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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带风的男孩

作品名称:白云深处      作者:友韦      发布时间:2013-06-27 15:36:56      字数:5802

  只要有人购物超市就会营业,这是岿然不动的赚钱精神。
超市有规定:凡是不回家过年留下加班的人,大年初一至初七三倍工资。江月是这加班规定的鼎力支持者,既然已经留下,就要冲着戒指义无反顾地冲去。
  大年初一中午休息时间,江月从张浩那借了点钱,买包泡面坐在休息室里吃。薛纨月脱去一脸严肃,夹支烟坐到他面前,语气轻松,“弟弟,昨晚是怎么过的?”
  江月停下筷子,抬头笑了笑说:“也没怎么过,和朋友一人一瓶啤酒就睡了。”
  “你就这么过年?没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薛纨月吃惊地说。
  “买了,一包花生米一根火腿肠。”
  “没了?”
  “呵呵,身上钱不多了。”江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动起筷子继续吃面。
  薛纨月沉默一会,扔掉手中燃到一半的烟,心疼地说:“别吃了,走,姐请你吃饭去!”
  “不用,这就吃饱了。”江月舍不得将这份泡好的面扔掉。
  “少来,一个大男生一袋面就吃饱了?”薛纨月夺过他手中的面,倒在他身边的垃圾桶里,硬拽着他的手说:“我请你吃肯德基。”
  这时,许红无聊地坐在车里,爸爸妈妈提了一大堆东西从超市走出来。“我又看到那个男孩了。”妈妈将东西放到后面,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子上说。“哪个男孩?”爸爸坐到驾驶的位子上说。“就是经常夜里会到我们家楼站的那个男孩啊。”
“呵呵,那孩子挺有意思,还都是半夜跑出来。”说着爸爸发动汽车。
  “等等!”许红迅速打开车门跑下车,惹得她爸妈一脸好奇。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掠过一个想法,江月会不会一直在她身边?想着她的心不禁加速跳动。跑进偌大的超市,她逮着每个遇见的超市员工都问,有没有一个叫江月的男生?回答她的不是不知道就是摇头。问了好几个人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笑,想他竟然想到如此敏感的地步。
  回到车上后,妈妈问她怎么回事,她摇了摇头,爸爸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没问什么,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大年初七那天晚上,薛纨月让江月去她那给他做点好吃的,江月高兴地答应,因为他和张浩身上的钱都花光了,一整天他都没吃上饭。晚上十点下班,薛纨月对他说:“你留下和小晴她们挂几幅宣传画,我先回去买点菜做饭。”
  “好。”江月点头。
  “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我那住。”
  “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和我男朋友住一间房,另一间房住的女孩回家过年了,你就住她那。”接着她又把去她那的路线给他说一遍,然后匆匆走向员工通道。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外面黑得乱七八糟,朔风凛冽,寒气逼人。江月仰望漆黑的天空,几盏微弱的星明灭着,天似乎有些阴。他只是穿着单薄的工作服出来,中午换衣服时他忘记把钥匙锁到衣柜里了,只好明天请人来砸锁。不过,料想薛纨月住处不是很远,咬咬牙就到了,他也没在意,双臂互抱大步走向昏黄的路灯深处。
  走着走着他感觉不对了,在黑暗和寒冷的摧残下,他那微弱的方向感似乎被阵阵寒风吹得散逝于庞大的夜色中。他越走心越没底,最后干脆拿出薛纨月临走时留给他的手机,拨通她男朋友的手机,响了很久竟然没有人接。无奈,他只好再仔细回想,把周围的路通通试一遍,还是没有头绪。时间越来越深,再过半小时就是夤夜,而他还在寒风不停寻找,单薄的衣服早被寒冷冻透,似乎一阵寒风可以从他的前胸后背吹过去。
  终于,在他被冻得浑身颤抖头晕眼花的时候,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薛纨月没有解释为什么到现在才打电话,只是奇怪地问他现在在哪?
  风很大,江月哆哆嗦嗦地说:“我身边有座大山。”
  薛纨月说:“我也在山边。”
  江月说:“我在山这边。”
  “哪边?”
