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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连载】三星堆(三 四)

作品名称:【红尘连载】三星堆      作者:迷音      发布时间:2009-01-07 12:10:06      字数:9357



鱼凫仙去之日也是杜宇举族迁徙之时,迁徙听起来好象是一种溜须拍马的说法,撇去纠缠不清的人情世故,按照客观和理性的说法,其实是举族逃亡。这件事发生在鱼凫走后,可以说鱼凫前脚一走,其他人后脚就卸下了身上的盔甲,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而这些盔甲和兵器也是他们刚刚穿在身上、持在手中的。很显然他们不过是想在鱼凫面前摆摆谱,根本不想真心去抵御外辱。这是因为无论如何鱼凫都是他们的最高统帅,他们不摆出一副全力以赴随时准备浴血奋战的架势,就不能彰显出笼罩在鱼凫头上的权威的光环,再者众人中那些老一辈的智囊们都认为自己和鱼凫之间还算有点交情,为了不让好友失望和难堪,他们也纷纷扬刀跃马,那番模样让谁看到,谁都会以为他们即使豁出老命也在所不惜。

鱼凫一走,权威的强光和友情的烈焰就瞬息之间消逝和熄灭了,无政府状态便在人群中像荒草一样疯长,很快就覆盖了所有的角落。越来越多的人觉得披着一身厚重的铠甲自己就像一只笨头笨脑的甲壳虫,——这简直是一个恶毒的玩笑。因此他们争先恐后地脱掉了那些影响体形和气质的累赘,感觉到自己好象突破了一枚蚕虫的蛹,看到外面的阳光,获得了重生。当他们重获新生、感到生命得到了救赎之后,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逃亡。一想到逃亡,他们便热情高涨,几天几夜彻夜不眠,对该如何逃亡才能实现效力最大值进行一翻千丝万缕的思索。他们再一次进入了全力以赴的状态,跟上次相比,这次的全力以赴是货真价实的。因为这次完全是为了自己的,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因素都不考虑,就更不用说为他人考虑了。
当他们认为思索得差不多了,就慎重地跨出了逃亡的第一步,准备离开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故土了。他们无疑对她怀有深厚的感情,但是他们还是要离开,——爱她和离开她之间并没有矛盾。离开她无疑要让家园落入濮族人之手,但是不离开则意味着自己的性命将有可能落入濮族之手,两害相权取其轻也,他们一致认为保住性命更可以减轻事情的严重性。而且一旦保住了生命,家园的重建便不无可能了。

杜宇的族人们在“迁徙”之前还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这样他们便扫除了思想上的障碍,拨除了道德上的荆棘,跑起路来便做到了真正的心安理得了。
杜宇的部族迁徙的时候是从岷山滚下来的,你说怎么滚,该怎么滚就怎么滚,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入双脚之间,人类在这方面当然无法和刺猬相媲美了。尽管这种姿势实在并不怎么雅观,但是正好表示他们是在逃命而非其他。
几乎所有的专家都说古蜀民族是一个优秀的民族,这个民族在战争方面的优秀体现在攻坚战时如同排山倒海一样具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在退守方面则如同落潮的海水一样从容和井然有序。在我们的历史上不乏有将撤退撤出艺术的民族,古蜀族就是其中之一。

岷山是一座普通的山,意思是说他具备所有称其为山的特点,一是它的海拔够得上一座山的高度,一是它的表面分布着石头和草木够得上一座山的形态。岷山脚下向东南方向展现的就是沃野千里的成都平原,杜宇及其族众高踞山上日夜吸取天地日月之精华,也常常往来于岷山与成都平原之间,把平原上的野蔌河鲜往山上运。杜宇的先祖们很早就明白要烹调出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前提就是必须有优质的食材;要长久拥有优质的食材,又必须有一条贯通山上和平原的道路。要食物,先修路,杜宇的先祖们已经具备了最为朴素的可持续发展道路的思想了。
