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初夏

暖春带着那场邪恶的事故步步走远，初夏带来蚊子和炎热席卷整座城市，令人欣慰的是雨水也多了。每当那血淋淋的骨肉和凄惨的哭声在他梦中出现，他都会惊出一身汗，许红在身边的时候还好一点，如果不在他便辗转反侧再无法睡着，醒着他又习惯多喝水，直到最后跑厕所跑到膀胱疼。后来许红不来的时候他就搬到王黾的房里住。
下午，下课之后听说安倩要去找王黾，许红便不去找江月了，因为她很不喜欢安倩，在她眼中安倩是个肤浅放荡的女孩。曾经为了向所有女生证明王黾属于她，安倩竟然当着全班的面说他是她的，谁也不能抢。当时正在上课，教授和台下的同学面面相觑，王黾还以愠色，而她则昂着头抱着书拽开坐在王黾身边的人，像个高傲的公主一样坐到他身边。最让许红受不了的是，她很针对她，当得知许红倒追江月的时候，她抓住这个笑柄逢人就说，因为许红的存在无意中夺走本应该属于她的那些男生爱慕的目光。不过许红不担心安倩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首先安倩对江月没有任何好感，其次江月也不喜欢安倩这样的女孩。
听说安倩去玩，江月本不想回去，但王黾让他务必回去，想王黾前一阵还说自己像火一样烈，没想面对一个爱慕者竟然也会心虚。走出学校，江月的屁股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蓦地转脸，愤怒还未脱口而出，便张开一吃惊的笑容，“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还好意思问！有多久没去找我了？”薛纨月佯装发火的样子，短裙，T恤，长头发，跨着个小包，一身亮丽的打扮，学生味十足。
“呵呵。”江月笑着转开话题：“瞧你这一身打扮，鹤发童颜了。”
“嘿嘿，怎么样？要是让你小女朋友看见一定会吃醋的吧？”薛纨月得意地说。
江月微微一笑，转移话题说：“走，去我那，老弟给你烧菜。”
“呵呵，可以啊，和小女朋友住进桃花岛了。”
“不是，和朋友住一起，她偶尔过来。”江月说着带她朝超市走去。
他们在超市买了许多菜。回到住处时，气氛有些压抑。安倩占着王黾的电脑，放着音乐玩着小游戏，王黾则无奈地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彼此不理睬。江月简单地介绍一下。安倩以主人的身份大方地说：“姐姐过来，咱们一起看电影。”说着拉薛纨月坐到电脑前，两人一见如故，毫无芥蒂地聊了起来。江月看了王黾一眼，王黾苦笑一下，接过他手中的菜说：“走，做饭去。”
天渐渐暗下，王黾和江月在厨房忙了近两个小时，整出一桌饭菜来。直到酒菜上齐，安倩方拉着薛纨月有说有笑地坐到桌边，仿佛她才是这屋的主人，薛纨月是客人，而江月两人是菲佣。桌上，安倩笑出很开心的样子，但谁都看得出她本不开心，因为坐他身边的王黾总拒她千里之外，没多久她就把自己灌醉了。薛纨月和她刚认识不好意思强迫她不喝，王黾不想劝她，江月劝不住。随着酩酊大醉的安倩趴在桌子上含糊乱语，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还不把她扶到床上睡去？”薛纨月刚认识王黾不好命令他，又感觉命令江月有些委屈，只好拍着安倩的背，说出这句对像不明的话。王黾看了看江月，用的是求助的目光。
“看我干什么？反正不能让她睡我的床。”微醺的江月脸上被酒精添上一抹酡红。
“我又没说什么，帮我把她扶我床上去。”王黾郁闷地说。
“嘿嘿，这还差不多。”薛纨月笑着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
将安倩扶回房后，不久江月也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王黾和薛纨月酒量相当，聊到兴处不免哈哈大笑。不知过了多久，夜越来越深，酣睡的江月被薛纨月摇醒，“老弟，我回去了。”
“啊！”江月猛然惊醒，揉着疼痛的脑袋说：“今晚就在这住呗，都这么晚了，哪有回去的车啊。”
“打的啊，笨！”薛纨月醉醺醺地笑着说。
“还是别回了，又不是没地方住。”
“呵呵，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好吧，我送你。”说着江月艰难地站起来。
王黾摇摇晃晃地走向卫生间，说：“那你走好，我就不送你了，有空常来，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当然，要不是明天上班今晚一定把你罐趴下。”薛纨月拍一下王黾的肩，走到厨房洗把脸。
夜深人静，江月和薛纨月漫步在寂静的小区，有只路灯还在痴情地守着不懂风情的夜。“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好。”薛纨月吸口烟，而后吐出淡淡忧愁。
