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蝶梦》：第一章

　　
　　“真正的光明永不是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永不是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约翰·克里斯朵夫》
　　“万山不隔今宵梦，一天月色为谁好？似俗脱尘身外悟，似僧有发梦中梦。”却说当日梁山伯坟前，祝英台悲痛欲绝，呼天嚎地，泣不成声，直哭得彤云密布，惨雾重浸，雷声大作，竟自咯血不止，那血泪撒落之地，有数颗得日月天地精华之灵性石子，亦感应悲戚，蠢蠢欲动。其时，众人当然想拉英台离开，却远远见得一对彩凤迎风舞翔，周身发出万千耀眼强光，似是天上的无数闪电，又似从地中射出的佛家之金光。且那对彩凤口吐猛烈之焰，人不能近。那英台纵身投坟……。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千年之后的一个星期六，安泰市中关十字，一位交警正聚精会神指挥交通，突然一个背着褡裢、步履蹒跚的人大摇大摆要闯红灯，遂急忙上前一把拉到了马路牙子边。生气地问你是瞎子吗，十字路口不看红灯走路？罚款！那人用眼望他，不慌不忙地说实在对不住，我还真是个睁着眼睛的瞎子呢！其实，警察问完话就有点乐了，知道他的确是个睁眼瞎子。便说交点罚款吧！瞎子道我只是给别人算卦摸骨混口饭吃，哪有钱交罚款！警察还要说什么，过来一人，说他眼睛又看不到，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你就不要和他计较罚款的事了！警察转头，立马身子一挺，立正敬了个礼，说领导说的是，我只是想关照他不要一个人乱闯红灯！领导笑了笑。
　　瞎子闻声，好像用鼻子嗅了嗅空气，和颜悦色道，这位先生，奇了，万千红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那人说你应该收个徒弟或者帮手，可不能一个人出来，这外面车多，危险！瞎子说先生若不嫌弃，鄙人愿白给你算上一卦！那人说谢谢你我不信这个！瞎子道你在脑子里一笔一划想一下你的姓，我一定能知道你的姓！你信吗？那人遂想了一下。瞎子说你姓张，对吗？那人笑了笑说是。
　　瞎子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家鸡翼大飞不及鸟；马有千里之程，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文章盖世孔子尚困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盗跋年长不是善良之辈，颜回命短非凶恶之徒；尧舜至圣却生不肖之子，鼓叟顽呆反生大圣之儿……”
　　姓张的人因嗜好养花，闲来无事之时，常到花市转悠，今天正想到花市去买几盆花，才看到了交警和瞎子。此刻听瞎子说的有些道理。便问：“那李广有射虎之威却终身不第，那汉王虽弱于楚王却有江山万里，何故？”
　　瞎子道：“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言贵也，乃时也运也命也。故谓人生在世富贵不可捧，贫贱不可欺！先生时运已到，家业自此兴旺发达呢！”那姓张的人又笑笑说谢谢你吉言。遂又听瞎子摸骨演算了一番，自是心领神会。
　　姓张的人心绪高涨地来到了花市。一边思虑刚才瞎子的言语，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瞅花，就见到一盆奇花。那花枝干健壮，共开三朵花，花较平日所见硕大许多，似牡丹又不是牡丹，似丽花又非丽花，。一朵是艳丽的红，一朵是娇嫩的黄，一朵是碧翠中稍带玫瑰色的斑点的绿。他喜欢非常，和花老板攀谈，知道是因为太贵，所以围观的人多，却没有人买。遂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花店老板知道此人一定是个有钱的主，遂白送了七八包花肥。
　　姓张的回家精心育养，那花开得更是艳丽无比。一日，在换盆移盆过程中，竟被一块锈迹斑斑、有棱角的釉瓷一样的石块，割破了手指。那家女主人见状，一边唠叨说真是花痴一般，为了这些花你可是怠慢了我了！一边忙找了“创可贴”包上。又找了一个小锤子，想将那块石头敲碎了解气，却从那块石头中间发现了一块碧绿中带有血迹的石头，那血迹的形状酷似一只飞舞的蝴蝶。姓张的人对金石也稍有研究。遂将之放入水中，那血迹的蝶在水波的晃动下，竟似要飞出那块石头。女主人因玩厌倦了平常是珠玉，见此石爱不释手，竟一改往日逛商场、进美容院、打麻将的习惯，专门在家侍候夫君和那些花。
　　那花在年轻夫妇的精心呵护下，开得芳香四溢，每日里引得无数各色的蝴蝶，在放花的阳台外面翩翩起舞，飞累了就落在阳台上休憩，颤巍巍的翅膀，波动着幸福的时光。女主人心花怒放，经常把窗户打开，但那些蝴蝶只是在阳台上活动，却并不到别的房间，好像温柔体贴的女子，又似温文尔雅的君子。
　　后来据说姓张的人鸿运当头，飞黄腾达。家搬了多次，却总是带着那些花和那块石头……
　　“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火。”也是在英台纵身投坟，千年之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一个叫柳树沟的村子，一个叫梁万古的新婚不久的年轻农民，因怜惜妻子劳累，独自一人早早来到自家庄稼地侍弄土地。劳作得累了，便在地埂头坐着抽烟。其时，无意中远远望见地里一个耀眼的亮点，在蒸腾的地气上忽高忽低地飘动。梁万古想该不会是一块金子吧！遂兴冲冲地跑过去，见是一块约鸡心大小、有血色斑点、晶莹剔透的石头。带至家中，面有喜色。有身孕的妻子便笑问，有啥好事呢？一个人偷着乐！梁万古说在地上拾得一奇石，待会儿清洗干净了让你看啊！
　　那石子放入水中在阳光的折射线，石中血斑鲜红欲滴，愈见玲珑剔透。梁万古说媳妇仔细观察啊，万一这石中有传说中的龙游动、鸟飞翔、虫蠕动之类的，那可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呢!