  “我也不知道。”说话的同时江月看见一辆行使在路灯下的长途汽车开过。
  “你那面有什么建筑?”薛纨月同时又小声嘀咕一句,“怎么半夜还有公交车?”
  “我知道你在哪了!”江月兴奋地说,然后朝长途汽车开过的方向跑去。
  路灯下,薛纨月穿着红色羽绒服很漂亮,只有脸上尚有一缕愤怒没有掩盖好。江月看在眼里,但没有问,他以为她是在生他这个路盲的气,缄口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回到她的住处,两室一厅,整洁空荡再没有其实他人,屋里尚有饭菜的香味,但桌子上不见饭菜,地面很干净,像是刚被扫过。
  薛纨月坐到椅子上点了支烟,吸口说:“刚和我男朋友掰了,做的饭菜也被我掀了。”她苦笑一下,“不好意思让你受委屈了,又冷又饿的,我吸完这支烟给你煮面去。”
  “不用不用,我会煮。”江月忙说,“面放哪了?”
  她夹着烟的手指一下身后,说:“厨房里。”
  江月走进厨房,没一会端出两盘放有荷包蛋的面放到桌子上,说:“一起吃吧。”
  薛纨月又点一支烟,说:“你先吃,我不饿。”
  江月搓了搓手,拿起筷子,边吃边问:“怎么就分了呢?”
  薛纨月深吸一口烟,说:“你一定听不少人说我滥情吧?”
  “没……”江月停了一下,点点头说:“但我不相信。”
  “她们说的没错,我男朋友多的连我都数不清了。”
  “可是,为什么呢?”
  薛纨扔掉手中的烟,踩灭,坐到桌子前,拿起筷子吃口放在面上的荷包蛋,说:“她们说的没错,我是滥情,可能也是因为我对爱情的要求比较高罢了。”她接着说:“今天和他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他背着我给别的女孩送花,我不能容忍男人有一丁点背叛,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江月笑了笑,没说话,在这方面他没经验,没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你怎么想起来给你女朋友买戒指的?”薛纨月问。
  “呵呵,总感觉我欠她的太多了。”
  “你受这么多苦,她知道了不感动死?”薛纨月心中的愤怒正一点点减少,说话也逐渐变得轻松。
  “我没让她知道,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感动她,只是想……”江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薛纨月点下头,表示理解,问:“你多大了?”
  “刚到十九。”
  “还太小了。”
  “唔?”江月嘴里塞满了面,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呵呵,没事。以后要是晚班就到我这来住,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没吃的也到我这来,没好的,随便糊弄一下至少不会饿着。”
  “好。”江月感激地点了点头。
  与寒冷相伴的回忆一点点被风带走,江月在超市的这段日子有薛纨月的帮助好过许多,挨饿受冻的时间少了,日子却过的很快。无形中他又欠了另一个女人的关照,可他知道自己无法偿还,虽然他对自己说如果有帮助她的机会,他一定在所不辞,但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会出现,一旦他离开这里回到学校,这边关于寒冷的过去就会被时间慢慢尘封。人的一生会受到许多温暖,陌生的、熟悉的、至亲的,可真正被偿还的又有几何?唯有可做的就是变得善良一点,尽量对自己身边的需要帮助的人好点,也许这是可以偿还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的唯一方式。
  打工的日子结束了。
  一天下午,薛纨月将一千五百块钱交到江月手中,说:“羡慕你的女朋友啊,我可算是看到一个像样的男人了,就是小了点。”
  “呵呵。”江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接过钱说:“我会常来看你的。”
  “当然,你是敢不来我就找到你学校,先揍你一顿再说!”她假装凶狠地说,然后手插进牛仔裤口袋换个俏皮表情说:“接下来就去找你女朋友?”