“看出来了。”微风吹来，白天阳光播种下的热量已经消失殆尽，清爽的空气抹去江月大半醉醺，渐渐清醒。
“那你为什么不问？”
“不会又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吧？”
“呵呵。”薛纨月无奈一笑，叹了口气：“为什么我看中的男人都是花心的呢！”
“没有资本花心的你又看不上。”江月说。
薛纨月无奈一笑，说：“或许是吧，那个安倩对你朋友太痴情，为了他都快失去自我了。”
“没办法，王黾从来不会迁就感情，只要他不喜欢说什么也没用。”
“这个男生有意思，回去把我号码给他，让他给我打电话。”说着薛纨月走出小区，向停在不远处的出租车走去。
“好啊。”江月不怀好意思地笑了。
“别想歪，我要开导开导一下那个倔强的小伙子，你不觉得安倩挺楚楚可怜的吗？”薛纨月拍了拍江月的肩说：“有空去我那坐坐，要是敢再这么久不联系我，你就死定了。”然后打开出租车门，坐进去冲着江月挥挥手。
“好说。”江月挥挥手，直到出租车沿着昏黄的路灯渐渐远去，方才转脸回去。
王黾并未在江月想像中睡去，而是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翻着电视。“把手机给我。”江月坐到沙发上说。
王黾掏出手机递过去，奇怪地问：“干吗？”
“我姐让你给她打电话呢。”江月将薛纨月的号码输到王黾的手机上说。
“你姐？”王黾大吃一惊。
“薛纨月。”
“噢，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
“她要开导开导你，让你懂得怜香惜玉。”
“切，不打。”王黾收回手机，而后挠着胳膊上被蚊子叮出的红疙瘩问：“买蚊香了吗？”
“嘿，忘了。”江月拍着脑袋说。
“那我去买吧。”说着王黾将手机放进口袋，拿着烟和火机打开门。
江月看了几分钟煽情的港台剧，着实没意思，关上电视开始收拾狼藉的屋子。忽然，王黾的房门开了，安倩不知什么时候把上衣给脱了，只带着个黑色的内裤连胸罩都没带，却毫无顾及地走出来，江月一愣，瞠目结舌不知该把目光放哪。安倩没理会他的不安，步履不稳地走向卫生间。收拾好屋子王黾还没有回来，江月有些不耐烦，干脆不等他，洗个澡便睡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阳光特别明媚，江月被尖锐的光芒刺醒，王黾不知什么回来，在他身边睡得正酣。江月走出房门，安倩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正在帮整理王黾的屋。
“江月。”安倩声音少些平日的清高，多了一份不安。
“啊？”江月正打算去卫生间，揉着眼停下脚步。
“我……昨晚有没有出丑，就是撒酒疯之类的？”
“呵呵，没有，你酒品很好，喝醉就乖乖地睡去了。”江月想起她昨晚醉醺醺去卫生间的情景，但是没有说。
“那就好。”安倩淡淡一笑，掩饰不住内心的忧伤。
天气越来越热，大地被毒辣的阳光炙烤出透明的烟汽，幽幽升腾。窗外老梧桐婆娑的绿叶投下一片阴翳，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些百无聊赖的老人，或是对弈或是逗鸟或是聊天，不时有清朗的笑声划破炎热的天空。偶尔，有几只麻雀从树桠间飞出，蝉疯狂地鸣叫着。暑假不久到来，但在这么热的天里谁都提不起精神，纵然面对的是一片可以随意挥霍的时间。不知睡了多久，江月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心惊醒，安倩段不惊老熊出现在门前。
安倩和段不惊老熊本不认识，后来经常在江月这遇见，由于几人性格都比较直爽，很快成为朋友。“他呢？”安倩迫不急待地走进屋，见王黾不在房里不免失望。
“早上就出去了，他这几天总神神秘秘的，不知想干什么。”说着江月趿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想洗个澡，刚才的午觉睡出一身腻汗。
老熊把提在手中的半个西瓜放到冰箱里，有意刺激安倩说：“不会是约女朋友去了吧？”
“少来！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我都清楚，根本不可能。”安倩自信地说。
段不惊叼着烟笑着说：“嘿嘿，没准是校外的也难说。”
“不可能！”安倩认真地说，段不惊见她表情有变立刻知趣地陪笑缄口。
江月洗完澡出来，老熊和段不惊正在你来我往地下象棋，安倩打开空调把王黾的笔记本电脑拿到风口下，惬意地看着电影，忽然笑嘻嘻地扭过头说：“老熊去买雪糕来吃呗？”
“为什么是我？”老熊从棋盘里拔出目光，不爽地看着她，估计是棋局不利。
“那你们三个猜拳，谁输谁下去买。”安倩说。
“不行，你也得猜！”老熊不依不饶地说。
“猜就猜。”安倩将电影点暂停，伸出染着淡红色半透明指甲的纤纤之手。
“不用了，我下去充话费，给你们带上来吧。”江月走到阳台，取下被阳光烤到烫人的短袖T恤套到身上，一身都是阳光的味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安倩这积极的举动惹出老熊和段不惊一脸莫名其妙。