这条关乎国计民生的山路的问世总共历经了三世。最初是杜宇的曾祖蚕丛,他花费毕生心血完成的工作是在山体上辟出了路坯。蚕丛倾全族之力在这座浑然一体郁郁葱葱的山上,伐倒山林,拨开乱石,划出一条路所应该具有的形状,将人工的气息破天荒地注入了一座纯天然的原始山林中。前面提过,古蜀国的人民崇拜的神灵是太阳神鸟,所以蚕从率众开辟的这条路就形似一只长着长喙的鸟。这只鸟喙子的上下颌左右开弓向两边张开,就像两道高炽的放射线自山腰往山顶犁出一只白色的钝角,钝角的两个边也就是鸟喙的上下颌都有两里长,这似乎在说明这只鸟腹中饥饿以致于需要把嘴巴撑到最大以便吞进尽可能多的食物。而长喙表明它是一只喜欢吃鱼的水鸟。这种意象表明了古蜀人时常站在山顶上往山脚下的成都平原眺望,当他们看到闪闪发光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时,就联想到了各种清鲜的活鱼,他们平时吃腻了山中的野味,一想到鱼肉的肥美,胃肠就像绞紧的湿被褥一样,发出厚重的城门被艰难而缓慢地推开的声音,还一阵阵的生疼。他们是多么希望能够马上吃到成都平原上的鱼啊!但是他们的位置是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山顶,显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办到,更不用说马上了。既然人力暂时无法解决,他们只得祈求神灵,希冀神的力量能够立马抚慰他们的心灵和胃肠。所以这时在他们的眼里神灵就应该一只专吃鱼的水鸟。为了显示它不是像鱼老鸹、鸬鹚等普通意义上的水鸟,而是众望所归的太阳神,蚕从就率众削平了整座岷山的山颠,使岷山从此看上去更像一座火山,山顶的火山口是一片圆盘状的平地,为了表明这块平地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他们又顺着平地四周的山壁向下凿出众多的袖珍型小路,它们就像是从火山口窜出来再顺着山壁奔腾而下的蜥蜴群,以此来象征太阳的万道金光。
这只鸟的纹路已经足够清晰地勾勒在岷山之上了,其中代表太阳的圆盘状的横断面置于最高处,接着是象征万道金光的袖珍型小路,再往下是钝角形状的长两里的喙子,接下去依次是鸟头、鸟脖子、鸟腹、鸟屁股、鸟的大腿、鸟的小腿、鸟爪。太阳的万道金光兵分两路向东西两个方向各汇入喙子的上下颌。喙子的上下颌是整条道路中最重要的两条主干道。这两条主干道在两里路的尽头处又接拢在一起,经过短暂的交流之后,它们对称地在山体上勾画出短小精悍的弧线,从交叉的支点继续向左右分杈出来,这两道弧线在正要伸展开来的时候戛然而止,勾勒出鸟头的大致轮廓之后均止步于鸟脖子处,遥遥相望。这次它们还没来得及交汇就顺势直愣愣地又往下豁出两道长条形的口子,这两道口子和它们之间的山体便构成了一条脖子的形态。脖子尽处,两边的道路还是没有机会交流,就又向两边分叉开来,向山腹的东侧划出一个坡度极大的小弯,向山腹的西侧甩出一个坡度较缓的大弯,小弯和大弯在茫茫无期的蜿蜒之中终于在鸟屁股不期而遇,与此同时它们完成了对鸟肚子的勾勒。经过短暂的交流汇合,它们再次双管齐下,一条路变成了鸟的左腿,与之平行的另一条路形成鸟的右腿,在两条腿的尽头,它们又各自分离出四个开叉,形成八条小型的子路,这就是鸟爪的所在地,通过这八条路往下便是岷山山脚了。你应该看过烤鸭店里穿过钩子高挂的烤鸭吧,这条路的形状就像一只高挂的烤鸭。将它和整座山联系起来,如果岷山是一只酒瓮的话,那么这条山路看起来就是贴在瓮上的烤鸭形状的剪纸。
蚕丛及其追随者们在岷山上开辟出一条水鸟形状的路坯,撇去了原有的诸如各类乔木灌木和乱石碎砾等覆盖物,将山体的表面铲平,本来他们并不准备继续往下深挖,但是有些人鬼使神差的将青铜的镐头和铁锹敲击在裸露的岩石之上的时候,挥落下去的青铜镐头和青铜铁锹并不是向上弹射起来,而是接连像鸵鸟把头埋入沙里一样没了进去。——原来这些岩石经过千万年的风化和千百年各种植物的根茎一点点的穿透,便逐渐衍变成一种比甘蔗松软但比麦芽糖坚硬的棕色土壤。他们由此受到了启发,决定将山路开凿成没有顶棚的甬道。等到鱼凫接受这个工程之时,这条甬道已经初现雏形,在岷山的山体表面勾勒出一只棕色的水鸟,就像一枚鸟形图案的阴文印鉴,这枚印鉴之大已经相当可观,因为它的材质是整座岷山。
此时这条路就像一条深三米有余的巷子,所以它有三个路面,一个路面是和普通意义上的路面没有区别,两外两个路面则如同两道对面伫立的两面高墙。如果说蚕丛所完成的工作等同于在一块天然的大理石凿出一张脸的轮廓,那么再在脸上雕出五官的就是鱼凫了。