　　二人仔细观看了几个时辰，眼都酸了。只是那石子中血斑似乎快要滴出石头要融入水中，通体愈加晶莹透亮，却再无异样。妻子说虽不是你说的那种宝贝，却也能算得是一块奇石。正说着感到腹中胎儿动了几动，怕伤胎儿，遂躺下休息，无意却见屋顶一只红艳的蝴蝶，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驻足休憩，情趣嫣然十分。便对梁万古说你看屋顶有只美丽的蝴蝶呢！梁万古正盯着那块水中的石头，抬头顺眼望去，原来是水中石子被光映出的影子。夫妇二人，欣喜万千，遂在无事的日子里，将奇石放入水中观赏……
　　后来夫妇二人生下一子，取小名红红，满月时在众多玩具和物什中间，一把抓了那块奇石……
　　几场夹着响雷的大雨，将腾格里南缘的沙粒浸润得鲜活了起来，那些浮荡的轻尘，早被雨水射进了大地。先前枯灰的芨芨草、果刺、白蒺藜、黄花之下，绿色早悄悄地爬了出来，它们像是贪睡的少妇，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羞涩地希望别人不要理她们，她们好悄悄地打扮好自己。梁子远远地向沙丘望去，裸露着的褐黄色较下了雪更富于美感，那几乎就是少女充满魅力激情四射的胴体，平滑、丰腴、有弹性。但那些草隔远了望绿意极浓，使人心中仿佛有阳光辐射而来，走近了却并不见想当然的嫩绿。梁子想可能是情感渲染，距离产生美的缘故吧！正观望着，忽然在八九米远的地方一只硕大的野兔猛一下像人一样直立了起来。梁子打了一个冷颤，转念想不管怎样，总不能被它吓倒吧！遂弯腰拾了一块道碴，狠狠地砸去，那兔子急往下一缩，却反而恰巧被击中了脑袋，转了两个圈扑腾了几下便倒下了。
　　梁子一阵狂喜，这怎么可能呢！平日所里苟玉胜他们下了套子、夹脑之类利器，好几天还逮不住一只。但看着奄奄一息七窍流血脑浆迸出的兔子，梁子欣喜之余不免唏嘘不已。想这只兔子，曾经多么幸福地生活在大漠中，经历了恋爱的痛苦，饱尝了风雨的洗礼，也常自由地踱上最高的那个丘陵，像个伟人一样面对初升的朝阳和燃烧的晚霞，思虑着辉煌迷茫的未来。也常寻访智慧者，希望超凡脱俗，能哪一天渡化成人，享受一番人间的风雨。抑或它原本想亲近一下我这个人，未料飞来横祸，一切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恍然间梁子真觉得刚才这兔子立起像是抱拳施礼呢！遂想起别人讲的一个故事。说佛祖在清凉山下，见一鹰正追一只兔子，眼见得逞，佛祖上前阻拦。鹰说佛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人逮我，我吃兔，兔噬草，草食土，土埋人是你相生相克之说，今你不让我如此！你佛面大，我死了算了。佛说，你休无理乱言，今我见小兔尚未成年，劫难未到，故此！鹰说佛爷呀，怎耐我腹中饥饿难耐，非吃不行。佛说，算了我肘子上的肉割一点给你，如何！？鹰说佛爷你别吓唬我！人世间这样逼债避灾的事儿太多了。正说话间只见血光一闪，一块肉掉在了鹰面前，鹰便愣了，惭愧地低下了头。后来当那小兔从惊吓昏迷中醒来，见佛祖们早没了影子，不过那块肉却散发出绝妙的奇香，看起来好像胜过天底下任何鲜草，小兔便稀里糊涂将之吃了。恰巧那鹰回头，看到了这一幕，骂了句驴日的！便去告诉佛爷。佛祖听后，笑了笑没说话。从此鹰便理直气壮地吃起了兔子，更不管老少大小！想到这儿，梁子不由笑出了声。想已经打死了，再怎么想也没办法了，真是阿弥陀佛！
　　梁子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点了一只烟，吸时仿佛听到“滋滋”的声音，好像这家伙是只黄鼠狼，痛极了便放了个屁，屁便从梁子口中冒出来。梁子刚想到这儿便没有了抽的欲望，正好又觉尿意袭来，便又爬起来。解了裤带，地上虽下过雨，但这沙壤就像饥渴的乞丐，尿刚落下瞬间就被吮吧干净了，随之沙地便出现了大小形状不一的一个个漩涡，几只蚂蚁匆匆地爬了进去，毫无收获，便又恹恹地向别处走去。
　　梁子想还是先走到羊沟了再休息吧，遂提了兔子，迈步向羊沟车站走。他这次主要是到羊沟车站巡视。羊沟车站6股道、2个站场，道岔18组，隔离开关6台、越级变1台，这些都是关键设备，必须常巡视检查，及时处理掉缺陷，才能保证安全供电，不相信科学，不实打实干，那简直是“千钧一发”。尤其电力局近期安全抓得又相当严，故谁也不敢马虎，先前所里已派去了三个人，所长董锦阳不放心说梁子你细心也去一趟。梁子这才有幸打死了那只兔子。