楼下没有一丝风吹，绝对的人间火海，人们被阳光驱赶到屋里，昏昏欲睡地看着外面挥汗如雨的人们，一脸侥幸。安倩打开伞看一眼江月，示意他到伞底来，江月笑着摇了摇头。“他不会真有女朋友了？”安倩一直用“他”称乎王黾，这样有两种意思，第一种是亲切，第二种是向所有人说明他是属于她的。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我不可能不知道啊。”江月也不敢肯定，因为王黾不像杜风那样喜欢主动说心事，他更习惯于被问。
安倩莞尔一笑，刚才被段不惊惊动的心被江月一句话抚平。
充完话费，江月提着一大袋雪糕，忽然听安倩开心地冲着即将到站的公交车大喊：“喂！喂！”他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看渐渐停下的公交车，王黾迈着轻松的脚步从车里步出来。“你视力太敏锐了。”江月佩服地说。
“那是！”安倩从袋子里取出一支雪糕剥好，走到王黾面前递到他的嘴边。
“谢谢。”王黾接过雪糕，本来愉快的表情被她这亲昵的动作搞得有些僵硬。
“谢什么。”安倩细心地把大部分伞遮到他的头顶，王黾却有意退到伞外。她以为王黾害羞，干脆一只手挽起他的胳膊。王黾有些不耐烦地挣脱她的手，说：“别这样好不好！”
“怎么了？我喜欢你，我喜欢对你好，怎么了！”好心成了驴肝肺，安倩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黾收回愠色，放低声音说：“对不起，请你以后不要这样，让别人看见不好。”
“你什么意思？”王黾的话和表情充满挣脱与内疚，让她心里很不安。
王黾站立在火辣的阳光中沉默一会，说：“我有女朋友了。”
“我不信！”安倩笑着说，她想用笑容告诉自己王黾在说谎，却不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
“真的，她叫薛纨月。”王黾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苍蝇纷纷的垃圾箱，只为逃避眼前的质疑。
“什么！”江月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禁大叫一声。
安倩惊恐地看了看江月，又无助地看着王黾，他的表情冷酷笃定，“不可能，你们才认识多久！”
“信不信由你。”说完王黾点支烟，沉默一会，随后抬脚离开，留下思想恍惚的安倩和发懵的江月。
安倩撑着伞，泪水静静滴落，外面是惨烈的阳光，里面却是一波强过一波的痛苦，如海浪扑打在她的心间。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安倩再也压抑不心中的悲伤，缓缓蹲下失声痛哭。江月安静地站在灼热的阳光下，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清高的女孩哭得如此狼狈，心中隐隐作痛。
晚上，江月没有问王黾关于他和薛纨月的事，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问，虽然在他心中此事仍不明朗。吃完晚饭的时候王黾说：“我喜欢薛纨月，第一眼就对她产生好感了，那天夜里出去就是给她打电话，这几天也都是去约她的。”
“呵呵，没看出来你们居然会谈到一起。”江月也曾看出一些端倪，但总觉得他们不合适也就没多想。
“我还没有向她表白，不过看得出来她对我不反感……我想明天就向她表白，你对她了解比我多，觉得我该怎么做？”王黾停下筷子看着江月，情绪有些亢奋。
“明天去表白的时候别忘带上一束花。”江月淡淡地说，虽然不是很看好他们，也没有理由反对。
没想到王黾当晚就跑学校门口花店买了一束玫瑰，激动得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便整装出发。江月被惊醒之后，给薛纨月打了个电话，“真有你的，他一大早就给你送花去了。”薛纨月心情大好，“嘿嘿，他终于开窍了，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可以看出她对王黾只是抱有好感，但江月无法责怪她，毕竟这是别人的感情，他所能做的只有希冀他们能编织出一段美好的感情。
薛纨月并没有立刻答应王黾，而是让他惴惴不安辗转反侧一个礼拜才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不得不佩服她恋爱技巧如此娴熟。那天之后安倩便再也没来过，但屋子并不冷清，许红和薛纨月来的次数多了。一天夜里，江月和许红在看电影，门忽然被敲响，王黾红着脸吱吱唔唔地什么也没说清，江月不解地看着他，许红却突然明白，从抽屉里掏了两个安全套扔过去，狡黠一笑，羞得王黾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