鱼凫从父亲蚕丛手中接过这项工程之后,开始着手修整路面,基本上就是将凸出来的地方铲平、将凹下去的地方填平。一段时间以后,鱼凫左手在路面上到处摸了摸,右手在自己的脸上到处摸了摸,确信路面的平整程度已经和自己的皮肤差不多,收获了小小的成就感。但他没有因此而感到满意,他觉得路面达到平整还不够,它还必须光滑和充满弹性,就像新鲜的水果,就像他老婆的皮肤。他这样想丝毫没有亵渎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他老婆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世上的一切都应该和她一样的美好,国家大事当然也不例外。如果他认为这种想法是一种亵渎的话,他就会和我们一样即使想到也会故意忘掉,当作没有想到,当然也不会说出来。鱼凫年轻的时候当上国王,又刚刚结完婚,所以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才能在他的头脑中融会贯通。她不仅占据了他的头脑,而且占据了他的心。此时他感到自己非常爱她。
将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放在一起让我想起了一位知名人士——大禹,在他身上这两件事并没有取得统一,当时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杜宇的国家。古蜀国的愚民们轮番热烈地称颂大禹是一名抛小家顾大家的伟男子,而造成大禹三次回家的真正原因是:一是大禹已经结婚二三十年了,这时他爱她老婆,就像爱他老爸一样;一是大禹的老婆已经是一个黄脸婆,色衰则爱弛;三是大禹要治水,关系到国家的财产和人民生命的安全,他确实很忙。把国家大事作为不回家的理由,谁都不敢说这种理由是借口。
鱼凫决定将山路往他老婆的皮肤的方向发展,先是驱使国中所有的牛(包括耕牛和肉牛)一起拉犁,将路面的土壤翻弄得比较松软和透气,再率领足够的男丁骑上国有的马(包括战马和家马)在奔驰中从山上一路往下扬撒发酵好的面粉,土壤和面粉混合在一起就变得很蓬松。为了使它进一步具有韧性和不致于松散,鱼凫颁发了一道全国范围的诏令,规定国中所有的人家按人头计算凡十岁以上的人丁必须向国家无偿捐献两个鸡蛋,一时间几十万个鸡蛋打散搅拌成蛋液,按天干地支分装在108个青铜方鼎里面,每个青铜方鼎由一个国内公认的力士负责。他们接到委派的铜鼎便奔赴到指定的路口,将蛋液倾倒在路面之上。趁蛋液和面粉合土壤的混凝土粘合之前,鱼凫又颁布了第二道国王诏令,规定全国所有长有牙齿并且能够嚼得动槟榔的人士平均每人负责口嚼牛皮和橡胶制成的口香糖五颗,全国范围内以户为单位各派一名士兵负责当场示范、监督、执行、收集等工作,一时间无数装着橡胶牛皮泡的木桶昼夜星驰于山上的各个路口,各个路口的首府负责将收集到的牛皮泡倾倒于指定的路面之上。面粉、土壤、蛋液和牛皮泡经过三个月的粘合胶着构成了崭新的路面,路面由原来的棕色变成了棕黄色,这条路就此变成了一条棕黄色的鸟形甬道,鱼凫为了试验路面的弹性和硬度,特别责令国中所有的训象师驱使他们的大象在路面上全速纵横的奔跑,纵向主要为了考验下面的路面,横向运动则是为了考验左右两边的的路面,结果发现大象的脚掌踩在路面上,路面会凹陷下去,但不会发生断裂,它们的脚掌一脱离路面,路面又会慢慢隆起来复归于原样,而人走在上面,就像走在弹簧床上一样。
如果说鱼凫在初具脸型轮廓的大理石凿出五官的话,那么使五官焕发光彩的便是杜宇的父亲了,这项工作属于形而上的范畴,在偏重使用轻视装饰的蜀人眼中杜宇父亲的这项工作是微不足道的,因此杜宇的父亲便逐渐被历史遗忘了。但是由于他对这条山路施以釉彩,增强了路面的光滑度,以致于从此以后民众下山为了图方便就不再走路,而是借助于一种类似于雪橇的工具,用藤条将它们绑缚在脚下,再左右各撑上一根杖子以达到平衡的效果,平民用的是木杖,达官贵人用的是铜杖,像杜宇的家族这种顶层阶级用的是金杖。所有人出行就像滑雪一样从山顶滑下来,从山顶到山脚下走路要花掉一天的时间,而滑下来只需要两个时辰,因此尽管杜宇的父亲的初衷只是想让这条堪称国道的山路更具有美学上的意义,但最终却方便了国内的方便。交通方便以后,人们发觉先前的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行路上,现在却剩下了很多时间,他们又觉得时间一下子变慢了,于是就想方设法打发这些原来不该剩余的时间。