　　到了羊沟车站信号楼，工友苟玉胜几个早吃过了午饭，正和值班员闲侃呢。回头见梁子进来说是梁哥已经检查了一遍，把联合检查的记录也填了。又见梁子拎了一只兔子，兴奋地跑过来，说那儿逮的？梁子将经过一说，大家都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一道碴砸的！苟玉胜说，要这样咱们今后都叫你“神枪手”算了。
　　梁子想再去巡检一遍，便扔下兔子说不信算了，又没逼你们掏钱相信！正转身要走，却听到埋头交班的那个女值班员叫自己名字。回头，见她个子挺高身着制服，精神抖擞满脸灿烂笑容，但确是似曾相识但又一时不能想起。“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能不忆江南。”“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地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中荡漾……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是藤燕啊！”那个值班员在背诵完诗词后兴致地说。
　　梁子突然眼前一亮，那是多年前在永恒市上学，他曾暗恋一个女孩子整整四年，在临毕业离校的那个夜晚。梁子记得当时学校女生楼下有橙黄色的路灯，有三三两两依恋交谈的情人们，有大叶的梧桐树影。他约她出来，先给她背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后评析了白居易的《江南好》，之后想着再也见不着了便很自然地表露了心迹，说就要散了想爱你也来不及了，真心希望你今后幸福……她听后竟流下了眼泪，说梁子你不是男人四年了今天才说……。那晚依旧像是刚刚发生过的，那像谜一样的微笑显示出安详幸福与依恋；那销魂的温存，犹如环绕日月的光晕光彩照人；那滚烫的双唇，怒放的得像鲜艳的花朵，美得让人如醉如痴；还有那最终不得不各奔东西的无奈和遗憾，像满目繁星恒久地闪烁在记忆的星空。
　　梁子愣过神，有点尴尬问怎么是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了，像个蓝球运动员！藤燕一边收拾了文件夹，一边说梁子你个没良心的。以前说人家像西施嫦娥，如今变成运动员不说，还是篮球运动员，你怎么不说像是花样游泳运动员呢！又问吃过了没有？我还没吃。梁子说没吃。
　　一旁的苟玉胜几个早憋不住了，接了话茬说呀看不出来梁子你还是个宝贝，刚跟她说句话都不行，像是朵带刺的玫瑰，这一见你倒像是老情人，你真不愧是“神枪手”！他们都邪邪地狂笑了起来。藤燕脸蓦一下红了，叫了梁子出了信号楼向宿舍走去。
　　宿舍里散发着一股女孩子特有的芬香，床头摆着一个洋娃娃，一动就咯咯咯地笑，并笑着说：“你坏蛋！你坏蛋！”梁子被逗乐了，说藤燕你怎么还玩这，不写散文了。藤燕说早喂狗了，现实这么残酷，散文又不值钱，一麻袋才值几块钱啊！
　　她一边说一边早麻利地焖了米饭，又炒了几个菜。
　　梁子感觉菜的味道真香。梁子一边吃一边偷眼望藤燕。藤燕低头正小口嚼着几根芹菜，一络头发遮了眼睛，她体态丰满，整个脸庞鲜活泛亮，散发出花一般的秀美，再加白皙的皮肤更显魅力。藤燕吃着吃着，感觉有一道光照着自己，抬头发现梁子那一脸的色相，说你好像变了，尤其是眼神。
　　梁子几口拔完饭，说你说我胖了瘦了变了，眼神怎么个变法！藤燕说先前你眼里清纯饱含着执着和希望，现今你眼里迷茫灰凉，散发着彷徨不安及更多俗世的东西。梁子想，没办法的，有时候读书、学习、思索，已感觉达到了老庄的修为，但有时候也常为了一些屑碎的事情烦恼不已。现实是铁，是块压弯人的生铁，理想憧憬这些词儿真像是三岁小儿玩的玩具，小时有点意思，大了觉得不但幼稚还可笑！
　　藤燕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便收了碗筷去洗，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了几瓶啤酒，说你喝点啤酒吧！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好不容易遇到了。并把单放机按下，唱的是《泰坦尼克号》主题曲《爱无止境》。
