伤害你，所以我走了。”胖妹反倒不敢正视他，低着头说，毕竟还是姑娘，说那种事情，脸都羞红了。
李志雄一样不能把魏彩云和罗密欧的事情告诉她，只好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才决定走的，那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呢？”
胖妹说“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的时间，你如果真的爱她，她也真的爱你，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我在米兰也认识了一些朋友，我和他们接触了以后，我明白了，爱一个人要有勇气说出来。”
李志雄说：“你变了，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也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胖妹，你很年轻，芳华正茂，可我已经不年轻了，而且一身都是伤痛，能否再婚，还是个未知数，何况到了我这种岁数应该要有自知之明。我们之间年纪相差太大了，我一直都会把你当作我的小妹妹，以前是，将来也是。你是个好姑娘，会找到能够配得上你，还会真正爱你的人……”
夜深人静，他一直在开导她。她听着听着，悄悄地落泪了，呜呜呜地哭出声来。他拿来纸巾，叫她擦去泪水。
李志雄说：“你的父母很关心你，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回国的时候，大老远特意来我家，和我说了许多话。如果你真的嫁给我，你的父母就会以为我欺骗了你，也欺骗了你的父母。你知道吗，你的父母会伤心，还会恨我的，你叫我怎么去跟你的父母说？以后怎么跟你父母来往？再说，父母养你这么大，还借高利贷让你出国，你不可以让父母伤心的……”
李志雄讲了很多道理，她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胖妹终于抬起头说：“志雄，我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你以后会不会看不起我？还会不会把我当成你的小妹妹？”
李志雄一夜没睡，眼睛红红肿肿，一脸的疲倦，他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人都有权利去爱。是人都有亲情、友情和爱情，你分得清楚是哪一种情，就证明你已经成熟了。放心吧，我不会把这事情告诉任何人。”
“让你陪了我一整夜，谢谢你，志雄！”胖妹也是眼睛红红肿肿，一脸睏意，然而，她却冲他笑了。
“天都快亮了，回房间好好睡一觉，以后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幸福。”李志雄催她去睡觉。
胖妹听话了，去房间睡觉。
李志雄看她进房间，关了房门，自己也回房间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天亮起床自己热牛奶，吃面包，然后骑自行车去学校。等他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家，一到房间，看见胖妹的行李不见了，觉得不对，立刻就去问爸爸。
李志雄说：“你胖姑已经走了。”
天亮纳闷地问：“走了？可胖姑说过，她会陪我玩几天的？”
李志雄却反问儿子：“她要上班，有时间来陪你玩吗？”
天亮眨眨眼，心里琢磨着：胖姑干嘛要骗我？这是怎么回事？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又是走得那么急？毕竟还是个孩子，弄不懂大人的感情世界。
李志雄吃好了午饭后，正值日头高照，到后院去晒晒太阳。地上的雪已经融化了，那棵青松依然屹立着，只是树下的平地已布满了许多落下的松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