我兜了一大圈又要回到前面提到过迁徙这件事上,因为受到濮人的威胁和恐吓,民众的恐惧感与日俱增,他们觉得既然要逃跑,就应该有一个逃跑的样子,这样才能显现出优秀民族所应该具有的优秀的性格,那就是实在。他们认为踩在橇上滑行来逃命也未尝不可,但是显得太悠闲,不能影射出那种仓促感,体现不出逃跑的本质。这就像一只马之所以为马的原因是它具有能够证明它是马而不是其他动物的所有特征一样,逃跑之所以为逃跑应该也具备证明它是逃跑而不是动作的所有特征,比如表情应该是沮丧的,穿着应该是是褴褛的,而我觉得最能一针见血地体现逃跑的应该是动作,逃跑是书面语,它的口语叫做“滚”。
蜀人将逃跑这件事上升到哲学高度以后,就撤掉了所有的工具从岷山沿着如橡胶跑道一般的山路滚了下来,刚开始沿着太阳金顶的万道金光分散开来,然后在鸟的喙子上汇聚成两股人流,两股力量左右开弓从鸟头而鸟脖子而鸟腹而鸟脚,最后每股人流又向左右各分为四道人流,一共八道人流从鸟爪滚落出去,到达目的地——成都平原。他们终于远离了他们繁衍生息的家园,来到了势必将成为新家园的成都平原,千年以后这个新家园又将变成老家园。


岷山是一座普通的高山,意思是在纯粹的意义上它并不是最高的山,而事实是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纯粹这回事,山峰当然也不例外。因此一座可以瞻望和攀登的岷山应该是三维的:岷山是邛崃山脉其中的一座山峰,邛崃山脉绵延入四川境内,岷山耸立在成都平原之上。不妨将四川盆地看成一个巨大无朋的脸盆,如果你站在脸盆之外的地方看岷山,由于横亘的盆面挡住了你的视线,你就只能看到岷山超出盆面的部分。如果你站在脸盆的盆底向上仰望岷山,你在这种情况下会觉得岷山比你站在脸盆之外看的时候显得更高。如果你在盆底下的一口水井中向上仰望,你觉得岷山顷刻之间又比你站在盆底看的时候高了许多。其实山还是那座山,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改变的是你的位置。要是你的位置一辈子都没有变,你的上辈的上辈他们的位置也一辈子没有变,那么你的看法和想法就会像梁架的接榫处一样铆定下来,并且让你的下一辈的下一辈他们的看法和想法铆定下来,如果他们还是没有离开家乡的话。
土著濮族的一支世代生活在成都平原上,在他们的眼里,岷山的颠峰由于长年被浓重的云雾裹入其中,和天空融合在一起,让他们一辈子看不到山顶,于是他们便认为是岷山的山巅刺入了天空,这样天、地和岷山之间就是一个封闭的整体,没有留下半点空隙,这使他们相信岷山是一座接系人间与天上的天梯。
自从古蜀国历经三世筑成了那条水鸟形状的山路,岷山的山体表面出现了一只棕黄色的无头鸟的图案——鸟头因为分布在山的顶端,长年被裹在云山雾海里头,他们之所以知道那是一只鸟,主要是通过鸟脖子和鸟爪来判断的。可见古蜀国的雕刻和绘画已经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写实风格,濮族人已经具备了一定程度上的审美能力和判断能力——这个图案经常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他们就更加肯定岷山是一座天梯,这座天梯的具体形态就是一只无头的长脖子鸟。
自从天梯显山露水之后,土著的濮人们就经常看到有人穿透天上的云层,仿佛一群大鹰伸展着双翼滑翔了下来。他们看到所有从天而降的人的脸都隐藏在一张张形状奇特诡异的青铜面具之下,这些人手里都有两根杖子,有的人持着金杖,有的人持着铜杖,有的人持着木杖,一般数目最多而且最经常看到的是木杖,其次是铜杖,最不容易见到的是金杖。这些人的两脚都用古藤缚着一对形似瓜瓢的脚踏板,璞人不知道它们是用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的工具,就以为这些人平时就穿着这种怪模怪样的鞋。
璞人发现这些从他们眼中的天梯滑行下来的人和自己人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又来自天上,便把他们惊为天人,以为他们就是所谓的神仙。每次这些神仙下凡的时候,濮人们心里既仰慕而又恐惧,身心每次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当压力达到他们无法承受之时,他们就纷纷躲藏起来。