　　梁子打开了啤酒呷了一口，感觉很有滋味，便又顺势靠在床被上，慢慢地品喝了起来。他觉得这凄婉苍凉而又悠扬动人心弦的旋律，像阳光一样轻抚着他受伤的心灵，又像是一位带翼的天使从曙光中斜扑入他怀抱，他觉得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高喊着舒服啊舒服啊。
　　“汪！汪！汪！”一阵狗叫声，像绸缎被撕裂，打破了美妙的意境。梁子从腰下拿出手机，见是所长董锦阳的电话，便问董所长什么事！董锦阳在那头没好气地问梁秋忠巡视完了没有啊？巡完就了就回来。梁子笑着说岁月长长在何必把人忙坏，还得几个小时啊！董锦阳问：“你小子，究竟在哪儿呢？”梁子说：“在车站啊！”“是不是在KTV包厢里，怎么听着有那么萎糜的音乐？”“还是在会情人？”董锦阳明显带着不信任的口气问。梁子说怎么可能呢我在车站，鬼知道怎么回事，车站的大喇叭里放的音乐！不信你过来看啊！哈哈哈哈……
　　梁子刚关了手机，忽然感觉滕燕拦腰抱住了自己，随之感觉后背一阵柔软的温润瞬时传遍了全身，血液便很贱地沸腾了起来。梁子感觉好像漂浮在麻醉品的雾气中，激情像是一团凝聚物在四周洋溢开来。梁子转过头见是藤燕，说燕子我现如今可不是那时的我了，我已经脱胎换骨成另外一个“四不像”了！藤燕说变了就变了，现今谁没变啊！再怎么变还是要吃饭睡觉做爱的啊！
　　梁子说燕子稍安勿燥好不好！藤燕说你就别假正经了，你们男人哪一个不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
　　梁子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次到省城“三聚德缘情茶屋”喝茶的事。那是他帮苟玉胜休假后到省城买家电，完事后，苟玉胜身上尚有不少钱，硬说是要请他去喝茶。梁子不想去，苟玉胜走路一拐一拐的，怪难受人的。但苟玉胜说梁子你帮我忙活了好几天，我请你轻松一下也是应该的，人不玩乐枉少年！并唱起了《红高粱》，“……弟弟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通天的路啊，九千九百九十九啊……”
　　梁子便和苟玉胜来到了茶屋。一个打扮妖艳约莫三十六七的女人，热情地拉了梁子的手，说进来呀帅哥！苟玉胜也说没事进我表妹也在这儿工作。梁子想进就进吧，不进倒显得乞丐样。一进屋子暗淡的霓虹灯光，照得人迷失了方向，有点眩晕。苟玉胜把梁子安排到一个包座，遂提起酒瓶对喝，喝完又要了两瓶，正要喝第四瓶时，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像歌星杨玉莹的女孩子推门进来，说苟哥到这儿也不找我这个亲妹妹，说话间早拽了苟玉胜要出去。苟玉胜说了声梁子你坐一会儿我马上来，便消逝在了灯光深入。
　　梁子独自又喝了一瓶碑酒，仔细辨认屋里的物件，只见镂空的花窗边上，左缠右缠着一树树塑料藤蔓，上有红的、黄的、粉的各色花朵，有怒放的、也有含苞欲放的。梁子想这塑料花也挺装饰屋子的，再配上古色古香的桌椅、酒具茶具，还真有点雅致和风韵，以后要装房子也放一些塑料花。
　　梁子正想着，先前那个妖艳的女人，已端了一杯红酒进来，笑着说这是苟哥让给你的！梁子说他人呢？女人说去上面他表妹那儿了。梁子一听顿时来火，借着酒劲掏了钱说那我走了！女人说都进来了再坐一会儿，便又取了一瓶啤酒，把那杯红酒递给了梁子，说碰一杯再走不迟，梁子仰起头一饮而尽。说“狗逑东西”，竟敢不顾我溜号！女人说你坐苟哥或许呆会儿就来，一边说一边用手拉了梁子的手放到了她胸脯上，用身体将他推回了座位上。
　　梁子莫名地一阵躁动，头越来越晕，明显感觉想撒尿，好像身体已被烤在了火炉上，又见女人笑得更加妩媚。她像抱婴儿一样想抱起梁子，梁子身不由己地飘了起来，过一会儿又倒在了座位上……