  江月摇摇头说:“我先回家一趟,姐姐给我生了个外甥我得回去看看,情人节那天再回来。”
  “呵呵,没想到你小子懂得浪漫。”
  “那是。”江月笑着说,而后沉默一会说:“那我走了,姐,我已经买了晚上六点回家的火车票。”
  “好吧,记得常来看我这个干姐姐,好好对待自己,好好对待你女朋友。”薛纨月故作轻松地说,但难掩表情上的依依不舍,“快回去吧,年都没回家过,怪可怜的,我也得工作去了。”
  离开薛纨月,离开超市,离开这个冬天唯一的一场雪,离开那些刻骨铭心的寒风,只有一个寒冷又温馨的回忆被带走。坐在公交车上,江月安静地看着外面流动的城市和人群,他心头弥漫开淡淡的不舍。同时另一股感觉又在他的心头油然而生,轻松和兴奋,他想到回家,想到他那未曾谋面的小外甥,想到了那枚早已经看好的熠熠生辉的单心型戒指,想到了许红和那她令人怦然心动的笑靥。
  在火车上江月一夜没睡,一直和身边的陌生人天南地北地海聊。清晨四点多,火车渐渐停下,他和身边的几个聊天的陌生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李,然后伸展一番四肢,陆续下车。虽然他们在车上聊的甚欢,离开后要再次散落到天南地北,却没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这就是过客与朋友的区别,过客是一次性朋友,在一起时利用同是过客的身份,向身边人汲取温暖,离去时他们便再次回到朋友的身边,曾经短暂的温存不过是一绺春风,随孤独一起消失在匆匆的背影后。朋友则是多次过客身份相重的结果,让短暂的温暖得以延续。友谊是多次接触的回忆,被空间与时间的拉伸消磨之后,沉淀下的一种感情。
  公交在颠簸中渐渐停下,他提着行李走下来。十九年来他第一次没留在家中过寒冬,家乡没有变,只是这个萧瑟的冬天不太冷。青青的麦田,枯黄的草丛,干净的树木,一切都透着久违的气息。他托着行李走到不远处的小商店前,给杜风打了个电话。杜风听到是江月回来立刻兴奋地说:“你等一会,我这就开摩托车接你去。”
  杜风比江月大一岁,从小光着屁股的玩伴,亲如兄弟。他上完高中便没继续上,而是随村里的人外出打工。他的牙齿洁白整齐,眼睛乌黑明亮,长头发发稍翘起,喜欢穿黑色衣服,让人感觉总他身边总有风吹过。没过多久,杜风骑着崭新的黑色摩托车停到江月面前,面带明亮的笑容。
  “新买的?”江月看着他跨下的“嗡嗡”作响摩托车说。
  “哈哈,半年的工钱全在这了。”杜风笑一下说:“上车,感受一下。”
  江月提着行李骑到摩托车后座上,车子转了个弯,顺着乡间小路,飞弛而过。明媚的阳光,青青的田野,干净的树木,微寒的轻风。
  回到家中,只有父亲一个人坐在院子前看人下棋。见儿子回来,他消瘦的脸笑出一层层苍老的皱纹。“妈呢?”江月下车问。“你姐坐月子,在那忙着伺候她呢。”爸爸接过他手中的行李说。
  江月没有急于去姐夫家,和爸爸说几句话就和在门口等他的杜风一起骑摩托玩去了。杜风把他带到村子后面的大桥上停下,点了支烟,看着桥下静静的河水说:“听说你有对像了?”