那些神仙其实就是蜀人,从山顶的国中下到成都平原采办食材的。他们来的时候,所有的土著濮人都已经藏了起来,于是他们就一直认为这个平原上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是未被开垦的处女地。他们确信濮人只有山上才有,所以当他们决定从山上逃下来的时候,最先想到的落脚点就是这个平原,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濮人迫使他们从老家逃出来,最终却又跑进敌人的老家。
濮人躲在暗处观察神仙们的举动,看看他们和自己有何不同。神仙们从天梯上到地面时一般会聚在一起,放掉手上的杖子,脱掉脚下的踏板,将它们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以后,他们就四散开来。所有的神仙都打着赤脚,脚丫子就像姜牙一样的洁白,也只有神仙才能打着赤脚而且脚丫子还如此的洁白,濮人们想。神仙们分开之后,有的会一头扎进湖泊里去捉鱼,一般一次只能抓到两条,所以他们会连扎好几次,濮人们认为他们入水的动作异常的美妙和神奇,也只有神仙才能完成这样的动作。那些神仙会先把鱼摔死然后装入竹篓,有各种各样的鱼,江团、岩鲤、雅鱼等等不一而足。
“这就是神仙呢!”
“你以为是我们这些土人啊!”
“瞎说!要不然怎么叫神仙?”
濮人之中在神仙抓完鱼以后总是大发议论和感慨,在他们的语言当中,“瞎说”等同于我们说的“废话”。
他们还看到有的神仙会去田边地头和野林之中,采摘笋(春天挖春笋,冬天挖冬笋)、韭黄、西芹、芋头、香菇、竹荪等等野蔌之品,有的神仙会到深山里去打猎,他们采摘和打猎的动作就像他们抓鱼一样的美妙,他们打喷嚏的声音也异常的动听,他们挠痒、打哈欠、弯腰甚至小便的姿势都异常的富有观赏性,他们吐出来的口水、呼出来的鼻息甚至放出来的屁都可能是异常的醇香的。这些事情无非是在告诉我,蜀人已经成为了濮人们的偶像。而偶像是不允许有缺点的,即使有,崇拜者也会爱上这些缺点的。
濮人们觉得躲在地面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迟早会被神仙们发现的。神仙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濮人们认为乃是他们不想发现而已。所以他们认为躲在地面上还不如躲到地面下来的安全,想到这一点,他们开始准备向地下发展。
往地下发展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挖地道,一是凿井。濮族人认为舍弃哪一种途径都似乎不够保险,而两者合一大概就是万无一失的吧。也就是说他们采取的办法是:首先挖一口井,再在井内侧凿洞。井口一般不会太大,只能允许两个成人同时进出,但是当你通过井口眼前就会突然开阔起来,让你产生豁然开朗的感觉,——濮族人将井纵深开凿成酒坛的摸样,而且这些酒坛形状的井都足足有十几米深,这样一来井里就有足够的内侧来进行凿洞。一般会在每口井里凿十几个洞,每个洞可以容纳两到三人,因此尽管井口很小——目的是为了掩盖神仙们的耳目——却足够容纳下三五十人。
濮人们在很长的时间里已经摸清了神仙来去的规律,在神仙离去和来临的间隙,他们就纷纷在广阔的平原上现身,并马不停蹄的投入到挖井的工作当中。挖井可是一项系统化的工作,包含很多道工序,每道工序要由不同的人来完成,濮族的首领在全族范围内按照年龄和性别的双重标准实现了分工。
挖井之前必须选址,这项工作由六十岁以上的老年人来完成,主要考虑到他们的劳动能力已经明显衰退,但此消彼长,他们无疑拥有最无可争议的生存和生活经验。在哪里挖井更能躲开神仙们的眼球,是需要深思熟虑的。他们除了有经验,还有思想。
老年人完成了勘察工作之后紧接着就是动土了,完成这道工序只需要蛮力,所以由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性来负责完成,现在挖煤矿的工人也一般是这个年龄段。这些人又需要进一步的分工。因为土壤的硬度由浅到深的规律是越来越大,考虑到年龄和劳力是成反比例的,十八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一般是精力最旺盛的,所以深层地段的挖掘工作一般由他们负责,四十岁和六十岁之间的男性则负责挖开地表,直到硬土层为止。