　　梁子转身吻了一下藤燕，藤燕说你为什么不找我联络？说话间已是热泪盈眶。梁子深情地望着藤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时，有人敲门，藤燕放开梁子擦了一把脸，理了一下头发，开了门。见是车站站长说站长什么事？站长说藤燕你下午替陈慧值一下班，她家里有急事。藤燕说能不能不替，站长说去替吧，那个小梁你单位的几个叫你哩！梁子说好我马上去……
　　梁子!那女人的滋味如何？苟玉胜一见梁子回来便问。梁子莞尔一笑说味道美极了，是不是有点嫉妒啊！不过比不上你的表妹风流！苟玉生知道梁子在含沙射影！便嘿嘿嘿笑了起来。梁子说老苟我们再去巡视一遍，以防万一有遗漏，这不为我们董所长负责，也得为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吧！苟玉胜说我们三个像寻金子一样巡了一早上了，没问题的，要巡你去。梁子没说话，便去巡了。苟玉胜追出来问那只兔子咋办？梁子头也没回说不知道，你们看吧。
　　梁子走在站区的股道里，脚下的道砟顽皮地硌着他已被快磨破了的鞋底。远处的信号灯像大地的眼睛一样，闪耀着鲜艳的红、绿、黄光。梁子记得所长董锦阳说过这个车站多年前的一个晚上，曾经发生过一起重大的列车追尾事故。说是一列车上司机、副司机是非常好的哥们，因为休班在一起打麻将喝酒没有休息好，在车上相互都没有尽到监护的职责，竟然不小心都迷糊着睡着了。调度用无线话筒多次急迫提醒他们，但无济于事。车站的外勤急速晃动信号灯，根本无济于事，就眼睁睁地看着列车和已经停在车站的另一辆列车相撞。最后那列列车上的司机当场气绝身亡，副司机后来送往医院变成了植物人。当时前车尾部起12节车厢被撞翻，后车前部17节车厢四分五裂，所幸两列列车都是货物列车，没有其他人员伤亡。但祸不单行，更糟糕的是在抢修时，为了迅速清理现场，尽快通车。由于现场指挥人员指挥不当，巨大的吊车在吊起一节车厢旋转时，吊臂突然折断砸下，将吊臂下的7人当场拍成了肉泥，造成了当时震惊全国的特大事故。当时，董锦阳还拿出了一张报纸给所里的同志们看。梁子记得特别清楚，是安泰市的一位著名诗人在实地采访了事故经过后，写下的一首名字叫《悲伤的羊沟车站》的诗：
　　“一路狂奔的列车，一双双疲惫的眼睛。穿过沙漠、戈壁、平原，向西，抛弃荒芜的大山之后，一个叫羊沟的四等沿线小站，像一个潦草粗悍的大汉，垂头丧气地蹲坐在一大片蒿草上，狼藉的枕木、道床，扭曲了腰的列车车厢呻吟着，发出恐惧无常死亡的气息。
　　风，扬起尘沙，蚂蚁一样的人群，蠕动、呐喊、狂奔。困倦的吊车大臂，悲伤地倒在了地上，随之躺下的还有七个兄弟，他们手挽着手，紧紧地拥抱着大地，永远陷入了沉思。
　　夜，漆黑一片，抢修灯泪光莹莹，那些颤栗的草，迷惘地睁着大眼睛，那些渺小的虫子，远远地逃窜、观望，那些忧伤的野兔，饮泣而卧。
　　残阳如血，凄惨的风，不断地肆虐，羊沟车站望了望远一些起伏的沙丘，那些不知名的植物遗弃了灵魂，任由眼泪纷飞。”
　　梁子因了这首诗，对那件事就记得格外清楚。血的教训对梁子是有深刻警示的，他这样想时就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长了记性的好东西，在巡视时胡思乱想这本身就已经很危险了。正想着一列列车呼啸着飞驰而过，震耳欲聋的汽笛声表达了司机极度的愤怒和不满。
　　梁子突然就吓出了一声冷汗，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灵魂被刚才的列车撞死了一样。他仿佛一刹那看到了一群漂浮着的人影，正远远地向他招手，但定睛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梁秋忠！你在发什么愣呢？”有人大声冲他喊。
　　梁子醒过神，回头看到是所长董锦阳身着工作服，背着信号旗走了过来。他走到梁子跟前，敏锐地闻到了一股酒味，说梁子上班期间喝酒触犯安全“高压线”，难道你明知故犯不成？
　　梁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所长只是啤酒不是白酒啊！董锦阳说啤酒不是酒吗？你还一个人在股道间逗留，属于单岗作业，是不是你遇上鬼缠身了，这个地方还真是邪门了！你这样的业务骨干都犯这样的糊涂啊！