  “嗯。”江月点了点头。
  “我也有一个对象,刚交往不久。”杜风转身背靠着大桥护栏,让微寒的风轻抚他飘起的发稍,很享受的样子。
  “呵呵,漂亮不?叫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嗯,漂亮。和你一姓,叫江舞云。”杜风吸口烟,然后吐出,缭绕的烟被风轻轻吹过,“年前下雪的晚上,溜冰场有很多人特别乱。忽然我看见有几个小混混在围着一个女孩乱摸,女孩吓得不停叫唤。我二话没说,上去一拳放倒一个,没几下就把那几个小混混收拾了。当时光线太暗,我也没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就被几个哥们拽走了。没过几天,那女孩竟然找到我家,我当时住在新屋,正躺在床上看电视。那女孩门都没敲就进来,吓了我一跳,不是被她突如其来吓到,是被她的漂亮吓到,太漂亮了,我当时没敢认,只当她走错地方了。她却一下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我醒得很早,只是懒得来起就只穿个内裤裹在被子里。得知她就是我那天晚上帮助的女孩之后,我们就开始聊天,聊天高兴处我差点从被子里钻出来,还好我急时发现又缩回去,呵呵……她家离咱们村不远,我比她大两岁。她不喜欢上学,更讨厌寒假补课,于是就来找我,我便骑摩托车带她四处玩去。”
  “后来怎么样了?”江月迫不急待地想知道,原来传说中的英雄救美是存在的。
  “后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她没回家,留在我那住。还是个处女,嘿嘿。”杜风得意地笑了。
  “你小子太幸福了!”江月替他高兴,“有空一定要带给我看看,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当然,你呢?听说你女朋友也很漂亮,你们发展怎么样了?”杜风说着用胳膊碰了江月一下。
  “呵呵,没你们这么神速。”想到许红,他抬眼望着曲折宁静的河流,难掩一脸笑意。
  杜风很喜欢风,他认为这是天性。春天的风是温顺,夏天的风是飘逸,秋天的风是潇洒,冬天的风是空灵。他喜欢在月光下,骑着摩托车奔跑在乡间的路,在暗淡的天宇下,伴着麦田树木河流堤坝悄无声息地奔跑。他说,风声张扬在耳畔,这种感觉令人沉醉。
  晚上,月下,他带着江月延着乡间的公路一无返顾地向着陌生远方飞弛,不知去向,不知尽头,累了的时候就停下,吸支烟和江月一起享受这属于他们有月色和寒冷的夜。
  回家的第三天下午,姐夫给江月重新买了个手机,兴奋之余他给许红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却都处于关机状态。他只好无奈地收起手机,走回姐姐的房间,妈妈正在给小外孙洗尿布,姐姐躺在床上看书,身边放着刚出生的正在睡觉的儿子。江月走过去,原本想抱抱他,见他睡得正香便打消这个念头。说实话,刚出生的小孩一点都不好看,五官堆在一张小小的脸上很是紧巴,丑丑的,不过挺可爱。小家伙睡着了,肉乎乎的小手紧攥着,浑身上下尽是热乎乎的奶味。
  看了一会自己粉嫩的小外甥之后,他走出房间,外面月色很美,冷如水的天,凉如风的月光,天地一派宁静。他再次拿出手机给许红打电话,还是不通。于是他拨通是叶子的手机,叶子似乎正在看电视,听到他声音,她急忙放下摇控器走出房间,同他一起沐浴到月光下。
  “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打算给你女朋友送点什么?”叶子好奇地问。
  “呵呵,先保密。”
  “切,小气。”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大学里谈恋爱还是比较简单的,等工作之后再找就要面临许多现实问题了。”
  “我?不想找,没有喜欢的,喜欢的又被人追走了。”
  “被人追走又怎么样?大不了抢回来啊。”江月笑呵呵地隔岸观火。
  “没用的,那女孩什么都比我好,男孩又特别喜欢她。”叶子失落地说。
  “噢,是这样啊。”江月心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但他很快就将这个如哈在玻璃上的雾气一样的念头抹去,转移话题说:“这年在家过的怎么样?”
  “还好啦。”见江月转移话题,叶子故意提高声音,努力淡化去刚才衍生的失落。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这时江月惊讶地发现已经聊了一个多小时,再聊下去他的第一笔话费就要报销,于是匆忙客套一句,挂上电话。收起手机,他没有回屋,而是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她刚才的话。
  当天夜里天气悄悄地变了,凌晨时分天空下起小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小雨飘成碎雪。第二天清早,江月匆忙告别妈妈,踏上归学校的路。明天就是情人节,他要在今晚上到学校并且买好要送许红的礼物。
就在姐夫送江云坐上去县城的公交车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杜风的晨梦。
  杜风只穿个小小的内裤不爽地将门打开,江舞云带着一阵寒冷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刘海上粘着碎雪,气喘吁吁地用美丽的眼睛坚毅地盯着他,说:“你爱不爱我!”
  杜风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说过无论我有什么样的要求都会满足我!”
  “对。”
  “那带我走!”
  “去哪?”杜风模棱两可地问。
  “无论去哪,我爸让我去上学,让我离开你,我不想这么做!无论去哪,只要你肯带着我,哪都可以!”说着江舞云流下两行泪水,落在她刘海上的碎雪还未溶化,天空中的雪已经飘大。
  杜风打了个冷颤,坚定地一下点头,猛然将她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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