往地面向下挖土的同时,掘起来的土一般要往井口的边沿堆积,这就涉及到运土的问题。把土运走可以肩挑、车推、手提,肩挑由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妇女负责;十八岁以下十岁以上的小孩子不论男女负责用小车推土,小车有独轮车、两个轮子的板车、四个轮子的马车牛车等等;十岁以下能够走路且兼有提握能力的小孩不论男女负责用小篮子、小筐子、小篓子等提土;他们都将掘出来的土倾倒在附近的低洼地带。三十岁以下十八岁以上的女人由于正值花样年华,有最具有鉴赏眼光和艺术气质,因此由她们负责在大家吃饭和休息的时候为大家表演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鼓舞全民的劳动热情,有的人在表演节目的同时还要负责给正处于哺乳的婴儿喂奶,以培养更加健壮的下一代。
这样的分工大概已经足够细致入微了吧,但是还是有人对此意见很大。在这些人当中,有的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这样他们就变成了十八岁以上,不得不去挖地表下的硬土,恨不得自己晚一年出生,这样他们去推推车就可以了;有的是刚好是六十周岁,他们认为这个岁数和六十一岁没什么区别,凭什么六十一岁的老人只要动动眼睛和脑子就可以了呢?所以他们也恨不得能够早出生一年。他们都一直在恨不得,但是已经没法改变了,所以他们就抱怨这样的分工并不科学。尽管如此,所有的人都没有慌报年龄,没有慌报是因为他们还不懂什么叫做谎言,这表明濮族人还处于人类的幼稚期,充满了纯真和幻想,所以说他们相比于蜀族来说,还是一个落后的民族。要成为优秀的民族,他们得尽快学会撒谎,并且在撒谎的时候要让人感到他是在说真话,在学会撒谎之前他们又必须学会像所有的蜀人一样戴面具,以便在别人面前隐藏自己的真面目。
经过一番全民动员式的奋战,濮人终于使成都平原之上遍布井口,井口的边沿由白色的大理石砌成了一圈,每口井的内侧遍布石窟一般的洞穴,这些井开凿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段,它们连缀在一起,从高空俯视,可以看出是一头白熊的图案。白熊是濮族人的图腾。这就是族里六十周岁以上的长者智慧的结晶,又需要归功于部族首领英明的领导。
濮族首领就是梁利的父亲,梁利是一个小姑娘。有一天她想到井外去透口气,爬到井口的时候,她发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棵丁香树,树下躺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矮个子。她出于好奇就跑了过去,仔细端详了那个人一番,用脚将他踢了踢,发现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心想大概他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头部撞在丁香树的老根,晕掉了。她对这个人脸上大鼻子大耳朵的面具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忍不住将它揭了起来,她看到面具之下是一张少年的脸,而且他的五官和自己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对这张普通的人脸发了一会儿愣,就带着他的面具像小鹿一样地跑回了井里。
这个少年就是杜宇,这就是杜宇和梁利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注定要在她的手里第一次丧失了所有的神圣性和神秘感,因为是她偷走了他的面具。他的面具就代表着神圣和神秘。
当杜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已经裸露在阳光之下,顿时感到惊慌失措,仿佛被抽掉了脊髓一般,浑身不自在。他一下子将整张脸贴在地面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颗海星一样,同时他在心里发着毒誓:一定要找到小偷,如果是男的,我将成为他的主人,让他成为我的奴仆;如果是女的,我也要成为她的主人,让她成为我的老婆。在一切大男子主义的人眼里,老婆就跟奴仆无异。而杜宇不幸是中古时期的人,在这个时期无疑所有的男人都是大男人主义的。这一切只源于他失去了面具,因而使他的心充满了无端的恐惧感,从此以后他将要以真面目示人,这使他感到要在自己的部落里生活下来很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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