　　梁子又是猛吓出了一身冷汗，想自己不是和苟玉胜、刘钢、王军四个人吗！怎么一遇到滕燕，就把规章制度都忘到九霄云外，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呢！苟玉胜这家伙也不够哥们，竟然没有跟我出来，真是“重色轻友”啊！遂对董锦阳说所长我真是遇到鬼了，刚好像和苟玉胜从车站出来的，就怎么剩我一个人了呢！
　　董锦阳说小梁你可不要忽悠我上当，自己心里的鬼自己知道！我看你今天确实精神不佳，要不为了安全，我们还是回所里吧！你去把那三个也叫上，一起回算了。
　　梁子就折身向车站走去，想今天让董所长抓了个现行，回去一定是又该考核挨批了！真是人有“三迷糊”，正想着不小心就被一块股道边的石块绊倒在地。
　　梁子爬起来，忍住痛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点不对劲，难道人欺负人，石头也欺负人吗！他又鬼使神差地转回来，一脚蹬向了那块石块，石块有了松动，露出了一段，仿佛有模糊的字迹。
　　梁子用手将周围的沙土刨开，原来是一块石碑，碑文时间模糊不清，但主要内容基本可以推断，说是愿在修建这条铁路时牺牲的52名烈士永远安息之类。梁子看着看着后背就凉了起来，抬头发现天空灰蒙蒙的，并渐渐地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梁子将石碑挪动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认真地插在了沙地上。他毕恭毕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各位为铁路献身的英雄们，我只是人生路上的一个匆匆过客，不小心打搅了你们的清静，看在我也是在为铁路奉献青春的情份上，请你们一定海量宽恕啊！想当年你们用激扬澎湃的青春撑起了这些铁路，尽管风霜雨雪消磨了你们的墓碑，尽管黄沙荒草掩盖了您们不屈的英灵，但你们和这条铁路永恒存在，你们会得到天国永恒的幸福的！请你们安息吧……
　　梁子叫了苟玉胜、刘钢、王军三人，再一次通过那块石碑的地方时，简直让他毛骨悚然，因为那块墓碑明显地歪在了一边，并被人撒了一泡尿，似乎是被那泡尿冲倒的样子。
　　苟玉胜见梁子愣神，说梁子你是在看那块石碑呢？还是想车站的那个叫滕燕的漂亮妞呢？梁子说好狗不叫同一声，苟玉胜你知道吗这块碑是为修这条铁路时牺牲的52名英雄的墓碑呢！那时候的铁路人，用的是自己的双手和肩膀奉献呢！那像我们现在都用上现代化机械了。
　　苟玉胜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谁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王军说他们都到天国享受去了，留下我们这些可怜的平头老百姓吃苦受累呢！
　　刘钢说老苟和王军你们说这话就太不咋地了，也说的太不近人情了。那些革命前辈付出了多少血泪，甚至宝贵的生命，他们应该永远被后辈怀念和感恩才对！你现在吃了一点苦，难道是他们要你受苦的吗？难道你们为了自己的家庭就不应该承受一些苦累吗？更不要说为了自己呢！
　　苟玉胜笑了笑说刘钢同志给你说个顺口溜让你听听，说是我们老百姓：“干的比驴都累，管的比监狱都严。起的比鸡都早，下班比小姐都晚。装的比孙子乖，挣的比民工都少。看着还挺好，死的比谁都早。”刘钢听了就莞尔一笑，没有吭声。
　　苟玉胜继续接着说：“都说这里工资高，害我没钱买牙膏；都说这里伙食好，青菜里面加青草。都说这里环境好，检查考核追着跑；都说这里领导多，一人工作仨人查。年年上班年年愁，天天加班像只猴；加班加点无报酬，天天挨骂无理由。碰见检查低着头，发了工资摇摇头；到了月尾更发愁，不知何年才出头……”
　　王军说真是太经典了，是哪个聪明的脑袋想出来的，应该给奖励些奖金！或者应该让当个什么“长”之类，不充分发挥他们的智慧真是我们电力局的巨大损失啊！
　　梁子说你们越说越不像话了，何必糟践自己呢！除了利益驱动、物质追求，人还可以讲求精神层面的东西啊！就像《红楼梦》中王熙凤说的，这“大有大的难处啊！”单位现在要放眼百年大计在日新月异凶猛发展，这是为子孙后代奠定坚实基础，以后效益自然会越来越好起来的！列宁不是说：“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嘛！”。我觉得刘钢说得没错，我们应该感谢革命先烈给我们打下的天下。相对于子孙后代，我们现在吃点苦，将来让他们的生活比我们更好，这也是多么崇高的事情啊！你看看今天不管怎样，我们的生活比起我们的父辈还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看看现在列车时速都达到350公里了，从上海到北京不到一个小时呢！真是“腾云驾雾”了呢！
　　王军说速度像风一样像闪电一样那又怎么样呢！你梁秋忠一口官腔，你一年做过一次那样的列车吗？你拿过一次五位数的，甚至即便四位数的奖金吗？据我所知还没有吧，没有你就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梁子说王军你一定要放开眼界，敞开胸襟看世界，不要桎梏于狭隘闭塞的空间，要有民族的荣誉感、自豪感！
　　苟玉胜鼻子里哼出了一股冷气，说梁子你就像一个傻逼，我们又没有讽刺挖苦你，你何必给他们说话呢！
　　梁子说你们缺乏的就是一种敬畏心，你们可知道头顶三尺有神灵呢！一定要有开阔的胸襟，否则你们永远也不知道幸福的滋味。或者说有时候幸福已经来临了，你们都悄然不知。说着梁子上前将石碑扶正，并再次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苟玉胜和王军就远远地发出了鄙夷的神色。刘钢也颇迷惑，说梁子也不至于如此吧！梁子说刘钢当我们被愚蠢和自以为的狂妄桎梏时，并不认为我们了解的一些神秘力量会启示我们去追寻心灵向往的目标！其实，那是一个连人类最睿智的先知也敬畏的一种力量。我们还未了解，但不能断言就不存在。我今天就受到了他们的警示呢！
　　苟玉胜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难道那52个烈士对你说了什么吗？莫非你是黑脸包公能通鬼神啊！
　　梁子平静地说你不要那样简单地理解，我今天胡思乱想，开始被一列飞速经过的火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在董锦阳所长要我去叫你们时，我又思想抛锚，却被那石碑绊倒。这一下让我清醒了过来，我的确今天一是不应该喝酒，即便是啤酒；二是不应该感情用事不叫你们，自己一个人巡视。你们也知道这两条都是触犯了高压线的，是涉及到自身生命安全的！所以，我准备回去接受考核，深刻反思，今后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好!不错哦！小梁自我反思的很好！”这时董锦阳走了过来。
　　苟玉胜说董所长既然你这么说，回去就算了不要考核梁秋忠了，我们几个不会给别人说的！董锦阳说这就要看梁子的态度了！
　　刘钢说你不是刚才已经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吗！
　　王军说你们这些榆木疙瘩啊！用梁子自己的思路说就是精神态度可以，那还有物质态度的啊！苟玉胜呵呵呵一笑说，对对对！梁子一定要认真在物质方面表个态啊！
　　梁子说你们这些家伙，一天就像是猫儿吃浆糊光在嘴上挖抓啊！大不了请你们休假了搓一顿！王军说好啊好啊，董所长你就答应不要考核了！董锦阳笑了笑没有吭声。
　　他们走着，梁子说起刚才不小心被石碑绊倒的事。董锦阳说我说是谁没事干在那儿立了一块碑，我记得那儿没有那石碑的！我还在那块石碑上撒了一泡尿呢！奇了怪了，那石碑竟被我的尿冲歪了呢！你们说我逑上的功力是不是很厉害啊？
　　王军哈哈哈笑了起来，说董所你真长我们男人的威风，今后要是那个女人敢说“阴盛阳衰”，就让那个女人尝尝你的厉害！
　　“可惜，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女人能说我不行的啊！”董锦阳一边说一边很得意的样子，仿佛正在征服天下的女人。
　　“你在烈士的墓碑上撒尿，真是一个十足的混蛋！我都羞愧得就差碰死到这块石碑上了！”梁子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骂了起来。
　　董锦阳说小梁你狗日的，那是你爸的碑呢，还是你妈的碑？你这样对我说话？
　　“那是52名死去的烈士的墓碑啊！难道你瞎了眼是文盲吗！”梁子气愤地说。
　　“梁秋忠，你他妈的，真是傻逼一个，是烈士的墓碑又能怎样！老子就是撒了！老子没把那泡尿撒到你的头上就是烧高香了！”董锦阳涨红了脸。
　　“董锦阳同志，希望你嘴巴放干净点！你不管是谁拉下来的屎骨厥，大小还是一个所长呢，就这样的思想认识！你连革命烈士都敢如此亵渎，我看你是活到头了！”梁子也怒不可遏。
　　董锦阳上前想挥拳向梁子打去。王军、苟玉胜、刘钢忙挡到中间，都说你们何必这样呢！为了死人和活人过不去！
　　董锦阳说你小子上岗喝酒、单岗作业已经是触犯了“高压线”，咱们回去就在班会上讲一讲这个事儿！
　　王军说董所长你不要生气，梁子这人就是有点神神叨叨的，你就大人不嫌小人过吧，不要认真了！
　　“就是！董所长，梁子就是傻逼一个！你就放过他吧！”苟玉胜说。
　　“再说你要是按高压线处理考核，那不得惊动了车间和局里！那样对你的管理也是有负面影响的！”王军也分析说。
　　“老子就是要考核他，他敢为了一块石头跟老子屄贱！”董锦阳脸涨得像猪肝子一样。
　　“我不怕你董锦阳考核我！我只是觉得你的举止，确实就是禽兽无异！你要知道那是烈士墓碑啊！还有你们几个，也不要再说我傻逼，在这件事上你们有你们的认为，但我觉得我没有错！我不是傻逼！”梁子却并不服输。
　　次日下午，梁子就接到局里的通报，由于触犯“高压线”罚款800元，降工资4档，下岗半年。
　　苟玉胜说梁子你这家伙，就是臭嘴惹的祸！这下你老实了吧，细细算一下这就损失一万多块钱呢！
　　梁子说虽然这有点像公报私仇，但我确实是触犯了“高压线”！但直到此刻，我还是坚持认为董锦阳向烈士墓碑撒尿绝对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或许他会受到英灵的诅咒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苟玉胜说你就别担心人家了，你是已经被诅咒了，该考虑一下这下岗半年应该去干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自己的损失吧！
　　梁子说天无绝人之路，古人说得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我到安泰市找个饭店洗半年盘子总成吧！”
　　“你不是有个朋友在电脑公司吗？你可以去给他当个销售经理什么的！”苟玉胜提醒说。
　　梁子打通了那个朋友的电话，并说明了自己的处境。朋友说要是半年的话，那可就巧了，我这儿正好有个销售经理要请半年的病假，你可以接替他工作半年，不知道你的月薪工资是多少，要不你把你工资单拿来我就给你开一样的工资算了！你说行不行？
　　梁子说那感谢你还来不及，不过你不能因为我们关系铁就不怀疑我的能力？我可不是营销专业毕业的！朋友笑笑说就凭你的认真劲儿，有什么干不好的！我相信你！
　　……
　　苟玉胜说梁子不错啊！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情，天下也竟然有这样豪爽的朋友！应该说你这次并没有亏本。梁子，祝贺你啊！
　　梁子说也谢谢你，我的好室友。我半年回来还和你同室如何？
　　苟玉胜说好，那张床我谁也不叫睡，就给你留着！
　　梁子说你老苟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我前脚走后脚就不知那个表妹又来看你来了！不过警告你，你可不能在我的床上做爱！
　　苟玉胜哈哈一笑说屁股想拉屎还由了逑了！又正经了脸问梁子，你恨不恨董锦阳？
　　梁子说不恨，只是很可怜他！他的胸襟和人生境界太低俗了，必将影响他的锦绣前程。但中肯地说他基本上不是一个“大坏孙”！顶多也就是一个“小小坏孙”！苟玉胜听梁子如此说，禁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梁子离开所里的时候，大伙碍于董锦阳，都没有大张旗鼓地送他，但他们都私下安慰梁子说半年很快的！休假了就找他去玩啊！
　　当梁子的目光扫过董锦阳的脸时，董锦阳仿佛像针刺了，脸抽搐了一下，并发出了黯淡的光。董锦阳假装正在认真视察着屏幕上是电流表，尽量表现得非常坦然，坦然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